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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飞雪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这是辛弃疾的《摸鱼儿》,后世有不少人说,这首词写的是辛弃疾壮志难酬的感慨,是他对国破家亡的慨叹。其中到底有多少道理,是否真实,楚风是无从知晓的。

    或许真的有,或许只是后世所谓文学评论家的穿凿附会。非要从古人的诗词中挖掘出一些深层的东西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千年之后语文考试中的阅读理解,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明白。

    盛唐的诗一定有国家强盛的荣耀,南宋的词一定带着忧国忧民的悲愤……楚风有的时候很难理解,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同样是辛弃疾的词,那一首“东风夜放花千树”的《青玉案》,以及“醉里吴音相媚好”的《清平乐》,到底又能从何处看出词人对山河沦陷的义愤填膺来。

    山河就算是再破碎飘零、神州陆沉,也终究有“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的《扬州慢》,也有“满城春色宫墙柳”的《钗头凤》。战火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如果不是发生在眼前、当下,说到底,只是一种遥远的悲伤与叹惋。该活着总要活着,该快乐也总是要快乐的。这并不是罪孽,只是人生。

    楚风写罢此词,心中微微叹息,想着辛弃疾现在怕是还没有出生,那么,那一首最为出名的《青玉案?元夕》也未曾在世人面前显露。等转过年的花灯时节,自己要不要也像那些穿越的前辈的一样,展露一番呢?

    旁边,萧庭随着楚风的笔触轻轻的念着,眼睛越来越亮,兴奋之情也愈发高涨了。

    这样的好词,就算是再不懂诗词的人,也能看出好来。

    只不过,楚风写完这首词之后,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祥,给一个年华正好的少女写这种“玉环飞燕皆尘土”的词句,楚风害怕……一语成谶。

    “要不,换一首吧,这一首太过凄凉了。”楚风迟疑着,说了一句。

    “为何要换,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词!”萧庭却不干了,笑道,“好啊!我是知道你的小心思的。是不是没想到自己突然写出一首这样好的词来,所以一时间不想送给我了,想要藏着掖着,要送给哪个相好是不是?”

    楚风闻言,不免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这是什么话。我是说真的,婉静姑娘正当妙龄,何必唱这样悲苦的词句,我重新换一首好不好?”

    “什么?”萧庭瞪大了眼睛,“你这作词怎么跟楚才背族谱似的,说来就来么?这可让我们这些毫无天分的人怎么活!”

    楚风笑道:“在江南那边的时候写的,你且瞧瞧如何。要是觉得不错的话,这一首《摸鱼儿》我可就收回了。”

    说罢,楚风重新落笔,写了辛弃疾的那首《清平乐》。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萧庭瞧了,拊掌一叹,赞道:“果然清丽温馨,我瞧着都想往江南一行了。不过不行,哈哈,我才不把那首《摸鱼儿》还给你。婉静姑娘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略带凄切的调子,既然好不容易从楚兄弟你那里讨得一首好词来,我那里会轻易放弃呢!哈哈!”

    说罢,萧庭便将写着那一首《摸鱼儿》的纸张夺了过来,递给婉静,笑道:“这可是难得抢过来的东西,婉静姑娘,你要好生保管好哦,千万莫要被那楚风夺回才好。”

    婉静觉得有趣,抿嘴低笑,乖乖的将那张纸好生接了,来来回回瞧了几遍,便重新拨弦调音,为几人唱了起来。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

    ……

    有些事情,或真的是命中注定,即便再怎么想着去改变也是在劫难逃的。

    在给婉静姑娘写下那首《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的时候,一种不祥的情绪曾经从楚风的心头流转过去,而在几个月之后,楚风发现,那种情绪真的是一种预兆,只不过当时劝阻一番后,终究被他忽略了。

    之后的光阴里,楚风总是忍不住想起这首词,忍不住想起那个叫婉静的害羞的姑娘。而后思付着一些假设的事情。

    如果自己没有写下那首词,又或者,那天晚上没有与萧庭一起去那个酒家,婉静姑娘是不是依旧会简单快乐的生活下去……当然,那都是假设了,毫无意义的。

    而对于现在的楚风来说,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是毫无意义的……

    白祗候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楚风与楚才的行为被画院中的人们看在眼里,落下了一个“悲情”的烙印,再加上张奉之事后冲到山水院里,气愤填膺的一番回护,整件事情就变得有趣了不少。

    吴大学士这一派的人自然不必说了,只要见到白祗候,自然要冷嘲热讽一番,表明自己的态度。而王学正这边的人,甚至也不敢多对白祗候的行径解释什么,毕竟楚风和楚才的“戏”做的太过悲情了些,整件事情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余地了。

    白祗候相当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这一下子,把自己砸的有些疼。也就是在这样的“伤痛”之下,白祗候索性告了病假。山水院的赵艺学没有多说什么,痛痛快快的准了,在他看来,这种连这么点小事情都办不好的家伙,在自己眼前晃荡实在是让他很恼火的事情。

    大家都以为白祗候是因为众人的目光而告病的,只有白祗候自己知道,当时与楚风对峙时,楚风话里那一句有关靠山的言论,让他不得不退后一步,重新审视整个局面。

    白祗候也不是愚蠢之人,他只是奉命行事的次数太多了,所以在接到上级命令之后,有些事情处理起来就有些不动脑子了。

    可是被楚风微微点拨了一下之后,白祗候联想起张奉之的“叛变”,想到萧庭与楚风的结交,想到樊楼那一夜画作莫名其妙的被烧毁……很多事情密密麻麻胡乱被他练习起来,于是一种猜测开始在白祗候的心坎儿里突突直跳。

    他是不敢去想与徽宗有关的,只是隐隐约约的才出来,楚风背后的那一位人物,不管到底是谁,那绝对是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无法得罪得起的。

    可是他却被任命为楚风的管理者,是王学正这边被当做刀子使用的家伙。白祗候就是在这样的混乱里突然开了窍,看清楚了自己在整盘棋中所处的位置,于是连忙借此机会,逃之夭夭了。

    这些事情,白祗候之所以能够猜得到,是因为楚风在他耳边那一句淡笑着的点拨。而对于一些聪明人来说,诸如萧庭,早在张奉之突如其来的转变之中,摸清了一些门道。

    但萧庭也如同白祗候一样,不敢想的那样夸张。虽说徽宗陛下在画科考试时为楚风网开一面,但是如果说,这是因为楚风原本就结识了徽宗,这种猜测,实在是太过天马行空了些。对于一直生活在帝王统治下的萧庭来说,是觉得不敢这样猜想的。

    整个事情,萧庭也与自己的父亲讨论了一番。原本对于他们父子二人来说,在画院是完全没有必要战队的,尤其是在局势没有完全明晰之前,他们萧家有屹立不倒的资本,无须投靠他人。可是画院入院的当天,局势的变化是出乎意料的,萧家几乎无法选择的倒向了吴大学士这一头,而之后,萧庭父亲萧肃之与吴大学士的来往、几顿酒食,也就成了整个局面的衍生产品。

    当然,其实对于楚风来说,这些事情虽然与他息息相关着,但是他本人并不怎么关心。

    白祗候称病之后,山水院很有意思的将楚风的位置调整一拖再拖。按照正常的道理来说,既然白祗候生病了不在,楚风就应该被调整到其他的祗候手底下干活的,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人敢接替白祗候这个位置。

    楚风忽然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不过对于他自己来说,这倒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没有人安排日常的工作琐事,他就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做事情。画学生的身份让他可以解除到一些浅层次的画作,对于现在的楚风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楚风重新回到最为清静的学习当中,有程源先生从旁指点,又有画院的藏品作为摹本,楚风的画功可谓是突飞猛进的。

    于是,就在十一月初,东京城开始飞雪的日子里,从杭州城迤逦而来的马车,载着刘正卿一家人进入了东京城。

    同时,针对楚风自己的第二次画科考试,也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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