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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那些年我们遇到过的坏人

    徐山将布囊又拿了出来带上。干瘪瘪的还是容易露馅,左右查看一番,干脆把铅笔刀放进去。这时候的圆珠笔没有,钢笔是稀罕之物,学生写字基本都用铅笔。铅笔刀折叠起来后长短与河图差不多,就略微窄一点。

    第二天父亲要出远门了。周淑芬打算去县城送别,顺便要拜访徐正坤一家。春节由于雨路难行,他们还没有回来祭祖,但是作为晚辈,礼节必须尽到。

    徐山想了一下,自己不是缺乏书籍么,正好去新华书店看看。叫母亲代买不合适,她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徐山现在的要求周淑芬基本都会答应,不说他自律懂事,就算真是个调皮捣蛋的娃子,做母亲的都会尽量满足,这就是天下一般的父母心。

    天未亮就出门,将还在熟睡中的燕燕托给幺妈。周淑芬给徐山也做了一个火把,两节长的细竹筒,一端的节头去掉,在里面倒上煤油,筒口处塞上干燥的稻草,煤油从稻草低浸润出来,就可以支持稻草一直燃烧。

    就着火把赶路,周围漆黑,寒气和远处的犬吠传来,要不是人多,还真有些吓人。这一次徐光华三兄弟一起出门,每人背着大包小包。结果半途上大伯手中的火把炸了,他是用玻璃瓶做的火把。

    徐山将手中的火把拿给他,说自己人矮,可以从大人们脚缝漏出的火光就能看见路。大家都夸奖他,但不能理解徐山坚持要将刚才炸裂的玻璃碎片都拾起来。

    花了好几分钟才清理完,徐山没解释,这种公德心来于未来,来自于他打碎香水瓶又被划破脚的经历。就如未来老人家们要跳的坝坝舞,声音扰民,只能由他们去吧,这就是天下一般子女的孝心。

    在乡里耽搁了很长时间,这一天坐车的人少,师傅要等满客才会出发。路上逐渐上人,后来居然过道都挤满了。

    徐山没买票,站在父亲旁边,突然发现眼前人背后,有一只手从左至右穿过,在右边口袋里捏一沓钱出来。他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小偷。他扭头看徐光华,想喊,结果父亲满脸严肃地对他摇头。

    徐光华他们几兄弟常年在外,也算老江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早就发现了这小偷。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特别是近两年,社会风气有很大变化,恶性的暴力事件随处可见,他从徐山爷爷那里听来的许多老江湖套路重现江湖,他自己不会也不允许徐山去断人财路,说不定就惹到什么人物,惹出什么事端。

    到县城长途汽车站时已是十点。五舅周忠凯和大伯的舅子郑思德、幺爸的舅子刘海军,早就等在那里,这是每家出的一个帮手。

    徐山有些沉闷,看着那被偷的农民,满脸绝望地跪在车站前嚎啕大哭,满心不是滋味。

    记忆中的未来,徐山平凡一生,平淡一生,主要的两条人生线路学校和机关,都远离社会的阴暗面,一辈子就只面对过两次小偷。

    一次是刚上大学时,在学校外的生活街采购,小偷拿着医生手术用的镊子刚探进父亲的包就被发现了,冲他父子点头微笑,没有丝毫慌张,转身离去。

    另一次是徐山走在小区附近,忽然听前方有人喊抢劫,居然就是他母亲周淑芬被抢,不远处有人在逃跑,徐山追了两条街,对方将包扔下了,徐山没力气再追。

    这一次怎么说?好歹也是准穿越人士啊,难道不该路见不平一声吼?可说实话,他真没有怒怼歹徒的准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对自己失望,难道自己性格中缺乏勇气?是明哲保身还是胆小怕事?自己平日修道是修的什么道?

    除了周淑芬面露不忍,其他几位都是见惯不怪的人。周忠凯看外甥闷闷不乐,打笑徐山:“山娃子,舅舅走了,你要记得按时喝奶哦。”“哦”字拖了长长的音。

    徐山翻个白眼,回道:“你也保重身体,一定要记得按时抽烟喝酒。”笑话有点冷,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总觉得怪怪的。

    送走他们后,徐山母子去新华书店。店内没有几个人,营业员百无聊赖地在柜台上照镜梳头。周淑芬就在门口,任徐山进去选书。

    这时候书籍还没有明确的分类标识,徐山自觉地去书店角落处,发现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道藏》、《鬼谷子》或道家经典,唯一有一本《庄子今注》,连《道德经》都没有,此时他万分怀念万能的度娘来。意外的收获是启功的《古代字体论稿》,文物出版社出版。他对启功这名字有印象,不是他外公说的,而是后世记忆,隐约知道这是一位当代的超级大家。

    徐山练习书法的初衷是为了修行阴符术,书法于他就好比是要赶到目的地的车,沿途颠簸,一路相伴,但也不离不弃。

    此行虽然有点让人泄气,总比毫无所得强。周淑芬看出了儿子的不快,追问原因,徐山犹豫了一下,道:“妈,你还记得蒋爷爷给我的那张纸吗?蒋爷爷说是道家修炼的方法,可是我很多看不懂,就想买这方面的书来学一学。”

    跟儿子身体相关的即使是小事,都是周淑芬心中的大事。她毫不迟疑地来道柜台前,问道:“同志,请问书店有道家修炼的书么?”

    梳头女看着眼前的农村大姐,有些不确定地道:“道家修炼?你是说气功么?”

    周淑芬回头疑视徐山,徐山点头:“应该差不多。”

    梳头女把梳子在柜台一拍,笑道:“嗨,你那背后不都是么!”

    他们就在书店的门口,这里摆放的应该是书店最畅销的书。

    徐山转身,我勒个去,无数草拟的马在心里狂奔:一排排全是气功书籍。《严新气功:练功要领和方法》、《长春气功:养生治病九步功》、《逍遥无极功:嫡传第十八代人敬献》等等,琳琅满目,还有几排是录像带。

    徐山呆立在那里,隐约听得母亲与梳头女继续聊天,周淑芬悄悄地问道:“同志,这些都是真的么?”

    对方答道:“说什么呢!这都是国家的出版社发行的,买的人多的去了!听我们领导说,就可惜没有超人张宝胜的功法。你连超人张宝胜都不知道?他可是给元帅发过功的,别人都说是活佛菩萨呢!”

    又八卦地道:“哎,我说,你这孩子多大了?认得完上面的字不哟?什么,才一年级?嗨,你们这样不行,我听说今天就有大师在县医院发功呢,说一位老领导要做手术,怕麻醉药伤身体,特意从省里请过来做气功麻醉。你娃儿字都不识,真要想练好,要找大师手把手教。你们还不如去医院守着碰碰运气呢!”

    后世的徐山是知道八九十年代有过气功热的,三个著名人物牵扯其中,首先是钱老,听说他是认为这是科学的;其次是王姓的气功师,擅于隔空抓蛇的表演,做了许多明星的干爹;最后一位李姓气功师的影响范围和深度最大,给社会和许多家庭带来了很大的破坏和伤害,听说逃到了国外。

    看着眼前实实在在的书籍,一个个夸张而滑稽的名字,徐山无语,没想到自己也混在了这股浪潮里。他清楚记得幺爷爷徐正坤是练了几年香功的,这功法好像在普州大肆流行了数年,于是在柜台上浏览了一遍,居然没有发现。

    不用细表,徐山知道,后世的实践经验证明,这些都是骗人的东西。他前段时间还想,这虽然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坏时代,但也是一个诚实可信的好时代。

    或许他错了,就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人开始利用人们物质的匮乏,或走私或生产劣质产品来挖第一桶金;已经有人开始利用人们的善良淳朴,或偷盗或抢劫来夺取财物;已经有人开始利用人们信仰的缺失,或传销或传授气功来攫取金钱。

    这些坏人,小部分锒铛入狱了,但大部分都平安地在未来陪着一二三奶,四五六房慢慢变老,有钱人终成眷属。

    思绪万千,不过转瞬。徐山抽出唯一一本看得过去的书,《传统五禽戏抄本》,蜀山出版社出版,结束了梳头女的喋喋不休。三本书,共两块二毛钱。

    走在去幺爷家的路上,徐山埋头闷走,心里发苦。除了小偷事件和气功师的问题,他有些深层的忧虑,或者说他的“道心”动摇了。阴符术是不是气功?他相信气功热能流行多年,一定会有人取得了某种成功才可能被人接受,也许就是气感,包括那李姓气功师就吸引过大学教授在其中。

    那么,今日的徐山凭什么可以认为自己练出的丹田之气是真的,别人所谓的气感就是假的?他修炼出来的丹田之气是什么?会不会也只是错觉?那么这个所谓的“道”真的存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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