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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等待

    赤德祖赞的坐骑越阵而出,无数吐蕃人军士头也不抬地从他身边跑过去,有的骑马,有的赤脚,慢慢地有人开始发现他的存在,停在了一旁。

    唐人在进攻时,以步卒为主,极耗体力,他们的轻骑看样子不够,并没有追得太紧,只是在前沿进行着警戒。

    反观吐蕃人,赤德祖赞在他们的脸上,看到的全都是惊惶,如果再不出面,一场撤退可能就会变成溃逃,可吐蕃人现在还能逃到哪里去?

    唐人能从背后打来,也就意味着,他们有可能出现在这片高原的任何一个地方,将原本只有吐蕃人才会居住的地方,据为已有,至于什么高原反应、水土不服?那是一个极为坚韧的民族,数千年以来,他们从很小的一块地方,一步步发展到整片大陆,现在终于蔓延到了高原之上。

    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的步伐?赤德祖赞不知道,或许真的只有天神才可以。

    达扎路恭停在他的身边,尚赞蒙也停在他的身边,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将纷纷停下坐骑,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所有人都停下来。

    “吹号,聚兵。”

    赤德祖赞的话,让达扎路恭二人明白了他的打算,唐人的主力全都出了城,没有了坚城的加持,在自己的地盘上野战,难道也不敢打?

    广阔的高原,能让他们的军力优势发挥出来,在生死存亡面前,没有了退路的吐蕃人,不会比任何人惜命,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或许,赞普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两人赶紧去收拢队伍,重新集结,当这些撤退中的军士再一次站在各自的旗帜下时,远处的唐人同样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赞普的下一个指令,赤德祖赞却迟迟没有动作,进军的号角声,也一直都没有响起来。

    他的手掌无意识地撰在了一起,唐人已经汇合在了一起,从穿着就能轻易分辨出来,他们的主力不会超过七千人,其余的,无论是城里冲出来的汉人,还是背后过来诸国联军都不足不虑,吐蕃人应该可以轻松地击败他们,以前他们就曾经无数次地做到过。

    但前提是,他们要击败甚至是击溃这为数不到七千的唐人!

    高原上有个寓言,一头狮子带领的绵羊,能打败一头绵羊带领的狮子,现在的唐人就是前者,他们的英勇,激励着身后的汉人、诸国人,让这些曾经在吐蕃人的脚下匍匐跪倒的下贱之辈,也能露出獠牙,变得凶狠而陌生,就像他们曾经跟随在吐蕃人的身后,所做出的事情。

    而要打败他们,就必须先击倒这七千头狮子,赤德祖赞悲哀地发现,他甚至不敢肯定,拥有十倍于唐人的兵力,能不能在一天之内将他们击溃?因为。

    哥舒翰的大军,很有可能,已经接近了,如果在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将使他们坠入无底深渊,再也无法翻身。

    而他,就将会是,导致吐蕃人亡国灭种的那个罪人。

    七岁就登上了赞普的位子,比长安城里在位四十年的天可汗还要长久的赤德祖赞,一直认为,自己才会是带领吐蕃走向辉煌的那个人,而如今的反差,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面临的选择,犹如一个巨大的赌局,他却失去了落子的勇气。

    赤德祖赞缓缓地举起了手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标,无数的吐蕃军士,都在等待着,落下的那一刻。

    两军之间,离着大约五百步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唐人主动停下来的结果,除了疲累,还有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

    在这五百步左右的范围内,散布着大量的牲畜,高原特产的牦牛、长毛角羊、劣马、甚至还有后世被称为某种现象级经济物种的高原牧犬!

    我们管它叫藏獒。

    当然了,刘稷并不是第一次在野外,突然之间看到这么多牲畜,当他带领着象雄人翻越念青唐古拉山时,就在玛庞湖的一侧的水草丰盛之地,缴获过数以百万计的物群,那是吐蕃人的主要牧场,其中的大部分,都变成了美味的食物,吃得他,最近一闻到烧烤的味道,就有些反胃。

    眼下,这么多的牲畜,成为了两军之间天然的隔阂,吐蕃人的集兵号,结束了他们的欢呼,封常清将他的节旗立在了阵前,安西四镇各部,依次排开,汉人和诸国兵马在他们的后面展开,无论是临时任命的汉人统领,还是三十多个国家的国王、王子,此时都不分彼此地站在了一起,共同面对他们的敌人。

    身后就是逻些城,可唐军却没有动,他们同样在等待着,一旦退却了,吐蕃人的骑兵,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而身后的这些乌合之众,或许会立刻就会崩溃,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李嗣业负着手站在最前方,刘稷同他并肩而立,从后头看,就像是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两把陌刀,直直地插在草地里,身后的每个人,都不会觉得有多可笑,而是满脸的敬意。

    因为,这是他们的骄傲。

    刘稷用他的行为,赢得了这些军人的尊重,也包括身边的李嗣业,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的。

    “两年了,某从未打过如此痛快的仗,五郎,不虚此行哪。”李嗣业的话让他笑了。

    这是个真正的战争贩子,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七年后,他已经贵为两镇行营节度使,依然拿着一把陌刀,冲锋在前,最后因为伤重,在听到战鼓的一刻,还要起身去拼杀,使得伤口迸裂而逝。

    “那使君可得珍惜,吐蕃人覆亡在即,日后再要想痛快,没那么容易了。”

    “哈哈。”

    李嗣业开怀大笑,他们俩的肆无忌惮,感染了身后的军士们,就连阵中的封常清等人,也不禁宛尔。

    与吐蕃人一样,他们也在等待着,战鼓擂动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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