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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藏针

    100、藏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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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蕙儿听懂了素言的话,也明了她话里所有的意思。她低头坐在那里,不断的问自己:怎么想的?怎么想的?

    她想起了从前。

    她和墨儿很小就在一起做活,那会年纪小,手又笨,没少受管事妈妈们的训斥。墨儿是个倔性子,受了委屈却从不哭也不讨饶。

    可是她不一样,她乖巧伶俐,又温顺讨喜,犯了错就拉着管事妈妈们的衣衫娇声求饶。毕竟是小孩子,没人真的会和她们一般见识。

    年纪稍大,她和墨儿一同分派到了老夫人身边。

    那会,大爷还没娶亲。

    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也就是说在老夫人身边亲自调教些时日,是会被送往大爷、二爷身边的。

    她不是没有过绮念。爹娘都是奴才,还不是特别得宠的奴才,一家勉强温饱,不然也不会从小就把她送进来。谁不想自己出人投地,从而带连着提拔老子、娘和兄弟姐妹呢?

    再没有比成为爷们的屋里人更快捷的方式了。

    第一次失望是在大爷成年之后。起初屋里还有几个丫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可是忽然一夜之间,大爷就将这些人都打发了,屋里屋外都是十几岁的小子。

    那会她听说大爷瞩意梅家的小姐,大家都在背后轻笑,说是大爷怕梅小姐心里不舒服,所以早早的避了嫌。

    第二次失望是将媚娘抬举成姨娘之后,老夫人派去了八个丫环,大爷却只留了四个小丫环。她和墨儿是在被退回的四个大丫环之列。

    第三次失望就是墨儿被提了通房丫头。如果是别人,蕙儿不会觉得嫉妒,可是就因为是墨儿,她心有不甘,也有不愤,更觉得不服。

    她样样都不比墨儿差,凭什么大爷、老夫人都看中了墨儿?

    她自己曾经私下思量,想着就是因为最初少夫人把墨儿指派给了大爷近身服侍,才让墨儿入了大爷的眼。

    可就是因此,她才更恨。()如果同样平等的机会在眼前,大爷会选择谁?

    她不知道想了多少次,没有结果,因为知道没有如果,所以一切的想都是空想。

    可是,刚才少夫人说什么?她指出了那么多条路,有她想过的,有她想要的,有她不愿意的。

    比如,像嫣儿那样,因为阳奉阴违,被迫离开,不要说什么前程前途,留她一条命已经是格外的仁慈。

    比如,像墨儿一样,做大爷的通房丫头,平日里和媚娘、墨儿、少夫人争争宠,斗斗法,在大爷面前博几分欢心,等过一两年生下一儿半女,再到以后,等孩子大了,自己也老了……

    比如,断了一切念想,跟在少夫人身边,也许到了年纪被发配出去找个年纪相当的男人成亲,在外面管着少夫人的几个铺子,要不就在这府中做个管事妈妈,会骂着自己的孩子,会喝斥着自己的男人,却是唯一的男人。

    蕙儿缓缓的站起身子,顺着炕沿缓缓的跪下去,说:“夫人,奴婢愚钝……”

    素言不急不躁的等着她说下去。

    她不失望,每个人有权选择自己的路。不管蕙儿选择哪一条,素言都会言出必行,替她谋划到那一步。

    她孤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从厌憎有人说实话,而是怕有人不说实话。实话虽然戳人肺管子,疼的扎人,可是两相坦诚,未来的路总不会摸着黑着走。

    蕙儿的呼吸渐渐平稳,清晰的说:“奴婢不知道,哪条路是奴婢想要的,也许今日做了决定,或者哪一天就又后悔了……”

    素言失笑,道:“我也怕,因为没有谁会预先知道结局。既然做了选择,不管好与不好,只能求个尽力。”

    “是啊。”蕙儿勉强的笑了笑,说:“奴婢听娘说过,甘蔗没有两头甜,可是奴婢却贪心了。蒙夫人青眼,给奴婢一个选择的机会。奴婢就斗胆,替自己的人生做一个选择。”

    素言仍是淡淡的笑道:“很好,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你肯信我,我必然对得起你的信任。”

    蕙儿便郑重的磕了一个头,说:“奴婢选……”

    墨儿觉得日子忽然轻松起来。

    也许是她和大爷之间关系的缓和。

    从前她怕他,如今还怕,却能得他一张带着淡笑的欢颜,能说上两三句话,即使是再普通不过的她问他答。

    在枕席之间,她能得他的温存,即使只是一刻。可是在醉生梦死里的那种快,感让她觉得此生不枉为女人,大爷的女人。

    她仍然是他的奴婢,跪着,蹲下身子,服侍着他。甚至看不到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是喜是恶,是怒是喜。可是能够这么近的靠近心底有如神祗的男人,她此生没了奢求。

    也许是她对少夫人的愧疚感消失不见,也许是因为院子里的丫头们忽然不再对她冷言冷语,总之,每天墨儿都觉得阳光特别的明媚,空气特别的清新,心情特别的好。

    这天早早的服侍费耀谦穿戴整齐,墨儿也特意挑了一件素雅的衣服,简单的在头上插了一枝钗,便出门去见素言。

    临出门前还特意对着镜子问了声身边的小丫头:“书儿,你瞧着我的打扮可还好吗?”

    书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奴婢瞧着姐姐这通身打扮挺好的。”

    墨儿苦笑了下,想着这书儿从前是唯蕙儿马首是瞻的,她的话里未必有几分真几分情,便自己喃喃道:“也不知道少夫人喜不喜欢?”

    书儿掩嘴一笑,道:“墨儿姐姐何必在这坐卧不安?去了不就知晓了?日子还长着呢,今天少夫人不满意,明儿改过来就是。”

    墨儿不禁回身细细打量书儿,道:“你今天说话,倒是不同寻常。”

    书儿不笨,自是听出来墨儿话里的惊讶和嘲弄,便微微红了脸道:“墨儿姐姐,你别怪奴婢从前无礼。”

    墨儿道:“我有什么怪不怪的,说到底,你我不过是一样的身份。是蕙儿姐姐说过什么了?”

    书儿低头道:“嗯,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今天一大早就将奴婢们都叫到院子里,嘱咐大家各行其事,闲暇时少说些碎语闲言,更嘱咐奴婢们几个好生服侍姐姐您……”

    墨儿便笑了笑,说:“原来如此。”人都有明白的那一天吧,蕙儿怎么想,她倒大概能猜出些。见自己得了宠,先前的恩怨自然要丢开,说不定以后还能求到自己头上,谁会那么傻一直妄想胳膊拧过大腿呢?

    墨儿带着书儿到了正房,恭敬的在门外请丫头们往里报。

    很快蕙儿亲自打着帘子出来,道:“原来是姨娘,少夫人请您进去。”

    墨儿看一眼蕙儿,嗔笑道:“蕙儿姐姐还是这般会说笑,才几天不见,怎么就和墨儿生分起来了?都是墨儿的错,应该天天来给少夫人见礼的,也好多和姐姐亲近亲近,只是少夫人一直病着,奴婢不敢来打扰。”

    蕙儿却只是嫣然一笑,道:“既是自家姐妹,你又何必这么客气?不过礼不可废,当着大爷和夫人,这声姨娘还是叫得的。”

    墨儿瞬间就红了眼睛,低声道:“蕙儿姐姐,你不怪我了么?”

    蕙儿不禁跺脚,啐道:“才几天,你就这么乖戾了?这混话也是你说得的?我不过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怪不怪?你修成什么金身,那自是你的福份你的缘法……”

    墨儿挽起蕙儿的胳膊,连声说:“是我错了,姐姐别怪,我只怕你们一个个都和我生分了,所以说话有点急,你别怪我才好。”

    蕙儿顿了一下,还是没推开墨儿,嗔怪的一点她的头道:“你呀,以后也不是小孩子了,别总做这孩子气的举动来,如今身份有别,说话做事都注意点……”

    墨儿正颜敛容,整了整衣襟,这才跟着蕙儿进了屋。

    素言才吃过早饭,正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见墨儿进来,便捺下性子等她行了礼,温言叫她起来。

    不过是问了几句起居上的小事,素言便没了话。她不擅长和人寒暄,也没这个心思和人拉拢,不过是应景而已。

    墨儿也有些尴尬,无形之中还是觉得愧疚,又因为没法适应现在的身份,倒比从前做丫头时还要难以面对素言。

    倒是素言道:“你如今整天跟在爷身边,不好太过素净,我这里还有两匹布,叫人送了给你吧。”又叫蕙儿拿了首饰盒,拿了一套纯金的头面,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还是从娘家带来的,就都送给你吧。”

    墨儿站起身,尴尬的接过来抱在怀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少夫人本是好心,说的话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可是总听着不对劲。她做大方,拿自己的嫁妆贴补自己相公的通房,这是在奖赏她墨儿服侍别人的男人辛苦该得的吗?

    素言端起茶碗,说:“我不需要你们来立规矩,大爷吩咐什么,你照做就是,不必每天都来给我请安,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叫人来和我说,我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你先退下吧。”

    墨儿红着脸,抱着沉甸甸的首饰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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