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韶华东逝春江水，雨夜朦胧月黄昏（二）
鲜红的太阳缓缓的从远方升起，金色的光辉染满整个突厥，第一声清脆的鸟叫，第一缕拂面的清风，第一句吉祥的话语……辛丑年五月初五，突厥盛大的封妃大典拉开了华丽的序章。(读看看小说网)
质朴的草原儿女穿上自己最华丽的服饰，男人剃净胡须，身着长服，女人头上戴着所有珍贵的饰品，涂抹平时舍不得用的胭脂水粉，画上最艳丽的妆容。太阳升到半空，人们就纷纷从帐篷里出来，三两成群的向王宫走去。
王宫里，却是另外一番繁忙的景象，众人皆是战战兢兢，四处寻找新王妃的踪迹。自从昨夜新王妃说不舒服，一人去了莲花池散心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王宫送水的水车从角落里推了出来。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宫外如此热闹，也忍不住丢下水车，奔向人群。就在这时，水车上的水桶盖忽然露出一条缝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左瞅瞅右瞄瞄。
没人注意这边，好极了！
正当我要掀开盖子，爬出来之际，水车忽然动了起来，我被吓得差点岔过气去，只听轮子“骨碌碌”的一直在响。我叹了一口气，郁闷的泡在水里，虽然这是大夏天，可一直待在冷水里，可是很冷的！
大概走了几分钟的模样，水车停了。我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没有声响才掀开头上的盖子。接触到阳光的刹那，我愣住了，眼前站着一位优雅的男子，墨玉一般漆黑的头发披散在背上，长长的睫毛随着每一次眨眼而扇动，被阳光映出了影子，打在一对仿佛琥珀一般的眸子上。
“秦少卿！！”我震惊的尖叫，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阴魂不散？！”
男子好像很满意我的反应，唇边挂着那抹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欢迎回宫，王妃。”
我愣了一愣，抬眼望过去，巍峨高耸的宫殿就在眼前。我顿时挫败的咬紧下唇，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很好玩是吧？”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皱眉，“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只要听我说就可以了，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他顿了顿，唇边依然是和煦的笑容，就仿佛那笑容从未变过，“听完我的故事，你想留或是走，我都不会阻拦。”
我一顿，望向他，今天这个秦少卿浑身都透着不对劲，以往他可不是这么好说话……
“咳咳……”清了清嗓子，我道：“快说，本姑娘没时间陪你蘑菇！”
“我和王七岁就认识了，当年父亲领我们进皇宫，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一个小男孩就一直站在雨中练箭，他的手都磨出血来，却还是固执地站在那里。父亲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我们要认的主。”秦少卿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光辉，“几年之后，先皇驾崩，临终前要传位于他，可惜当年他才十二岁，一无兵权，二来朝中没有势力，便被四王爷谋朝篡位，还被封了镇远王，发配到了西北苦寒之地。”
我惊异之色乍起，这里面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尘封的往事，这天下，本来是他的……
“又过了几年，先皇不行了，他见镇远王有了自己的势力，怕驾崩之后新皇制不住他，就联合太后谎称为太皇太后祝寿，引他如京，而后又以‘有怨言，私藏兵器’等罪名，嫁祸他要谋朝篡位。当即就被削了番，灭了门。”
灭门？！我瞪大了眼睛，“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放走了他。”秦少卿轻笑道，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泽，阴柔美丽，我吃惊地望着他，据我所知，秦少卿现在的官位，相当于京城禁卫军统领，掌管京畿重地的所有兵力，所以，放走一个人不难。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你想问，我为何要这么做？”他看了我一眼，轻轻地笑道，“他是我认定的主，我就是他的人。”
认主？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去了突厥，我去找他，结果被人贩子贩卖到突厥王宫里当男宠。在那里，我又遇见了他。他容貌尽毁，还瘸了一条腿，过着连乞丐都不如的日子。”我可以想象，一个少年被贩卖到王宫当男宠的感受，而且他这么漂亮，的确很适合突利那个变态佬的口味。可是，他却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很怀念那段过往，“他很照顾我，每天都给我带吃的，如果不是他，我早就饿死了。有一次，突利看上了我，放话说晚上要享用我。我当然宁死不从，张嘴就咬掉了他的一根手指，他一怒之下想要杀我。可这时，他却像天神一般出现救了我，他擦干净自己的脸，脱光了衣服，在突利面前卖弄风情！”
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宇文燕化身为阿九，变成突利的专宠……
说到这里，他突然狂笑起来，凄厉而尖锐，随着笑声，“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老男人！”
“所以，突利是你杀的！”我惊声尖叫，不敢相信的望向他。
“不错！”他突然有一次放声大笑，像是要宣泄什么一样，又突然嘎然而止，神色漠然道，“可那个家伙，却替我背负了这个骂名。”
我顿了顿，思绪早已乱得像一团被猫玩耍过的线球，过了许久，我才开口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现在所做的都是要抢回他应得，是宇文绪欠他的！”
“宇文绪不想这样的，他只是想要……”
“啧啧。”秦少卿随意的瞥了我一眼，而后靠近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和宇文绪有一段渊源。”
我一愣，什么？我和宇文绪之间的事他不是很清楚么？怎么忽然这么说？莫非，他不是秦少卿？对啊，秦少卿如今应该在京城，断不会跑到突厥来的？！那他是谁？为何会和秦少卿长的一模一样？这样想着，我忍不住抬眼仔细打量他，这个人的确和秦少卿长的一模一样，可他的谈吐，气质，除了优雅以外，还多一份邪乎的阴柔。
他不是秦少卿！
鉴定完毕。
“被发现了？你果然聪明。”男子垂下眼帘，而后猛的睁开，琥珀色的眸子带了一丝奇异的色彩，道：“看来，我只有用最后一招了。”
我被他的那一眼瞬间电到了，心里不禁一跳，他的眼睛好像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魔力，我只要看着他，全身就不由得放轻松。这种感觉，好熟悉……
“你不能离开他，知道吗？”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我不能离开他。”我的神思变得恍惚，轻轻跟着说道。
“但——你不能爱他。”
“我不爱他。”眼皮很重，我低声道。
男子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阴霾，唇边挂着一抹笑容，只听耳边弹指一响，我眼前忽然清明起来，只见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前，伸出爪子就把我朝水里按，我连忙大叫道：“喂！救命啊！你想杀人灭口啊！喂——”
头上的盖子似乎被很重的东西压住了，任我怎么推都推不动，我只有不停的叫嚣，“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告诉你，要是你杀了我，宇文燕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混蛋——”
“来人。(读看看小说网)”外边的人根本不理会我，“把水车送到王后的寝宫。”
王后？我吸了一口凉气，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完颜真的寝宫？
这个问题我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宇文燕已经把整个王宫都翻了个遍，唯有王后的寝宫还没有搜查。所以，当我刚换上衣服，正在打扮的时候，这个男人便如天神一般，光芒四射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黑墨色的长发如流水一样静静地倾泻在肩膀上，双眼宛如两颗黑色的水晶石，闪着含蓄而迷醉的光彩，金色的胸饰后面勾戴着华丽的斗篷，紫色的长衫边上镶着烫金的花纹。他仿佛天神临世，身后是万丈金芒。
王后笑眯眯的迎了上去，“王。”
“她怎么在这里？”
“淼儿妹妹毕竟是中原的女子，要出阁当然是要在娘家，我与她情同姐妹，就做主让她从我宫里出阁。只是一时忙了，忘了禀报陛下，也是我的疏忽。”
我惊讶的看着完颜真，好样的，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宇文燕点点头，快步走了过来，一把牵着我的手，“淼儿，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吃惊看着他，“去哪？我妆还没化好！而且，婚礼就快要……”
“在大典开始前，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做。”宇文燕不管我说什么，拉着我就往外走，我被新娘服包着，几乎差点一个趔趄，他立马回过身来，当下就把我横抱了起来。
“你要干嘛？当初是你要封妃，好吧，那就封吧！现在又疯疯癫癫的带我走！喂，你究竟想干嘛？”被门外的阳光一照，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你最好闭嘴！”他没好气的说了一声。
“我偏要说，偏要问……唔……”嚣张的气焰被堵在了喉咙里，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还有话说吗？”某人意犹未尽舔了舔唇。
我赶紧摇头，脸憋得红红的。哪有人怎么霸道？
不一会儿，他就抱着我去了一座好似宫殿的地方，但一走进去，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空中好似荧光点点，飘来荡去，就如广袤的天幕下漫天的星辰，美极了。
“是，萤火虫？”我伸出手，好似要触碰天上的繁星。
“淼儿，”他的声音动听的就好像天籁一样，柔声在我耳边道，“当我的妻子吧，当宇文燕唯一的妻子。”
这算求婚吗？我怔住，唯一的妻子……多大的诱惑啊！
我垂下眼帘，思绪不合时宜的飘向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男人在教堂里向我求婚，那时那刻的承诺与美好，此刻却显得那么的讽刺与苍白！经历了一次失败婚姻的我，还有勇气再次投入另一段婚姻吗？何况，眼前的男人还是一个王者，在不久的将来，甚至会身至九五，在他的身边注定会有无数的女人，我能够奢求帝王的长情，帝王的独爱吗？我能容忍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么？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我能让傻妞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么？
不能。
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宇文燕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永远也不放你下来。”
“你……”我吸了一口气，转头凝视着他的眼眸，“宇文燕，我要的是一对一，你给不了我，不是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他的声音如一阵细腻的风，沉着，却掩饰不住伤感；强大，却不可避免的孤独。不是脆弱，不是敏感，那是经过几十年的冲刷，历经沧桑的灵魂中沉淀下的悲哀。
我的呼吸微微一颤，“我不要被分割成很多分的爱，我要的是一份完整的爱。”
“我爱你。”
喉咙一紧，我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你现在给不了我，将来更加给不了！”
“我——爱——你——”
空气一下子变得浓稠，犹如稠香的葡萄酒般带着醉人的气味，我的心突然有些不明原因的惆怅，忧伤而甜美。
我本该拒绝他的，但听到那三个字，我的心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我无法拒绝，无法动弹，只望着那一双眼眸，虽然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在我的心里面，很深很深的地方，就像无限寂静的深海深处，时光和海水都以极缓慢的速度在流动。在那里，藏着一个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最深处，那样模糊，却从未消失。
或许，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是注定的宿命。
扯开嘴角，我幽幽的叹口气，“九郎……”
他愣了一下，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我紧紧的抱住，好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墨空无月，寂寥无声，他的眼中华光溢彩，仿佛满天繁星皆落入一双瞳眸，被这双眼睛看着的时候，感觉象整个人都被浸在湖水里，明明清澈却又深邃，如此明亮却又清爽，那么柔软却又激荡。我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与此同时，心脏深处却是猛地一缩，仿若被针刺了一下，一点一触……
“淼儿，看那边。”宇文燕的声音猛地传来，循着他的眼神，我望过去，两旁的宫灯不知何时亮了，红色的光晕在黑暗中一点一点的蔓延而去，他放下我，牵着我的手，“来，这是属于我们两的婚礼。”
我们两的婚礼……手心的温度沿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我怔怔的牵着他的手，穿过红色的宫灯，眼前的事物让我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堵华丽的墙，上面刻着华美的诸神之图，就像敦煌的壁画一般，华美，鲜艳，栩栩如生。
“这个有蛇尾巴的美女是……”
“女娲。”他一手揽住我，“你不是无极门的掌门么？无极门不是女娲的传人吗？你怎么连女娲都不认识？”
“她就是女娲啊。那她身后的几位是……”我看过去，壁画映着昏暗的宫灯，刹那间，竟有了些鲜活的韵味。她的身后，站着一男一女，还有两只动物。
“男人是螣蛇，女人是白矖，这只是独角兽白泽，这是麒麟。”他继续牵着我往宫灯深处走去，我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些鲜活的画像，恍惚间，我听到一声低叹。
——白矖……
“淼儿，这才是我想让你看的。”顺着他的手指，我看见一对男女沐浴在阳光下，赫然是新婚的模样，“这壁画上是天上众神，这里，是我和你，我们会得到天上众神的祝福。”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要让这幅画流芳千古，即使是天上的神，即使是万世后的臣民，也可以看见我们。”
我怔怔的凝视着那壁画，忍不住伸手抚摸壁画上刻着的画，这触感应该是这一个月才刻得，很精细的工艺。我的心里不知怎么柔软起来，不可否认，我是喜欢他的，非常喜欢，深深的喜欢。
“来，喝下这杯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
我接过酒杯，盯着清澈的酒水，“不会又下了药？”
“怎么会？我还不想把你灌醉。”黑曜石般的眼眸流转出水般的温柔，他靠近我，与我合卺交杯。一杯酒饮下，我的脸竟然有些红了，只能不好意思的别眼望向壁画，掩饰自己红得可比天上朝霞的脸。
“怎么？淼儿也会脸红？”宇文燕好笑的靠近我。
我连忙转移话题，“封妃大典不是要开始呢吗？我们再不走，怕是要迟到了。”
宇文燕轻轻一笑，“好。”说着，他牵着我的手，忽的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跟上他的步伐，前方，是我们更美丽的明天。
*
封妃大典上所有的仪式都是完颜真在最后一刻恶补的。阳光灿烂的晴天，天空高远而透彻，阳光如同钻石一般绽放着刺眼的光芒，微风轻轻过来，不知名的飘絮乱飞，无数身着华服的民众聚集在王宫前最大的广场，尖叫着，欢呼着，高举着双手，仰望着城墙上平台。
我躲在城墙后面，紧张得不得了，云珠见到我这个模样，“王妃，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紧张成这副模样？”
“下面好多人。”我咽了一口口水，“云珠，怎么办？我脚软……啊！”正说着，脚下一轻，我就被拦腰抱了起来，只听耳边一声轻笑，“你脚软？正好，我抱你上去。”
我抬眼望过去，微风将他紫色的披风吹起来，飒飒的翻飞，他像天上的神，需要仰望才能看清。此时的他，格外的英俊，眼里的柔情让我不觉得脸红心跳，他温热的呼吸在我的耳畔。
好久之后，我才回过神来，“什么啊？快放我下去，你想让我丢脸是不是……”话音未落，一阵惊天动地的高呼回响在天地之间，高台下的众人毕恭毕敬的地向宇文燕行拜礼。
宇文燕伸出手，立时众人鸦雀无声，只听他朗声道：“本王今日册封淼儿为右王妃，本王发誓，定会好好待她。”
又是一阵高呼，我恍惚的看着他，他抿着嘴唇，黑色美丽的眸子、专注地、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仿佛含着一团即将燃烧的火焰，紧紧的锁住了我，“淼儿，你真美。”
我的眼前一阵湿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放下，然后他从侍女端来的玉盘中，取出一个类似王冠的东西，听完颜真说，这是王妃冠，是身份的象征。
好像戴这个的时候要下跪？正当我犹豫着是否要下跪的时候，宇文燕抬手将王冠戴在我的发髻间，“你不用下跪，我们是一对一的，不是吗？”
眼睛一阵涩痛，我完全不顾有那么多人在场，扑向他的怀抱。他用脸颊摩挲着我的肌肤，“淼儿，我爱你。”
“我……”我望向他热烈的眼神，那是一种期盼的眼神，他在等，等我给与他相同的回应。
扪心自问，我爱他吗？
应该是爱的吧……
否则，我对这个世界又怎么会如此留恋？！
“我爱……”话音未落，我的心忽然被针刺了一下，我捂住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穿透而过。我蓦地煞白了脸，有股撕裂般的疼痛疼的蔓延开来，我抓住胸前的衣襟，双眉已疼的纠结起来。
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宇文燕低头看向我，“淼儿，你怎么呢？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有答话，双手依旧死死的抓住胸口，好一会儿，这钻心的疼痛才缓了过去。我全身虚脱般靠在他的身上，我是怎么了？心怎么会这么痛？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痛楚？莫非，傻妞本身有心脏上的毛病？
“来人，送王妃回内殿休息。”
“可是……”可是加冕仪式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一系列的仪式……
“没有可是，乖乖的回去。”宇文燕不等我说完，便下了命令。云珠连忙上前，扶着我走下城楼，我一步一回头，望向紫色的衣袂在微风的轻抚下像蝶翼般慢慢腾开，我的一颗心忐忑不安，终于，就在我要看不见他的时候，他终于转过头来，唇边的笑容似春水一般温柔，那一瞬间他的微笑让片刻的时间达到永恒。
我回应以微笑，终是放心的离开。侍女在前面引路，野花的花瓣撒的满地，我踩着满地的落花，芬香四溢。
“啊！刺客！”
侍女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接着是，金属杀伐的声音。我猛地抬眼，阳光下，落花轻舞，那白衣胜雪，乌发如漆，用一柄软剑灵巧制敌的男子，正冷情的望着我。
姐夫。
“小妹，我来接你回家。”他手里拿着软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们不是你的负担，你已经没有牺牲自己的必要了。”
回家？姐夫来接我回家……我站在那里忽然哭起来，滚滚的泪珠滑过我的脸，我脸上精致的妆容化开，脸上一片模糊地脂粉。
“易先生，恐怕你要失望了。”优雅的声音带了一丝冷意，我们回过神来，这时才发现已被团团围住。为首的两人一人是烈，另一人便是今早抓我回来的人。我悄悄的给他取了一个外号，秦少卿二号。
这可不太妙！我在心里暗叫，正要开口说话，秦少卿二号的嘴角勾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说道：“莫非，易先生是王妃的朋友？”
“是……”
“无知是代表南海恭贺突厥王新喜。”易无知打断了我，缓缓地作揖，棕色的眸子掠过一丝冷意。
“那要请无知兄代本王感谢南海少主了。”宇文燕的声音倏然的响起，我僵了一下，回过头去，宇文燕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一丝的喜怒，他开口，声音犹如冰天雪地里寒冷彻骨的霜雹，一字一句的将我的血液凝结，“既是南海远道而来的贵客，今日就暂且在王宫歇息。”
“无知恭敬不如从命了。”易无知抿嘴，阳光洒在他俊美无暇的侧脸上，平静无澜的脸如玉璧无瑕，高贵淡漠的冷凝气质如王者般不怒自威，微蹙的眉宇间也同时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惑人迷离。
我蹙眉，无知这是羊入虎口啊……
都怪我！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把水面染镀成金红，微风拂过，掀起轮轮涟漪，波澜荡开，水面缤纷，夕阳的余影里，搅碎一池的残红。
我趴在窗台上，捂住心脏的位置，眉心绞得死紧。照方才的痛法，凤栖梧的心脏应该存在不小的问题，可为何我一直没有发现？还是，寒bing毒已经影响到了心脏功能？撩起袖子，我看着已到掌心的纹路，轻轻攥紧拳头。看来，凤栖梧真的时日无多了……
眯着眼睛，我歪头趴在手臂上，数着天上飞舞的落花，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迷迷糊糊的有了意识，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抱着我放在软榻上，心下微动，我却不敢睁眼，这个怀抱……比父亲的怀抱更珍贵，比情人的拥抱更甜蜜。
有一种隐隐的喜悦，一点一点的渗透到心里面去，那是悄悄地，拥有世上最美丽最心爱的东西的喜悦。
“王，刚刚收到消息，太皇太后——”秦少鸣的声音嘎然而止，而后，我感觉有人为我盖上被子，几秒之后，门“吱呀”一声关上。
太皇太后……我心下一动，偷偷跟了出去。刚才听秦少鸣的声音异常古怪，又是激动又是难以置信，还提到太皇太后，不知在搞什么鬼。
在长廊的拐角处，我听到两人轻微的交谈声。那是宇文燕压抑的怒意，“老妖婆居然按捺不住先下手！”
“王，恐怕此次太皇太后病重是假，瓮中捉鳖才是真。若是此番您上当进京，不死也会被幽禁！那我们这些年来的屈辱不是白白受了么？！”
“我必须进京！”宇文燕轻拂袖子，声音带了一丝坚定，“我不去，母后危矣！”
“王！”秦少鸣扑通一声跪下，“微臣恳请您慎重考虑！”
两人忽然沉默下来，宇文燕似乎是轻叹了口气道：“少鸣，我知道你考虑的是什么，但如果要用母后的性命为赌注换皇位，我情愿什么也不要。”
“王，眼下的情形由不得你做主，进一步，我们生；退一步，我们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够了！”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狠狠的咬着自己已经被咬破的嘴唇，血一半往外淌，一半流进嘴里，宇文燕回京城，这不是送死是什么？太后一定是得到什么风声才会行动的，以太后的英明果断，宇文燕一定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不能让他去送死！
可他不去，太皇太后就会死！他朝有一日，他真的登上了皇位，那就是踩着自己母亲的尸骨得来的，注定要背负一生的罪孽和天下的骂名！去了，死；不去，后悔一生……
晚些时候，我换下吉服，泡在玫瑰花瓣浴桶中，缭缭香气中闭着眼睛，直到觉得自己全身已有了玫瑰若有若无的香气，才缓缓起身。用青盐和自制的简单牙刷漱口，侍女又递来兑了水的玫瑰露，我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半晌，才吐出。这不是吐气如兰，是吐气如玫瑰！
一切收拾妥当，侍女才关上门出去。我半身躺在软榻上，推开窗户，仰头数着天上的星星。草原的夜空总是这么澄澈，每一颗星子都是格外的亮，就像是被洗过一样。星垂平野阔，风吹草轻舞，虽是呆在这深宫内院中，我依然闻到了青草的芬芳。我记得回到突厥王宫之前，我和宇文燕经常挽着手，漫步在蓝天绿草间，有时候半日无一句话，只是静静地走着，累了时，随意坐下来歇息，并看夕阳西下。有时我会唧唧呱呱的向他说我的喜好，会细细碎碎的说说我和玉胤的糗事，他在一旁笑听着。那时的光景，已经不多了。如今我也和别的女人一样，等着他翻牌子。我一直想暂且遗忘，遗忘他身边其他的女人，可总是不经意间又想起。比如当我靠在他怀里的时候，脑袋里会不自觉地想，他别的女人也会这样靠在他怀里吗？
心里五味杂陈，我幽幽的叹了口气，不是没有喜欢过人，也不是没有刻骨铭心的感情，但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简简单单，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从未向此次这般甜蜜中夹杂着丝丝苦涩，欢笑过后还有惆怅。
可这一切的一切，比起失去他，好过千百倍。太皇太后病重，宇文燕很快就会启程回京。想到他这一去可能无法回来，我就越发对这苍茫天地留恋。
“这么晚了还不睡？”宽厚的手掌抚上我的双肩，他理了理我散下的头发，然后低头埋首在我的发间，“好香。”
我没有动，没有转身，只是轻声道：“我在看星星。”
他笑道：“原来星星全在地上去了，要低着头赏。”
我淡淡一笑，侧头看他，他上前关上窗子，“琢磨什么？”
“琢磨着如何把你那一屋子老婆赶出去。”我愁眉苦脸，可怜巴巴的说着，他却是一笑，“可有法子？”
我伸出拳头，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计，杀光她们。”
宇文燕冷淡的一笑，低垂着眸子看我，“你做不到。”我叹了口气，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计，绑走你。”
宇文燕听完嘴角溢出丝笑，低头柔柔的凝视着我，微微摇了下头，忽的伸手从我头上拂落几瓣野花，然后拧了拧我的鼻子，“我是突厥王，自然是要待在王宫里，这王宫守卫森严，你如今形同一般人，要绑走我，与登天无异。”
我撇撇嘴，“美人计也不行？”
他忽的笑出声来，俯身坐下，硬是和我挤在一起，“谁家的姑娘这么不知害臊？竟说出这些话来？”
“宇文家的。”我卖乖的说道。
“既是我家的，就是被我拐走，你又怎么绑走我呢？”他嘻嘻笑道，颇有兴致的问我，“第三计呢？”
“第三计……”我沉吟了一声，而后侧脸凝视着他，“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可以求你一个事吗？”
宇文燕微一挑眉，俯首靠在我的肩上，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裸露出来的脖颈上，“若是关于返京一事，就不必再求了。”我一怔，只听他道：“下午抱你起身的时候，就知道你是醒着的。”
“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早一点也好有心理准备。”他捋起我的一缕头发，拿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的说着，“此番进京，我定会被幽禁，但你千万不能轻取妄动。若是有异动，太后就有理由制我们的罪。只希望——”他顿了顿，手滑到了我的腹部，“耕耘了这么久，希望有所收获。”
我脸上一烫，随即一愣，“你的意思是，你希望你的子孙也要为皇位厮杀一生么？”
“自然。”宇文燕没有丝毫的犹疑。我吸了一口凉气，蓦然别过脸去，心里不经悲凉的想道，我是真的了解宇文燕吗？他对那个位置竟然已经固执到这种地步了？！那我，还能劝他放弃吗？
“我想求你……放弃吧……”我的声音弱弱的响起，凭着最后一丝勇气，开了口。
他颜色一暗，忽的坐起身来，黑水晶的眼睛亮如繁星，却也寒冷刺骨，“身处乱世，人人得以逐鹿中原，我既能为天下人谋福祉，又为何不能得天下？我是天命所归，这帝位，我必要得之。”
我心下一冷，他有他自己的雄心，不会放弃皇位，所以他要取无数的女人，这些我都无力改变。如果他得了皇位，站在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我注定不会快乐，我若不快乐，又何来幸福呢？但我的心里也清楚的明白，如果他明日就死，我会毫不犹豫的随他而去，刹那燃烧就是永恒。怕只怕几千个日子的相处，最后两人心中火星俱灭，全是灰烬。
“我明白了。”我牵开嘴角。我不能勉强他放弃那个位置，要是他放弃了，他也不会快乐，往后的日子一定少不了埋怨，那样的生活，也是我不想要的。怪只怪我和他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我要他活着，只爱我一人。而他恰恰满足不了我。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
他转头，静静的凝视着我，眼中丝丝哀伤心痛，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不舍，“淼儿，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我轻轻一笑，“九郎，为了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说着，我淡淡的瞥了一眼手心的青筋，既然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代他去死！
质朴的草原儿女穿上自己最华丽的服饰，男人剃净胡须，身着长服，女人头上戴着所有珍贵的饰品，涂抹平时舍不得用的胭脂水粉，画上最艳丽的妆容。太阳升到半空，人们就纷纷从帐篷里出来，三两成群的向王宫走去。
王宫里，却是另外一番繁忙的景象，众人皆是战战兢兢，四处寻找新王妃的踪迹。自从昨夜新王妃说不舒服，一人去了莲花池散心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王宫送水的水车从角落里推了出来。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宫外如此热闹，也忍不住丢下水车，奔向人群。就在这时，水车上的水桶盖忽然露出一条缝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左瞅瞅右瞄瞄。
没人注意这边，好极了！
正当我要掀开盖子，爬出来之际，水车忽然动了起来，我被吓得差点岔过气去，只听轮子“骨碌碌”的一直在响。我叹了一口气，郁闷的泡在水里，虽然这是大夏天，可一直待在冷水里，可是很冷的！
大概走了几分钟的模样，水车停了。我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没有声响才掀开头上的盖子。接触到阳光的刹那，我愣住了，眼前站着一位优雅的男子，墨玉一般漆黑的头发披散在背上，长长的睫毛随着每一次眨眼而扇动，被阳光映出了影子，打在一对仿佛琥珀一般的眸子上。
“秦少卿！！”我震惊的尖叫，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阴魂不散？！”
男子好像很满意我的反应，唇边挂着那抹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欢迎回宫，王妃。”
我愣了一愣，抬眼望过去，巍峨高耸的宫殿就在眼前。我顿时挫败的咬紧下唇，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很好玩是吧？”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皱眉，“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只要听我说就可以了，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他顿了顿，唇边依然是和煦的笑容，就仿佛那笑容从未变过，“听完我的故事，你想留或是走，我都不会阻拦。”
我一顿，望向他，今天这个秦少卿浑身都透着不对劲，以往他可不是这么好说话……
“咳咳……”清了清嗓子，我道：“快说，本姑娘没时间陪你蘑菇！”
“我和王七岁就认识了，当年父亲领我们进皇宫，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一个小男孩就一直站在雨中练箭，他的手都磨出血来，却还是固执地站在那里。父亲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我们要认的主。”秦少卿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光辉，“几年之后，先皇驾崩，临终前要传位于他，可惜当年他才十二岁，一无兵权，二来朝中没有势力，便被四王爷谋朝篡位，还被封了镇远王，发配到了西北苦寒之地。”
我惊异之色乍起，这里面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尘封的往事，这天下，本来是他的……
“又过了几年，先皇不行了，他见镇远王有了自己的势力，怕驾崩之后新皇制不住他，就联合太后谎称为太皇太后祝寿，引他如京，而后又以‘有怨言，私藏兵器’等罪名，嫁祸他要谋朝篡位。当即就被削了番，灭了门。”
灭门？！我瞪大了眼睛，“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放走了他。”秦少卿轻笑道，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泽，阴柔美丽，我吃惊地望着他，据我所知，秦少卿现在的官位，相当于京城禁卫军统领，掌管京畿重地的所有兵力，所以，放走一个人不难。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你想问，我为何要这么做？”他看了我一眼，轻轻地笑道，“他是我认定的主，我就是他的人。”
认主？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去了突厥，我去找他，结果被人贩子贩卖到突厥王宫里当男宠。在那里，我又遇见了他。他容貌尽毁，还瘸了一条腿，过着连乞丐都不如的日子。”我可以想象，一个少年被贩卖到王宫当男宠的感受，而且他这么漂亮，的确很适合突利那个变态佬的口味。可是，他却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很怀念那段过往，“他很照顾我，每天都给我带吃的，如果不是他，我早就饿死了。有一次，突利看上了我，放话说晚上要享用我。我当然宁死不从，张嘴就咬掉了他的一根手指，他一怒之下想要杀我。可这时，他却像天神一般出现救了我，他擦干净自己的脸，脱光了衣服，在突利面前卖弄风情！”
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宇文燕化身为阿九，变成突利的专宠……
说到这里，他突然狂笑起来，凄厉而尖锐，随着笑声，“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老男人！”
“所以，突利是你杀的！”我惊声尖叫，不敢相信的望向他。
“不错！”他突然有一次放声大笑，像是要宣泄什么一样，又突然嘎然而止，神色漠然道，“可那个家伙，却替我背负了这个骂名。”
我顿了顿，思绪早已乱得像一团被猫玩耍过的线球，过了许久，我才开口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现在所做的都是要抢回他应得，是宇文绪欠他的！”
“宇文绪不想这样的，他只是想要……”
“啧啧。”秦少卿随意的瞥了我一眼，而后靠近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和宇文绪有一段渊源。”
我一愣，什么？我和宇文绪之间的事他不是很清楚么？怎么忽然这么说？莫非，他不是秦少卿？对啊，秦少卿如今应该在京城，断不会跑到突厥来的？！那他是谁？为何会和秦少卿长的一模一样？这样想着，我忍不住抬眼仔细打量他，这个人的确和秦少卿长的一模一样，可他的谈吐，气质，除了优雅以外，还多一份邪乎的阴柔。
他不是秦少卿！
鉴定完毕。
“被发现了？你果然聪明。”男子垂下眼帘，而后猛的睁开，琥珀色的眸子带了一丝奇异的色彩，道：“看来，我只有用最后一招了。”
我被他的那一眼瞬间电到了，心里不禁一跳，他的眼睛好像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魔力，我只要看着他，全身就不由得放轻松。这种感觉，好熟悉……
“你不能离开他，知道吗？”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我不能离开他。”我的神思变得恍惚，轻轻跟着说道。
“但——你不能爱他。”
“我不爱他。”眼皮很重，我低声道。
男子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阴霾，唇边挂着一抹笑容，只听耳边弹指一响，我眼前忽然清明起来，只见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前，伸出爪子就把我朝水里按，我连忙大叫道：“喂！救命啊！你想杀人灭口啊！喂——”
头上的盖子似乎被很重的东西压住了，任我怎么推都推不动，我只有不停的叫嚣，“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告诉你，要是你杀了我，宇文燕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混蛋——”
“来人。(读看看小说网)”外边的人根本不理会我，“把水车送到王后的寝宫。”
王后？我吸了一口凉气，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完颜真的寝宫？
这个问题我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宇文燕已经把整个王宫都翻了个遍，唯有王后的寝宫还没有搜查。所以，当我刚换上衣服，正在打扮的时候，这个男人便如天神一般，光芒四射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黑墨色的长发如流水一样静静地倾泻在肩膀上，双眼宛如两颗黑色的水晶石，闪着含蓄而迷醉的光彩，金色的胸饰后面勾戴着华丽的斗篷，紫色的长衫边上镶着烫金的花纹。他仿佛天神临世，身后是万丈金芒。
王后笑眯眯的迎了上去，“王。”
“她怎么在这里？”
“淼儿妹妹毕竟是中原的女子，要出阁当然是要在娘家，我与她情同姐妹，就做主让她从我宫里出阁。只是一时忙了，忘了禀报陛下，也是我的疏忽。”
我惊讶的看着完颜真，好样的，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宇文燕点点头，快步走了过来，一把牵着我的手，“淼儿，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吃惊看着他，“去哪？我妆还没化好！而且，婚礼就快要……”
“在大典开始前，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做。”宇文燕不管我说什么，拉着我就往外走，我被新娘服包着，几乎差点一个趔趄，他立马回过身来，当下就把我横抱了起来。
“你要干嘛？当初是你要封妃，好吧，那就封吧！现在又疯疯癫癫的带我走！喂，你究竟想干嘛？”被门外的阳光一照，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你最好闭嘴！”他没好气的说了一声。
“我偏要说，偏要问……唔……”嚣张的气焰被堵在了喉咙里，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还有话说吗？”某人意犹未尽舔了舔唇。
我赶紧摇头，脸憋得红红的。哪有人怎么霸道？
不一会儿，他就抱着我去了一座好似宫殿的地方，但一走进去，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空中好似荧光点点，飘来荡去，就如广袤的天幕下漫天的星辰，美极了。
“是，萤火虫？”我伸出手，好似要触碰天上的繁星。
“淼儿，”他的声音动听的就好像天籁一样，柔声在我耳边道，“当我的妻子吧，当宇文燕唯一的妻子。”
这算求婚吗？我怔住，唯一的妻子……多大的诱惑啊！
我垂下眼帘，思绪不合时宜的飘向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男人在教堂里向我求婚，那时那刻的承诺与美好，此刻却显得那么的讽刺与苍白！经历了一次失败婚姻的我，还有勇气再次投入另一段婚姻吗？何况，眼前的男人还是一个王者，在不久的将来，甚至会身至九五，在他的身边注定会有无数的女人，我能够奢求帝王的长情，帝王的独爱吗？我能容忍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么？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我能让傻妞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么？
不能。
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宇文燕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永远也不放你下来。”
“你……”我吸了一口气，转头凝视着他的眼眸，“宇文燕，我要的是一对一，你给不了我，不是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他的声音如一阵细腻的风，沉着，却掩饰不住伤感；强大，却不可避免的孤独。不是脆弱，不是敏感，那是经过几十年的冲刷，历经沧桑的灵魂中沉淀下的悲哀。
我的呼吸微微一颤，“我不要被分割成很多分的爱，我要的是一份完整的爱。”
“我爱你。”
喉咙一紧，我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你现在给不了我，将来更加给不了！”
“我——爱——你——”
空气一下子变得浓稠，犹如稠香的葡萄酒般带着醉人的气味，我的心突然有些不明原因的惆怅，忧伤而甜美。
我本该拒绝他的，但听到那三个字，我的心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我无法拒绝，无法动弹，只望着那一双眼眸，虽然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在我的心里面，很深很深的地方，就像无限寂静的深海深处，时光和海水都以极缓慢的速度在流动。在那里，藏着一个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最深处，那样模糊，却从未消失。
或许，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是注定的宿命。
扯开嘴角，我幽幽的叹口气，“九郎……”
他愣了一下，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我紧紧的抱住，好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墨空无月，寂寥无声，他的眼中华光溢彩，仿佛满天繁星皆落入一双瞳眸，被这双眼睛看着的时候，感觉象整个人都被浸在湖水里，明明清澈却又深邃，如此明亮却又清爽，那么柔软却又激荡。我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与此同时，心脏深处却是猛地一缩，仿若被针刺了一下，一点一触……
“淼儿，看那边。”宇文燕的声音猛地传来，循着他的眼神，我望过去，两旁的宫灯不知何时亮了，红色的光晕在黑暗中一点一点的蔓延而去，他放下我，牵着我的手，“来，这是属于我们两的婚礼。”
我们两的婚礼……手心的温度沿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我怔怔的牵着他的手，穿过红色的宫灯，眼前的事物让我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堵华丽的墙，上面刻着华美的诸神之图，就像敦煌的壁画一般，华美，鲜艳，栩栩如生。
“这个有蛇尾巴的美女是……”
“女娲。”他一手揽住我，“你不是无极门的掌门么？无极门不是女娲的传人吗？你怎么连女娲都不认识？”
“她就是女娲啊。那她身后的几位是……”我看过去，壁画映着昏暗的宫灯，刹那间，竟有了些鲜活的韵味。她的身后，站着一男一女，还有两只动物。
“男人是螣蛇，女人是白矖，这只是独角兽白泽，这是麒麟。”他继续牵着我往宫灯深处走去，我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些鲜活的画像，恍惚间，我听到一声低叹。
——白矖……
“淼儿，这才是我想让你看的。”顺着他的手指，我看见一对男女沐浴在阳光下，赫然是新婚的模样，“这壁画上是天上众神，这里，是我和你，我们会得到天上众神的祝福。”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要让这幅画流芳千古，即使是天上的神，即使是万世后的臣民，也可以看见我们。”
我怔怔的凝视着那壁画，忍不住伸手抚摸壁画上刻着的画，这触感应该是这一个月才刻得，很精细的工艺。我的心里不知怎么柔软起来，不可否认，我是喜欢他的，非常喜欢，深深的喜欢。
“来，喝下这杯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
我接过酒杯，盯着清澈的酒水，“不会又下了药？”
“怎么会？我还不想把你灌醉。”黑曜石般的眼眸流转出水般的温柔，他靠近我，与我合卺交杯。一杯酒饮下，我的脸竟然有些红了，只能不好意思的别眼望向壁画，掩饰自己红得可比天上朝霞的脸。
“怎么？淼儿也会脸红？”宇文燕好笑的靠近我。
我连忙转移话题，“封妃大典不是要开始呢吗？我们再不走，怕是要迟到了。”
宇文燕轻轻一笑，“好。”说着，他牵着我的手，忽的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跟上他的步伐，前方，是我们更美丽的明天。
*
封妃大典上所有的仪式都是完颜真在最后一刻恶补的。阳光灿烂的晴天，天空高远而透彻，阳光如同钻石一般绽放着刺眼的光芒，微风轻轻过来，不知名的飘絮乱飞，无数身着华服的民众聚集在王宫前最大的广场，尖叫着，欢呼着，高举着双手，仰望着城墙上平台。
我躲在城墙后面，紧张得不得了，云珠见到我这个模样，“王妃，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紧张成这副模样？”
“下面好多人。”我咽了一口口水，“云珠，怎么办？我脚软……啊！”正说着，脚下一轻，我就被拦腰抱了起来，只听耳边一声轻笑，“你脚软？正好，我抱你上去。”
我抬眼望过去，微风将他紫色的披风吹起来，飒飒的翻飞，他像天上的神，需要仰望才能看清。此时的他，格外的英俊，眼里的柔情让我不觉得脸红心跳，他温热的呼吸在我的耳畔。
好久之后，我才回过神来，“什么啊？快放我下去，你想让我丢脸是不是……”话音未落，一阵惊天动地的高呼回响在天地之间，高台下的众人毕恭毕敬的地向宇文燕行拜礼。
宇文燕伸出手，立时众人鸦雀无声，只听他朗声道：“本王今日册封淼儿为右王妃，本王发誓，定会好好待她。”
又是一阵高呼，我恍惚的看着他，他抿着嘴唇，黑色美丽的眸子、专注地、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仿佛含着一团即将燃烧的火焰，紧紧的锁住了我，“淼儿，你真美。”
我的眼前一阵湿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放下，然后他从侍女端来的玉盘中，取出一个类似王冠的东西，听完颜真说，这是王妃冠，是身份的象征。
好像戴这个的时候要下跪？正当我犹豫着是否要下跪的时候，宇文燕抬手将王冠戴在我的发髻间，“你不用下跪，我们是一对一的，不是吗？”
眼睛一阵涩痛，我完全不顾有那么多人在场，扑向他的怀抱。他用脸颊摩挲着我的肌肤，“淼儿，我爱你。”
“我……”我望向他热烈的眼神，那是一种期盼的眼神，他在等，等我给与他相同的回应。
扪心自问，我爱他吗？
应该是爱的吧……
否则，我对这个世界又怎么会如此留恋？！
“我爱……”话音未落，我的心忽然被针刺了一下，我捂住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穿透而过。我蓦地煞白了脸，有股撕裂般的疼痛疼的蔓延开来，我抓住胸前的衣襟，双眉已疼的纠结起来。
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宇文燕低头看向我，“淼儿，你怎么呢？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有答话，双手依旧死死的抓住胸口，好一会儿，这钻心的疼痛才缓了过去。我全身虚脱般靠在他的身上，我是怎么了？心怎么会这么痛？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痛楚？莫非，傻妞本身有心脏上的毛病？
“来人，送王妃回内殿休息。”
“可是……”可是加冕仪式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一系列的仪式……
“没有可是，乖乖的回去。”宇文燕不等我说完，便下了命令。云珠连忙上前，扶着我走下城楼，我一步一回头，望向紫色的衣袂在微风的轻抚下像蝶翼般慢慢腾开，我的一颗心忐忑不安，终于，就在我要看不见他的时候，他终于转过头来，唇边的笑容似春水一般温柔，那一瞬间他的微笑让片刻的时间达到永恒。
我回应以微笑，终是放心的离开。侍女在前面引路，野花的花瓣撒的满地，我踩着满地的落花，芬香四溢。
“啊！刺客！”
侍女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接着是，金属杀伐的声音。我猛地抬眼，阳光下，落花轻舞，那白衣胜雪，乌发如漆，用一柄软剑灵巧制敌的男子，正冷情的望着我。
姐夫。
“小妹，我来接你回家。”他手里拿着软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们不是你的负担，你已经没有牺牲自己的必要了。”
回家？姐夫来接我回家……我站在那里忽然哭起来，滚滚的泪珠滑过我的脸，我脸上精致的妆容化开，脸上一片模糊地脂粉。
“易先生，恐怕你要失望了。”优雅的声音带了一丝冷意，我们回过神来，这时才发现已被团团围住。为首的两人一人是烈，另一人便是今早抓我回来的人。我悄悄的给他取了一个外号，秦少卿二号。
这可不太妙！我在心里暗叫，正要开口说话，秦少卿二号的嘴角勾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说道：“莫非，易先生是王妃的朋友？”
“是……”
“无知是代表南海恭贺突厥王新喜。”易无知打断了我，缓缓地作揖，棕色的眸子掠过一丝冷意。
“那要请无知兄代本王感谢南海少主了。”宇文燕的声音倏然的响起，我僵了一下，回过头去，宇文燕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一丝的喜怒，他开口，声音犹如冰天雪地里寒冷彻骨的霜雹，一字一句的将我的血液凝结，“既是南海远道而来的贵客，今日就暂且在王宫歇息。”
“无知恭敬不如从命了。”易无知抿嘴，阳光洒在他俊美无暇的侧脸上，平静无澜的脸如玉璧无瑕，高贵淡漠的冷凝气质如王者般不怒自威，微蹙的眉宇间也同时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惑人迷离。
我蹙眉，无知这是羊入虎口啊……
都怪我！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把水面染镀成金红，微风拂过，掀起轮轮涟漪，波澜荡开，水面缤纷，夕阳的余影里，搅碎一池的残红。
我趴在窗台上，捂住心脏的位置，眉心绞得死紧。照方才的痛法，凤栖梧的心脏应该存在不小的问题，可为何我一直没有发现？还是，寒bing毒已经影响到了心脏功能？撩起袖子，我看着已到掌心的纹路，轻轻攥紧拳头。看来，凤栖梧真的时日无多了……
眯着眼睛，我歪头趴在手臂上，数着天上飞舞的落花，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迷迷糊糊的有了意识，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抱着我放在软榻上，心下微动，我却不敢睁眼，这个怀抱……比父亲的怀抱更珍贵，比情人的拥抱更甜蜜。
有一种隐隐的喜悦，一点一点的渗透到心里面去，那是悄悄地，拥有世上最美丽最心爱的东西的喜悦。
“王，刚刚收到消息，太皇太后——”秦少鸣的声音嘎然而止，而后，我感觉有人为我盖上被子，几秒之后，门“吱呀”一声关上。
太皇太后……我心下一动，偷偷跟了出去。刚才听秦少鸣的声音异常古怪，又是激动又是难以置信，还提到太皇太后，不知在搞什么鬼。
在长廊的拐角处，我听到两人轻微的交谈声。那是宇文燕压抑的怒意，“老妖婆居然按捺不住先下手！”
“王，恐怕此次太皇太后病重是假，瓮中捉鳖才是真。若是此番您上当进京，不死也会被幽禁！那我们这些年来的屈辱不是白白受了么？！”
“我必须进京！”宇文燕轻拂袖子，声音带了一丝坚定，“我不去，母后危矣！”
“王！”秦少鸣扑通一声跪下，“微臣恳请您慎重考虑！”
两人忽然沉默下来，宇文燕似乎是轻叹了口气道：“少鸣，我知道你考虑的是什么，但如果要用母后的性命为赌注换皇位，我情愿什么也不要。”
“王，眼下的情形由不得你做主，进一步，我们生；退一步，我们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够了！”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狠狠的咬着自己已经被咬破的嘴唇，血一半往外淌，一半流进嘴里，宇文燕回京城，这不是送死是什么？太后一定是得到什么风声才会行动的，以太后的英明果断，宇文燕一定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不能让他去送死！
可他不去，太皇太后就会死！他朝有一日，他真的登上了皇位，那就是踩着自己母亲的尸骨得来的，注定要背负一生的罪孽和天下的骂名！去了，死；不去，后悔一生……
晚些时候，我换下吉服，泡在玫瑰花瓣浴桶中，缭缭香气中闭着眼睛，直到觉得自己全身已有了玫瑰若有若无的香气，才缓缓起身。用青盐和自制的简单牙刷漱口，侍女又递来兑了水的玫瑰露，我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半晌，才吐出。这不是吐气如兰，是吐气如玫瑰！
一切收拾妥当，侍女才关上门出去。我半身躺在软榻上，推开窗户，仰头数着天上的星星。草原的夜空总是这么澄澈，每一颗星子都是格外的亮，就像是被洗过一样。星垂平野阔，风吹草轻舞，虽是呆在这深宫内院中，我依然闻到了青草的芬芳。我记得回到突厥王宫之前，我和宇文燕经常挽着手，漫步在蓝天绿草间，有时候半日无一句话，只是静静地走着，累了时，随意坐下来歇息，并看夕阳西下。有时我会唧唧呱呱的向他说我的喜好，会细细碎碎的说说我和玉胤的糗事，他在一旁笑听着。那时的光景，已经不多了。如今我也和别的女人一样，等着他翻牌子。我一直想暂且遗忘，遗忘他身边其他的女人，可总是不经意间又想起。比如当我靠在他怀里的时候，脑袋里会不自觉地想，他别的女人也会这样靠在他怀里吗？
心里五味杂陈，我幽幽的叹了口气，不是没有喜欢过人，也不是没有刻骨铭心的感情，但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简简单单，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从未向此次这般甜蜜中夹杂着丝丝苦涩，欢笑过后还有惆怅。
可这一切的一切，比起失去他，好过千百倍。太皇太后病重，宇文燕很快就会启程回京。想到他这一去可能无法回来，我就越发对这苍茫天地留恋。
“这么晚了还不睡？”宽厚的手掌抚上我的双肩，他理了理我散下的头发，然后低头埋首在我的发间，“好香。”
我没有动，没有转身，只是轻声道：“我在看星星。”
他笑道：“原来星星全在地上去了，要低着头赏。”
我淡淡一笑，侧头看他，他上前关上窗子，“琢磨什么？”
“琢磨着如何把你那一屋子老婆赶出去。”我愁眉苦脸，可怜巴巴的说着，他却是一笑，“可有法子？”
我伸出拳头，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计，杀光她们。”
宇文燕冷淡的一笑，低垂着眸子看我，“你做不到。”我叹了口气，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计，绑走你。”
宇文燕听完嘴角溢出丝笑，低头柔柔的凝视着我，微微摇了下头，忽的伸手从我头上拂落几瓣野花，然后拧了拧我的鼻子，“我是突厥王，自然是要待在王宫里，这王宫守卫森严，你如今形同一般人，要绑走我，与登天无异。”
我撇撇嘴，“美人计也不行？”
他忽的笑出声来，俯身坐下，硬是和我挤在一起，“谁家的姑娘这么不知害臊？竟说出这些话来？”
“宇文家的。”我卖乖的说道。
“既是我家的，就是被我拐走，你又怎么绑走我呢？”他嘻嘻笑道，颇有兴致的问我，“第三计呢？”
“第三计……”我沉吟了一声，而后侧脸凝视着他，“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可以求你一个事吗？”
宇文燕微一挑眉，俯首靠在我的肩上，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裸露出来的脖颈上，“若是关于返京一事，就不必再求了。”我一怔，只听他道：“下午抱你起身的时候，就知道你是醒着的。”
“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早一点也好有心理准备。”他捋起我的一缕头发，拿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的说着，“此番进京，我定会被幽禁，但你千万不能轻取妄动。若是有异动，太后就有理由制我们的罪。只希望——”他顿了顿，手滑到了我的腹部，“耕耘了这么久，希望有所收获。”
我脸上一烫，随即一愣，“你的意思是，你希望你的子孙也要为皇位厮杀一生么？”
“自然。”宇文燕没有丝毫的犹疑。我吸了一口凉气，蓦然别过脸去，心里不经悲凉的想道，我是真的了解宇文燕吗？他对那个位置竟然已经固执到这种地步了？！那我，还能劝他放弃吗？
“我想求你……放弃吧……”我的声音弱弱的响起，凭着最后一丝勇气，开了口。
他颜色一暗，忽的坐起身来，黑水晶的眼睛亮如繁星，却也寒冷刺骨，“身处乱世，人人得以逐鹿中原，我既能为天下人谋福祉，又为何不能得天下？我是天命所归，这帝位，我必要得之。”
我心下一冷，他有他自己的雄心，不会放弃皇位，所以他要取无数的女人，这些我都无力改变。如果他得了皇位，站在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我注定不会快乐，我若不快乐，又何来幸福呢？但我的心里也清楚的明白，如果他明日就死，我会毫不犹豫的随他而去，刹那燃烧就是永恒。怕只怕几千个日子的相处，最后两人心中火星俱灭，全是灰烬。
“我明白了。”我牵开嘴角。我不能勉强他放弃那个位置，要是他放弃了，他也不会快乐，往后的日子一定少不了埋怨，那样的生活，也是我不想要的。怪只怪我和他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我要他活着，只爱我一人。而他恰恰满足不了我。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
他转头，静静的凝视着我，眼中丝丝哀伤心痛，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不舍，“淼儿，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我轻轻一笑，“九郎，为了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说着，我淡淡的瞥了一眼手心的青筋，既然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代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