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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旋抹红妆(3)

    “好,你慢慢喝。”宣椱说着又扬手叫服务生又送了两瓶过来。甘草只好没脾气地把怀里的酒又放回桌上,嘴里嘟囔着:“再喝就醉了,你明天不上班了吗?”

    宣椱没理她,自顾自地猛灌,两瓶龙舌兰下肚,脸上早泛起醉意。甘草劝也劝不住,管也管不了,正没辙的时候,却听见他像是自语似的说:“他倒是死得干脆。”

    甘草愣了愣,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有人说,肝癌是所有癌症里最疼的一种。”

    “你觉得他可怜?”宣椱抬起头看她。

    甘草叹了气口:“我那天隔着门缝看了一眼……我只是觉得,他挺着疼了那么多天,受的罪也够了。而且,连汪青碧都说‘忧伤肝’,我想他这么多年,一定过得也很艰难。”

    宣椱轻哼了一声:“他疼?他艰难?他住着最好的病房用的最好的医生,汪青碧给他弄的杜冷丁都赶上医院库房的量了,我妈死的时候才叫疼叫艰难,当时又没钱,正经病房都住不上,只是在医院过道里加了一张床,她一辈子都要强,就是我们住铁皮屋,也得要收拾得利利落落才出门见人,结果临到快死了,却像个要饭的一样躺在那里,医院里医生看病人也看得多了,谁也没把谁当回事,她就自己死扛着,实在疼狠了才叫护士,护士来了什么也不问,打完一针止疼剂就走。止疼剂顶什么用?无非也就是个心里安慰。她一直再跟我说:‘我不要死,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你还这么小。’”

    甘草听他说的凄然,心里也不好受:“她对你真好。”

    宣椱转过脸去,睫毛上似乎被灯光晕上一层薄薄湿气,让人无法知道他是不是哭了:“医生说她最多能活半年,结果她硬是拖了两年,其中有一年半的时间,还没事人儿一样给我做饭洗衣服,帮我温书带我去公园玩。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撑下来的,但是我知道是谁害她变成这样的。我当时就想,汪青碧,华时,我一个也不放过!”

    这话里有着穿透漫长的时光依旧化不开的怨恨,在这样的夜色灯光下一衬,却又是那样地凄然萧索。甘草知道他有些醉了,于是顺着他说:“她是舍不得你。”

    “她舍不得我,她一直都最疼我,生怕我受伤害,生怕我知道太多。”宣椱又灌了一口酒,“她还知道自己死了汪青碧绝对不会善待我,果然被她料着了,汪青碧不但处心积虑想赶我走,甚至还想把我从九楼推下去摔死。”

    甘草听地大惊:“她推你?”

    宣椱冷冷转过脸,面无表情:“你不要跟她走的太近,她不是好人。”这句话说得寒气逼人,甘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桐城的夜更深了,酌情酒吧的一隅,宣椱与甘草一个仰头喝酒,一个低头沉思,谁也没有发现离他们不远处那一双清冷的眼睛,正静默地关注他们每一次唇齿开阖,每一个对视。

    宣椱终于从酌情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走不成一条直线了,歪歪斜斜地倒在路边,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甘草这才想起来问他还记不记得家里地址。宣椱偏着头想了一会,含含糊糊报出一个地方,甘草也不大确定这个地址到底是不是宣椱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拦了个出租车,硬把他拖了上去。

    宣椱说的这处地方,是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处楼盘,里头都是专供单身上班族使用的精装小户型。甘草半拖半拽带着宣椱到了他说的房门前,从他上衣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挨个试着开门,接连好几把塞都塞不进去,宣椱在旁边看着只是傻笑,气的甘草冲他猛一瞪眼,等到都快放弃的时候,终于用最后一把钥匙把门捅开了。

    等到拽死狗一样把宣椱拽进屋里,自己也没了力气,坐在没开灯的客厅地上只喘气。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正摸索着打算站起来去把灯打开。宣椱的却双臂猝不及防地袭来,将她死死在箍在怀里,甘草一时吓傻了,怔怔地坐在地上,由着他就这么从背后抱着自己,感受他带着酒气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脖项里,觉得自己的毛孔一下全炸开了,脑子里嗡嗡只打转,却怎么也转不出个完整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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