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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这正常么

    潘荷的嘴唇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气若游丝地问:“你们真是……龙……子……?”

    李云心无奈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身子忽然一振,猛地暴涨!苍青色又微微泛金的鳞甲从他的四肢与脸颊上浮现出来。雪白的鬃毛、冲天的双角也一道乍现。只一眨眼儿的功夫,巨大的身形便将舱顶都抵住了。狭小的舱室内溢满可怕的威压,这潘荷瞪圆了双眼,额上汗如雨下

    看到龙子低了头、凑近她,并且从鳞甲的间隙里升腾起些微雾气来:“你看清楚了?”

    潘荷此刻已经只能一个劲儿地眨眼、示意她晓得了,连话都说不成句子。

    这威严又可怕的龙子便又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身形才猛地又缩回去,重变成小少年的模样。再看这潘荷双眼一翻,吓昏过去了。

    李云心低哼一声,抬手在她脸上抽了一记,便又把这位共济会新任的东海国掌事唤醒。

    一边瞧着她先茫然、但很快又恐惧起来的模样,一边冷声道:“你们这种人……平时说起龙子、神龙、天下大势、帝王贵胄的时候,都能侃侃而谈挥斥方遒个个儿都是视名利如粪土,刀斧加身亦面不改色的人物。”

    “可是一旦幻想里的权威真到了眼前儿了,胆子就比谁都小、跪得就比谁都快。如今的共济会如果都是你这样的货色……怕是很快要玩儿完。”他厉声道,“说!为什么觉得谢道士敢去找真龙的晦气!”

    后一句喝出来时声音虽不大,然而气势极足。那潘荷吓得一哆嗦,嘴巴便仿佛不听使唤了,一溜儿说道:“因……因为那会里的长老们说过……说那个人有化解天下大劫的本领……有这样的本领……才不会怕真龙……叫他去找真龙的晦、晦气……龙族也许都要受重创……”

    李云心竖起眉毛:“你们怎么知道他有这样的本领?从前不是说那个人是李云心么!?”

    潘荷飞快地眨眼,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李、李云心……那个人……进了云山之后竟然能逃出来……长老们就说……那么他就不是那个人……我们是最近才截获木南居的情报……知道有这么个谢、谢生……”

    “你说的长老又是谁?云山上的长老?”

    “不是……是……从前各门派的尊长……如今尊他们做长老了……”

    该指的是那些附身各大门派掌门、宗座的游魂。被云山上的长老们抛弃之后,自己又成了长老。只可惜这种“长老”含金量太低。知道一些细节,却无法窥得全貌。因而才会觉得可以唆使谢生找真龙的晦气。

    不过另一方面……“他有化解天下大劫的本领”。这一点倒是与李云心此前见到谢生时候所观察、试探得到的结论不谋而合。那个谢生……身上的确有些秘密。对于木南居和共济会而言至关重要的秘密。

    从前那群人以为他的身上有……到如今,该是知晓了吧。

    知道他李云心是个“假太子”。

    他早预料到了这一天,因而终究在云山之战时站好了队,为自己捆绑了许多的盟友、势力,才可保自身无虞。

    只是不知道木南居的那些人如今是个什么心情……

    李云心就冷笑一声:“沐猴而冠。那么你找到了谢生,打算怎么跟他说?”

    “就对他说……说……那真龙是入世的天魔……他要阻止大劫,先去杀了那天魔他如果真是我们要找的人,一听自然就会信了。”

    李云心皱起眉:“还有呢?”

    潘荷剧烈地颤抖地嘴唇:“没……没有了……”

    李云心死死地逼视她一会儿。确信这个女人的确只知道这么多……却将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知道,自己在越来越逼近一个大秘密。可是他知道的线索、细节越多,也就越觉得迷茫、毫无头绪。

    譬如而今。

    而今他知道,谢生是共济会与木南居都要找的人。之所以他们都要找,是因为谢生的身上有一个秘密。

    共济会新任的长老们或许从前听过云山上的长老们漏过些口风,因而认为,谢生身上这个秘密,可以化解即将到来的大劫。

    大劫在云山遇到狄公的时候,狄公也这样说过。那时候李云心问狄公,所谓天下大劫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狄公却像对付这世界的土著一样对他说,是“魔界入侵”。

    李云心暗示他不必用这些话来糊弄自己最好用大家都听得懂的话来说。而这句话,似乎是露出破绽。因而狄公很快对他失去兴趣,知道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

    这意味着……谢生知道那所谓的大劫是什么东西。

    但共济会的新长老们、那些游魂却不知道,笃信所谓大劫就是“魔界入侵”。

    那么,姑且站在这些新长老的角度来看问题叫潘荷对谢生这个救世主说,真龙是魔界入侵而来的天魔,那么谢生就会信。

    谢生不是傻瓜。为什么听了这种话自然就会信?

    李云心认为这只揭示了一件事

    真龙,与魔界有关。或者说真龙的来历,与魔界有关。

    只要弄清楚了魔界指的是什么,也就知道了真龙的来历。或者说,叫谢生见到了真龙,自然会得到海量的信息!

    那么这一步,可真是美妙的巧合。

    谢生误将小动保当成他该去的那个组织。又将真龙神君当成他要找的人,因而直往龙岛去。

    而共济会的这些蠢货们见谢生如此举动,就觉得更佐证了他们自己知道的“内情”。因此如今打算再推谢生一把、叫他更加“相信真龙是天魔入侵”却不知道谢生想的,和他们想的,可是天差地别。

    想到这儿,李云心倒是倒吸一口凉气还好他这个局设得及时。

    及时将共济会这个掌事引了出来。不然再晚些真叫这女人去见了谢生……依着谢生的头脑,很也要发现事情不对劲儿。说不定立即就调头、回到陆上去了呢!

    他因此又轻出一口气。在狭小的舱内踱了两步,伸手拨了拨潘荷软塌塌的手腕,惋惜地说:“你之前就这么知趣懂事,何必遭这份儿罪呢。那么再说说看,你们共济会现在的窝点在哪里?”

    潘荷的脸色已经愈发的白了。妖魔修士们争斗的时候,受伤流血乃至断条胳膊断条腿都不是什么大事。可对于凡人来说手腕被生生咬碎了,的确是极大的痛苦。

    她似乎是急于摆脱这种痛苦,颤着嘴唇不成句子地说:“在……就在……从前的洞天福地里……”

    李云心“嗯”了一声,追问:“三十六洞天、七十二流派的山门所在的洞天福地?”

    “……是。”

    “里面有你之前说的那本书,也有手雷?”

    “……是。”

    “哈。”李云心笑了笑,“妙啊。我早怎么没想到呢山鸡哥!”

    立时又有另一个身影从墙壁当中浮现。山鸡现身在李云心身旁,不安地说:“龙王……你这么叫,是折煞我了”

    李云心摆摆手:“你都听到了。这几天,用我赏你的宝贝收敛妖气,远远盯着谢生。有人接触他,立即拿下。”

    山鸡抱拳:“是。”

    说了这话,并未走。他是知道李云心心意的人,因而等候他处置这潘荷。

    便见李云心又在潘荷身边走了几步,开口道:“杀过人没有?”

    潘荷似也是知道终究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咬了咬牙:“……没有。”

    李云心便愣了愣,笑起来:“没有?你刚才对我出手的时候可不像是没杀过人的样子。”

    “我……只伤人,不杀人……”

    李云心哼一声:“口口声声谈什么天下大势,却又不敢杀人,贵会真是要完。”

    说完一挥手那潘荷立即瘫倒在地上。她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然而剧痛以及恐惧叫她浑身不听使唤,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

    “带回去。”李云心对山鸡说,“用我教你的咒法,把今晚的事从她脑袋里抹了。”

    但山鸡迟疑片刻:“龙王……不杀她的么?”

    李云心转身看他,瞪起眼睛:“我看起来像是个杀人狂魔的么?”

    山鸡缩了缩脖子,略想了想。觉得对于李云心的这个问题,该回答“是”。死在他手中的修士、妖魔、凡人……可也不在少数。但自然没胆子说,便道:“……属下是觉得留着,很麻烦。”

    潘荷缩在墙边,睁大了眼睛看李云心:“……龙王、龙王饶命……我再不与您做对了,我再不参与到这些事里来了”

    “她的话不可信。龙王。”山鸡看她一眼,“斩草除根为妙。”

    李云心叹口气,拍拍山鸡的肩膀:“哪来这么重的杀气。咱们做事么,最好还是要以德服人去吧。”

    见李云心心意已决,山鸡便也叹口气。一把将潘荷提溜起来,遁墙出去了。

    约莫一刻钟之后又回来,皱着眉看李云心:“龙王,送回去了。但……抹了今夜的记忆,她也还会记得你。还是个大麻烦。我想不通。”

    实际上,这妖魔是有些担心自家龙王与刘老道往庆国去了一趟、又回来之后,人就变了些。

    在李四家院子里的时候,山鸡略微有所察觉,但想得很是不很明白。到了今夜,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觉得他家大王变得有些和善、有些心软了。

    虽说即便是眼下、如今,他家龙王也绝对要比绝大多数人都杀伐果断、坚毅果决,然而他怕的是这种变化慢慢继续下去,有一天会变得糟糕。

    譬如……而今竟然饶了一个共济会的什么掌事。这种人在从前可不是举手就杀了!

    这叫鸡精感到忧心忡忡。

    李云心重回到吊床上伸了个懒腰,拉长声音:“麻烦我想要的就是麻烦。现在咱们揪出来个共济会掌事,可船上还有个木南居大掌柜呢!不叫你杀她,是因为她是饵到了海上,我们当然要钓鱼啊。”

    “何况……急什么。”

    他说到这里,语气慢慢冷下来。

    “知道我这几天都做什么了么?”

    山鸡眨了眨眼睛。从李云心的语气当中体会到某种熟悉的意味某种,隐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的冷酷。但这种冷酷却令他定了神、放了心。

    “龙王……这几天在给人起卦算命呢。”

    “哼……”李云心哼着笑一声,“是啊。算了几天。都算出来了什么?”

    “这一整船两百多个人,除了十几个行商。余下的那些海员、水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手里有人命的不少见,**偷盗的更是寻常事。就在昨天晚上还有六伙人商量过几天该怎么劫船烧船这六伙人之间还彼此不认识。”

    “陆白水这一次啊,可是栽了个大跟头有人在害他。”

    鸡精略有些茫然:“啊?”

    不是搞不懂什么人在害陆白水。而是搞不懂自家龙王为什么在这个人身上花这么多的心思。

    一个凡人而已。

    “该是那个都督在害他。这伙儿人保不准,也是从牢里面放出来的。不然怎么这么巧,几天的功夫、凑来了这么多人?”李云心说到这里,又伸个懒腰、出口气,“不过他一个惊涛路大豪,走南闯北见过那么多的世面。先如今在这种事情上翻了船……智商未免降得太快。你说说看,这正常么?”

    山鸡是个聪明的妖怪。但聪敏人倘若见识得不够多,也有笨的时候。因而当李云心说这些话时,他的脑筋就不大能跟得上闹不清楚自家龙王口中这些弯弯绕绕,到底代表了什么。

    因而只能道:“呃……是啊。这正常么。”

    李云心看了他一眼,笑起来:“当然不正常了。”

    “陆白水又不是笨蛋,自然瞧得出。可即便是瞧出来了,还是要出海。”

    “发船之前,我在船上和他谈了一会儿。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这一趟出海,他已经不是主角了船队变成了谢生的。而我和谢生之间还有些仇怨且不是凡人间的仇怨。”

    “之前他愿意带我出海是因为自己也想要去海外瞧瞧、另外和我投缘。但到了那一天,事情已经完全失了控他再跟船走,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一个有家有业的武林大豪。还知道本国封疆大吏有反意,要对付他。还是跟我往海上走了……山鸡,你说说看,这正常么?”

    山鸡就只好眨眼了。

    于是李云心又笑笑,合上眼睛:“去吧。我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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