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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花前对酒不忍触(十)

    “宋大哥?”她偏头,目中疑惑。

    他英俊的眉眼被街角的灯染上一层昏黄的光,如画似雾,是说不出的好看。

    她仰着脸,那双宝石样的眸子微光流转,看得他心头莫名一动。

    这样的眼睛……怎么可能。

    勾唇自嘲一笑,收起恍惚,转瞬又变成了温情无限。

    “云姑娘……”他唤她的名字,声音又低又柔。靠得很近,呼吸可闻。

    街上人来人往,好像离他们很近,又好像很远,有种莫名的模糊感。

    “宋大哥?”她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有些不解,伸出手探往他的额头:“你怎么了?发热了么?”

    半途被他劫下,牢牢握在手里。

    小楼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相握的手,却没想着要挣开。

    他眼里有几分得色,唇角又弯了弯,身子轻轻往前,让她退无可退。

    “云儿,你喜欢我吗?”他问。

    “啊?”小楼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看着他的脸。那薄唇一开一合……是她出现了幻觉么?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他是她这世上仅剩的血肉至亲了,她喜欢他甚至超过了对自己。可是他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他觉察出什么了?

    一想到这个,她下意识绷紧身体,连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宋、宋大哥……”

    他眼中都泛滥着湿漉漉的温情,薄唇轻轻开阖,淡而悠长:“我喜欢你,”顿了顿,又道:“自从宸州初见,我已对你倾心,后来长安相遇,更觉着是天赐的缘分。云儿,我觉着你也是欢喜的……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扑哧……”她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

    他脸上神情古怪,像在看一个怪物。

    小楼笑得肚子都痛了,她揉了揉,腿都笑得发软。幸好靠着墙壁,才不至于跌坐下去。

    “你笑什么?”他有些恼怒,平日里温润公子翩翩如玉,却在表露心迹的当下被那姑娘笑成这副模样,换成谁都会生气的。

    小楼摆摆手,又笑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止住。擦着眼角的泪花站直身子,头一低,从袖口掏出什么东西。

    他凝目去看,却是一个素底的荷包。针脚细密,配色用得极好,却是一副百年好合。

    心思一动,方才那股子怒气烟消云散。

    她低头理了理荷包上的纹路,忽而仰起脸。两颊因为方才的笑而有着红晕,越发衬得眸若秋水。

    “宋大哥,”她开口,声音里满满都是真心实意:“这是我亲手绣的,本想着等你和楚姑娘成亲时送给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可没想到……”她说到这里竟又笑了笑。

    “我是很欢喜你的,”她眼睛里有盈盈的光,弯着的嘴角好像月牙儿,“在我心里,一直当你是哥哥,我估摸你对我也是看做妹妹,只是自己一时糊涂,才会想错了。”

    顿了顿,笑容里掺杂进什么复杂的东西,可又不愿叫他看出:“你放心,今日的事我谁都不会告诉,你与楚姑娘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祝福你们。”

    说完拉住他的手,将那荷包塞进他手心里。

    她的手温软细腻,好像一汪碧玉。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晓得紧紧攥住她塞进来的东西。随即鼻尖拂过一缕发丝,再回首,她已经走出巷子了。

    身形纤弱,步履缓慢而坚定。她一直走,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我是很欢喜你的……一直当你是哥哥……祝福你们……

    她神情模样,不似作假。莫非真是他会错意了?这小姑娘并没有暗慕于他?

    他在巷子内站了许久,才踱步而出.

    小楼走回到别院后门,欲举手叩门时,眼角扫到角落暗影中站着人,那气息熟悉至极。

    她转过身子,“阿祉?”

    他一顿,从树影下走出来。身形落拓,眉目疏朗,竟仿佛等了她许久。

    一向都是她在等候别人,不管是哥哥,还是司马昱。

    这世上,似乎只有他肯等她。

    她不自觉站直了些,弯唇一笑:“你怎么来了?”

    他走得近了,脸上竟有些微释然,抬手摸摸她的头,笑道:“和他说清楚了?莫不是他,连我都以为,你对他动心了。”

    “谁?”她疑惑,转瞬明白过来:“宋大哥么?”笑了笑,“你之前跟我说别与他走得太近,便是因为这个么?”

    他一怔,眸中快速闪过什么,却没有正面回答:“你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么?”不等她开口,他笑道:“长安碧霞山,那儿有碧色的日出。”

    她脑中浮现出那日的场景,他拥着她,沐浴着晨曦。

    他说云儿,长安城满街都是桃花、梨花,水边还有垂柳,花开时节最是好看。在街上随意走着,都能接了一身的落花,香气盈人。

    他说就是要骗你走。

    本想着骗她一起来长安的。谁曾想一出闹剧,她为了哥哥,用话伤他。若不然,此刻她已成了东宫的姬妾。

    这两种生活,谁能说哪种更好?

    “我……”

    “今儿是我生辰,”他打断她的话。

    她抿了抿唇,将拒绝的话吞了进去。

    只有他们两个,他骑着马将她拥在怀里,一如七夕那日。

    他们上了碧霞山,坐在山顶等着。入夜以后,天特别冷,他燃了火堆,她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他将她拥进怀里,她微微挣了挣,挣不脱,也就默然了。

    这一夜倒是难得的好睡,她后来迷迷糊糊,竟完全不觉冷。

    后来被他唤醒,睁开眼,已是日出了。

    那光芒果真碧色,覆在人身上脸上,有一种奇异的舒适。

    他下颌抵在她发顶,蹭了蹭,语声温软:“这么些日子以来,数今儿最舒坦。”

    她声线慵懒:“你身边那些人,谁敢不顺着你的意。反而是我……何苦来的。”

    他笑笑,不以为意:“你看着万丈山崖,霞光普照……可我能拥在怀里的,不过一人罢了。”

    她默着,直到他拥着她起身时才回过头,嘴唇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她面上淡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阿祉,你对我好,我明白的。”顿了顿,默默低下头,“可就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才不忍心拉住你。”

    我经过这世上许许多多的磨难,我爱过一个不爱我的人,我有一个不能相认的哥哥……我这样不堪。

    可是你不一样,大好的前程,天下江山,尽可握于掌间。

    “我……不值得,你今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若是再逼我,也便是要我死了。”

    他嘴唇翕动,伸出手想要抱住她,却终是没敢覆上去.

    小楼回到别院的时候,府中兵荒马乱。

    她想找个人问,可是每个下人都把她当做空气,不肯花时间与她说一句话。

    小楼无法,只好去寻书墨。却见那丫头正无头苍蝇似地到处找她。

    “姑娘!”一见她面,即刻大喊一声冲了过来。

    她堪堪扶住书墨,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书墨还在惊吓中,啜泣道:“昨儿个府中来了刺客,世子爷遇袭受了伤!”

    小楼一震,她又道:“后来全府清查,找不到姑娘,世子爷又气又急,伤势更重了,如今还没醒呢!”

    小楼脚下一转,径直去往司马昱的寝室。越靠近人反倒钺少,走到门口时,周围是极静的。

    她手抚在门板上,愣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股子的药味,有两三个婢女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东西,听见声响,全都抬头转过来。瞧清是她,面色皆是不善。

    小楼抿抿唇,朝里间走过去。

    其中有人想拦住她,但被另一个领头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瘪瘪嘴,没再动。

    她几乎是屏着气挑起珠帘,走到床边。他面色苍白,锦被只拉到胸口,上身光裸着,肩胛处以白布包裹,隐隐渗出些血红。

    她心里有些疼,小心翼翼地半跪在脚踏上,想将被子拉上来些。谁料刚刚触到被角,手背一紧,已是被他紧紧抓住。

    那双方才还紧闭着的眼睛,此时正沉沉看着她。卷翘的睫毛有些微颤抖,唇色苍白。

    “你醒了?”她轻轻笑了笑,想安抚一下不稳的心绪。

    他没说话,目中黑沉。忽地左手一动,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那手心紧握着,似乎捏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小楼愣愣看着他的手,慢慢、慢慢到了她面前。手指一动,五指摊开。

    百年好合,色浅意深。

    “是谁?”他声音沙哑如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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