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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艾妮斯

    “亲爱的艾妮斯,我出国,为了爱你,我留在国外,为了爱你,我回国,也是为了爱你。”这是狄更斯作品《大卫?科波菲尔》中的对白。

    在我们的故事里,“艾妮斯”却是我们的男主角。

    在青春的萌动里迸发出的感情,纯洁而真切。但这种真切,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就像清晨的雾凇,在你一伸手的时候才发现,美好正在随着日光的到来随你远去。你本以为它就此和你告别的时候,翌日清晨,它照例在你的周围升腾,任你使出浑身解数,也挥之不去。

    “艾妮斯”的那一轮太阳照常在海上升起,可这一天,晨雾却迟迟没有散去。富顺站在海西金融大厦主楼的最高层——这是海西市的中心,在这里俯瞰这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车,纵横交错的路,横平竖直的街道,拔地而起的高楼,还有呼啸西去的火车。

    海拔和气压的反比关系在这座城市里并不成立——只有在这个制高点上,才能畅快的呼吸。如果是在地面,或者海滩,浑浊或者湿热的空气只会让人窒息。轰鸣的机器开始工作,忙碌的一天也拉开序幕。从今天开始,工人们从主体施工转移到外墙抹灰和贴砖来。富顺心不在焉地抬起灰浆,身上的安全绳随时在警告他悬在百米上空。

    “嘟嘟……呜……”那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划过,又一驾飞机不知从何处飞来,即将在三十公里外的海西机场着陆。这个曾经让富顺兴奋又期待的声音,这几天,却让他感到惧怕。

    富顺转过身,随着刺眼的阳光普照海西,他隐隐约约望见了忙碌的机场。啊,我心心念念的姑娘,请原谅我快忘了你的模样,加上回杨家湾的日子,已经足足四个年头了——四年,足以让我们忘记很多东西,包括那些扣人心弦的连环画面,还有画面上那些曾经让那个小男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文字。

    可现在,富顺不再是一个小男生,他是一个熟练的泥水工,更让他自豪的是,这高耸入云的金融大厦,居然和他笔记本上的图纸相似度达到百分之八十。凹弧形的外观设计,流动的曲线塑造出升高的景观层,形成一个半闭合的空间,在曲线另一端降低的广场空间,就如阳明岛上一个小小的园林,继而再拔地而起,连接起后侧的两栋大厦,犹如一只蓄势待飞的雄鹰。一起忙碌的工友们,谁又会知道这个左手拿着托灰板,右手挥舞着平头木抹子的同事,竟然在用汗水完成自己的作品呢?

    可这个“山寨设计师”今天却并不那么积极,和“王癫子”相比,他的进度要落后许多,在同一高架层的朱大哥还不时过来帮忙。“富顺,有心事?”

    “没……”

    “看你愁眉苦脸的,来,哥哥给你来一首老家的山歌,”朱大哥从灰桶里填上砂浆,在半空里放开了嗓门:

    “太阳出来照到山脚脚,幺妹儿爬上了斜坡坡;

    半天见不到我的情哥哥,哟呵呵——哎——哟呵呵,

    水牛撞到了黄牛角,牙猪闯进了母猪窝,

    情哥哥哎——情哥哥,你心里到底想的是哪一个?”

    敞亮的嗓门,不管听得懂听不懂的,大家都跟着哈哈大笑。只有富顺笑不出来,他心中的那个幺妹儿呀,是否已经回到了繁华的海西,被都市吞噬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了。

    前几天,云梅第一次和俊勇谈起了李湘瑜。

    云梅的父亲马子昂绝对算得上一个多情种,这个理工科的高材生、江云大学的教授、华建三局的总设计师,桃色新闻几乎和他的作品等高。就算是马云梅的母亲秦润兰,也是在云梅十一岁那年才和马子昂结了婚。那一年正好是****结束,马子昂的终于承认了云梅这个未婚先育的女儿,在江云补办了婚礼。

    含辛茹苦的秦润兰,总算等来了这一天,本以为丈夫会改过自新,但随着他头上的光环越来越多,围在他身边的蜂蝶也越来越多,从学校的老师到学生,丑闻一个接着一个灌进云梅母子的耳朵里。可这并不影响他在学术上的造诣,在全新的时代里,他非但没有被揪斗和打倒,反而平步青云,从大学教授转任为国有企业领导。

    秦润兰和马子昂的婚姻名存实亡,真正让这段婚姻告一段落的,是李湘瑜的母亲唐雯。这个丈夫去世,在江云市人民医院担任护士长的女人,在最迷茫的时候遇到了气度非凡的马教授,这个给他心灵慰藉的男人,让她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也引爆了人生第二次冲动的爱情。

    没想到,后来唐雯竟然辞掉工作,跟随女儿来到海西。马子昂的家庭也随之破碎,秦润兰带着累累的伤痕,回到了遥远的江云。唐雯的冲动,带来的是女儿出国、云梅父子成仇的后果,而自己,也并没有享受到真正的幸福,忙碌的工程师依旧是天南海北的出差,连她都不知道马子昂在海西究竟有多少套房子。

    当然,风流成性的马子昂到海西后有所收敛。一方面随着孩子越来越大,他也在反思自己;另一方面,巨大的工作压力和越来越糟糕的身体也不容许他再胡来了。

    李湘瑜对马子昂的印象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当然这是五年之后她的感悟,若是在五年前,她绝对恨透了那个男人,同时也恨自己的母亲——这个破坏人家家庭的第三者,让在海西实习的她遭了多少白眼,听了多少留言……所以,在马子昂说送她出国的时候,她头也不会地去往了大洋彼岸。

    虚荣心在湘瑜的心中蔓延。她为有这样的母亲而羞耻,她不愿让富顺知道家中的变故。但在她后悔走上出国之路的时候,她发现,身后的路已经回不去了。那些从加拿大寄往大巴山的信件,就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她书桌上的连环画,已经堆成了半人高,画里的主人公,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岁的样子……

    湘瑜从飞机上下来,故土的芬芳和海风的热浪同时袭来,这篇让她自豪又悲伤的土地呀,你可知道我也在日日夜夜把你思念。拖在身后的皮箱里,全是她关于思念的作品。

    她知道,在机场出口,母亲正在翘首以盼,在母亲的身后,一定是那个气宇轩昂的马子昂。其实如果不是母亲,她对马子昂的敬仰和崇拜绝对超过了对任何偶像。这个在江云甚至整个华夏建筑界的名人,是她选择建筑专业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她原谅了母亲的一切,一个女人追求自己的幸福,又有什么错呢?

    正如她自己,在异国他乡的日子,她想象中的“天才男友”已经在杨家湾娶妻生子。即便如此,她依旧会选择去勇敢地告诉他——我依然爱你,我要和你长相厮守,哪怕是破坏你的家庭;我要和你一起去实现梦想,把你的智慧和我在McGillUniversity学到的知识融合,到大城市来,修筑我们美好的殿堂。

    在直走出口和右转售票大厅的十字路口,湘瑜选择了右转,买了一张飞往江云的机票——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点燃梦想的礼炮……

    富顺望着远方,朱大哥拍了拍走神的他,富顺还没回过神,手中的抹子突然滑落,从三十层楼的高度砸落向了地面,不偏不倚,砸在了一个人头上……

    富顺惊恐的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群人围向了被砸中的那个人,并且被迅速地被抬出工地,大概送往医院去了。还没回过神来,楼下的指挥喇叭响起:“一号楼所有人停工,迅速到一楼集合!”继而两部升降电梯同时滑动,一号楼各个楼层五十多个工人很快迅速赶到楼下。工人谁也不知道刚刚楼顶掉下来的东西把人砸咋成了什么样子,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是谁的失误让“凶器”从空中滚落,并且正好突破安全防护网的漏洞,砸中了人!

    富顺惊魂未定,双手颤抖。这万一除了人命……

    “是谁的抹子掉下来了?”石俊勇安全员手上挥舞着“凶器”,一改往日的沉稳,冲着工人们咆哮起来。

    “我!”

    “我!”

    两个声音同时回应。朱大哥拉住富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如果富顺不因他收到惊吓,那玩意儿也不会掉下来。

    “到底是谁?”俊勇稍微温和了一点,毕竟站出来的两个人都是自己的老乡。

    “你们两个,被开除了……这个月的工资,先垫付医药费,剩下的……你们想办法再补过来……”气喘吁吁的项目经理胡明全从工地大门冲进来,正看到两个承认错误的罪魁祸首,没等安全员开口,当即宣布开除决定,然后转身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俊勇呆在原地,刚刚的威风全然不在,他愧疚地望着两个老乡,尤其是丢魂落魄的富顺。看样子,这一次,他真的帮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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