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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才

    两天后,租户搬完,一番清扫,徐山和新生的乌廷芳就住进了保和巷,她不让徐山再叫自己龙黎黎,为了彻底斩断过往,她还将一头长发剪成了短发,更显英气大方。

    恰逢这一年,民乐教父李春波一首《小芳》,红遍大江南北,响透大街小巷,街坊们最喜欢这朝气蓬勃的短发姑娘,每次她出门,就听到一巷子的“小芳”招呼,和她“哎哎哎”的银铃般响脆回答。

    院子不大,二十平方左右,院角一个葡萄架,里面是两层小楼六个房间,十分破旧,徐山并没有修整,计划中的安居处并不在这里,只是恰逢其会,丰满假身份的背景而已。

    他昨夜已化身出行,在一偏僻角落,寻公用电话拨打过水宁观,说久闻古元泉大师之名,自己想请他做一场法事,以慰先人。

    那边说观主现在不便出行,有事直接来观里,就挂断了电话。

    徐山听出是古洛阳的声音,若有所思,猜测自己徐燕石所谓的剑神身份暴露,加上魔门放了剑神入教的消息,那边说不得就有道门之人降临。

    但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昆氿说过,他们赶走了香杀月,那么霍驰道又在哪里,陷落没有?

    一方面他现在手下缺人,另一方面,他曾经许诺过古元泉,如果自己寻得解蛊之法,必然为其解开,他现在的心境修行,吐沫如钉,自然要还了这段因果。

    他本想假装世人求法事,骗得古元泉前来,随手解了蛊,但现在,临走之前,还只能回去一趟。

    如此他对小芳同学一番叮嘱,复习功课,下个月还要入学就读,自己赶车前往水宁观。

    长沙至石门,没有后世的高速,全程三百多公里,又是需要一天左右时间,徐山恬然自得,在长途车里,与同坐的老农聊天。

    他现在这白起的身份,年纪二十七,身高接近一米八,身材匀称,皮肤古铜,轮廓去了曾经的刀削棱角,眉毛眼睛都要细长一些,少了粗狂霸气,多了圆润宁和。

    说不上丑,也说不上帅,平凡实在,仿佛普通的劳动工人,只是他的气质掩不住,没有杀伐,但心有沟壑,沉稳如渊,最像创业有成的实干家。

    徐山表示自己才从外界归来,准备做玉石生意,听得宁水观灵验,此番去上香火求庇佑,老人家保持了这个时代的淳朴憨厚,一口烟牙直笑,说二人有缘,他自己老家就在浮瓶,种茶为生,一儿一女,都在长沙开了茶行。

    徐山前世喜欢品茶,但没有研究,爱好者都说不上,听得老人之语,突然想起后世普洱一飞冲天,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好产业,上至士大夫,下到老百姓,谁不饮茶?由此再联想到后世某山泉绿茶,还成就了汉国几位大富豪!而自己的神通术法,寻泉种茶,岂不正妙?

    徐山于是诚意求教,他之为人,只要不是敌人,和风扑面,又有两世眼光在身,老人家如沐春风,一趟车下来,早将他视为智慧卓越,谦和有礼的青年企业家,只不过徘徊在了茶道之外,恨不得立刻就泡壶茶来,坐而论道。

    原来这石门之茶,历史悠久,西晋《荆州土地记》评价,“武陵七县通出茶,最好”,北宋蔡襄在其所著《茶录》中,就有“石门产牛抵茶,为贡品”的记载。

    两千年以降,茶文化在此地源远流长,晚清年间,卢次伦在浮瓶山开办茶厂“泰和合茶号”,高峰期拥有员工6000人,茶农万余人,茶叶全部远销西洋,开发的“宜红茶”,与“北祁红”齐名。

    身畔老人,正是当年茶农后代,名叫吴敏讷,一手“炒青”之术,沿自古法,经历过汉国二十多前的动荡后,会这等手艺的,不过两人,他就是其中之一,还被县里国营茶厂,聘为特级茶师,徐山先前以为的一口烟牙,却正是茶垢,他们雅称茶山!

    汉国改革开放之风同样吹到这里,他儿女不愿替人打工,想着卢次伦的风采,于是出门经商,开起了茶行,不过一切都是想当然,生意并不好,反倒是自己的工资在补贴,昨天就是过去送钱。

    徐山自有判断,这个时刻,汉国经济正是硬着陆边缘,通货紧缩,这种算得比生活必须品高一层之物,春天确实还没来临,那么市场就要做高端才行。

    他将此话与老吴一说,对方眼色一亮,转而又暗,叹息说,真要高端,好茶必须好水,浮瓶山也有,但却藏在水宁观,并不外流,自己儿女的生意,怕还是没有奔头。

    如此还有什么说的呢,徐山心中大定,表示自己手有闲钱,又向往茶道,大家合作吧。

    老吴淳朴,反而劝他,既然他都分析出这等生意,目前没有前途,如何还投。

    徐山笑而不答,留下联系方式,让他回头等自己消息,他打算与古元泉谈好观里的水后,一击命中,拿下老吴一家!

    到县城后,已接近傍晚,徐山做东,整了一场酒。

    从陆羽而起,人世沉浮,古今汉外,徐山现在心中沟壑何其广也,片言只语,尽显气度与眼光,老吴钦佩不已,他一生尽在茶中,只觉面前之人,智慧若海,年纪与自己儿子差不多,但言语中露出的人生阅历与经验,丰富得高不可仰,仿佛活了无数岁月一般。

    徐山其实同样受益匪浅,言语中试探过老吴作为普通世人对巫门的了解,一如自己前世,哪里知道红尘外还有一个世界。

    酒足饭饱,二人分手,老吴回厂里,徐山说自己要连夜上山留宿,烧明早第一柱高香,老吴就笑,你们这些商人,尽皆迷信,要是早二十年,不得就送去劳场。

    告别老吴,徐山包了一辆面包车,直奔浮瓶后山的水宁观,一个多小时后,夜幕之下,敲门入观。

    接待他的是项裴,章川风的徒弟,那日还是他开车载自己和古元泉从古丈县回的浮瓶,徐山在他眼里,完全就是另外一个陌生人,毫不起疑,收了徐山一千元的道礼后,持灯领到客舍,说明日就可上香,受到观主接见,然后就离开。

    徐山装作欣赏山间夜色,散步观内,他早就用泥丸宝瓶掩息,神识不出,如果有别人主动扫至,他自然会有感应。

    一遍下来,以他的听力,整个观里的声音悉数在心,仿佛声纳定位系统,脑海瞬间就形成了虚拟模型:观内并没有外人,一如自己离开之时,而古元泉在他的小院子里,没有霍驰道的影子。

    徐山就明白果然发生过变故,霍驰道的为人,心性单一如铁,那日自己走时交代过,对古元泉“用性命守之”,如今他的不在,必然不是他自己所愿,要么被擒或陨落,要么远走。

    夜半,古元泉醒来,疑惑中发现自己卧室一灯如豆,他有些呆滞,记得自己睡前熄过灯的啊!

    眼光转到桌子旁边,那里,一张丑脸正在灯光下冲自己温暖地笑,那安坐的身躯,仿佛浮瓶山,巍峨沉稳,正是数次救得自己性命的徐山!

    他喜出望外,翻身就起,激动地道:“徐先生?!您回来了?太…太好了!不行,我马上去叫他们弄点吃的,喝一杯,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算了,大半夜的,你我师兄弟,不讲那些。过来坐吧,你先给我说一下我走后发生的事情。”徐山笑着挥手。

    “嘿,好!”老古早就养成听他的习惯,听得“师兄弟”,脸色一红,道:“为兄惭愧啊,几次拖你后退,又几次被你救了命。你那日走后,驰道全都给我说了,你为了我,还和那南海菩萨大战一场,后来还要去魔门,你不知道,我醒来后,这老泪都没关得住!”

    “莫提这些了,我说过你帮我推开了道法门,因果算来,实在是我欠你。后来呢,发生了什么?驰道呢?”

    “嗯!”古元泉点头,道:“你走后,我们继续呆在那山上,帮香菩萨修建那日你们打破了的木屋。第五天晚上,我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醒来后,发现漫山遍野都是毒虫,蝎子、蜈蚣和长蛇等等,两个黑袍蒙面之人领头,十多个苗家勇武汉子其后,一会大家都战斗在一起,我…”

    他说着眼眶就湿:“我那日才痛恨自己的无能,香菩萨主仆二人也落入包围,空中全是烟雾毒气,炸雷之声,有点像你那日的雷法和火烟降临,老霍只管守我,被人不知砍了多少刀,他边斗边退,到了一个缓坡位置,他将我撞下山坡,自己又杀了回去!我知道自己无用,逃回城里,第二天上去,他们都不见了,只有一地毒虫尸体…”

    “我只得逃了回来,一方面等你,一方面苦练术法,”他已经在掉泪,又回到夯吾的那个热血激昂的道士,颤抖地从腰间摸出符箓,哽咽道:“师…弟,你可得带我去报仇啊!你不要丢下我,真的,这两个月大有进步,不会托你后腿的,你看…”

    “唉!何苦!”

    徐山手臂一长,那符箓就到了他的手中,脸上有一丝失望,声音已经冷若寒冰。

    “什么意思?师弟?”古元泉莫名其妙。

    “呵!相处也有一段时间,还不明白我的手段?还想在我面前玩花样?这是你的火符么?”

    徐山缓缓摇头,手指一弹,那符箓打开,依旧鬼画符一般。

    非此道之人自然看不懂,但古元泉脸色唰地就白了,人也沉默了,那是自己回来后,降临道观一位仙家给他的符箓,如果激发,那边就会有感应,知道剑神出现。

    “我说过,你蛊不解,我不独生,现在,我先了这一因果!”

    他气势已起,双眼微虚,面孔起狰狞,室内幽灯无风自动,古元泉不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放过自己?

    无色无相,金刚出行,撵过古元泉的体内沉睡的伏蛊,纷纷爆头而亡,有些临死的蛊虫条件反射扭动,古元泉依旧感受到了扯动和疼痛。

    徐山起身,那高大凶恶的身躯,似蛮荒猛兽醒来,俯瞰蝼蚁:“我不问你为何背叛,只问你一句,刚才所说霍驰道的遭遇,是否为实?”

    “霍驰道是我道友,救我性命,我又何必编排于他!”古元泉似乎被背叛二字激出血性,脸色复红,强自说道:“我是欠你,可你入了魔道!道门仙家和天门寺佛陀都给我看过证据的!你屠杀了多少苗人?你还杀了天门寺高僧!魔鬼妖人,人人得而…”

    “你计较你的正义,我清算我的因果!”

    古元泉话音未断,徐山已驾驭金刚占了其脑,漠然拂袖走出室外,来到那池潭水畔,月色映照。

    波光粼粼,里面一个破碎荡漾的人影,徐山默默,心中几分绵延起伏的情绪。

    古元泉,古道热肠之人,在夯吾,为素不相识的苗寨,敢抛热血,现在,为心中的正邪之别,可弃恩情,哪里是道士,而是人世间的烈士!

    如此,只能说一声,幸会,再见。

    七十米下的潭底,那方尺余长的石头依旧,两个月前,徐山望而却步,现在,狐猴扑出,直奔而去,像哪吒煮海,孙猴子大闹龙宫,片刻后,一只老龟悠悠浮了起来。

    第二天,道观如常,一位叫白起的小老板,抢赢另一位香主,捐到了头香,受到观主的接待,开心的离去,没有人注意到,观主的眼瞳黑了些许,那小老板的行囊也重了几分。

    傍晚徐山回到保和巷,老远就听得自己院子的嘈杂声音,路过巷口的化龙井,将老龟丢了进去,然后推门而入。

    院内葡萄架倒地,墙上也被喷洒了些血液模样的东西,七八位已经认识的邻居街坊,正在围着小芳姑娘叽叽喳喳,似乎既想帮忙,又有害怕。

    大家见到当家的归来,再次七嘴八舌,小芳终于去了演戏的累赘,偷笑跑回屋里。

    原来,长沙街头,有那么一个人物,伙同了一些混子,自称街头霸王,最近听说了白家有个暴发户归来,做玉石生意,今日上门显摆了一番,扇了小芳一个耳光,泼了一墙壁猪血,叫白起同志,提钱相见。

    徐山一时失语,这世内世外,到处都有不开眼的人才,想起汉国开国伟人一句话: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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