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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最大的秘密(一)

    咯吱——咯吱——

    密殿厚重的红色木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兽影和两道高大的人影裹挟着浸寒骨髓的雪风急匆匆地踏了进来。供桌上的油灯火被扑进的风吹袭得摇曳了好一会儿,才又堪堪站直身体。

    等人进入後,守在门外的僧人又谨慎恭敬地将殿门慢慢关上。

    密殿左方,白玛丹增上着赤黄绸羊皮坎肩,下系绛红氆氇裙,身披厚厚的皂色袈裟,右臂袒露。他侧对着他们,正虔诚地为供桌上的油灯添油。

    他笼罩在晕黄的灯光中,侧脸清雅如莲,起伏的五官线条立体而又柔和,在淡淡的光晕中微微有些朦胧。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优雅可亲,浑身上下流溢出风华绝世的温暖祥和。

    “卓尼钦波见过法王。”释迦闼修双膝屈跪,规规矩矩地行下叩拜之礼。

    赞布卓顿抱着毛球,颀长高壮的身躯一动不动,微眯的深暗鹰眸直直盯视着白玛丹增的侧脸,像是要戳出一个大洞来。

    银猊甩抖着身上的浓密毛发,雪片像盐末似的簌簌落下,不一会儿就润湿了脚下的地砖。它朝着白玛丹增低嗥一声後,便乖巧地横卧在殿门处,假寐起来。

    白玛丹增对身侧的动静恍若不知,慢条斯理地将最後一盏油灯添满後,这才移转身面向他们。凝望过来的绀青凤眼里华光澹澹,温和慈爱,唇角也哺着柔转的笑容。

    “你们来了。”

    赞布卓顿没有答话,只冷冷地重哼一声以示回应。

    白玛丹增不以为忤,目光扫过赞布卓顿抱在怀里的毛球,轻轻笑道:“银猊守门,你们跟我去密室。”他摸上供奉在左壁角的一尊三寸金佛,转了两圈,三百三寸金佛突然一起侧转,露出一扇幽暗的窄小密门。

    他在前先行,赞布卓顿随即跟上,释迦闼修也起身尾随殿後。等到三人身形完全没入密门後,侧转的三百三寸金佛又一起回归原位,仿佛什麽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依旧还是步入了前次疗伤的密室,白玛丹增也不多言,将若干颜色不一的药粉倒进了玉石池子中,调和成稀薄的糊状,然後示意赞布卓顿把剥光放人药池。

    赞布卓顿看见沉人褐红色的药糊中後,一颗悬吊的心才慢慢放下。不管怎样,白玛丹增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略作犹豫,他还是有些尴尬地开言道“法王,是不是该先行治疗受伤的莲花。”

    白玛丹增将药糊涂满的脸颊,温言解释道,“的脏腑和骨头不过刚刚愈合,就被王折磨一通,且这一路颠簸行来,那内里早已有了轻微破损,如不及早治疗,恐怕会落下病根。”顿了顿,凤眸中闪过一抹调侃,“王不用担心,这些药糊对受伤的莲花也有修复作用。”

    他从释迦闼修手中接过雪白的棉帕,将手上的药糊仔细拭干净。取下挂在脖颈上的凤眼菩提念珠,屈指弹出四颗落在药池四方。

    几缕阴寒的诡异冷风突然在室内刮起,从四颗凤眼菩提念珠里搦搦冒出四股细细的灰黑烟雾。薄薄的烟雾在空中聚集,越来越浓,不停地扭曲变形。不一会儿,竟然变成了四颗飘浮的灰黑色脑袋。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唇,看不出别的面容好似可爱的孩童。

    白玛丹增口里低低念诵了几句经文,四颗脑袋俱都张开嘴,从嘴里吐出一条黑灰烟雾凝成的舌头,一直垂到了药池中。

    赞布卓顿和释迦闼修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匪夷所思的鬼怪异象,这是法王在用炼制的精魂为辅助疗伤。此时的身体比最初受伤时要强健许多,能够勉强承受住精魂的力量,不会被精魂轻易迷惑吞噬。

    “让在这里疗伤吧。”白玛丹增抬脚朝相邻的密室走去,“王应该有许多话要和我说。”

    赞布卓顿嘴角一勾,看了眼药池中的,又瞥了眼释迦闼修,跟在了白玛丹增後面。释迦闼修微微一愕,也赶紧跟上。心里有些疑惑,王看他的那一眼,似乎有些奇怪。

    相邻的密室与疗伤密室在面积上相差无几,陈设布局却迥然不同。靠东边的墙角摆放着一张昆仑碧玉雕成的矮榻,三尺多宽,六尺多上,上面搁着一床轻薄的精棉青色被褥,矮榻边靠着一个自玉矮柜,柜面上供辜着一个精美的纯金双身怒相喜金刚。地面铺着厚转的绛红毡毯,随意丢了数个打坐的蒲团。三面土壁都悬挂着喜金刚的各色双身堆绣图,室内暖烘烘的,原来其中一面土墙竟是层火墙。好在入了寺庙後,身上披裹的厚毛大氅已经脱去,不然非得热死不可。即便如此,赞布卓顿和释迦闼修还是立刻热出了一层密汗,赶紧将身上的皮袍也脱了,随意扔在地毯上。

    赞布卓顿捡了个蒲团在白玛丹增面前盘腿坐下。释迦闼修则坐在他的左侧,位置稍稍靠後,拉出尊卑距离。

    “王,你雪夜行路,是送来疗伤,还是为送祭品?”坐定後,白玛丹增率先打破沉寂,轻语笑问。

    “两者都是。”赞布卓顿漠然道,把玩着左手麽指上套着的黑曜石骷髅银戒。沉默须臾,抬眼看向他,目光犀利冷寒,“白玛丹增,你前次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什麽话?”自玛丹增拨动念珠,微笑反问。

    “即使她不是我的奴隶,成了你的莲女,我也可以随时把她放在宫里玩,只需在固定的日子中送到寺里供你双修就行了。”

    赞布卓顿冷冷地重复着白玛丹增曾经说过的话,除了几个字有所改动增删外,其余的几乎一字不差。

    绀青凤眼中的笑意融进了温柔怜爱,瞳眸光华四溢,薄薄的唇角也流露出几分纵容。白玛丹增拨过一颗念珠,语气异常慈柔:“自然是真的。赞布卓顿,阿兄什麽时候欺骗过你?”

    赞布卓顿语塞,面色阴沉地横了他一眼,硬声道:“你的确没欺骗过我,却经常把阴险的法子用在我身上。还有,你是莲华法王,我是古格王,我们之间僧俗有别,少在我面前称兄道弟,我也没你这麽老的阿兄。”

    “啧啧,赞布卓顿,你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你阿兄今年不过才三十六,脸上一条皱纹也没有,怎麽就很老了?”白玛丹增比划着,“你啊,还是小小一团的时候最可爱。”风眼轻微眯起,华光中带着一丝幽幽的冷凉嘲讽,“若你不是我最亲爱的阿弟,我又怎麽可能暗中教导你,照顾你,保护你,帮助你夺取王位。阿兄若不是将你视为骨肉,你早就去香巴拉轮回了。”他清清淡淡地说着古格国一个最大的秘密。

    世人都知当年穆赤·赞布卓顿与几个兄长夺位之时,其中最有利的一点就是得到了莲华法王的全力支持。备受民众爱戴崇敬的莲华法王奉领神旨,宣布穆赤·赞布卓顿乃天神之子降世,将继松赞干布的吐蕃盛世之後带领古格民众开创出新的古格盛世。这让当时分裂的民心很快归附到了新出炉的古格王身上,有效而迅疾地稳定了国内的动荡。

    穆赤·赞布卓顿在位五年,其铁血英睿的统治也证明了这一神旨的真实可信。古格,的确正在走向繁荣强盛。

    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莲华法王白玛丹增和古格王穆赤·赞布卓顿居然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不超过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沉默坐在赞布卓顿左後侧的释迦闼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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