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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章 阉党余孽

    二月初一的朔日大朝会,崇祯皇帝提前一天就已经告知内阁和司礼监,把它取消了。

    因为他知道,那些反对开海或者说想提反对意见的朝臣,肯定是已经憋足了劲儿要在这次大朝会上大发议论的,而且肯定还会有一批反对的奏疏,正在送往京师的路上。

    对于朝堂之上的反对,他已经在乎了,毕竟内阁阁臣和六部之中与开海关系最大的户部尚书,都已经站到了开海的这一边,而且开海的诏书,也已经正是公布和下达了,即使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再多,只要崇祯皇帝本人不松口,他们除了瞎吵吵之后,实际上也是无可奈何。

    但是涉及开海的地方官却不一样,若是负责具体执行开海政策的官员们思想顽固不化,从中作梗或者从中杯葛,那么问题就严重了,很可能导致皇帝的决策走样。

    因此,这些人的奏疏是必须要重视的。

    然而,目前这些表示反对或者支持的奏疏,还在路上。

    因此,与其在朝堂上与这些关系不大的朝臣们费尽口舌,倒不如等到那些直接相关的地方督抚们表明了态度之后,一起予以应对。

    崇祯皇帝的这个想法一提出来,很快就得到了内阁和几位军机大臣的赞同。

    如今这位年轻的皇帝,处理朝政的手腕着实令他们刮目相看。

    而那些攒满了力气,准备与主张开海的户部尚书毕自严、户部左侍郎苏茂相大干一场的反对者们,在年后第一个朔日大朝会的头一天被告知朝会取消,被闪了一下子,突然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除了个别死硬的变得更加顽固之外,其他一些跟风的也都似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心里有点想要打退堂鼓了。

    崇祯皇帝取消二月初一的朔日大朝会,并不能让反对开海的人偃旗息鼓,其中一部分死硬派反而变本加厉,再次上书,在批评教育皇帝不守祖制、听信谗言的同时,弹劾户部左侍郎苏茂相以及户部尚书毕自严误导皇帝、祸乱国家。

    其中出身南直兴化的吏科给事中任澍,还上书弹劾内阁首辅李国鐠和户部左侍郎苏茂相两人乃是阉党余孽,说他们鼓动皇帝开海别有用心,请求皇上不要偏听偏信这些仍然隐藏在朝中的阉党余孽,同时请求皇帝查清楚查明白这样的阉党余孽还有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等等。

    吏科给事中任澍,借着反对开海这个机会,弹劾内阁首辅李国鐠、户部左侍郎苏茂相是阉党余孽,完全是明末党争中常见的套路,从道德上抹黑对手,然后否定他们提出的任何政策,哪怕政策本身是完全正确的。

    这种借着反对开海搞党争,然后通过党争再把政策搅黄了的做法,是如今这位崇祯皇帝所无法容忍的。

    之前朝臣之中所有议论开海的奏疏,崇祯皇帝采取的都是世宗嘉靖皇帝与神宗万历皇帝一贯的招法,那就是一律留中,不管不问。

    然而这个招法碰上这种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就事论人,论的还是内阁首辅与钦定主持开海政策的大臣,崇祯皇帝就不能不问了。

    因为不闻不问的话,很可能会给一些人发出错误的信号,包括李国鐠和苏茂相都有可能会按照惯例上折自劾。

    这一点是崇祯皇帝所不愿意看到的。

    任澍的这个奏疏一上,不仅皇帝不能无动于衷,李国鐠和苏茂相也都坐不住了。

    苏茂相年过七十,本来眼看就要顺顺利利地致仕回家了,若不是如今这位皇帝决定开海,并让他出来主持,他在过了年后就要提出致仕回家的请求了。

    他想着自己自中进士以来数十年,始终没有立过定策之功,就是因为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机会,如今皇帝以此大政托付于他,他就是豁出了老命也要把这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办好,结果一切还没有开始,就在朝堂之上遇到了各种阻力。

    如今又有人因为这事站出来弹劾自己是阉党余孽,想给自己扣上一个已经臭大街的阉党帽子,把自己打倒,真是出乎意料。

    想来想去,苏茂相还是过来觐见皇帝,看看皇帝的态度,若是皇帝动摇了,那么自己就提出致仕算了。

    苏茂相到宫门外请求觐见的时候,崇祯皇帝正在乾清宫中接见李国鐠。

    所有经司礼监递进乾清宫的那些议论朝廷开海决策的奏疏,作为内阁首辅的李国鐠事先都已经看过了。

    其中弹劾他和苏茂相是阉党余孽的弹章,他当然也看到了。

    内阁大堂就在午门之内,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李国鐠在确认司礼监将那份奏疏递进乾清宫之后没多久,就来请见皇上了。

    他的目的跟苏茂相一样,如果皇帝本人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动摇了,那么他们也就选择放弃。

    崇祯皇帝正与李国鐠说话,听说苏茂相也来求见,于是让人将他传了进来。

    苏茂相进来之后行完礼节,见李国鐠也在座,当下也明了首辅在座的原因,当即说道:“臣闻因开海诸事,有科臣弹劾臣为阉党余孽,臣特来向陛下剖白。臣自万历年间中进士以来,历事四朝,魏逆在日,虽有交集,却并未附逆,此事去岁陛下钦定逆案之时,就已有了公论。如今有科臣重提此事,臣不知该如何答对是好。还请陛下明示!”

    这时,李国鐠也躬身说道:“臣自蒙陛下委以内阁首辅重任以来,朝臣之中指臣为阉党余孽者屡有其人。这些人向来以朝中清流自诩,而实际上不过是夸夸其谈的书呆子。如今阉党逆案早已审定,臣请陛下明发诏旨,止息党争!”

    崇祯皇帝听完两人的话,点了点头说道:“两位爱卿多虑了!你们的苦衷,朕也知道。朝廷开海的决策,是朕提出来的,必然要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朕绝不会虎头蛇尾、半推而废。

    “卿等皆是朕信重的朝廷大臣,不必为此宵小之辈的恶意攻讦而忧虑。

    “至于阉党逆案,更是朕所钦定,既不可能翻案,也不可能扩大,更不可能重审。”

    说到这里,看了看躬身侍立在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然后对他说道:“曹化淳,你去六科廊和都察院分别传朕的旨意,从今往后,科道言官但凡指认他人为阉党余孽者,一律以阉党余孽反坐入罪。”

    曹化淳躬身说道:“老奴遵旨!”说完躬身退出暖阁,前去六科廊与都察院传旨而去。

    听皇帝说完这话,李国鐠、苏茂相暗自送了一口气,然后齐齐起身离座,跪地说道:“陛下圣明,臣等感谢陛下为臣等洗脱嫌疑。”

    两人说完这话,皇帝让他们平身,两人随即起身,重新落座。

    崇祯皇帝见两人重新坐定,接着说道:“至于这个吏科给事中任澍,两位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李国鐠与苏茂相对视一眼,李国鐠说道:“臣以为,陛下旨意刚出,就以阉党余孽罪名处治,恐怕有所不妥。”

    这时,苏茂相却淡淡说道:“臣听说陛下曾有圣谕,御史言官风闻奏事,须有真凭实据,若查无实据,则以弹劾他人之罪名反坐之。请陛下明鉴!”

    苏茂相这么一说,崇祯皇帝知道他对这个任澍恐怕是恨之入骨了,当下也说道:“不错,朕确实曾给六科廊和都察院立过这么一个规矩。”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看着同样侍立在侧的王承恩,说道:“既然如此,王承恩,你遣人传旨锦衣卫指挥使巩永固,立刻将这个任澍拿入锦衣卫狱中,以阉党余孽罪名反坐之,追问其是否受人指使,是否还有同党。然后报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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