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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你的名字(5)

    殴打甲方当然是不行的,这个位面虽然没有魔法,但有比魔法更令人忌惮的“眼睛”,而且这里的法律几乎都很完全,长久的和平更是令得大部分人都习惯了大惊小怪,对于他们来说,谋杀与强暴几乎只是在电影和小说才能接触到的东西,战争与饥荒更是距离他们遥远无比的传说——除了那些有意让自己处于一个不良状态的女性。

    丰富的物资更是让这里的人类数量迅速地膨胀起来,术士站在窗前俯视密集的人流时,想象着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神祗若是来到这里会怎样的欣喜若狂,这里几乎没有任何信仰。

    哦,也不是很对,应该说,这里的人类信仰权势,信仰科学,信仰金钱。

    譬如说,这具身躯的小姐姐,这位女士无论是在这个位面还是在那个位面,对于人类来说都不算很年轻,但对于钱财仍然有着极其狂热的追求,当然,术士必须承认她是关心这具躯体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认为他足够健康的时候就应该去认认真真地工作——术士已经找到了不少聚敛财富的方法(具体点来说都可以在《刑法》里找到详细的描述),不过他也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行,除了那些无所不在的“眼睛”之外,还有小姐姐无比端正的三观与她的职责所在。

    在发现术士现在所占据的躯体可能生病的时候,她会很焦急,但她发现他很健康的时候,也会逼迫他去刷碗,还有追上应有的工作进度——她提出的问题术士见鬼的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那位女士把他按在椅子上,让他继续面对枯燥而又恶心的工作。

    “你什么时候开始玩换装游戏的?”那位女士一边监督着术士做事一边问,她认为她是有这个权力的,因为术士在氪完了自己的账户之后无意中氪了她的亲友付,虽然术士认为他完全可以返还这笔小小的费用,但很显然,让这位女士更为关注的还是他的异常。

    “有什么问题吗?”术士反问道,是的,也许会有人无法理解一个龙裔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个……可爱的小游戏,但巨龙喜欢的,不正是这些亮闪闪会发光的小东西吗?每次里面binlinbinlin闪烁个不停的时候,术士担保他的导师卡欧兹也会喜欢这个的,甚至格瑞第,当然,前提他把它带回格瑞纳达。

    那位女士一言难尽地瞥了术士一眼,然后她去看电脑屏幕,被上面的颜色和字体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

    “客人要求的……”术士斟酌了一下:“寓意足够好的颜色。”

    那位女士回想了一下:“他要求的难道不是‘辉煌’吗?”

    “是啊,”术士理所当然地说:“灰色和黄色。”

    那位女士瞪着他:“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堆狗屎。”

    “这要看对谁。”术士说:“埃及人的蜣螂就很喜欢狗屎。”

    “你不能这么对我们的客户。”

    术士意义不明地叹了口气。

    那位女士又看了看屏幕:“我不认为这能行。”

    “试试看好了。”术士说,他移动鼠标,保存了一下,在——“初稿”、“修改稿”、“修改稿2”、“修改稿3”……“初步定稿”、“定稿1”……“终稿”、“加强版终稿”、“再特么给你设计我是你孙子稿.……”后面加上了“您好,祖父,稿”。

    对此术士毫无障碍,反正格瑞第有着数之不尽的爱人,她绝对不会介意多出这么一两个的。

    文件很快就被发送了出去。

    甲方表示十分满意。

    新的大门在他们眼前打开了。

    有了这个活生生的例证,接下的工作都变得异乎寻常的简单了起来,无论是在一张名片上堆满客户的中英日文名字、学籍、简历、公司名称以及营业范围、电话、传真、微信、微博以及qq、二维码;或是满足他们对大宋体、娃娃体、狂草体……超高亮度、极致明度与最大对比度的狂热爱好;又或是用跨时代、生命、迷茫、新科技、超能等等有限的词语缔造出无限的未来……

    ——都不再是什么难题了。

    除了他们的眼睛与沉重的负罪感(当然不是术士)。

    最后无法坚持下去的是那位女士,她觉得自己需要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或是还要去吃点酸的。

    “给我带点奶油肉松卷回来。”术士说:“如果有。”

    那位女士艰难地点了点头。

    术士逐渐乐在其中,也不是那么难,他想,但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能够在危机四伏的术士塔里如鱼得水,没道理会被一些愚蠢的凡人困住——只要你甘心情愿地堕落。

    “多么轻易啊。”术士自言自语地说:“希望另一个我也能这么认为。”

    ——————————

    克瑞玛尔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问题,他现在恶名在外,一般的弟子与学徒对他避而远之,而另外一些心怀叵测的家伙在连续看到了卡欧兹导师、米特寇特以及杜尔导师(虽然他暂时安然无恙)的结局后都认为自己应该暂时性地偃旗息鼓。

    杜尔导师很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一些人也猜测他做了一些什么,他们以为他成功了,但只有杜尔导师知道自己失败了。

    这位比卡欧兹要年轻一点,但从面容上来看要苍老得多的术士向克瑞玛尔表示了遗憾,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果不其然地见到了正在等待着他的凯尔丝。

    “你做了什么?”凯尔丝生气地说:“别告诉我你只是让他召唤了一只仓鼠!”

    杜尔导师看了她一眼,虽然他愿意为看见凯尔丝做事,但这不代表凯尔丝就能对他指手画脚,而他之前的计划直接涉及到无底深渊中的魔鬼与恶魔,为了避免被一些可敬的存在报复(他们一定不会高兴成为别人的工具),他没有告诉凯尔丝他在法阵上动的手脚,虽然他很想从凯尔丝这里将白白耗费掉的灵魂宝石与珍贵的施法材料弄回来。

    “我在窗户上设置了触发性的法术,”杜尔导师说:“整整八只狩魔蛛,虽然只是造物,但至少也有恶魔十分之一的力量,但你的蠢哥哥直接撞了上去,他逃走了,然后我的法术也作废了。”

    “就这些?”凯尔丝不满地抱起手臂。

    “还有我的弟子在那个房间里安排的魔像,”杜尔导师说,“但这么做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他走到书桌后,“它们相互厮打,毁了房间,但,”他耸了耸肩,“你看到了,克瑞玛尔回到了自己原先的房间里,毫发无伤。”

    “在这之前我还真不知道你们有那么蠢。”凯尔丝肆无忌惮地说,杜尔导师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不会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吧,”凯尔丝说:“除非它死了,不然就别指望我会罢手。”

    “您可以坚持您的想法,”杜尔导师说:‘但我需要您兑换您的承诺。“

    “你什么也没做成。”“

    “做了,您就应该给报酬,”杜尔导师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能够一次成功,您知道有谁在注视着他。”

    “你几乎没做什么,”凯尔丝嗤了一声:“就连卡欧兹也是自己犯了傻。”

    杜尔导师笑出声来:“亲爱的凯尔丝,”他说:“你怎么也会蠢得以为这世上会有真正的意外?”

    凯尔丝盯着他,神情不定,她还真不能确定杜尔导师有没有卡欧兹导师的不幸里插手过,毕竟有卡欧兹在,他就没办法越过她去处理克瑞玛尔。

    “我不能确定,”凯尔丝说:“龙血是很贵重的。”

    “你要你的异母弟弟死。”杜尔导师说:“他也是格瑞第的直系后裔,是新王的幺子,我要冒很大的风险,殿下,一点龙血算不得什么。”

    “等他死了,我会给你的。”

    “等他死了,”杜尔导师说:“我可能就不需要任何东西了,我说了,殿下,没有报酬别想让我干活。”

    凯尔丝磨了磨牙齿,她只有两颗三角形的利齿,位于人类犬齿的地方,它们长得不太好,每次她一激动就容易咬碎自己的嘴唇:“好吧。”她的手指探入腰上挂着的皮囊,从里面提出一个水晶小瓶。这个小瓶只有手指那么大,杜尔导师接过来之后就立刻娴熟地把它放在自己的眼前观察,里面的液体翻腾着,散发出可怕的热量。

    “那么钱货两迄了。”凯尔丝说,“我等着你的回音。”她在转身走开的时候,尾巴示威般地从杜尔导师面前扫过,几乎刺伤了他的眼睛,杜尔导师面不改色地退后了一步,弯下腰去。女性龙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术士塔的旋转楼梯里,杜尔导师走到窗口,目送着她走出术士塔,跨上等待着她的恐爪龙,与她的兄弟一起穿过崎岖的岩石堆,他们身上的宝石标识发着光,以保证他们能够安全地走出术士塔的范围。

    杜尔导师摇了摇头,他知道凯尔丝与凯尔门为什么会对这个孱弱的弟弟如此忌惮——他们都听说过,因为新王对克瑞玛尔母亲的爱恋,他有意将他手上的权柄分出一部分,分给克瑞玛尔,而无论是凯尔门与凯尔丝掌握着的龙爪,还是米特寇特掌握着的龙牙,又或是依然被新王掌握在手里的龙刺,三个军团哪个不是这三个龙裔意在必得的东西?别说是一个迟了五十年才能出生的龙裔,就算是凯尔门与凯尔丝这对双生姐弟,他们在军团中的尔虞我诈与相互倾轧就没停止过。

    比起米特寇特,或是克瑞玛尔,凯尔门与凯尔丝继承了足够多的龙血,也许就是这个缘故,他们很少会去用自己的脑子,杜尔导师想,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或许他们认为不需要,但他觉得,他们总会在这上面栽跟头的。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杜尔导师的魔宠问,它是一只地狱猫,地狱猫是极其擅长追踪的魔鬼,也非常善于隐匿,它是杜尔导师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的智囊,有很多时候杜尔导师都愿意听取他的意见。

    “你知道的,”杜尔导师说:“我们与七十七群岛有着长期而又稳定的合作关系。”

    地狱猫笑了起来,就和任何一种猫科动物那样,它的笑容与狩猎之前嗅闻气味的动作并无不同,面颊的肌肉被拉向后方,露出三排整齐的尖牙,它当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每年都有一些术士弟子与学徒被派到七十七群岛上,虽然表面的理由是交付灵魂宝石,取回卷轴与魔杖,或是药水,但事实上,从来没人能够回来,七十七群岛的巫妖都很宅,不到必要的时候几乎不会外出,但实验材料总是会用完的,尤其是生命与灵魂,更别说,格瑞纳达的术士弟子与学徒们多半都是龙裔,虽然他们血统不纯或是微薄,但总比人类或是地精好。

    所以他们也是格瑞纳达术士塔交付给七十七群岛的报酬的一部分。

    杜尔导师将龙血妥当地藏好,才看向他的魔宠,“哦,”他说:“过来,咪咪。”

    地狱猫呸了一声:“我说过别叫这个鬼名字。”

    “魔法承认它。”杜尔导师说:“而且它有很多好处,有多少人会天真地以为咪咪就该被抱在怀里,放在膝盖上,甚至揉肚子和亲亲?”

    “你要吗?”地狱猫咪咪叫道:“我会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看在宝石的份上。”杜尔导师抓出了一大把灵魂宝石,“还有你的窝,你的玩具,你的便便……你知道为了处理它们我已经损失了三个弟子了吗?”

    “说的好像就不是你送他们去死的那样,”地狱猫从地上站起来,拉展身体,伸了个懒腰,“你要我做什么?”

    “还是我们的小克瑞玛尔。”杜尔导师说:“我希望你能跟着他。”

    地狱猫把宝石咬得格格作响:“那太危险了。”就算它是魔鬼,但巫妖就是连魔鬼也要为之苦恼的东西,何况那里巫妖的密集程度可能已经超过了大打折日的超级市场,虽然魔鬼不知道什么叫做大打折日,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超级市场。

    “一百块。”杜尔导师慷慨地说:“一百块灵魂宝石。”

    “我是你的魔宠,”地狱猫生气地说:“这本该就是我的。”

    “你想要什么?”

    “龙血。”

    “你看到了我只有那么一点。”

    “我也只要一点,”地狱猫说:“你知道我的姐妹总是炫耀她尝过巨龙的味儿,我也要试试。”

    杜尔导师不那么愉快地想了一会:“好吧。”他说:“等你回来,我就给你。”

    “你认为我甚至比你还要蠢吗?”地狱猫说:“现在就给我。”

    ————————

    术士必须插会儿腰。

    他不但完成了许多拖延至今的工作,还意外从一个朋友(这具身体的朋友)那里,获得了一个新的机会,据说客户是个异常慷慨的人。

    但那位女士提着一盒奶油肉松卷,还有新鲜的草莓回来后,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

    “怎么?”术士一边咬着肉松卷,一边窥视着她的脸色。

    “这是个……不怎么好应对的人。”那位女士说:“还是想办法推掉吧。”

    术士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对方给出的价码,比起之前那位女士为他接到的工作,这份工作的回报十分可观,具体点来说,哪怕只有定金,也能换来一千份肉松卷,他可以把它们堆在小厅里,然后睡在上面。

    “那么你知道他是怎么一个情况吗?”那位女士说:“事实上,周边的人几乎都被他找过了。”

    “他有什么问题?”术士问,“挑剔?审美?还是拖欠款项?”

    “不,”那位女士说:“那位客户本身并不是太过分,但他有点固执。”

    “那又怎么样?”术士优雅地伸出手,抓起又一个肉松卷。“有很多人都很固执。”

    “关键在于他只相信一个人,一个大师,虽然那家伙只是个骗子。”那位女士耐心地解释说:“据我所知,那个所谓的大师想要低价买下他想要完善的住宅,所以所有愿意承接这笔生意的人都会被他赶走——无论他们做出了怎样漂亮,怎样合理的方案,都会在最后被大师以影响运势的理由推翻,做了白工。”

    “所以你也不希望我去。”术士说,“但我想要试试。”

    术士最后还是说服了这位女士,另外他也记下了那个朋友的名字,虽然在这个没有魔法的位面未必有诅咒这回事,但后者很快就会发现让一个龙裔术士记住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位客户简直可以说是迫不及待了,他一得到了术士的回应,就约他一起去到那座大宅,这座宅邸虽然没有古老到被保护的地步,却也经过了七八十年的风霜——那位客户身边确实还跟着一位大师,大师的态度温和,甚至还有着几分谦逊,加之面容端正,神色从容,确实很容易令人信服。

    只是他的笑容在见到术士的那一刻就凝固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撞衫了。

    术士现在使用的身躯是个宅,注定了要与格子衬衫纠缠一生。术士却不这么想,虽然他知道这里的男士应该如何着装,但他还是十分怀念被袍角轻轻拂过脚面的感觉——或许会令人有些尴尬的是这件长袍原本应该属于一位女士,但没关系,在束起腰带之后,他看起来也是一个体面人。

    这件长袍,更正确地说,连衣裙,悬垂感非常的好,还夹杂着细小的银丝,在昏黄的路灯下,术士看起来可比身着斜襟长衫的大师……诡异多了,但正如那位女士描述的,这位客户先生显然有着非常奇妙而独特的思想与三观,他一见到这样的装扮就感到万分亲切——他上前去想要与术士握手,术士退后一步,以严厉的眼神拒绝了这样过于亲密的举动。

    微风吹过,大师发现对方……似乎只穿着一双柔软的鞋子,还没等到他想到对付的方法,客户先生的笑容已经变得更真诚了一些,虽然他大概忘记了他邀请的人并不是一个大师——但至少是个不同寻常的人!

    这座住宅既然已经被废弃了,当然也不可能有灯光,只有路灯照亮了黑色的铁门与墙壁,客户先生似乎并不认为在深夜十二点来看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且他身边可能还有两位大师——他摸出钥匙打开了门,铁门就像是三流恐怖片那样吱嘎作响,术士抬头看了一眼路灯。

    “看来这里还真有些问题。”他平静地说。

    正想要说些什么的大师猛地呛住了。

    “您也觉得这里……”客户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运势不太好么?”

    “很明显,”术士说,指了指路灯:“看到了吗?”

    大师与客户先生一起看过去,除了昏黄的灯光他们什么也没能看到。

    “你们应该看到许多虫子。”术士说:“现在正是夏天,昆虫最繁多与疯狂的日子,但这里,就连一只蛾子也没有。”他对这样的征兆很熟悉,因为他还是个孩子时,每当格瑞第出现,除了他之外的生物都会逃走。

    这里没有魔法,术士将视线投入黑暗,这个位面没有魔法,但仍然有正能量与负能量,它们就像是流动的水那样往来循环,有时也会蓄积在一起。只不知道这里是自然形成的,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客户先生露出了让大师无比熟悉的眼神。

    大师的眼神变得危险了起来,他们三人一同走进了这座被小小的庭院包围着的住宅,但还没等大师抽出他的法尺,术士突然一提长袍,飞快地跑了出去。

    “你看到了吧。”客户先生意味深长地说。

    大师什么也不想说,他的黑色长衫下是穿着长裤的,长裤里面还有内内,他认为自己挺无耻的,现在看到还是棋差一招。

    他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法尺。

    他是真做不到。

    “真正的高人风范。”客户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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