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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机里藏机,变外生变(一)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醒了过来,默然睁开眼睛,一双水蓝色的眼眸映入我的眼帘,在看到我睁眼的刹那,那双水蓝色的双瞳瞬间映出了一道雾气,连同整个面部的线条微微的抖动一下。(读看看小说网)

    眼前的他腮边满是胡须,眼里也参杂着红色的血丝,像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模样。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嘶哑,吐出的只有几个破碎的音符。

    诸葛缙云脸上一阵狂喜,弯身牢牢抱紧了我,从一侧喝了一口水,便俯身下来,他的眼眸越来越近,恍惚间,他的嘴唇覆上我的,清甜的水在唇齿间弥漫。他温柔的吻着,温暖,柔和且平静,所有的不安都好像被这个吻给压下去,眼睛里像是因为有了什么而微微发热。

    我心满意足的解决周身的饥渴,全身都酸软无力,恍惚间,感觉身子被轻柔的抱住,那个怀抱温暖而颤抖,心疼而不安,那强烈的情绪牢牢笼罩着我,只听他道:“晓晓,这十天你都去哪了?回来之后还一直昏迷不醒……”

    我垂下眼帘,想起下蜀山之时,空空那老头说的话,顿时吐出两个字,“忘了。”

    诸葛缙云微微怔忡,忽的又抱紧我,“安心睡吧。”

    听他这么说,我觉得困极了,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乡。梦里,我梦见自己背着玉胤的尸体从蜀山之下,一步一步爬了上去;梦里,我抱着玉胤的尸体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梦里,狐妖灵儿舍弃内丹保住玉胤的元神;梦里,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一天后,红叶正端着粥走进来,我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饿了吧?”红叶扶着我,声音带了几分欣然,“醒了就好,当日你和玉胤的尸体一起消失,我还以为……”她忽的一顿,轻咳两声道:“……晓晓,来,喝粥吧。”

    我撑起身子,步履虚浮的走到桌前,刚喝了两口粥,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我扬眉,“发生什么事了?”

    红叶推开窗户,我就看见一群人追着什么东西在跑,忽然,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刹那间从我眼前飞过,又径直跑到了花丛中。下人们齐刷刷的上前,用长棍在花丛中来回捣弄两下,一团白色的东西倏的从花丛后面跳了出来,反应不及的下人们吓得够呛,狐狸便趁机窜进了婢女当中。在她们的脚下跑来跑去,吓得她们乱蹦乱跳,丝毫没有形象可言。

    不一会儿,她们各个被吓得人仰马翻,花容失色。

    我好笑的看着这一切,嘴角越牵越大,憋笑快要憋出内伤来。闹了一会儿,小狐狸不动了,它停下来,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又低下脑袋舔自己的爪子。下人见状,纷纷围了过来,一步一步向它靠近。而白狐,似乎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靠近,还再继续整理身上的毛发。真是只臭美的狐狸,到死都还这么注意形象!

    白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径直向我跑来,纵身一跃,跳进了我怀里,还在我怀里蹭了蹭。

    “灵儿。”我笑了起来,抚摸它银白的毛发。

    “庄主……”下人们站在窗前,怔怔的看着窗内的我们。

    “你们都下去吧,以后都不许碰它……”

    “可是它,偷了我们的鸡腿!”

    我好笑的低头看了灵儿一眼,抬头道:“往后,她想吃什么,就给她什么。”说着,我关上了窗户,刚转过头,红叶蹙眉望着我,黑水晶一般的眸子微微一沉。

    我放开狐狸,又坐在凳子上,慢慢吃粥。不一会儿,易无知和冷三爷他们也来了,见我醒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四弟,你终于醒来。”

    我顿了顿,忙起身,“二位来,莫非是为了御前殿试?”

    易无知点了点头,“明个儿一早就要进宫,可四弟的身体……”

    “我不要紧。”我打断他,望向冷三爷,“三爷,进宫所需的材料一定要准备齐全,我想过了,御前殿试,一定不可能是染布或是织布,考刺绣的几率最大,所以,一定要把庄内最优秀的绣女带上。(读看看小说网)对了,所用的针线一定要准备齐全,莫要到了比试的时候,才发现是断线。”

    两人对视了一眼,冷三爷道:“这次比试,庄主其实没有必要亲自前往。”

    我顿了一下,他们说的不错,此番比试我真的没有必要亲自去,一来我不便见皇上,二来,我的身子确实很虚弱,但一想到我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就不想留在这里等消息……何况——眼睑颤了一下,我还要从王之信那里套听到师姐的消息!

    “去,我一定要去。”我坚定地看向他们二人,举起茶壶,斟了三杯茶,“来,预祝我们成功!”

    易无知蹙眉,冷三爷叹气,最终,他们谁也没有举杯,只是作揖告辞。我愣愣的举着杯,转而看向天空,玉胤,此番若是我成了织染署大监,一定下令彻查凤家私通漕帮之事。如今账册在我手中,还怕没有东西可以要挟王之信!

    如此一来,我答应你的事,也了了。

    晚些时候,天空竟飘起了细雪。鼻尖有暗香浮动,我披上披风,缓步到了梅林,最先映入眼帘的一只梅花。那只白梅犹带着晶莹的雪花,玲珑剔透,迎风颤抖,在虚空的寒风中眷恋,净吐幽香,绝代风华中胜过百花娇艳。我打心眼里喜欢,忍不住伸出手去……

    “你身子弱,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就出来了?”背上忽的一暖,一股熟悉而陌生的男性气息萦绕在身侧。诸葛缙云似是责备的的皱眉,性感的薄唇微微抿着,下巴上有着清晰可见的胡渣。

    “梅花开了。”我兴奋的把鼻子凑到花间,梅林里清香氤氲,梅树上,雪着得很重,在雪的下层并结了细小的冰块。梅影倒垂于湖光水影中,相映成趣,唯有暗香,依旧冷吹罗浮,“你瞧,下雪了,好久没看见雪了。”

    我在雪地蹦蹦跳跳,真像一个十六岁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玩了一会儿,蓦然听见一声极低的笛声,我转过头去,诸葛缙云站在梅花林下,轻轻地吹笛。我心下一动,在梅花林中翩然起舞,此情此景,仿若回到一年前的连云寨,那时那景,恍若隔世。

    舞罢,我走上前去,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支笛子,这笛子表面黑漆枯干,毫不起眼,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掂量起来沉甸甸的,不过听这音色,绝对不是普通的木制。

    这时我忽然想起,他的白笛还被我藏在凤家老宅里。到现在我还没弄清楚,那笛子究竟是不是白虎石其中一块?

    “好了,看,你的鼻子都冻红了,进屋去吧。”他收好笛子,扶着我回屋。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青铜炉“噼啪”一声轻响,炭火忽然微微爆开,而后便黯淡下去。诸葛缙云立即上前,拿铲将火棚中的碳条翻了个身,往里添了几块炭,拨压一阵,火势顷刻间便旺盛起来,细小的炭灰纷纷扬扬,有股淡淡的清香,分外的撩人。

    “暖和些了吧?”他为我解下披风,抖了抖上面残雪,我望着他,笑道:“不要劝我了,明日我一定要进宫。”

    拿着披风的手微微一顿,而后他把披风搭在屏风上,转而坐在凳子上,我为他斟了一杯热茶,“今早无知和三爷忽然造访,一定是你授意的。”

    诸葛缙云轻轻一笑,“你何必要亲自去冒这个险?”

    喝了一口茶,我挑眉,“哪里险了?”

    “天下织坊的老板是你表哥,他早已知晓你是女子,若是他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你还有命活?到时候,我都没有把握能不能抱你周全?!”

    “放心吧,他不敢说。”

    “四弟,听大哥一句,如今见过你真面目的人没有几个,若是王之信反咬一口,我自会找人顶替。到时候,我连云庄照样会胜,一样可以为你凤家翻案!”诸葛缙云冷静的分析道。

    “我主意已决,你不要劝了!”我站起身来,脸色一敛,“大哥早些休息。”我几分不爽的瞥了他一眼,忽然愣住,我似乎没有留意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水蓝色的眼眸,也不能掩饰他肌肤胜雪下的苍白,优雅的笑容,也不能弥补他的疲惫。他是南海的主人,富可敌国,却为了我全力奔走……在我发呆的瞬间,诸葛缙云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我蓦地回过神来,赶紧追了出去,在庭院里将他喊住,“徒儿相公……”

    那个修长的身影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庭院里莫名起了风,漫天飘舞着细雪,一片一片,就这么安静的飘落下来,带着梅花的清香,软软的温柔。

    “徒儿相公,明天从宫里回来,我就会告诉你我们之前的故事。”我轻轻地说道,“……全部的故事。”

    诸葛缙云缓缓转过身来,唇边的笑容似春水一般温柔,那一瞬间他的微笑让片刻的时间达到永恒。在那时间中他的完全之美在我的记忆中沉淀落实下来,我的心蓦然跳快了几拍,渐渐梅花迎雪开放,象细小的碎片在盛开,只有暗暗的梅香泛起……

    微风吹过空中舞着,无所归向,带着隐隐的伤感。

    *

    壬辰年十月二十三,刚到四更天,我们就到了等候召见的议事厅。屋外的雪一直下,大片大片的雪花继续从天而降,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似鹅毛,似柳絮,似芦花……打着圈,跳着舞……在地面上,游廊里,树枝上的都是雪,一片片,一簇簇,一层层……

    我眯着眼养神,王之信就坐在对面,一直和他的大掌柜闲话家常,似乎对这一次的比试势在必得。不多时,宫人前来传话,我们随行到了朝阳殿。殿内灯火通明,两侧站满了群臣,坐在最上边的是天垠皇朝皇帝——宇文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随众人跪下,匍匐在地。

    “平身。”宇文绪的声音淡然无波,我偷偷抬眼望了他一眼,只见他一身龙袍,雕塑般完美而颀长的身形立于大殿之上,无数人匍匐在他的脚下,而他头上的金冠,在昏黄的烛火下,将他周身都过在一层朦胧的辉华,仿佛真是天神降界。

    “你们就是最后决胜的天下织坊和连云庄?”

    我和王之信连忙上前一步,低头道:“是,皇上。”

    “染织衙署大监虚位一年有余,朕看过天下织坊和连云庄的绣品,非常精致,水平远高于尚宫局和当年的凤氏绣庄,因此,将会在你们二人之中选出一人任染织衙署大监,你们的织坊也会成为御用织坊。”

    “是。”我的头埋得更低。

    “好了,这是你们的试题,为了公正,以防你们互相借鉴,朕为你们准备了两个房间,房里有你们所需的所有材料。朕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朕要看见你们的作品。”说着,他站起了身,施施然的离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再次匍匐在地。

    散朝之后,我们被领到南面的一个小房间里,房里纺机,各色的线,绣样一应俱全。我迫不及待的打开册子,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凤凰。

    “凤凰?皇上让我们绣凤凰吗?”织女们面面相觑,“可凤凰长什么样子?”

    “就是呀!我们顶多绣绣牡丹,蝴蝶什么的,从未绣过凤凰,要知道绣这个可是会杀头的。”一个绣女蹙眉道。

    “好了,别烦恼了。”易无知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你们不知道凤凰长什么样?我来画。小红,巧儿,你们俩负责织布,这织布机是新的,可能会有些紧,你们的手稍微松一点。云心,你来选线,注意颜色的过渡。”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而望向三爷,“三爷,你看着点。”说着,他提起笔,在纸上轻轻的描绘。

    他知道凤凰的模样?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连我都不知道凤凰长什么样,他怎么会知道?!正想着,忽然听到云心一声“糟了”。

    “怎么呢?”

    “庄主,二公子,三爷,这线全是断线啊!”云心几乎要哭出声来。

    我忙上前,一根一根拿起线团,只是剥了一段,便断了,“果真是断线!王之信这个王八羔子,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哼!”我用力的拍了拍桌子,“云心,我们不是带了针线吗?拿来顶用吧。”

    “可……”

    “可什么?”我隐隐觉得情况不妙。

    “刚进宫的时候,被宫人收了。”云心早就哭了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怪不得王之信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原来他早就打通了一切!但我……不能放弃!我咬咬牙,道:“你们继续做手上的事,线的问题我来想办法。”说着,我打开窗户,仔细观察侍卫的位置和换班的时间。

    午时刚过不久,侍卫新一轮换班开始,我冲冷三爷打了一个眼色,冷三爷点头,随即打开房门。门外守着两个侍卫,见冷三爷出来,立马上前道:“秦公公吩咐过,这三天谁都不许出这房间!”

    “我内急!”冷三爷强势的要出去,“总不至于让我在这方内解决吧,这里面还有绣女呢……”

    “不行!”侍卫尽职尽责的说道。

    “喂,你们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

    他们的争吵引来其他侍卫的注意,我趁机窜出窗外,飞身几下隐入花丛中。出宫,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在宫里找针线了。这宫里哪里有现成的针线呢?我轻笑一声,尚宫局。

    或许是大中午,或许是大家都疲惫不堪,我很顺利的躲过侍卫。刚经过御花园,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嬉戏声,“皇上,这边,这边!”

    我抬眼望去,眼前一片深深浅浅、姹紫嫣红,一群穿着华丽的妃嫔手里拿着扇子,追逐着嬉戏。而其中一袭明黄的男子,正蒙着眼睛,追逐在花群中,“爱妃,你们别跑,抓到了朕要亲一个!”

    我躲在花丛中,心里掠过无数的感慨,正想暗自离开,宇文绪却是慢慢走来。我不敢妄动,蹲在仙客来花丛中。这片花丛灿烂若霞,艳华绝美,绮丽异常,花的枝头,还凝着今早的落雪,浓淡相宜。

    “捉到一个!”宇文绪猛然抱起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任他抱住,“是谁呢?杨妃?林昭仪?不吭声?好,让朕来尝尝你的味道。”说着,他在我脸上轻轻一啄,随即顿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花仙。”

    我埋在他胸口,听到他振聋发聩的心跳声,头顶传来他一声冷喝,“你们都下去!”

    “是,皇上!”他身后的众人战战兢兢的退下。

    不知何时,宇文绪的一只手颤巍巍的抚上我的脸颊,细细勾勒我的眉眼,他轻轻一笑,“是你。”那笑容犹如天地初开始的第一缕晨曦,令我一阵莫名的心慌,抓住衣衫的手越来越紧。

    冬日的凉风带着仙客来的芬芳,吹起缕缕黑发,擦过我的脸颊,如雪沁凉,似水温柔。我清楚的看到唇边的笑,心莫名的酸楚……

    “呵……”宇文绪忽然轻笑,他的笑声别有一种无奈,像寒风吹断了枯枝,只剩喑哑的一声呼唤,“双双……”

    眼睛一阵灼热,我的心没来由的酸涩,眼泪“哗的”滑了下来。两颊上,泪,断了线,滑落一地。

    “朕就知道,一定还能见到你。”微笑在他唇角绽放,他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头发,麻麻的,痒痒的,没有做声,只是轻轻的摩挲着,我好像听到他的一声轻叹,很轻,却好似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叹息。

    我的心没来由得轻轻一颤,那些遥远的记忆如细长的流水汩汩注入,愈久愈痛,类似于细细的棉针,一点,一针,一触……

    “这次进宫,是不是有什么事?”宇文绪轻轻放开了我,眼睛依然被蒙着。

    我顿了顿,低声道:“我想要针线。”

    宇文绪勾起唇角,道:“秦公公。”

    “奴才在!”秦公公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

    “带她去尚宫局领针线。”说着,他转过身去,“离开吧,朕的梦该醒了。”

    我的眼睛一热,低头走在秦公公身后。许久,宇文绪摘掉锦带,那是比夜更沉,比海更深的一双眼睛,无情无绪,无波无澜,却未曾有人发现他那眼底深处藏着一抹淡淡的痛……那缕淡……淡得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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