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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驿寄梅花(1)

    驿寄梅花

    气温还没有回暖,柳絮却渐渐飘满了全城,在无状的气流中牵绊兜转,一球又一球的,团在生疏的角落,像是孩子们遗忘在旧时光里的棉花糖。

    窄巷两边被粉刷成白色的墙上让人用炭笔油漆涂满了呓语荒唐话,偶尔露出几块内里青灰砖的底子,更衬得脚下青石路面破败衰微,夏甘草在窄巷尽处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才发现了一个被半人高杂草挡住的木门,木门顶端的檐廊一角织满了层叠的蛛网。

    想在这样的地方寻到门牌号是没戏了,夏甘草低头瞧了眼手里的地图,确认齐主任让她找人的确是住在这里,伸出手轻抬起门上的扣环,啪敲了三下。屋里那人竟似就守在门板对面似的,第三下还没敲实,门就呼啦一下被拉开了。

    一个山羊胡子的矮个尖脸老头儿撑着门沿站在杂草后头,灰白的头发在头顶绾了一个髻,穿着不伦不类的锦缎宽袍,袖子挽得老高,两只干瘪打褶的胳膊在宽大的袖口里桨一样荡来荡去。他用努力撑开的一对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眼睛瞪着夏甘草。

    “是齐主任让我来的。”夏甘草被面前的人镇得有些愣神,“齐主任,齐田天。”

    “滚进来!”那人一听齐田天这三个字,像是被人猛踩一脚,立马变了脸色,恶狠狠地说道。

    夏甘草这才知道为什么别人一听到帮齐主任去拿药,全都变了脸色,跑得远远的,只有自己傻乎乎地立在药房中央,被齐主任捉了个正着,高兴坏了,递上纸条就说:“去去,问这个老头要点儿药回来。”

    这老头儿哪里像是行医之人,就是一个清朝遗老,还被保持着做标本。

    夏甘草随着这个怪老头儿穿过一个小院子进了堂屋,堂屋的布置也还寻常,就是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副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工笔画像,画像两边各悬了一幅字。一边写着“暴煮诗经乱炖易”,另一边是“生煎本草啖伤寒”,最下方都盖了一个篆体朱红印,依稀辨出是朱塌两字。这两幅字写得歪歪扭扭,比起初学写字的小学生还要不如。

    老头儿见夏甘草正盯着那两幅字瞧得入神,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老子这一手字还不错吧。”夏甘草实在是夸不出口,想了半天终于点点头说:“意境很好。”心想自己说的是这对联内容意境好,也不算骗他。

    “小姑娘还有点见识。”那老头儿听了这话,咧嘴一笑,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就剩了一条缝,自顾自在屋里心满意足地咂嘴踱步,又伸着脑袋够到夏甘草面前仔细瞧了瞧,突然蹿到墙旁边的桐木柜跟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大瓷瓶,回身往桌上一放,“你们家怎么养的你,脸色白的跟小鬼儿似的,喏,老子自己配的纯阳红妆丸,一天一丸合酒吞,用了我小半斤上好的葫芦巴,老子今天心情好,送给小姑娘吃着玩。”

    夏甘草忙道了谢,又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齐主任让我来给您送一封信。”

    怪老头儿小眯眼滴溜溜一转,头一扭,爽快地说:“不看。”虽然说不看,人却也不走,眼角还来来回回只往信上瞅。夏甘草看他这架势,忙提议说:“那我念给您听?”老头儿听了这话也不言语,依旧保持扭着脖子的鹅鹅鹅姿势,夏甘草无奈,只能拆了信,还没等开念,就被老头儿一把夺了去。

    三两下看完信,山羊胡子一抖一抖:“他妈的想气死老子,老子就不气。姓齐的那家伙,就知道占我便宜,知道我有几包好药,天天派小姑娘来要,自己拿去做好人,真是老不死的,老而不死为妖!”

    他说着不气,一张沟沟壑壑的脸涨得通红,甩了甩袖子进了内堂。夏甘草不好跟过去,只得在外间等着,又耐不住好奇,偷眼往他丢在桌上的信上瞟,只见信上写着“朱塌,老子不信你能憋着不看信,看了信,速速让带信的小姑娘捎来几斤回回豆子。”

    还没出两分钟,朱塌就从里屋冲出来,拽出一个大纸袋往桌上一摔:“让他吃,吃了去死!拿了豆子快滚蛋,滚滚滚!”

    夏甘草憋笑憋得实在难受,听了这话如蒙赦令一般伸手抓了桌上的袋子,转身悠悠然“滚”了出去。

    这一片是桐城的老城区,穿来穿去都些相似的路口拐角,夏甘草手上的袋子越走久就觉得越沉,提着袋子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实在是走的疲沓了,她索性席地坐下来。

    眼睛顺着关门闭户的住家四处乱看,正好看见前方巷口挂着一个白底篮字的素雅灯箱,上头用花体字写着驿寄梅花,底下一行小字:巷内五十米,24小时营业。

    甘草觉得这名字很熟,随即就想起是在本市的饮食论坛上看见过,一家深宅小巷里的小店,饭点的时候卖私家菜,平时是个咖啡茶吧。据说环境很是古朴幽雅,店里的自酿酸梅汤也备受推崇,既然撞见了,就进去喝一杯好了。

    甘草拎着袋子就往那巷子里拐,走了一大半,路中间竟然是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古银杏,银杏跟巷壁的夹缝里恰好空出可以两尺宽,她觉得这家店还真是有趣,进店的路弄得跟探宝一样,还没等从夹缝里穿过去,眼里突然就印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笙宵从巷子的另一头慢慢走过来!此刻他手上正牵着一个打扮入时面貌清秀的年轻女子,牵着的手像是对普通情侣一样顺着步伐身前身后轻摆,两人一阵耳语,似乎说了什么有趣的话,一齐笑了起来。莫笙宵俯身在那女人发际亲了一下,那女人甜腻腻的嗲音传过大半个巷子直直穿进夏甘草的耳膜里。

    看见他们走近,再走近,看见驿寄梅花的木栅栏在眼前推开,又掩上。夏甘草捏了捏拳,强忍着要冲进去将这两人各甩一巴掌的念头,苦笑了一下,告诉自己,碰见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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