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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七

    乔棣知她失血过多,不宜多说话,便只在一旁候著,直到那御医将药端来,他俯身去抱她,她似是受惊,微睁眼睛,乔棣柔声道:“吃了药再睡。”

    “让臣来吧。”一边御医抖著胡子就要来接手。乔棣却不搭理他,亲自扶起她来,让她的背靠在自己胸前,慢慢喂药,把个御医看得乍舌不下。好半天总算喂妥当了,乔棣道:“这里终究不便,还是移回宫去养伤吧。”

    无奈她摇了摇头:“不要……”

    乔棣和她其实也算初识,可两场对弈,却已十分明了此女心性,她既然不愿意只怕勉强也是徒劳,只得跟她慢慢说明:“放你在此我心不安,我不希望你再有任何差池,到了宫里照顾起来会方便的多,宫内御医御好药也都齐备。”

    她却依旧摇头,他正要再劝,一边那御医倒开口了:“依小臣看,这位姑娘此时确实也不宜移动,皇上只消安排人手在此,想必就能保护她了。”

    乔棣看他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轻轻将她放回榻上,她再度睁眼看他,嘴唇轻动,他靠近过去,听她说的是:“多谢。”然後便见她闭上眼睛,这一回气息平平,像是真的睡过去了。

    乔棣示意那御医跟自己出了厢门,“你刚刚跟朕使什麽眼色?”

    那御医忙道:“小臣想提醒陛下,这姑娘,身份未明,若是此时进宫,怕是……”

    “有话直说。”乔棣皱眉,“你是不是瞧出什麽?”

    “是”御医倒也直爽:“我近观那姑娘面容,似是带著面具。”

    “面具?”乔棣心里一跳,刚刚见到她面容时,难怪他心底有微微失望,因她除了那双眼睛,其它都与自己感觉到的那张面孔差之甚远,他分明没有见过,可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要去暇想。

    “是面具,还是手段高明的人皮面具,因此小臣才说这姑娘身份未明,行动诡异,不可……嗯之过急。”说到後面他倒支吾了。

    乔棣瞟了他一眼,笑著摆摆手:“明白了,那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她吧,朕另派人手助你。这寺院也立时禁了。”说著想到她,又忍不住回去厢房看,这一回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在她脸上瞧了好一会,无奈丝毫没看出所谓面具来,只得退出屋来,将各项安排都著落下去了,又呆到身边内侍催了好几回,这才回宫去了。

    接下来几日政务竟又烦忙,他根本无法脱身看她,只能从隐卫嘴中知道她的近况,明知她安静配合,吃药针灸什麽的毫无耽搁,身体也在慢慢好转中,却终是放不下心来,如此乱了十日,再也不管别的,捉住一个空隙便衣出宫直奔这灵山寺来。

    寺内和尚早都给围禁在一个小院里,若大的寺院四处都守卫,独她所在那个小院留得是暗卫看守,省得这麽些个大男人盯著多有不便,近身服侍的是两个宫女和太监,这时知道他来了,都远远的避了开去。

    他跨进小院径直就推开房门,她正在那里对著一盘残局发呆,这是他自她清醒後送来的棋,如今看到她果然在用,不由得很是高兴,大步走进“你脸色好多了。”

    她似是一惊,才抬头看他,墨玉般的眼睛却像是呆滞了片刻才认出他似的,轻飘飘说了声:“你来啦?”

    他知道她从第一回见他已就知道他的身份,可她像是从无敬畏,甚至连起码的尊卑之别都没有似的,弄得他在她面前也不自觉得就改自称,这也许换作另一个皇帝都会在意生气,可他不知为何却甘之饴,反而因此更加自在。

    他哈哈一笑,在棋盘另一面坐下了,仔细打量她半晌,笑道:“怎麽?摆了个残局来试我?”

    她神色微黯:“一时不慎,走成了死局。”

    他微愣,伏身去认真看那局棋子:“我看未必,要不要我来试试?”

    她含笑看他,那眼神真是令他好胜心起,正要说话,她却温柔一笑:“好,你要试就试吧。”

    他紧紧盯著她的笑脸看:“看来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可是一国之君。”

    她伸手捂嘴,竟似笑的说不出话来。

    他轻哼,低头去看那棋局,越看就越是惊心,这,果然是一局死局,环环相扣,每一处生路都兜转回还落到原处,每一路死路却又都给人无尽诱惑,引得人深陷其中,挣脱不能……这困顿之境,难道正是她的心声?

    他眉心微拧,抬了眼帘看向她:“你究竟,是什麽人?”

    “困境中人。”她轻叹著站起来,扶著桌子站了好一会才慢慢往床边走,看她身形不稳,他忙上前相扶,却让她避了开去,这个闪身的动作很小,可却令他僵在那里,心里忽然有种错觉,这女子,他竟不能把握……她那柔弱身姿仿佛下一刻就会飞得无影无踪,这忽如其来的念头令他心中剧震,忍不住一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右臂:“若是我帮你解开这棋局,你有什麽可以作赌资麽?”

    她身躯微僵,顿了顿才转过头来,竟是含笑:“弱姿薄柳,可能侍君?”

    他的眼瞳瞬间凝黑了,手中不由自主地微微加力,握得她手臂生痛,可她脸上笑颜半点未变,她只是静静看著他,可是他……他知晓自己并未到她眼底……这狠心女子……他甚至有些害怕起来,害怕自己这样陷落……可这短暂情绪只维持片刻,他又回复坚毅:“若是我做到了,我要看你的真容。”

    她笑起来“好”。

    他沈著气走到棋盘边,竟然一拂手,“哗”的一声,棋盘被他掀翻在地,在她的愣忡中,他声音沈稳:“若遇死局,就从头来过。将一切打乱,再塑已愿。”

    她怔怔地看著他,似乎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他。

    一切从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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