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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死在花海里(4)

    寒冬飘雪,雪落在圣城。

    孔唯亭的身形突然变得虚无,一道道青光从他身体里射出,遗世**。

    “小未!不可!”孔末一声大吼,周身形成三道光幕,青虹萦绕全身,保驾护航。

    书院二十二位江湖宗师齐齐亮出绝招,不为进攻,只为防御,以他们多年经验,孔唯亭接下来的一招,只有硬接的份儿,强行硬碰硬,唯有死的下场。

    书院四剑的山河林风相互环绕,组成和书院大阵一脉相承的防御阵势。

    轻轻跺脚,以孔唯亭为中心,圣城之内,响起一声撞钟巨响,他身体猛地前倾,肩头侧起。

    嘶一声破空声响起,孔唯亭的身子蛮横前冲,所行走的道路上,山河林风瞬间支离破碎,二十二位江湖宗师齐齐飞起,重重落地,如同骏马入羊群,四散分离。

    众人合力防御,竟然未能阻挡孔唯亭前进丝毫!

    孔唯亭身子继续前冲,间不容发撞在孔末怀中,两者相遇,轰隆一声巨响,势均力敌。

    孔末的脸色却呈现一抹紫金死灰色,而孔唯亭力由肩生,如同钱塘江大潮,一浪接着一浪,一浪强过一浪,层层叠加。

    力叠九重,孔末强行压住体内摇摇欲碎的气息,身体拔高,躲过孔唯亭的第十道气浪。

    至此,孔唯亭眼前一片开阔,也层层险阻,圣人书院九九八十一道书阵,重峦叠嶂,依天道而成,遇强则强,越后越强,非人力可抗衡。

    “我来了!”他轻轻呢喃,身体继续前冲。

    轰隆!

    第一道书阵碎裂,变成无数斑驳的光点,但是这些光点没有消弭殆尽,而是渐渐靠拢,形成一道道丈长光柱,轰然砸下,如同看不见的利剑一般插入孔唯亭身体后背,凌厉如同天地威压。

    孔唯亭身体一顿,强行挣脱那天地威压的束缚,肩头向前,继续前冲。

    轰隆!

    又是一道书阵破碎,又是一道光柱下落,又是一道天地威压砸在身上,反噬在五脏六腑,气海丹田。

    ......

    如此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孔唯亭的身子在前冲、停顿、吐血、继续前冲中,不断向着三层小楼走去,看似缓慢,实则眨眼之间,他破尽书院八十道大阵。

    终于,他走到了第八十一道大阵之前,他能够看到那一幢小楼的屋檐,听到屋檐上悬挂风铃的声响,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如同一首重逢的歌。

    续气提力,气息暴涨,孔唯亭的白发恣意飞扬,侧肩横身,埋头前冲,撞在最后一道大阵上。

    又是一声响彻天地的巨响。

    大阵未破,孔唯亭已经力尽,但是他未作停歇,依旧前冲,轰隆隆,轰隆隆,巨响连贯成线,如同连绵不绝的闷雷,似乎要震塌远处的天幕。

    ......

    从前,有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个书生,名字叫尾生。

    他和心爱的姑娘约定在桥下相见,夜幕垂下,华灯初上,清风此夜,尾生来了,姑娘却没到。

    洪水来了,尾生未走,他抱住桥下的柱子,誓受许下的诺言,水没过了尾生的头顶,淹没了他的生命,但是他始终没有松手。

    一秒,一分,一刻,一时,一日,一月,去年,今年,明年,千年一念,万年一盼。

    桥下的流水淙淙,河边枯萎重生的花儿诉说着尾生的等待。

    碧波**,誓言在时光中明灭,生命在泥浆里浑浊,热恋伤痕,幻灭重生。

    在三层小楼里的她等了他十年,那时候,她是尾生。

    十年后,他为她而来,不断以身撞大阵,以肩抗天道,一次又一次,不惜己身,此时此刻,他是尾生。

    他和她互成对方的尾生,坚守一个承诺,直到生命耗尽,地老天荒。

    ......

    孔末满目悲伤:“小未,何苦如此!”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重重砸在自己的胸膛上,他和书院大阵相联系,休戚相关,拳头砸在胸口处,一口鲜血喷出,第八十一道大阵明灭不定,在孔唯亭最后一次撞上的时候,支离破碎。

    孔山面色一紧,忙上来扶住孔末:“圣公,您......”

    推开搀扶,孔末身体一掠,出现在孔唯亭不远处,未上前:“小未,哥不是坏人!”

    孔唯亭竖起中指,对着世人眼中的君子圣人:“但是你也绝对不算是好人。”

    孔末低眉闭眼,有泪流出,他记忆里两人相依为命的困苦岁月,历历在目,一碗温热的米粥两人分食,雪夜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相互依偎取暖,义父宽厚的大手,温暖的怀抱,谆谆的教诲,那些他从来未曾忘,可是义父你为何要坠入魔道,逆抗天道,自寻一条死路?孔末对不起您,对不起孔家,但对得起天下苍生!

    孔唯亭不去看孔末,扶住一旁的柱子,伸手捂住嘴巴,鲜血不可遏制的涌出来,顺着满天雪花飘落而下,点点滴滴。

    调理好气息,压住翻腾的气海,孔唯亭理了理两鬓白发,整了整衣衫,吐尽口中血。

    要见她了,他不想她看到他受伤狼狈的样子。

    小窗前,她咳尽最后一口血,着急忙慌的补了补妆容,像是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

    要见他了,她不想他看到她憔悴病态的样子。

    踏步走过诗礼堂,推开身前朱红色的门,落脚在新铺的雪地上,孔唯亭的眼神掠过雪白的荷塘和枯萎的花圃。

    理了理头上的簪子,柔了柔好看的柳叶眉,双手交错趴在窗台前,她的眼神越过枯败的荷叶和飘落的雪花。

    第一次相见,便是如此。

    他抬头,展颜一笑,她低头,嘴角一翘。

    四目相对,水**交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相隔,无处话凄凉。纵使相思却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他看到了她度过的人生时光,她看到了他走过的岁月流年!

    一切都没变,他依旧青衣俊朗,自命不凡,她还是黄杉俏丽,顽皮可爱。

    一切又都变了,他已迟暮年年,满头华发,她已行将就木,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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