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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七章 树干

    沈婺华从来没有妄想有一天能够在这自以为看透了的皇家之中遇到能够和自己交谈甚至欣赏自己的人。

    而李荩忱想到了什么,径直摊开纸,微笑着说道:“既然说到这件事了,那朕就来理一理思路。你看,国家之法为根骨,道德教化为肌肤,共同构成我大汉帝王臣民遵从之规矩。而这法者,出刑部;礼者,出礼部,现在大汉之刑部和礼部显然并没有这样的分工,之前的确是朕的疏忽。”

    沈婺华看着李荩忱在纸上写上“法律”和“道德”,若有所思。

    现在的大汉显然已经开始逐渐从解决温饱状态走出来,而李荩忱的注意力自然也要从解决温饱上逐渐放到怎么为百姓立规矩上,只有这样才能够镇的让整个社会从原来的弱肉强食、森林法则之中走出来,重新回到正轨上。

    三百年的乱世,对于这个民族的礼仪教化的伤害实在是太深了,因此现在也是时候逐渐恢复的时候。毕竟一个完整的社会,不仅仅需要物质文明,也需要精神文明,两者都能满足了,才能在最大程度上确保稳定。

    现在的大汉虽然还没有实现一统,但是加强思想的控制和制定法律条文来约束社会秩序,也是迫在眉睫,毕竟李荩忱也好,朝廷上的衮衮诸公也罢,都不可能完全客观的判断全国上下发生的所有事情。更何况换个角度来看,收拾人心、稳定社会本来就对于北伐有利无害。

    李荩忱依次在“法律”下面写上大汉应该编纂的法律条文,当然大多数都只是一个粗略的概括,而在“道德”下则写上了“书院”、“君子六艺”、“孔孟之道”等等,显然这些是人们学习道德礼仪教化所在。

    “这就像是一棵大树,”李荩忱顿住笔,看着旁边研墨的沈婺华,“朕现在能够想到的也就是树干,而想要让这大树开枝散叶,单单凭借朕可不行啊。”

    李荩忱自然没有精力确定每一条法律条文、落实任何一项礼仪教化的事情,这都是要交给刑部和礼部去办的,李荩忱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们指明一个方向。当然了,李荩忱可以做的也只是这样。

    身为皇帝,他本来就不应该事无巨细落实下去,因为这样就会导致朝堂上官员过于依赖皇帝的判断,对于朝廷政策的制定和更改绝对没有好处。丧失了自我思考能力的官员们,和一群只能来回行走搬运公文和对其分类的机器人没有什么区别,同时皇帝过问太多也会多少导致官员们意识不到自己的工作价值,工作态度自然也就急转直下,更何况在一些具体事情上,李荩忱的本事不一定就那么大。

    后世的那位运输大队长就是明证。

    顿了一下,李荩忱笑着说道:“这件事回去之后就交给礼部和刑部分别落实,现在主掌礼部的孔范你应该认识,刑部沈君高就更不用说了,这件事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沈婺华对于李荩忱的吩咐有些惊讶,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会直接把这个任务落在自己的身上。

    “怎么,不愿意?”

    沈婺华急忙说道:“奴婢愿为陛下效劳。”

    她只是没有想到李荩忱会如此信任自己,再想到那个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做妻子看的陈叔宝,沈婺华只能感慨造化弄人。为什么自己先遇到的不是李荩忱?

    如果那样的话,会不会这十年就不是这样?

    而李荩忱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沈婺华神情的变化,他径直走到门口:“船到哪里了?!”

    “启禀陛下,马上就到瓜洲渡!”

    “瓜洲渡?”李荩忱怔了一下,大笑道,“倒是很快!”

    紧接着,他转过身说道:“瓜洲渡乃是广陵城外大渡,此处风景绝佳,可愿意同朕共赏?”

    沈婺华还没有反应过来,李荩忱就已经让李平上酒。

    无奈之下沈婺华只能盈盈起身:“奴婢自当陪同陛下。”

    而她心里则腹诽一句:

    刚才不是说要睡觉的么?

    当然了,沈婺华实际上还是轻轻松了一口气的。她最害怕的还是李荩忱会直接要求她侍寝。这一次李荩忱前往淮南,就算是时日再少,也少说得一个月往返,而身边只带了沈婺华一个人,自然沈婺华得负责给李荩忱解决一些问题,这都是在预料之中的。

    更何况把沈婺华放在这个位置上本身就是乐昌的意见。对于乐昌,沈婺华自然是心怀感激的,乐昌能够在兵荒马乱之中保住她的性命,就已经尽人事了,这一次想要让她能够侍奉李荩忱,其本意未尝没有替沈婺华考虑的意思。

    沈婺华素来是逆来顺受的人,否则也不可能被冷落十年还能忍受,要知道这十年是从十三到二十三这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现在的沈婺华虽然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在后世也是待嫁的年纪,但是在这个时代之中大多数的同龄人早就已经生儿育女了。她最美好的年华都消磨在了冰冷的宫殿之中,这种寂寞和孤独是很难忍受的声,可是她依旧还是挺了过来,现在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不过毕竟李荩忱对于她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直接就和这个陌生人同床共枕,沈婺华还没有本事泰然处之。

    说句实话,她也很羡慕乐昌,有这么一个能够承担起天下江山之重的夫君,尚且还能抽出时间来怜惜照顾她,平日里更是宠到没边际。经历过乱世和皇室争端的女人,一般都会缺少安全感,显然乐昌也多多少少有这样的性格,因此总是在想方设法的拉拢身边人,幻想着有一天李荩忱的身边会出现自己的劲敌。

    而对乐昌这样“疑神疑鬼”的表现,李荩忱也从未多说过什么。

    皇后者,母仪天下也,按理说乐昌这一点虽然情有可原,实际上做得过火了。

    也正是因此,沈婺华对于李荩忱也更多几分好奇,她也想知道,这个比自己曾经的夫君陈叔宝胜出千万倍,能够让自己心高气傲的叔叔沈君高俯首听命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或许也是因为这复杂的心思缠绕,所以李荩忱伸手轻轻握住她冰冷的纤手时候,沈婺华只是微微颤抖一下,却并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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