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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节 此人可以深交

    静室外响起了脚步声,余瑶慌忙从他怀中挣脱,背转身面朝窗棂,略加整点仪容,深深吸口气,让紊乱的心绪镇定下来。

    脚步声停在门外,一人屈指敲了两下,开口道:“魏师弟,我是柳阙,有事相商,可有空暇?”

    以柳阙的修为,不难发觉静室内另有其人,他执意相扰,显然“有事”云云并非一句借口,魏十七记起清明的提醒,心知他十有八九是为了三足鼎炉而来,当下把门打开,延请他进来。

    余瑶踏上一步,正待见过师叔,柳阙沉着一张脸对她视若无睹,拱拱手跟魏十七打招呼,余瑶愣了一下,知趣地快步闪出,随手掩上了门。

    沿着栈道一路疾走,不知不觉来到熊罴崖上,望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天边如火如荼的朝霞,她心中既委屈,又着恼。柳阙为人刻板,他的态度提醒了她,难以言状的滋味在胸中翻腾,尽管不愿意去想,不愿承认,她清楚自己的境地,在掌门眼中,在孙嬷嬷眼中,在柳阙眼中,在流石峰无数同门眼中,过去的那个余瑶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玩物,她的命运操纵于魏十七之手,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全在他的一念间。

    这就是命运么?

    不错,她对魏十七是怀有情愫的,记忆里那些与他共度的经历,或长或短,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人忍不住微笑,那时的自己,心中没有多余的念头,简直可以用单纯来形容,即使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下意识里,她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他的伴侣,能够与他携手走过漫长的旅程,可是,他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吗?

    他说交给他来想,他答应帮自己解决一切问题,但人都是会变的……男人都薄情寡义,喜新厌旧……越是轻易到手的东西,就越不懂得珍惜……无数念头此起彼伏,她痛苦地"shenyin"一声,紧紧闭上了双眼。

    从什么时候起,魏十七离他越来越远,远得只能望见他的背影?从什么时候起,连柳阙都要客客气气说,“有事相商,可有空暇?”她开始警醒,变得患得患失。

    岁末赌局是他的舞台,刚刚过去的一夜,他一举跻身流石峰二代弟子翘楚,纵然不能与褚戈、杜默比肩,也无人敢小觑他。

    余瑶并不知道,在昆仑极西处的仙云峰,有一个叫秦贞的女子,在很多年前就意识到这一点,为了有朝一日能并肩走在他身旁,她努力改变着自己。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若是大到一定程度,感情就无法维系,此事与初心无关,只关人性。

    余瑶抬头望去,无涯观遥遥在目。

    静室之中,魏十七微笑道:“不知柳师兄前来,有何指教?”

    柳阙也不兜圈子,坦然道:“魏师弟在岁末赌局中赢得三件彩头,其中有一件三足鼎炉,于我大有用处,不知师弟能否割爱,我愿以物交换。”

    他从腰间解下一只储物袋,轻轻一抖,倒出七八样零碎物事,一截枯枝,两只瓷瓶,一只朱红的玉盒,十多粒棋子大小的虫卵,一枚玉简,一串褐色的手珠。

    “这是我手头的全部家当了。”柳阙把诸物一件件拿起,向他简要解说了几句。

    那截不起眼的枯枝是他早年击杀一名玄门修士得来的,用途不明,估计是炼丹的原料,玄门炼丹术与昆仑派不同,所取原料多用草木,罕用妖丹,手法大相径庭,甚少共通之处,他请教了多人,无人识得来历。

    两只瓷瓶中装的都是丹药,一瓶是黄螭丹,对恢复元气,突破瓶颈大有助力,一瓶是补天丹,疗伤辟毒,颇有神效,这两种丹药弥足珍贵,即使是嫡系弟子,身边也难备一二。

    朱红色的玉盒乃是赤玉所制,称为赤玉匣。赤玉是将赤砂岩投入丹炉里,引地火熔炼,去芜存菁,凝结而成的精华,适合制成玉匣或葫芦状容器,豢养灵虫,有诸多好处。熔炼赤玉耗日持久,杂质殊难除尽,色泽不纯,往往偏于紫红,毒剑宗多用紫红的赤玉葫芦收纳金头蜈蚣,像这种朱红色的赤玉匣,品质上佳,流石峰上也不多见。

    那些棋子大小的虫卵是鬼脸蛾产下的卵,从蛮骨森林中得来,鬼脸蛾是灵虫榜上有名的毒虫,排位犹在青铁蜂之前,青铁蜂天生克制毒物,却对鬼脸蛾退避三舍。

    玉简本身倒不算什么稀罕东西,是他跟一位毒剑宗的长辈打赌赢来的,其上罗列了一些灵虫榜上有名的异虫,只有十五六种,不全,不过难能可贵的是,每种异虫都注明了习性特质和豢养心得,鬼脸蛾恰好在内,玉简配上虫卵和赤玉匣,相得益彰,极为难得。

    至于那串手珠,乃是伽楠所制,浑圆玉润,经历多人之手,辗转归柳阙所有。伽楠是沉香中的上品,普通的沉香需点燃,伽楠以手温之,即能散发出清凉香甜的气息,有祛除邪魔、安定心神的奇效,是参悟剑诀心法,突破瓶颈的辅助之物。

    魏十七耐心听他解说,只当长了一番见识,末了笑道:“师兄有何建议?”

    柳阙想了想,提议用玉简、虫卵和赤玉匣,换取他手头的鼎炉,那串伽楠手珠,就算个添头。

    魏十七道:“我对豢养灵虫没什么兴趣,师兄从赌局得来的三件彩头换不换?”

    此言原在意料之中,柳阙沉吟片刻,慨然道:“不瞒师弟说,那三件彩头须上缴师门,不过我可以先挑一件师弟看中了哪一件,只管拿去。”

    魏十七取出三足鼎炉推到他跟前,道:“换那枚错金玉球。”

    柳阙犹豫一下,问道:“师弟可知玉球里是什么?”

    魏十七摇摇头,笑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换,赌一把。”

    “师弟的想法与众不同!”柳阙略一颔首,留下错金玉球,取了鼎炉离去。从始至终,魏十七既没有漫天要价,也没有问那三足鼎炉的来历用途,柳阙对这一点颇为欣赏,觉得此人可以深交。

    当然,可以深交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在岁末赌局中展示了超出侪辈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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