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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娇客 ...

    夜幕中的漕河飘起了一层雾气,隐隐绰绰中只能看到远处远山模糊的轮廓,璀璨的星河似乎也在水幕遮掩下黯淡了不少。有多久没这样看星星了?萧源有些迟钝的回忆,一个月?原来才过了一个月啊!萧源微微抬头,她以为过了很久很久了呢……

    “萧姑娘,晚上的窗户边湿气、寒气都重,你身子弱,受不得湿寒气,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一名娇艳动人的美人站在了萧源身后轻声劝慰说。

    萧源咽下了即将出口的哽咽,眼睛用力的眨了眨,将眼底的水光眨去之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阿言将窗户关上后,垂头低声说:“时辰不早了,萧姑娘可想进哺食。”

    “我去练儿那里。”萧源说,从昨天晚上开始,练儿就开始发烧了,她照顾了大半夜,直到今天早上他烧退了,她才稍稍放心,在梁肃的劝说下,先回自己房里休息。

    “许先生正在给萧小郎君诊脉,姑娘放心,大人也陪在小郎君身边,不会出事的。”阿言说,“姑娘还是先进了哺食再说吧。”大管家再三关照,这位娇客身体娇弱的很,一定要小心伺候着,千万不能让她有一点的不舒服。

    “好。”萧源很想现在就去看练儿,但在人家家里,她也不好太任性。

    阿言见萧源妥协,暗暗松了一口气,对身后的美婢们使了一个眼色,精致华美的可以当成艺术品的食物陆续的由美婢放在食案上一一奉上,再次见到这些平日常见的食物之时,萧源有一时间的失神,脑海里突然浮起那一家五口满脸幸福的吃着白馒头的模样……

    “萧姑娘?”阿言给萧源挟了一些饭菜后,见萧源并没有动箸,关切的问道:“可是不合胃口?要不我让人再去换些新鲜的蔬果来。”她记得双喜说过,萧姑娘爱吃蔬果。

    “不用了。”萧源举箸挟起了一小片脆嫩的菘菜叶送入嘴中,鲜香浓郁的味道在嘴中散开,是用高汤慢慢煨出来的吧?

    萧源吃得很慢,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举止优雅娴静,无论阿言挟什么菜,她都吃,一看就知道是受过严格礼仪教育的贵女。阿言伺候了她这么几天,也没摸清楚她到底喜欢吃什么,这让一向自认最会察言观色的阿言有些丧气!不过没关系!慢慢伺候着就知道了!阿言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结巴这个未来的主母!主人她是不指望了,来梁家迄今,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真正的主人呢!但要是能讨主母欢心,说不定她有比其她姬妾更好的出路呢!尤其是这个未来的主母似乎脾气很好。

    饭食毕,阿言伺候萧源简单的梳洗后,才领着她去练儿的舱房。练儿的舱房里,灯火通明,船舱外的侍卫远远的见萧源来了,立刻背过了身体,头转向了船外。

    梁肃正在众位下属目瞪口呆中,耐心的哄着练儿喝肉糜粥,练儿原本见梁肃有点害怕,毕竟他是自己见过最高、最黑、也是看起来最凶的人,可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梁肃比任何一个人都好欺负,对自己简直是千依百顺,就得寸进尺的耍赖了起来,“不吃!不吃!我不吃!”小肥手用力的推着凑到自己面前的肉糜粥,小脚乱踢,“我要吃玫瑰水晶糕!”

    任性的模样让在场的人眉头紧皱,梁肃大手稳稳的捧着粥碗,耐心的哄着:“练儿乖,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吃糕点好不好?”虽然他连那个玫瑰水晶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但不妨碍他哄骗孩子。

    “我现在就要吃!”练儿瘪了瘪小嘴,“姑姑答应过我的,说我乖乖听话,就给我做水晶糕吃的。”

    萧源站在门口就听到练儿任性的话,眉头一皱,阿言轻咳一声,“大人,萧姑娘来了。”

    梁肃听说萧源来了,松了一口气,许先生等人起身退到了屏风后,其实按理他们应该走了,但众人实在是好奇,萧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样子。练儿听说姑姑来了,立刻心虚了,小胖身子一缩,往被窝里一钻。

    竹帘掀起,许先生隔着屏风朦朦胧胧见一名纤弱少女步履从容的缓步进了房里,她穿了一件轻柔的霜色中衣,外罩一件丁香色的常服,淡色的腰带束出了她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柔顺青丝的垂肩披下,玉质柔肤,隔屏相望,如月下聚雪。灯影中,萧源白如脂玉的肌肤嫩的几乎透明一般,她仰头对梁肃浅浅一笑,眼波流转,“梁大哥,多谢你照顾练儿,他太任性了,我会教训他的。”

    梁肃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就怕自己稍稍吹重了一口气,把她给吹碎了,他喉结上下动了动,一向坚定目光不自觉的游移,他定了定神,才勉强轻声说道:“没事的,只是他不吃东西总不太好。”他还知道不给练儿说情,练儿确实太任性了,需要教训,只是自己看到那同萧源差不多的大眼,就不忍心骂他了。

    “我来吧。”萧源接过梁肃手中的粥碗感激的说,“梁大哥,真多亏有你了。”就算他和三哥是好朋友,也没有义务来救他们,更没有义务来哄练儿吃饭。

    “举手之劳而已。”梁肃低头望着萧源捧着瓷碗的双手,纤长柔美的十指上隐隐带着红痕,是受伤了吗?那些下人是怎么照顾的!

    举手之劳?萧源垂眸轻轻的搅拌着肉糜粥,身为守城的将军,非军令不得擅离,就算现在没有了皇帝,也不至于让他亲自过来吧?

    “姑姑——”练儿乖巧的趴在萧源膝盖上,大眼可怜巴巴的瞅着她,“练儿很乖,练儿要喝粥!”谄媚的小模样,就差后面没装一条可以左右摇摆的尾巴了!

    “你不是不饿吗?”萧源温柔的问。

    “我饿了!真得饿了!”练儿苦着小脸说,他真怕姑姑在饿他一天肚子。

    “吃吧。”萧源一口口的喂着他肉粥,想要教训也要等这臭小子病好了再说。练儿乖乖的张开了小嘴,一声不吭的将一碗肉粥吃完,看得梁肃苦笑连连,“萧姑娘,还有大约半个时辰就要到徐州了,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不了,反正半个时辰也不久。”萧源将吃饱喝足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小搂在怀里,有节奏的轻拍他的背,哄着他睡觉,“等到了徐州后再休息吧。”

    “也好。”梁肃颔首,见时辰差不多了,“那我先出去打点下。”

    “梁大哥请自便。”萧源微微屈身行礼。

    阿言在一旁沉默的望着两人的举止,心里暗忖,自己一定要好好伺候这位姑娘!伺候好了,绝对是前途无量啊!

    “阿言,双喜双福呢?”萧源偏头问,布儿和练儿一起生病的,在船舱里养病呢,怎么双喜双福也不在呢?不是之前让她们留下伺候练儿的吗?

    “回姑娘,她们去准备姑娘和小郎君的行李了。”阿言说,“我去把她们喊过来。”

    “不用了,让她们忙吧。”萧源摇头。

    大船缓缓的停靠在码头,天空下起了绵绵的细雨,不一会就将甲板打湿了,双喜小心的用棉被把练儿裹了,交给阿列抱,双福给萧源戴上羃离和斗篷,扶她下船。阿言默默的跟在身后,见萧源穿着木屐,踩在湿滑的甲板上,依然姿态怡人,举步无声,心中越发肯定了这位萧姑娘出身绝对不凡,只可惜出身再不凡又如何?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就算是金枝玉叶转眼也会碾落成泥,她能得郎君的庇护已经是大幸了。

    码头挂满了灯笼,黑夜如白昼,但整个码头除了梁肃一行人外,再无别人,萧源上了马车后,军士们骑马开道,萧源的牛车跟在身后,马蹄声阵阵,如雷鸣般,也不知道出动了多少人,双喜双福面面相觑,眼底隐隐有着惊骇。

    萧源恍若未闻,低头望着已经熟睡的练儿,鼓囊囊的小胖脸睡得红通通的,看起来像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嘴角不由微微的上挑,给他拉了拉薄毯。

    梁肃来徐州也有两年多了,因来的时候并无女眷,平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将士们一起住在军营里,所以官邸他都来了两年,一直没有太大的布置,连一直照顾他起居的管家和僮儿也大部分在军营里住,直到十天前梁肃的官邸才热闹了起来,梁府的管家开始大肆的休整官邸,尤其是后院女眷居住的地方。

    原本有些荒芜的花园被移栽了各种名贵的花草,主院里的家具一律换上古朴雅致的紫檀木家具;素白的窗纸被剥下,一色换上素雅的泼墨软绸;博物架上换上各色雅玩;书房里堆满了精致的文具;库房大开,素雅的适合孝期穿戴的布料如流水般搬出,徐州的女红能手们连夜赶制着即将到来的娇客的衣物……刘管家历历细数着自己记录下的每条要点,以确定自己没有遗漏的地方。作为合格的管家,对于主人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必须按时完成,那些紫檀木家具可颇费了他一番心思才找到啊!

    “刘管家,你让郎君的姬妾来伺候萧姑娘好吗?”阿勒担忧的问,他再迟钝,郎君这些天的举动也足够他开窍了。

    “那你说怎么办?”刘管家掀了掀眼皮,“府里除了那些姬妾外,根本没有丫鬟,刚买了的丫鬟能伺候人吗?那些姬妾好歹都学过怎么伺候人。”

    “但是——但是——万一萧姑娘想歪了呢?”阿勒问。

    “什么想歪?”刘管家不解的问。

    “我是说萧姑娘万一吃醋呢!”阿勒问。

    刘管家嘴角一抽,“你想太多了!”先不说这件事还是自家郎君一厢情愿,就算两人两情相悦,萧姑娘是什么身份?会和几个贱奴计较?再说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等买来的丫鬟调教好了,就可以换下那些姬妾了。

    “许先生回来了!”门房传话道。

    两人闻言连忙赶了出去,“许先生,怎么样?郎君回来了吗?”刘管家问。

    “许先生,怎么这么慢?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吗?”阿勒问。

    “郎君陪着萧姑娘在后面,路上萧小郎君生病,船开的慢了些。”许先生慢条斯理的说道。

    “许先生,你见过萧姑娘了吗?”阿勒眼底闪动着八卦之光。

    许先生没理他,“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刘管家点头说。

    “估计人也快到了吧。”许先生叹气,自从他看到好奇已久的人后,他的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诚然他很希望自家郎君娶一个上姓贵女抬高自己的身份和门第,但这不代表他希望郎君娶一个对他影响过大的主母。许先生摇头,若是郎君能娶到她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要是娶不到——想起那位虽已身死,但依然让众人念念不忘、惋惜不已的萧家玉郎,许先生暗叹一声,这萧家人果然各个都是祸水啊!

    牛车上,萧源望着晕黄的灯光,低头掩嘴悄悄的打了一个哈欠。

    “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双喜见萧源眼睛都快合上了,轻声说,“到官邸还有一段距离呢。”

    “嗯。”萧源已经撑不住了,软软的趴在软垫上,“一会到了叫我。”

    “好。”双喜话音刚落,萧源就已经睡了,两人相视一笑。

    双福给萧源盖上了一层软垫,双喜悄声说,“我听阿勒说,郎君已经派人去通知三郎君了,说是要等三郎君那边传来消息了,再送姑娘过去。”

    “嗯,我想三郎君如果知道了姑娘在郎君这里,肯定会亲自过来接姑娘的。”双福说,“就是怕三郎君先知道吴郡发生的事,跑去吴郡了……”

    “三郎君不会那么冲动吧。”双喜担忧的蹙眉。

    这时车厢微微振动,是牛车停了,车帘掀起,阿言探了半个脑袋进来,悄声问,“双喜、双福两位姑娘,到了,姑娘睡着了吗?”

    “嗯。”两人微微点头,想要悄声叫醒萧源,阿言连忙说,“不用喊醒姑娘,把牛车直接驶进去就好了。”两人想了想,也行,反正姑娘这么轻,她们也抱得动。

    “怎么?”萧源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

    “姑娘到了。”双福轻声说。

    “嗯。”萧源闭了闭眼睛,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

    阿言让人抬了眠轿过来,“姑娘,路上滑,您还是坐眠轿吧。”

    “好。”快十月的徐州晚上已经寒意凛冽了,萧源也怕着凉生病,万一耽搁去通州的行程就不好了。她现在只想快点去三哥那里!萧源搂着练儿,她真得很想三哥,想爹爹,很想很想——大哥不在了,曾大母不在了,如果没有他们,她都不知道对谁哭,甚至不敢生病……

    主院里,廊檐下的灯笼高高的挂起,柔软的锦衾已经熏得暖暖的,房里燃起了温柔的暖香,高照容面无表情的望着美婢们低头静候着客人的到来,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还在路上的时候,就让将军亲自去接,之后又是官邸如果大肆动工,可把整个徐州都惊动了,都在纷纷猜测是什么娇客才能让将军如此重视,希望她能够得上将军这番举动!又不知道她看到满院的美婢是何等表情!

    眠轿里,萧源已经彻底醒了,她先让双喜、双福先把练儿安置好,才由阿言扶着向自己临时的卧室走去,望着院中房屋结构和其间的摆设,长如蝶翼的睫毛轻颤了下,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姑娘小心脚下。”阿言轻声提醒着,一手拎起萧源的裙子,见萧源似乎想让双喜脱下木屐,连忙阻止,“地上凉,姑娘等进房后再脱鞋吧。”

    萧源抬手搭着阿言的手,转身去自己的寝室,寝室内,满屋的丫鬟见萧源进来了,“刷”一下,全部跪地恭迎,“萧姑娘。”整齐划一的声音,高照容嘴角含笑,跟着跪下了,这么大的排场足够欢迎娇客了吧?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消受的起。

    阿言不防丫鬟们这举动,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裙摆都差点落地,她担忧的望了萧源一眼,却见萧源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似乎对这种场景很习惯,优雅淡然径直往屋内走去,木屐踩在地板上,轻得听不到任何声响,长长的淡紫色衣摆从身后丫鬟手中落下,滑过高照容眼前,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清晰的照出了高照容嘴角凝结的笑容。

    “都起来吧。”萧源等坐定,丫鬟们奉上茶水后,才淡声吩咐道。

    阿言跪着给萧源脱下木屐,换上鞋底垫了厚厚丝絮的软底绣鞋后,才仰头笑道,“姑娘,你累了一天了,我先伺候你休息吧。”

    “嗯。”萧源微微点头,“你让双福过来。”她不习惯陌生人近身伺候,“让大家都散了吧。”她压根没去看跪着的丫鬟一眼。

    “是。”阿言恭敬的退出,一点没有为萧源拒绝自己而丧气,慢慢伺候总会让她接受自己的!临走前瞄了笑得僵硬的高照容一眼,心里冷笑一声,自取其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choudds、show430318投的霸王票^_^

    陆神光没死——

    嗯咳,梁肃哥哥和他第一个情敌正式对上……

    冒死修改V章,万一是一万字……大家千万别怪我……我明天更新时候补上~~o(>_)o~~

    噩梦

    “尔等跳梁小丑,弑君鸩嗣,窥窃神器,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旦夕间灰飞烟灭!吾乃大秦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焉能屈于贼子之下!”铿锵有力的怒斥,萧泽傲然站立在大殿前,广袖高冠,矜贵出尘。

    “大哥!”萧源看到大哥,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也没在意大哥刚刚说了什么,扑到了大哥的怀里,“大哥,我想你——”

    “元儿,你怎么来了?”萧泽一掌将她推开,“快走!”

    “大哥。”萧源不妨被大哥一掌推开,茫然的站着,“大哥——”

    “快走!”萧泽的素服上出现了点点血迹,血迹渐渐的散开,白衣染成了红衣,“快走!”

    “大哥!”萧源凄厉的哭喊着,就要扑上去,身体被人牢牢的抱住!

    “萧源!你是我们萧氏的嫡长女,难道遇事只会哭哭啼啼!这样的你怎么能照顾好练儿!”长公主怒斥声在她耳边响起。

    “大母,我没哭!我没哭!”萧源用力的摇头,“我真得没哭!”

    “元儿——”大长公主慈爱的望着小曾孙女,“我们都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别哭了。”

    “什么叫你们不在了……”萧源茫然的望着曾大母。

    “外公,你坏!”熟悉的稚嫩童声让萧源蓦然回头。

    小小的萧源眼底噙着泪,小嘴抿的紧紧的,委屈的望着正在给自己批改作业俊雅老人。

    “乖元儿,为什么说外公坏呢?”顾雍笑呵呵的抱起小外孙女,年过六旬的他,虽已满头白发,但依然容止端雅,俊逸飘然。

    “人家明明用心画了!”小萧源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再次强调了一遍,“很用心了!”

    “是啊,外公不是夸你了吗?你比你表哥都画的好!”顾雍耐心的哄着闹脾气的小宝贝。

    “可是你说人家的画作只是芬馥可玩!”小萧源再也忍不住委屈,扑在外公温暖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告状,顺便用外公洁净的细麻衣擦眼泪,算是对有洁癖外公的小小报复,“害得表哥们笑人家!呜——”萧姑娘兴冲冲的拿着外公的点评去外婆那里摆显,结果遭到了表哥们的一致取笑,萧姑娘脆弱的自尊心受不了了!

    “呵呵——你这傻丫头!”顾雍对小外孙女伺机报复的举动丝毫不以为意,修长的大手爱怜的摩挲着小丫头的小脑袋,笑得很是开怀!

    “你这酸老头!哄哄小孩子不行嘛!”萧老夫人将垂头丧气的小外孙女搂在了怀里,“元儿乖不哭,外婆疼你,元儿的画作比大家画的都好!”

    “妇人之见!”顾雍摇头叹气,“大家?大家岂是这么好当的!元儿乖,不哭,外公可不要你当什么大家!”

    “嗄?”小萧源困惑的仰头,却见冲着她微笑的顾雍白衣染血,“外公!”

    “元儿快走!”顾雍冲着她微笑,鲜血从五孔中流出,“快走!”

    “外公!”萧源惊吓的上前,“你怎么了?”但她的衣袖却被人拉住,“外婆?”她茫然回头,却见萧老夫人用力的推开她,“元儿快走!”

    “元儿快走!”萧泽、大长公主、长公主、顾雍、萧老夫人同时朝她吼道,同时五人的身影渐渐的远去。

    “不要走!”萧源上去就要拉他们,哪怕是一个人的衣袖也好,但众人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小,“大哥,曾大母等等我!”萧源哭喊在后面追跑,可是怎么都追不上,她一个踉跄跌坐了地上,抬头就不见了五人,“不要走——”

    “姑娘!姑娘!”双福焦急的摇晃着嘴里不能梦呓的姑娘,“姑娘,你醒醒!”

    “不要走——我没哭——”萧源喃喃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来人那!姑娘梦魇了!”双福喊不醒萧源,焦急的冲着外面大喊。

    房里的灯一下子全亮了,阿言匆匆从外室冲了进来,“怎么了!我去喊大夫!”门口的小丫鬟已经随时待命,准备冲出去了!

    “好!”双福催促道,“你快——”

    “不要!”虚弱但坚定的声音响起。

    双福低头,见萧源已经睁开了眼睛,欣喜若狂,“姑娘,你醒了!”

    “你们都退下吧。”萧源扶着双福的手慢慢的起身,“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大家都去睡吧!”

    阿言有些迟疑,惊动人不怕,她担心的是萧姑娘真生病了,她们伺候的人一个都逃不了责罚。虽然以前没见过郎君,但对郎君御下的手段,她还是了解。郎君下令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不带威胁或者是利诱的话,但一旦犯错他会直接用血的教训众人犯错的下场,当然如果事情办好了,他也会让大家尝到厚赏的幸福滋味。

    “我没事,都去睡了吧。”萧源倦怠的说,“喊了大夫,今晚又要折腾了。”

    阿言见萧源满脸倦色,如果喊了大夫,姑娘还要起身穿衣,也是折腾,“那姑娘早点休息,我去给姑娘熬压惊汤。”

    “不用了。”萧源在双福的帮助下,缓缓的躺下,合眼就睡了,呼吸均匀。

    阿言还是不放心,干脆卷了铺盖放到了内室门口,睡在那里,双福也没拦着她,她也担心姑娘的身体。

    萧源躺在柔软的锦绣堆里,双目紧闭,泪水无声的不断的滑落,将她的两颊打湿,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让她身体有些酸疼,但她没有动一下,甚至没有抬手去擦泪,她知道双福在外面肯定没睡,如果稍有动静,她定会掀帘查看,到时候肯定一阵兵荒马乱,她并不想惊动这么多人——

    “大母,我就哭一会会。”萧源心里默默对长公主说,“就一会会,我明天就不哭了!”

    还不到卯时,梁府的下人基本上都起来,平时在这个时候,军营里也都起来练了。练武场上,军士们光着膀子在阿勒的带领下打拳。

    “许先生,这些都是十天之内的翻新的!”阿列目瞪口呆的望着焕然一新的梁府,“不是说萧姑娘只住几天吗?”有必要这么大肆翻修吗?

    “谁跟你说萧姑娘只住几天?”许先生说。

    “不是说等通州萧郎君派人来接,萧姑娘就要去通州了吗?”阿列说,莫非郎君真开窍了,他双目发光,他就说嘛!自家郎君不是傻子!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你觉得现在兵荒马乱的,萧家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萧三郎能待得了通州?会放心萧姑娘和练儿小郎君就这么去通州?”许先生慢吞吞的说。

    “这——”阿列有些答不上来。

    “要是没出意外的话,或许萧三郎和霍女君已经在来徐州的路上了。”许先生捻须说,“吴郡现在兵荒马乱的,萧三郎肯定不会带她们回去,徐州这里有郎君守着,把萧姑娘、霍女君和练儿小郎君安置在这里,萧三郎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阿列张了张嘴巴,发不出声。

    许先生见他吃惊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这就是郎君可以当大将军,你却只能当小卒的原因。”郎君看起来是木讷了些,可他要是真木讷,就不可能这么年轻有这么大成就了!许先生慢慢的踱步,其实他心头还是压着一块大石,以郎君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强迫萧姑娘的事,而那位萧姑娘——许先生皱了皱眉头,真不愧是兰陵萧氏的嫡长女,寻常女子遇到了这种事,再碰上郎君这等体贴的举动,恐怕早就化成一团水了,奉郎君若神明了!可她却能这么沉得住气,硬是没让人看出丝毫心事来,谈吐处事丝毫不乱,郎君这条路怕是会走的很艰难吧……

    “许先生,郎君找你。”有人传话道。

    “哦。”许先生暗暗疑惑,这时郎君该去军营了吧?怎么还在府邸呢?

    书房里,梁肃脸色沉重的望着那两张薄薄的纸,眉头皱得紧紧的。

    “郎君,是冀州出什么事了吗?”许先生关切的问,他记得今天早上貌似是冀州送来了急件。

    “龚夫人、阿盛和霍女君失踪了。”梁肃低声说道。

    “什么!”许先生大惊,“怎么可能!”

    “在昌泰帝驾崩的第五天,阿盛带怀孕霍女君回冀州看望龚夫人,龚夫人希望霍女君能在霍家生孩子,他们到冀州的第二天早上,龚夫人就带着霍女君去城外进香,不想突然遇到流寇攻城。阿盛带着百名精兵冲出城去救龚夫人和霍女君,结果三人一起失踪了!霍家也被流寇攻击了,大哥的妻子和嫡次子、嫡幼女,霍四哥嫡长女都死了。”

    梁肃闭了闭眼睛,至于损失了多少庶出的子女,霍二哥的来信没说,梁肃也没多问,嫡子女都没了这么多,更别说庶出的了。霍大哥的嫡子死后,霍行云就匆忙带着剩下的人跑了,霍家一跑,整个冀州都乱了,更别说是去找人了!先帝驾崩后,新帝年幼,既没有给先帝封谥号,也没有封庙号,众人只用年号代称先帝。

    死了这么多人!许先生倒吸一口凉气,幸亏霍家的霍行允这辈的男丁除了霍行云外,都在太原,死了几个小辈,算是也不算太严重。不过龚夫人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梁肃并不想随便乱猜萧沂的生死,但霍家的精兵岂是省油的灯?而且霍大哥的嫡次子也有十五岁了,一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带着家人撤离,结果霍家还是死伤那么惨重,这怎么可能是普通的流寇攻击呢!再说冀州是霍家的势力范围,附近的流寇该铲平的早铲平了,怎么可能又突然出现一支来历不明的流寇呢!霍家正是想通了这点,才没有继续找下去……梁肃派去的人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只能先回来复命了。

    “吴郡那边,宁平长公主于七天前薨逝。”梁肃叹了一口气,至此萧源的亲人,只剩远在秦州的萧珣一人了。

    “郎君,那萧姑娘那边怎么办?”许先生眉头紧皱,这种打击她一个小姑娘受得了吗?

    “这两件事谁也不许外传,尤其不能传到萧姑娘耳里!”梁肃不假思索的说。

    “但是——”许先生欲言又止,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如果突然让萧姑娘知道,她会更难受吧!

    “再等等吧。”梁肃也知道这种事瞒不住,但他真的不忍心现在就告诉萧源,她又一连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亲人。

    “还有霍二哥来信了,跟我说……”梁肃揉着眉头将霍行允传来的消息同许先生商量。如今四处民变,霍家手握重兵,怎么可能不动心?乱世,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现在的霍家根本没有余力去找人,同样梁肃也没有太多心思和人手去找人,事实上再过两天他又要出去了!霍二哥给他目前的任务就是,在长江以北这一片,不要出现除了他以外的将军!

    “郎君,萧姑娘房里的丫鬟来了,说是有事禀告。”门口的侍卫恭敬的说。

    “怎么回事?”梁肃沉声问。

    “昨天萧姑娘被梦魇住了。”阿言昨天没睡好,想了大半夜,今早急急的赶过来,“我今天起来看了看,好像她一夜都没睡好,郎君要不要请个大夫看一下。”

    “怎么昨天不说!”梁肃眉头都打结了,“许先生,劳烦你去看一下萧姑娘好嘛。”

    询问的话,却是肯定的口吻,许先生苦笑,他能说不好吗?他暗暗叹气,自从萧家这对姑侄来了之后,他就从谋士沦为医士了!想当年别人跪在他面前三天三夜,求他给自己母亲看病,他才勉强点头,可如今——许先生摇头,往事不可追忆啊!

    阿言怯生生的说,“是萧姑娘不让我惊动人。”以郎君对萧姑娘的重视,如果晚上真喊了大夫,怕是整个梁府昨晚都别想睡了,难怪萧姑娘不肯。

    梁肃眼底闪过无奈,也是,以萧源的个性肯定不愿意麻烦太多的人,“以后如果萧姑娘身体再不舒服,你斟酌着,别太顺着她的意思。”梁肃吩咐道。

    “是。”阿言低头应了。

    萧源一大早起来,坐在门口怔怔的望着屋前的花圃发呆,她昨晚没睡好,断断续续的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全是大哥他们,早上起来,她心头沉沉的,大哥、外公和曾大母都去了,她是知道的,怎么外祖母和大母也入梦了呢?

    “姑姑。”软软的小手环住了萧源的腰,一颗小胖脑袋钻到她的怀里。

    “练儿。”萧源笑着将他抱到自己膝盖上,“你怎么来了?”

    “姑姑,你昨天晚上没陪我睡!”练儿可怜兮兮的说,“也没跟我说故事。”

    “那你今天陪姑姑好不好?”萧源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生了两天病,貌似两块小肉肉有点缩水了,萧源在是否是保持练儿现在的程度,还是给他增肥间游移,小孩子嘛,还是胖点可爱,可貌似胖了容易生病啊!

    “我还要听田忌赛马的故事!”练儿抵着萧源的额头说。

    “好。”萧源低头亲了亲他的小嘴,练儿咯咯的笑起来。

    梁肃站在院门处远远的望着这一幕,心里百味杂陈。

    高照容刚起床,正指使一名小姬给自己梳头,听说梁肃来了,不由一怔,她被独孤夫人送到徐州后,就没听说过梁肃有往内院来过,是因为昨天的那个“她”嘛?

    “昨天晚上萧姑娘好像被梦魇了,今天郎君让许先生过来给萧姑娘看病呢!”两个姬妾笑眯眯的故意在高照容身后轻声说道,“之前徐州的首富王郎君想让许先生给他母亲看病,都在许先生屋前跪了三天三夜,许先生才答应的呢!”

    “你说那萧姑娘是什么身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呢!”一个小姬好奇的问,“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看人家那身气度就知道是贵女了!”一名姬妾对着同伴使了一个眼色。

    同伴故意问高照容,“高姑娘,不知道你娘家没没落的时候,比不比得上这位萧姑娘呢?”

    “哎呀,人家萧姑娘家族可没没落,不是说马上去她哥哥哪里吗?”

    “对哦!就暂住一段时间而已。”同伴拍手笑道,“暂住也好,正好让我们开开眼界,见识下贵女了!”

    高照容恨得都快把下唇咬破了!但因为梁肃和许先生在,她不敢骂人动手!她心里恶狠狠的想到,等他们走了,看她怎么收拾这帮贱婢!

    几名姬妾对视冷笑,她们是姬,她是妾,半斤八两一样,谁比谁更高贵!以前独孤夫人送来的妾多的去了,上次还送了一个据说要嫁给大人的女子过来呢!还不是照样让大人送走嫁人了?偏她还整天趾高气昂的指使她们!这次萧姑娘来的真好,气死这整天做白日梦的女人!她还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官宦之女嘛?

    寝室里,许先生给萧源把过脉后,沉吟了下,“萧姑娘,你这几天还是多休息为好,不能太过劳神费心。”

    “多谢许先生。”萧源有礼的道谢,她知道许先生是梁肃的幕僚并非医士,给自己看病完全是看在梁肃的面子上。

    “萧姑娘不用多礼。”许先生顿了顿,委婉的劝道,“萧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人总要活下去的。”

    萧源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多谢许先生开解。”

    许先生走出去后,对梁肃说:“郎君,那些事的确还是晚些告诉萧姑娘为好。”

    “她生病了吗?”梁肃问。

    “心病。”许先生摇摇头,“这几天让萧小郎君多陪陪她吧。”

    “好。”梁肃对阿言吩咐道,“这几天你们尽量哄着萧姑娘,不要让她出府,不许任何人在她面前提通州之事!”

    “是。”阿言慌忙应了,心中暗惊,将军想干什么?他真想强扣下萧姑娘不成?阿言身后的高照容正巧听见梁肃的吩咐,不由低头若有所思。

    信任(上)

    “姑姑,嘻嘻,痒——”练儿扭成小身子,叽叽咯咯的往萧源怀里钻。

    “哎,练儿乖,别动,一会就好!”萧源搂着练儿,拿着卷尺给练儿量身体。

    “你说萧姑娘在干什么?”一个小丫鬟悄悄的和阿言咬耳朵,“要给萧小郎君做衣服吗?”

    “应该是吧,红枣赤豆粥熬好了吗?”阿言问。

    “好了。”小丫鬟说,“我已经让人去拿了。”

    “你到会偷懒!”阿言笑着说,“都会差遣起人来了。”

    小丫鬟脸一红,“阿言姐,萧姑娘脾气可真好,从来不发脾气,也不提任何要求,比那位——好伺候多了!”她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

    “胡说八道!”阿言低声骂道,“萧姑娘是什么身份,那位怎么配和她相提并论!”

    “阿言姐,萧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小丫鬟好奇的问,这也是丫鬟们之间目前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

    “你要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干什么?”阿言戳戳她的额头,“好好伺候她就好了!”近身伺候了一个多月,从她和丫鬟们的偶尔的谈吐中,她大略能猜出萧姑娘的身份来,但郎君不许下人讨论此事,她自然不会和小丫鬟说。

    “哦。”小丫鬟有些失望,她原以为阿言姐会告诉自己呢!

    萧源和练儿玩闹了一会后,就让双喜磨墨,教练儿描红,萧家的孩子一般都是四岁开蒙,在此之前如果大人有闲情可以教孩子描红,练儿的描红本是萧源现写出来的。写的时候萧源也有些犹豫,总觉得自己的字不够大气,但在这里估计没人比她字写的更好了,许先生可能好一点,但她哪里好意思麻烦他。

    阿言端着点心上前要给萧源和练儿吃,写字累了,也要休息会吧。被双福拦下了,冲着她摇头,阿言困惑的望着她,双喜拉着她出去,“姑娘在看书、写功课的时候,从来不吃点心,一定要等事情全做完后,才会做其他事。练儿郎君也是一样,一旦他开始学习了,姑娘就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这么严厉。”阿言吃惊,她一直以为萧姑娘很宠爱练儿小郎君呢。

    “这算什么严厉,你没见我家大郎君教训起练儿郎君时候的——”双喜话说道一半,怅然的叹气。

    阿言说:“那我去把点心温着,等他们学好了再说。”

    “好。”

    双福走出来问,“双喜,你见布儿了吗?”

    “我早上好像看她去贵叔那里了。”双喜想了想说,“她病还没有好吧?姑娘说了让她多休息几天呢。”

    “是嘛?”双福有些怀疑,总觉得布儿这次的举动很怪异。若论姑娘的信任,她和双喜两个加起来,都比不上布儿一个,以布儿的忠心,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就应该急着过来伺候,怎么这次不急呢?

    “听说是大夫不让,说姑娘和练儿郎君身体弱,布儿身体没好就过来,怕过了病气给他们。”双喜说。双福这才恍然。

    等萧源教完功课,阿言奉上水晶玫瑰糕给练儿当点心的时候,练儿握着水晶糕依依不舍的望着姑姑,见姑姑满脸鼓励的笑容,他小胖脸皱成一团后松开,“阿言姐姐,以后你不要给我准备水晶糕了,水晶糕太浪费粮食了!外面还有好多小朋友吃不饱呢!”

    阿言听了练儿的话,怔了怔,随即惊喜的说:“练儿小郎君真懂事,不过——”她刚想劝练儿不用在意,这里不愁粮食,见萧源冲着她微微摆手,就聪明的没说下去了。

    萧源搂过练儿亲了亲,“你看,大家说你懂事!”

    “咯咯——”小笑的开心,“姑姑,我以后要更懂事!”

    “对,练儿以后要更懂事,外面好多人没有东西吃,所以你不可以挑食,也不可以只吃用鸡汤烫过的小青菜,好吗?”萧源说。

    “好!”小歪歪了脑袋,迟疑的问,“那姑姑我可以吃点心吗?”

    “可以。”萧源揉揉他的小脑袋,“阿言姐帮你做水晶糕很辛苦,你要对她说什么?”

    “谢谢阿言姐姐!”小很顺溜的接了下去。

    “练儿小郎君千万不要折煞奴婢了!”阿言慌得连忙摆手。

    “没关系。”萧源笑着对她说,“这些天的确多亏你照顾我们。”

    阿言红着脸低头,萧源低头给练儿喂点心吃,等练儿长大了,他肯定会明白所谓的阶级之分,但这不妨碍她教导练儿成为一个有礼貌、懂得感恩的人,先放下才能走得更远。

    吃完点心后,练儿在丫鬟的簇拥下,蹦蹦跳跳去花园玩耍,萧源借口累了,要去床上躺一会,她一直有午睡的习惯,大家也习惯了,伺候她梳洗后,双喜拿着针线在内室绣花。不一会,布儿悄悄的走了进来,冲着她招手,她放下针线和布儿一起出去。

    双福见布儿脸色红润,不由欣喜的问,“布儿,你身体好了?”

    “全好了!”布儿瞧了一眼内房,“姑娘在午睡吗?”

    “是啊。”

    布儿眯着眼笑道,“我刚刚路过练场的时候,正好看到里面在烤全羊,你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怎么会有烤全羊呢?”双福疑惑的问。

    “听说梁将军今天要回来呢!”布儿说,“我看在练武场上,烤了起码几百头全羊,场面好热闹呢!”

    “算了,我不去了。”双喜笑着说,“姑娘还在里面休息呢,万一她要喝水,我走了,就没人伺候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不是人一样!”布儿没好气的说。

    “这倒是。”双福想起布儿才是姑娘的贴身伺候的,迟疑了一下,“那我先去看看热闹。”布儿这么一说,她要是不去,似乎要挤兑布儿贴身丫鬟的位置一样。

    “你去吧,我刚刚已经玩过了。”布儿走进内室,拿起绣活做了起来。等双福出去后,过了好一会床榻里传来细细的响动,布儿倒了一杯热茶掀起幔帐,“姑娘,要喝水吗?”

    “布儿,你身体好了?”萧源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都有些含糊。

    “好了。”布儿扶起姑娘给她喂水,“姑娘,贵叔打听了一圈,没听说通州出事,但冀州那边乱了。”

    “冀州乱了?”萧源一惊,听见外室的小丫鬟似乎有响动,忙压低声音问,“怎么可能?冀州不是霍家的地盘吗?”

    “听说是流寇攻城,霍家死了好些人,剩下的霍家人由霍家五郎君带着去太原了。”布儿说。

    “没有打听到三哥的消息吗?”萧源问。

    “没有。”布儿难过的摇头,“贵叔只打探到听说霍家还有不少女眷遭难了,听说里面还有龚夫人,但也有说这是谣言,众说纷纭。”

    “我知道了。”萧源慢慢的躺下,布儿将空了的杯子端出去,继续心不在焉的做着绣活。

    “三哥——”萧源身体蜷成了一团,牙齿紧紧的咬着食指,来徐州也有一个多月了,可迟迟等不到三哥的消息,她心里就该有数了,三哥肯定是出了意外了!不然萧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以三哥的个性,早出现了,现在说不定都在吴郡了!如果——她该怎么办?萧源双目无神,如果是爹爹、大哥、三哥遇到这种事,他们会怎么办?

    布儿也心神不宁,她不敢想象如果连三郎君也出事,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尤其是现在老爷还在远在秦州呢!布儿更深一层的担忧是,她的丈山,他一直跟在三郎君身边,如果三郎君出事,哥哥是绝对不会独活的……

    “哗啦啦”珠帘晃动的声音让萧源和布儿同时回神。

    是谁这么没礼貌?布儿很是疑惑,刚想开口呵斥,想起姑娘的吩咐,勉强咽下了,他们目前是寄人篱下,又完全仰仗梁将军的庇护,没有他,他们还不知道会沦落到哪里呢!

    “萧姑娘,你醒了。”高照容笑眯眯端着一盏汤水进来,正巧见幔帐里有声响,立刻欣喜的喊道。

    布儿眉头一皱,刚想上前拦住这不知进退的下人,萧源却半掀了幔帐,布儿忙上前伺候萧源起身。

    “萧姑娘,我给你熬了红豆汤,你尝尝吧。”高照容殷勤的说。

    萧源淡淡一笑,“怎么今天就你在?其她人呢?”这个丫鬟不怎么伺候自己,但一直在自己面前转悠,对自己似乎还有不小的意见,今天倒是殷勤。萧源心底暗暗盘算,阿言口风太紧了,她还愁怎么打听消息呢!这人来的可真是太巧了。

    “萧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今天将军会回来呢!练武场上在烤全羊呢!大家都去看热闹了!”高照容佯装兴奋的说,其实心里恨得都快滴血了,将军来徐州两年多了,什么时候这么频繁的回府过?更别说刚清完附近的流寇,就急着赶回来了!

    “梁将军要回来了吗?”萧源一直打仗会打很久呢!这次梁肃出去了才一个多月吧?不过她也希望他早点回来,能早点知道三哥的消息。

    “是啊!”高照容双颊泛红的说,语气崇拜的说,“将军这次大发神威,将徐州附近的流寇全部铲除了呢!还解了丰县之围呢!”她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全心全意的。

    “丰县之围?什么丰县之围?”萧源问。

    “本来郎君还可以早点回来的,听说前几日丰县被围困了,就直接率兵过,仅有一百轻骑就把丰县打下来了!”高照容几乎梦呓的说。

    “呃——”萧源可以配合高照容把戏演下去,但她这般梦幻少女的模样,她还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或者她也跟着表示下吃惊?

    “这么厉害!”布儿吃惊的捂嘴,顺利的接着自家姑娘演了下去。如果说祝氏、玉珥、灵偃是萧源童年最精心伺候照顾她的人话,那么布儿就是萧源童年的玩伴,两人从断奶之后,就一起长大,要说世界上最了解萧源的,布儿绝对算一个!

    “当然!我们家将军自出征以来,从无败绩!”高照容得意洋洋的说,“那个丰县的贼首听说是郎君来了,都被活活吓死了!”

    “真厉害!”布儿干巴巴的一笑,可以活活吓死人,梁将军到底干了什么事啊!

    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说不定以后止小二夜啼的罗刹将领又可以多梁肃一个了!萧源无责任的乱想着,要不是心头沉甸甸的,她都快被高照容逗笑了!

    “听说这次又有几位将军新娶了几个夫人,据说是彭城刘氏的贵女!”高照容说。

    “彭城刘氏。”萧源闭了闭眼睛,乱世最苦的永远是女子。

    “彭城刘氏!是士族贵女啊!”布儿脑海里不由浮现起家中主母刘氏的身影,心下惨然,贵女又如何,到了乱世还不是身不由己。

    “对啊!那些贵女也真可怜,听说原本是跟着家仆逃难,去投靠父兄的,可被路过的几个将军看上了,就把她们留下来了。”高照容叹息,“不过现在这时候能有这样的保护,也很不错了,至少留下一条命了。”她意有所指,这几天府里都在传将军是因为想霸占萧姑娘,才不让她出府,甚至不让她听到通州的事。这事只要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了,她不信没传入萧姑娘耳里。

    萧源和布儿听得脸色都白了,萧源手握紧了,这也是她最担心的问题,她是逃走了,待在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但家里的姐妹呢?那些堂兄弟呢?一路逃过来,所看到乱世的景象,她真以为是世界末日到了!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芥啊!如果她不跑,留在吴郡,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萧姑娘,你想去看大家烤全羊吗?”高照容兴奋的问,“外面练武场可热闹呢!”

    “我——”萧源还没说话,就被高照容打断,“哎呀!萧姑娘你就当我没说!郎君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我们,千万不能让你出府呢!还说通州——”高照容捂住了嘴。

    “通州?通州什么!”萧源抬头问,眼底闪着期冀,莫非她知道一点通州的消息?也有可能,毕竟她和贵叔、布儿打听的渠道不同。

    “我——我不知道!”高照容惊惶的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高姐姐,你告诉我家姑娘吧!”布儿哀求的说,“姑娘这几天都担心的睡不好了!”

    高照容迟疑了下,“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我保证不说!”萧源点头,“你告诉我通州怎么了?”

    “其实具体事情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将军派人去过一次通州,那些人回来后,将军就不许我们在萧姑娘面前提起通州的事了!”高照容倒是没骗萧源,她打听了这么多天,在府邸侍卫身上下足了功夫,被人占了不少便宜,可连萧源是什么身份都没打听出来,气得在屋子里摔了一天的石头!为什么摔石头?很简单,府里每样东西都是记账的,她要是摔了就要赔钱,她一个没地位的姬妾,哪有什么钱。

    萧源听了以后脸一下子白了,布儿也提心吊胆的。

    “萧姑娘,你没事吧!”高照容佯装关切的问。

    “我没事。”萧源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高照容退了出去,退出后,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笑容,丝毫没注意到门角处有一个小丫鬟正盯着自己。

    梁肃回来的时候,正巧赶上吃饭的时间,辛苦奔波了一个月的将士们看到徐州城腾腾炊烟的时候都欢呼了起来。以前梁肃都是和将士们一起吃饭喝酒,直到深夜才散去的,但今天他明显心不在焉。

    许先生看在眼底,暗暗好笑,等酒过三巡后,对梁肃说,“将军,你先回去吧。”

    阿勒和阿昌也附和道,“是啊!将军,你先回去吧。”

    阿列已经马牵了过来,“将军,刚刚府里传信,说萧姑娘可能知道通州的事了!”

    “是谁透露的。”梁肃面无表情的问,心头一跳,阿盛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果阿盛真有什么意外,她肯定比任何人都伤心吧?

    “是高照容。”阿列知道梁肃肯定不知道这人是谁,“是独孤夫人送来的小妾之一,此人是——”他看了梁肃一眼,才低声说,“犯官之女。”他心里也是暗恼独孤夫人,她总是拣郎君最忌讳的地方,戳郎君的心窝子!

    “一个姬妾也能打听到通州的事?看来我府上出人才了。”梁肃说。

    阿列苦笑的说:“是几个护卫萧姑娘的兄弟,不小心被美色迷了心眼。”

    “她还说了什么?”梁肃问。

    “府里最近谣传,郎君不让萧姑娘出府,不让大家说通州的事,是因为郎君想霸占萧姑娘!”阿列说。

    “查清楚后,每人五十军棍。”梁肃翻身上马,淡淡的说完,策马而去。她能听信谣言也好,至少不会太伤心了,梁肃一边策马往府邸疾驰,一边想着,握着缰绳的手却青筋暴涨。

    阿列摇了摇头,唉,兄弟啊,不是我不帮你们啊,谁让你们色迷心窍呢!

    梁府里,萧源刚刚和练儿吃完哺食,两人正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听说梁肃回来了,萧源偏头对阿言说:“我想见梁将军,你能帮我去传个话吗?”

    “我这就去。”阿言兴奋的说。

    梁肃回府后,听到萧源想见自己,沉默了一会道,“你让萧姑娘稍微等一会。”

    “是。”

    梁肃低头望着自己满身尘土,唤来下人给自己打水梳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saradia、zbf0118投的霸王票^_^还有两名读者没有显示,晋江似乎抽不好了

    信任(下)

    下人带着萧源去偏房,奉上茶水点心,小丫鬟要给萧源烹茶,萧源阻止了她,自己亲自动手。她的茶艺是外公亲手教的,比不上外公那种出神入化的技术,也比大哥、三哥他们好多了,外公以前老笑两人是因为心不静才泡不好茶,三哥曾笑言,只要她会泡就好了,将来他们想喝让她来动手就好了,当时萧源还抗议过,现在她想天天给他们泡都没有机会了。

    等梁肃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见萧源正在偏厅里烹茶,腾腾的雾气浮上,映得她晶莹的双眸氤氲朦胧,梁肃抬脚稳稳的走了进去,跪坐在她对面,轻咳一声,“萧姑娘,你找我有事?”

    萧源仰头微微一笑,“梁大哥,恭喜你这次大获全胜。”

    梁肃看到萧源的笑容,心头一松,她应该没信那种谣言吧?听了萧源的恭喜,梁肃心头涌上久违的欣喜自豪之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梁大哥来说只是小事,可对现在徐州的民众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萧源这几天没出门,但也听了不少消息,“如果没有梁大哥,徐州这边早乱了。”

    梁肃想起萧源是从吴郡逃难过来的,沉默了好一会,才笨拙的安慰着她:“我这里不会乱了,你放心。”

    萧源一笑,低头给他倒了一盏清澈的茶汤,“梁大哥,你告诉我,三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萧源力求语气镇定,但倒茶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的发颤,茶汤不自觉的溅了出来。

    “没有的事,只是这阶段我事情多了些,所以才没派人去通州,等过段时间我空了些,就立刻去通州打探好吗?”梁肃不想萧源居然会问的那么直白,不假思索立刻否认。

    萧源听着梁肃急急的反驳,手轻轻的一颤,茶汤溅了出来,心沉到了地底,她定定的望着梁肃,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梁大哥,你同三哥相交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如果三哥没出事,你早让他来接我的,或者派人送我去通州了,你不可能因为忙就疏忽这件事的。”她顿了顿,“梁大哥,你告诉我实话吧,我——我受得住的。”

    梁肃正对上萧源清澈的目光,最终他先移开了目光,低头望着手中的茶盏,“其实我真得没探到阿盛的下落,他和霍女君、龚夫人一起失踪的。我让人在冀州找了一圈,也没打探他们的消息。”

    “失踪……”萧源挺得笔直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这种时候失踪,她可以心存幻想吗?

    梁肃一惊,下意识的伸手,但立刻缩了回去,“来人!”

    “我没事。”萧源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梁大哥,你可以跟我说说吴郡的情况吗?”自从那天做梦后,她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梁肃迟疑。

    “如果——如果真有什么事发生,我只希望是梁大哥告诉我的,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谣言……”萧源咬了咬下唇,轻声说,“梁大哥,三哥信你,我也只信你!”

    听着萧源的话,梁肃一直绷紧的弦松开了,心口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觉,他来不及多想,低头沉吟了一会,认真的说,“萧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我想萧大哥他们在天之灵,不愿见你因伤心而伤身的。”

    萧源没回复他的话,不伤心可能吗?

    梁肃也知道让她不伤心是不可能的,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萧源,最后只得干巴巴的说:“萧姑娘,你还有练儿要照顾呢。”

    “梁大哥,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萧源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我知道我的责任。”

    梁肃觉得自己似乎又安慰错了方向,心里暗暗懊恼,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萧姑娘,你放心,萧家目前还算不错,你的大哥、外公的……”梁肃将卓大如何收敛萧泽、顾雍等人的尸身,大长公主是因为刺激过度要去世的,而萧老夫人也是因为母亲、丈夫、儿子、孙子的接连去世而承受不了打击过世的。萧源听到外祖母去世的时候,双目就渐渐的失了神采,入梦的五人已经确定四人去世,那么大母呢?

    “大母呢?梁大哥,我大母呢?”萧源犹带一丝期盼的问,“我大母身体一直很好,她没事吧?”

    长公主——梁肃见萧源现在这模样,真不敢告诉萧源她的死因。

    “梁大哥,你告诉我!告诉我啊!”萧源几乎是喊着追问。

    “萧姑娘,你别激动!”梁肃连声安慰,他想了想,长公主如何去世,这件事并不是秘密,与其让别人添油加醋的告知她,还不如自己先告诉她呢!“萧大哥过世后,孙阳来灵堂侮辱萧大哥和顾老大人,被长公主怒斥,长公主用匕首——戳伤了孙阳,然后孙阳一脚踢在了长公主的心口——萧姑娘!来人!”梁肃厉声喊道,“去把许先生叫过来!”他焦急的望着摇摇欲坠的萧源,想伸手扶起她,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双福飞快的奔了过来,扶起萧源,让她靠着自己,焦急的连声喊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萧源无力的靠在双福身上,长长的乌发流下,衬着她面色越发苍白如雪,连唇色都淡如水色,潋潋的双眸怔怔的看着前方,眼底空茫一片,此时的萧源真如一尊玉像,精致华美但不带丝毫的人气。看得梁肃和双福心都慌起来。

    “双福,你把萧姑娘抱到软榻上,小心点。”梁肃焦急的说。

    “是。”双福努力的想要抱起萧源,慌乱之下踩了下自己的裙摆,“啊!”

    梁肃不假思索,伸手接住了萧源,入手就感到她轻的吓人,梁肃手根本不敢用力,小心的将萧源放在软榻上,半跪着低声说,“萧姑娘,你别伤心,我一定帮你报仇!”

    “报仇?”萧源听到“报仇”两个字,眼睛轻轻的眨了下,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要不是梁肃就在她身边,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梁肃见她有反应,立刻说,“对,报仇!武家人、孙家人,一个都不放过!你想他们怎么死都可以!”

    死?萧源嘴巴张了张,发不出一个音,不!她不要他们死!她要他们生不如死!但她喉咙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阵阵钻心的疼!

    梁肃注意到她神色不对,“萧姑娘,对不起了!”他手刀一落,萧源晕了过去。

    “将军?”双福惊骇的望着梁肃。

    “她情绪太激动了。”梁肃浓眉紧皱,如果不打晕她,说不定会出什么意外,“许先生呢!许先生还没来吗!”

    “已经去喊了。”下人颤颤兢兢的说,他们第一次见将军情绪如此激动。

    阿言怯生生的提议,“将军,还是将萧姑娘送回房里吧,软榻上终究不如房里舒服。”

    梁肃回神,他真是急晕头了,“去叫几个人来!”

    阿言将斗篷盖在萧源的身上,顺便遮住了萧源的脸,细心的举动让梁肃侧目望了她一眼,软榻抬到萧源房里后,梁肃连人带着斗篷把她抱上床后,才退出了房间,他可不敢再让丫鬟抱了,万一摔了怎么办?

    话说远在军营的许先生喝了几杯酒后,正舒服的在和周公下棋,却不想突然被人从床上揪了起来,“许先生,将军叫你过去!”

    “什么?”许先生好悬没被吓死,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人一把背了出去,往马车上一丢,“驾!”马鞭一扬,两匹马撒开蹄子狂奔起来。徐州的路并不是太平坦,可怜许先生一把老骨头差点都震散了,还没有回神,就被人拖到了内院给萧源看病。

    梁肃正焦急的在院子里踱步,见许先生来了,松了一口气,“许先生,你快进去看看萧姑娘吧!”

    “萧姑娘怎么了?”许先生还有些头重脚轻,他晃了晃脑袋问。

    “她知道所有的事了。”梁肃说,“我看她情绪太激动了,就把她打晕了。”

    许先生皱着眉头,房里的双喜、双福正在掉眼泪,布儿呆呆的跪在萧源身边,面无表情,双福见许先生来了,忙扑上去,“许先生,你先看看我们家姑娘吧!”

    许先生见萧源惨白的脸色,眉头一皱,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再说他年纪也大了,他直接搭在萧源的手腕上,仔细的诊脉,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怒斥道,“这些天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让萧姑娘的身体虚成这样子!”

    双喜、双福傻了,布儿打了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惊惶的望着萧源,房里的其她丫鬟一下子全跪了下来,阿言是丫鬟中的老大,逃不掉,硬着头皮说:“许先生,萧姑娘这个月身体一直很好,也没听她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许先生,她怎么了?”梁肃站在门口焦急的问。

    “萧姑娘身体本来就弱,加上这些天连续的奔波,心思郁结……”许先生摇头叹气,“我先开方子让她慢慢养着吧。你们没事多劝劝萧姑娘,让她多笑笑。”

    “是。”丫鬟们惊惶的应了。

    梁肃迟疑的问:“许先生,要不要让萧姑娘醒过来?”

    “让她自己醒过来吧。”许先生说。

    梁肃见没自己的事了,心里再不想走,也只能跟着许先生离开。

    “郎君,你真是不说则已,一说就全说了,萧姑娘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可能受得了!”许先生见四下无人,才责怪梁肃道。

    “我——”梁肃也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我只是不想她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些事——”不然她可能会更受不住,尤其是萧家在长公主薨逝后,纵然有卓大的护着,家里也被孙阳带人洗劫了几次,值钱的东西抢的差不多了,带不走的也被人砸烂了!而她的四姐,还在她继母的做主下,嫁给了左勇毅为妻。唯一庆幸的是,萧家在卓大和左勇毅的保护下,只是被抢劫了几次而已,并没有继续死人。

    “幸好她身边还有练儿小郎君。”许先生沉吟了一下问,“郎君,霍二郎君那边有什么消息?”

    梁肃说:“霍大人准备‘清君侧’。”

    许先生捻须微笑,“看来郎君也要准备了。”

    梁肃微微颔首,目光依然停留在萧源的院落里。

    许先生心里暗暗叹气,美人乡,英雄冢啊!他婉转的劝道,“萧姑娘如今突遭大难,目前最需要的是安静休养。”

    许先生的话让梁肃思忖起来,安静休养,只可惜现在外面太乱了,他不放心让她出城,不然城外到有几处景致颇好的地方,城内的话,听说徐州有户姓王的人家照着吴郡的别院修了自家的院落,或者让萧姑娘去那里住段时间……

    “而此时正是郎君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等郎君功成名就了,再向萧家提亲,萧家定不会拒绝的。”

    许先生的话,打断的梁肃的胡思乱想,提亲?梁肃怔了怔,望着许先生的目光有些迷茫,提亲?他能娶萧姑娘?这是他从来不曾也不敢想过的事!他有可能娶到萧姑娘?梁肃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对!提亲!”许先生肯定的说,“自古美人配英雄,如今郎君能成就一番功业,将来位极人臣,何愁娶不了萧姑娘!”

    梁肃的目光渐渐的坚定,不管如何,如今在这个乱世,如果自己不成就一番功业,又怎么能保护她呢!她的身体肯定经不起再次的打击了!“许先生,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许先生微微一笑,同梁肃一起朝书房走去。

    萧源房里,布儿忍着泪望着晕睡的萧源,“我去熬药,你们照顾下姑娘。”

    “好。”双福知道布儿的哥哥是三郎君的贴身僮儿,如果三郎君都遭遇不幸了,那她的哥哥也肯定凶多吉少了,“布儿,你小心身体。”双福担忧的说。

    布儿勉强笑了笑,“放心,我不会病的,我还有姑娘要照顾呢!”说着转身去了偏房。

    “练儿小郎君,你走慢些。”阿言的声音传来。

    双喜双福回头,就见一个小从门外滚了进来,阿言跟在身后解释说:“我想姑娘醒来,一定会想见练儿小郎君的,所以就把他领来了。”

    双福说道:“阿言姐,你果然比我们想的周道。”

    “你们也是关心则乱。”阿言笑了笑,不敢居功。刚刚管家把她们都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双福三人他却不曾呵斥一声,明知道地位不同,她心里还是挺委屈的,萧姑娘平时除了和练儿小郎君话多一点外,和她们一向很少说话,也从来没说她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她们又不是大夫,怎么可能知道呢?不过这种不满她也不敢表露,再怎么说,萧姑娘性子宽厚良善,在她身边伺候,总比哪天随便配了一个粗鲁的军士强。

    “姑姑,你醒了!”练儿欣喜的趴在了萧源床榻前,见萧源醒了,小肥手扒拉着努力的要往萧源怀里扑。

    萧源睁着眼怔怔的望着远处不说话,“姑姑?”练儿得不到姑姑的回应,心里委屈,扯着萧源的袖子。

    “姑娘,你醒了!”双喜双福欣喜的冲了上去,见萧源挣扎着要起来,双福忙扶她起身,“姑娘,许先生说你身子虚,需要好好调养,布儿去给你熬药了。”

    阿言也忍不住轻声说:“萧姑娘,你以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千万要和我们说,不然小病就成大病了。”

    “嗯,让大家受累了。”萧源歉然的笑笑,她这么一来,怕是害她们被骂了吧?事实上萧源除了浑身无力外,并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她生病了吗?

    阿言听到萧源这话,心头委屈就消散了大半,她红着脸呐呐的说:“我们伺候是姑娘是应该的。”

    “姑姑,你生病了吗?”练儿小脸凑了上来,焦急的问,“是不是要吃苦苦的药?”他小脸皱成了一团。

    “是啊,要吃很苦很苦的药呢……”萧源喃喃的说。

    “那——练儿帮姑姑吃!”练儿纠结了颇久,眼睛一闭,勇敢的大声说。

    “好,练儿真勇敢!”萧源见练儿可爱的样子,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头轻轻靠在练儿软软的小身体上。

    双福见萧源这模样,心头一酸,头匆匆的扭了过去,擦掉了流下的眼泪,她想过姑娘醒来后各种举动,就不想她会如此云淡风轻,萧源越是这样,她心头越是难受,但练儿小郎君在,她又不能说什么,只能说:“一会姑娘可要多吃点东西。”

    “好。”

    之后养病的日子,下人端来什么,萧源就吃什么,许先生随着梁肃出征了,梁肃请了城里三个出名的大夫,轮流住在家里,给萧源一日三次的诊脉,无论大夫开再苦的药,她都一声不吭吃下去,异常配合的态度让伺候的下人松了一口大气。而萧源的病也在下人和大夫的精心照料下,渐渐的好了。

    因为萧源已经吴郡和通州发生的事了,梁肃也不限她的门禁了,临走时还吩咐侍卫们,只要不是出城,萧源想出门就让她出门,权当散心也好,可萧源身体好的差不多后,也没有出门,反正把从萧家带来的家仆唤过来。

    “贵叔,这件事你多去打听下。”萧源说,“房子不用太大,只要住得下我们这些人就可以了。”

    贵叔恭敬的说:“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尽早办好这件事的。”贵叔是萧家的世仆,以前不知道三郎君已经失踪了,他也没反对姑娘住在梁府,但现在三郎君已经不在了,吴郡又暂时回不去,姑娘一个未嫁的小娘子,当然不能住在陌生男人的家里,就算那男人基本不在家也不行。

    “贵叔也不用太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萧源淡淡的一笑,“只可惜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不然买上几亩地,暂时在这里歇下也不错。”

    “要说地倒是有,徐州这边有梁将军在,还是挺太平的,就是单凭我们,怕是买不到好地。”贵叔说。

    “这样啊,让我再想想。”萧源说。

    “是。”贵叔见萧源没什么吩咐就退下了。

    等贵叔走后,布儿给萧源换了茶,吃惊的问:“姑娘,你要离开这里?”

    “嗯,我住了这么多天,又生了这么一场病,已经够麻烦梁将军了,怎么再好意思住下去呢?再说这里我也不适合住下了。”萧源说。

    布儿想了想,觉得萧源的话也对,姑娘还没嫁人呢!无依无靠的住在一个陌生男人府上的确不好,“就是如果不住在这里,外面会很危险吧?”

    “傻丫头,我们住在城里,又不是住在城外。”萧源低头望着手中的茶盏,城里肯定没有梁府那么守卫森严,但基本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姑娘,我们不回吴郡了吗?”布儿悄声问,姑娘还想在这里买地,难道想留在徐州了?

    “回!当然要回!”萧源说,“但不是现在。”吴郡这么乱,可以庇护她和练儿的人都不在了,她回去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还不如待在徐州!萧源握着茶盏的手都发白了,她恨武家恨得做梦都希望他们一个个都生不如死,但她明白,自己现在最主要的任务,不是报仇也不是回吴郡,而是好好的照顾教育练儿长大。大哥死了,三哥不见了,不知道爹爹如今在秦州如何了……萧源目光有些迷离,爹爹,元儿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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