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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油锅何在?

    说完拒绝的话语后,公孙瓒便仔细地盯着沮授,好像要从他眼中看到什么不一样的神色。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

    沮授的目光依旧平静,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一股挫败感在公孙瓒心中油然而生,他忍不住说道:“公与先生,请回去告诉韩文节,这场战争已经停不下来了。”

    沮授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向外走去。

    公孙瓒等着沮授回头。

    一步,两步……

    可是,一直到沮授的一只脚即将踏出营寨,公孙瓒都没有见到他有半分回头的意思。

    “且慢!”

    终于,公孙瓒先忍不住了,叫住了沮授。

    沮授却是理也不理,继续往外走着。

    “公与先生暂且留步!”

    直到公孙瓒直接喊出了沮授的字,沮授方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眉头一皱道:“蓟侯叫住在下,所为何事?”

    “这……”公孙瓒一时语塞,只得勉强说道:“我倒没什么事,只是公与先生远道而来,没有达到目的便如此坦然离开,这让我有些不解而已。”

    沮授闻言,笑道:“倒是有劳蓟侯费心了,只是我家主公吩咐我出使,却并非一定要与贵军休战,只是向贵军传达我军的态度而已。如今蓟侯名言不会与我军休战了,在下的任务便已经完成,自然要返回了。”

    公孙瓒的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奇怪地问道:“你是说,韩文节并不在乎是否能与我军停战?”

    沮授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若能与蓟侯化干戈为玉帛,那我冀州上下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蓟侯一心求战,我冀州君臣虽鲁钝,弊主公虽自认不如蓟侯远矣。亦是唯有勠力同心,与蓟侯一战而已。我冀州上下,不愿战,却也不怯战。”

    “不愿战。亦不怯战么?”

    公孙瓒细细地咀嚼着沮授的言语,他能够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危言耸听。

    冀州,是绝不会怯战的。

    听到这里,公孙瓒的内心。已经有些动摇了。

    沮授见状,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其实,我冀州军民,之所以不愿与蓟侯一战,原因有三,却并非因为蓟侯兵革锋利,势不可挡。”

    “哦?”公孙瓒的眉毛挑了挑,“说来听听。”

    沮授来回踱着步子,手背在背后,缓缓地说道:“自张角兄弟作乱以来。河北军民已饱受战乱之苦,贵我双方再起兵戈,受苦的只是百姓,若是耽搁了春耕,两地的苍生更是会遭受涂炭之苦。因此,我家主公不忍战,我冀州军民不愿战,此其一也。”

    “袁绍袁本初,其祖上世代为汉臣,食汉禄。有数人甚至居三公之高位。如此,袁绍身为袁氏子弟,理应匡君辅国,成为我大汉之栋梁。蓟侯以为然否?”

    公孙瓒自是连忙点头,这种事情无人敢于否认。

    “然而,袁绍身为渤海太守,却暗令部下挑拨我家主公与蓟侯之关系,引得我们双方兵戎相见,若是袁本初说他没有不臣之心……蓟侯你信吗?”

    公孙瓒摇摇头。袁绍的这种行为,绝对算不上忠诚。

    沮授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如今贵我双方交战,正是称了他袁本初的心意,他正好从中渔利……我冀州上下,实不愿让此等人如意,所以不愿战,此其二也。”

    沮授又走了两步,速度陡然加快,走到公孙瓒身前不远处,语速也加快了不少:“我家主公时常说,蓟侯,戍卫边疆,斩杀胡虏,实在是人臣之楷模。他只恨没有像蓟侯这样的一身武力,不能像蓟侯一样报效国家。”

    公孙瓒最自豪的,便是他对异族的彪炳战绩,如今听沮授提起,自是挠到了他的痒处。

    “韩文节过誉了。”公孙瓒只能如此说道,但他脸上的喜意,却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如今我军与蓟侯交战,若是败,对我家主公而言,自然是一场灾难;可即便是我军侥幸,战胜了蓟侯,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蓟侯的兵马,原本就是用来斩杀胡虏的,若是伤损在我军刀兵之下,实在可惜……败不喜,胜亦不喜,我军自是不愿战,此其三也。”

    说到最后,沮授总结道:“有这三个原因,冀州上下,固然是不愿与蓟侯一战的,但蓟侯若是一意孤行,我军即便是再不想战,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当然,若是蓟侯回心转意,愿意与我军化干戈为玉帛,我军上下自是不胜欢喜,届时,我军当送还公孙越将军,不知蓟侯当如何决断?”

    公孙瓒沉默了。

    沮授说的三个原因,正好也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第三条自是不必说,这等吹捧,正好让他舒舒服服。

    而第一点,公孙瓒自是不甚在乎治下居民是否安泰的,但是他非常在乎他治下的收成。收成好,他才能有更多的钱粮增强实力,若是因为一场不能获胜的战斗而耽误春耕,确实划不来。

    更何况,他们深入冀州境内,补给线拉得很长,僵持下去,消耗的钱粮也要比冀州军多一些。

    至于第二点,则更是公孙瓒一直在想的问题。

    他在发现袁绍的盘算之后,便一直担心会被袁绍渔翁得利。

    沮授所说的冀州军不愿战斗的三个原因,反倒像是在帮公孙瓒分析,坚持战下去对公孙瓒有什么坏处。

    当然,最让他心动的,还是沮授最后说的那个条件。

    送还他的从弟,公孙越。

    说实话,在最开始得知白马义从大败,公孙越被俘的时候,公孙瓒是在心中狠狠地痛骂了公孙越一顿的,如果公孙越当时敢站在他面前,公孙瓒甚至连杀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但现在一天过去了,公孙瓒也逐渐冷静了下来,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他心中,逐渐占据了更重要的地位。

    若是冀州军能释放公孙越,那么停战……倒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公孙瓒环顾四周。问道:“诸位,你们如何看待此事?”

    之前便当过好几次出头鸟的严纲,马上跳出来反对道:“主公,我方实力远远强于冀州军。怎能与他们休战?”

    严纲话说完,便有好几人跳出来,支持严纲,反对停战。

    “住口!”公孙范忍不住大声呵斥道:“汝等都只想着打仗获取战功,可有一人考虑到。我二兄还在冀州军手上,若是不休战,他怎么能回来?兄长,愚弟以为,当听从公与先生的提议,与冀州军休战。”

    附和公孙范的人,便少了许多。

    公孙瓒的视线在两伙人之间来回穿梭,心里渐渐有了倾向性。

    还是换回公孙越罢!

    他毕竟还是很重视这个从弟的。

    何况,在公孙瓒内心深处,还有一些小算盘。

    他此番进犯冀州未果。还打了几场败仗,若是直接退兵,难免会被人耻笑,这有损他的英名。

    但若是有公孙越作为借口,那影响就小了许多了。

    到时候,旁人只会说他公孙瓒是顾虑到手足亲情,才被逼无奈从冀州退兵,而绝不会说他是吃了败仗,奈何不了冀州军而退兵的。

    这算是沮授送上来的一个台阶了。

    公孙瓒沉吟了半晌,缓缓点头道:“公与先生一席话。真是让人茅塞顿开,贵我双方休战,却是于冀州、幽州二地军民,于苍生。都是好事一桩!”

    听到公孙瓒这么说,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要同意沮授的提议,与冀州休战了。

    “然而。”谁知道,公孙瓒竟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我军与贵军交战许久,消耗钱粮无数,士兵损失更是无比之巨。我听闻冀州钱粮广袤,若是我们双方休战,那我方的损失,是不是该贵方弥补一二呢?”

    最初,沮授还是微笑着听着公孙瓒说话的,等到公孙瓒说完,他脸上剩下的,就只有冷笑了。

    他明白,他出使,请求休战的行为,已经让公孙瓒错误地估计了冀州的骨头,让他认为冀州军民软弱可欺,这才敢借机敲冀州的竹杠。

    沮授知道,他若是松了口,公孙瓒一定会狮子大张口,提出的条件,足以让冀州元气大伤的。

    问题是沮授会松口么?

    众目睽睽之下,沮授向公孙瓒长鞠了一躬。

    见沮授如此礼节,公孙瓒以为沮授会屈服,不由得心中一喜,正想着开出多少的价位比较合适,却听沮授问道:“蓟侯,不知贵军之中,可曾备好油锅?”

    “我军中准备油锅作甚?”公孙瓒奇怪地问道。

    沮授微笑道:“若贵军还未备好油锅,授愿稍等片刻——等贵军准备好油锅,加好火,授便速速跳入其中。”

    公孙瓒急忙问道:“公与先生何出此言?”

    沮授冷冷一笑道:“蓟侯此言,明显无意与我军休战,不如效仿齐王故事,将授以油锅烹煮,随后我军便可与贵军决一死战,岂不妙哉?”

    公孙瓒又惊又怒地看着沮授,之前沮授一直退让,他还道对方性子柔和,好说话,不曾想对方竟如此刚烈!

    他怎敢将沮授扔入油锅之中?

    沮授素有才名,他若是真那么做了,包准第二天便会被许多士人所仇视。

    何况,他若是害了沮授性命,那便真的只能与冀州军决一死战了,公孙越也自然不能活命。

    这时,沮授已经上前踏了一步,高声喝道:“油锅何在?还不速速与我呈上来!”

    “公与先生!某方才不过是戏言而已,不必当真。”公孙瓒连忙说道,“我便依公与先生所言,与贵军停战,只望贵军不要忘了放回我那从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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