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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9 茫然若失

    “叩叩”,敲门声传来,办公室门被推开,珀西拿着一个深褐色的牛皮纸袋走了进来,纸袋底下还有厚厚的一叠报纸,珀西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办公桌的左上角,看了一眼正在翻阅着什么的兰斯。

    柔和的光线穿透那浓密的睫毛洒落下一层薄薄的阴影,犹如湖面之上氤氲而起的水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雾气之下那一抹清澈透亮的蓝色,却看不清楚那隐藏在底下的真实情绪。沉静,从容,祥和,自如,空气之中那静谧的气氛就连一丝一毫的烦躁都没有,所有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西洋镜影业破产了,这条消息昨天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迪伦-王尔德打电话过来告诉兰斯的,想要从兰斯这里试探出蛛丝马迹,挖掘两家公司的恩怨。但可惜的是,迪伦失望了。今天早晨出版的“华尔街日报”,正式对这个消息给予了确认。

    作为西洋镜影业公司的一员,珀西自然对于公司内部的冲突和纠纷是再清楚不过了,兰斯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天,他就在现场目睹了所有一切。就连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都是一阵激荡,那么兰斯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怎么了?”兰斯察觉到了珀西探究的视线,出声询问到,“有什么情况吗?”

    “杰瑞-布鲁克海默的助理刚才打电话过来确认会面时间,他说杰瑞现在正在伯班克开会,会议比想象中消耗时间久了一些,他会尽量按时赶过来,但如果出现意外,希望提前请求我们的理解。”话语已经涌到了舌尖,但珀西终究还是没有询问出来,而是改口说了另外一件事。

    兰斯微微收了收下巴,“你回复一个电话,说请不用担心,公司这里肯定会有人接待他的。”兰斯没有说“我会接待他”,而是用“公司”,潜台词就是:过时不候。

    兰斯知道“加勒比海盗”项目还没有结束,迈克尔-埃斯纳在迪斯尼依旧掌握着话语主动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只要迈克尔愿意推动,杰瑞重新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三天前,杰瑞的助理打电话预约了这次会面,比兰斯想象中早一些,既然杰瑞此前都已经表示了主动,今天事到临头却又摆起谱来,兰斯自然没有必要客气。

    珀西点点头表示明白,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兰斯依旧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可是却有些心不在焉,内心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镇定。西洋镜影业消失了,原本兰斯以为自己会开心,大仇终于得报,即使不会失态得大肆庆祝,但肯定会步履生风、欢欣鼓舞、酣畅淋漓。可此时舌尖的滋味却有些错杂。

    即使是现在,兰斯还是可以回想起自己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天,如此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就连阳光斑驳洒落下来的形状都一清二楚,彷佛那一天已经被彻底定格了,时时刻刻一帧一帧、一格一格地在脑海里不间断地回放着,就像是永远都挥之不去的梦魇,缠绕在灵魂深处,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

    他曾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梦想之上,但他们却亲手扼杀了梦想的意义;他曾经踌躇犹豫地迈出脚步、交付信任,但他们却残忍地将这份信任变成了刺向他的利刃;他曾经竭尽全力逃离童年时光的噩梦,试图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他们却冷酷地将他打回原形,坠入回忆的冰窖之中;他曾经花费了十年时间摆脱过去的痛苦,然后又花费了七年时间创建新生活,但他们却在一夜之间将他的世界击得粉碎,就好像曾经的弗兰克一样……

    闭上眼睛,彷佛他又回到了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滚烫滚烫,只想要把脸颊贴在地上,贪婪地感受那丝丝渗透的凉气;整个大脑就像是一团浆糊般,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思考,身体传来了阵阵疼痛,他甚至不记得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了,只是隐约记得,弗兰克又喝醉了,狠狠地踹了他的肚子一脚,他就像是麻布袋一般撞到了墙壁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面的事情他都没有任何记忆了;胃部因为饿过头了而开始痉挛起来,整个人想要蜷缩起来,却发现四肢如此沉重,根本抬不起来;耳朵边传来了一阵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声响,砰砰砰的响声就好像在荒野里回荡的猎枪声,那绝望而愤怒的嘶吼听起来像是西奥的声音,可是他觉得这不太可能,西奥怎么可能会嘶吼呢?如果说是高文还靠谱一点。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传了过来,“兰斯,不要睡,不要睡。兰斯,求求你,不要睡。”这才是高文的声音,那饱含痛苦的声音让他想要发笑,只觉得高文肯定是和自己在开玩笑,他想要挥挥手,赶走高文那恼人的声音,可是却发现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光晕,所有东西都忽远忽近,他努力睁大了眼睛,却依旧什么也看不清楚,右手无力地挥了挥,却连抬都抬不起来,只是扑到了一片空气。

    他困了,他真的好困好困,而且,他好饿,饿得好难受,如果此时有一包糖果就好了。那些声音都逐渐越来越远,光晕也越来越暗,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后来,他在医院清醒了过来,可是这段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问过高文,也问过伊恩和西奥,但他们都不愿意说,只是说他肚子太饿了,昏了过去。他有些茫然,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似懂非懂地低下头。

    他甚至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了,他记得是十岁,但高文却说是八岁,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印象,那些破碎残缺的记忆片段和其他记忆混杂在一起,他根本无法分辨清楚,哪些是那个晚上的,哪些又是其他时候的。

    从绿湾来到了旧金山,他曾经以为终于告别了过去,开始了新生活。但,整个世界再次被击碎,瑞恩-卡瓦劳格、塔克-图雷、杰森-伯克利,他们亲手打碎了他的世界,那些被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岁月又一次蜂拥而来,将他淹没。

    憎恨,痛恨,仇恨,当李瑾和兰开斯特的灵魂完全融合在一起时,当他又一次重新经历那些已经被遗忘的记忆时,当他被那些汹涌而来的痛苦回忆折磨得痛不欲生时,当他意识到那十七年的努力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时,他是如此极端而疯狂地恨着他们,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想要看到他们跌入尘埃、一文不名的惨状,他想要看到他们支离破碎、一无所有的凄凉,他想要看到他们众叛亲离、分崩离析的痛苦,他想要看到他们饱受折磨、凌迟处死的挣扎。

    所以,他就这样做了。

    他比他们更加阴险,他比他们更加可怕,他比他们更加残忍,他比他们更加冷血,他比他们更加不折手段。他就这样一点一点看着他们的世界崩溃,彷佛将灵魂击打成无数个碎片,然后碎片一个接着一个化为粉尘,最后灵魂消失了,躯体也依旧留了下来,只是一具没有任何生命力的皮囊,那恢弘的景象宛若星爆一般,波澜壮阔、壮丽凄美。

    那种快/感,犹如七月四日的烟花一般。

    今天,就是终点,他终于做到了,他终于用自己的双手完成了复仇,可是想象之中的畅快却没有来临,他只感觉到了疲倦,深深的疲倦。曾经有人说,仇恨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事情,因为它需要消耗你全身的力量,兰斯似乎有些明白,但却又似乎不太明白。

    抬起头,看向了窗外那明亮的阳光,视线却是一片迷惘。心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着落。

    收回视线,深呼吸一下,暂时把那茫然若失的情绪压抑下去,拿起珀西刚刚送进来的报纸,准备翻阅一番。拿开牛皮纸袋,然后就看到了放在下面的一包彩虹糖,这让兰斯愣了愣,嘴角的笑容就这样勾勒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牛皮纸袋,是一个包裹,收件人是自己,寄件人一栏填写的则是……杰森-伯克利。

    拆开纸袋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杰森?杰森为什么会给他寄东西,里面是什么内容物,这样做的意图又到底是什么?

    看了看地址,居然是伦敦。所以,杰森现在在伦敦?

    一贯果决的兰斯,此时却犹豫了,他没有立刻拆开纸袋,双手顿了顿,最后还是把纸袋放到了一旁,翻阅起了旁边的报纸来。摆放在最上面的赫然是“华尔街日报”,西洋镜影业破产的消息不在头版,也不是头条,仅仅只是娱乐版里的一个小角落,豆腐块大小,这让兰斯想起了讣告。

    娱乐版的头条是“蝙蝠侠前传:侠影归来”的相关新闻,而在头条下方的赫然就是“罪恶之城”的最新票房信息,标题写到,“北美影史第八部两亿票房的R级作品诞生!兰斯洛特再创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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