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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山涧

    芮御史便是再想得个不畏的美名,也不敢接这个话,伏地请罪道:“臣不敢。”景晟唔了声,点头道:“朕以为你为着公义不惜身家‘性’命哩,原来也不过如此。你即不敢,且退在一边。”

    芮御史见景晟不肯再听他讲话,就有些发急,正要抬头再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话来打动景晟,却听着景晟已向大理寺卿罗士信道:“此案即已查明,卿且据实拟本奏来。”罗士信领旨,退下时朝芮御史瞥过一眼,眼中带些嘲讽,直羞得芮御史满面通红,待要再辩几句,又听景晟已与朝政们商议起明年赋税之事,只得住口。

    以大殷朝规矩,新帝即位必要减免赋税,看国库充盈、连年赋税、有无旱涝等,或是减免一两年、或是削减几成,只无一定之规。虽乾元帝初年曾用过兵,可因永兴帝与乾元帝父子都好说个英明君主,连年又无甚灾害,是以可说是“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不可食”。因国库如此充盈,景晟‘欲’减免赋税两年,以示朝廷爱民之心。

    有大臣称善,言景晟有父祖之风,也有劝导的,道是一年也就尽够了,虽是国库充足,可天有不测风云,多预备着钱粮总是好的。两下里各有道理,一时争论不休,倒是无人再记得芮御史还跪在地上,芮御史虽是跪得膝盖生疼,却是‘插’不进口去,只得强忍。

    好一会景晟方道:“诸位卿家意思朕已明白,容朕再思。”方止了群臣争论。景晟这才看见芮御史依旧跪在地上,只做个不知道的模样,嗐一声道:“芮卿家,你跪着作甚可是有本启奏卿且奏来”

    芮御史脸上通红,额角也有些儿冷汗,心知自家是叫新帝作‘弄’了,可这话又说不得,只得又把前头的话捡回来再说一遍,好显得他强项有风骨,方能挣回些体面,不意景晟竟就笑道:“原来芮卿家还是为着这事可是朕不答应你,你就不起来了”

    还不待芮御史说甚,景晟已与群臣道:“芮御史参谢尚书涉梅佳案,谢御史,朕之舅也。若纵,伤天下臣民之心;若枉,则伤太后之心。故而朕尝特遣宫正司宫正袁有方密审之,谢尚书果枉也。朕以为芮御史急公好义,故使他听审,以明道理,不意芮御史执意若此。”说着,叹息一声。芮御史听着这些话,方明白罗士信拿着嘲笑的眼光来看他,奥妙却是在这里哩,顿时羞得头也抬不起来。

    景晟又与芮御史道:“芮卿平身罢。”言毕,笑盈盈地将群臣看过一遍,问道,“众卿可还有本奏”朝中诸大臣叫景晟这一手直搅得目瞪口呆,哪里还有话说,直看着景晟身边的如意公公说了退朝,这才醒过神来。

    有的大臣,只觉得新帝做的这些事太‘弄’小巧,失了君王气度,倒像是‘妇’人手笔,就有猜疑‘玉’娘在其中有影子的。也有些以为,先帝去的突然,连辅政大臣也未及指定,太后又不管事儿,全靠新帝自家‘摸’索,新君这才多大,明年改元时才十岁哩,能做到这样,又在事后将话说圆,已是殊为不易,若是太师太傅们细心教导,只有更好的。

    而怪着景晟身为帝王,却用些小巧手段的,他的那几个太师太傅们都在其中,看得景晟过来上课,齐齐跪倒请罪,自言未曾教导好景晟,有负先帝托付云云。景晟原是满腹得意,叫太师太傅们这么一跪,羞不可抑,亲自来扶。无如太师太傅们不肯起身,跪着将景晟今日的错处言明了:却是景晟身为帝王,何必在意一个臣子的看法,即有御史参奏,便使人核查便是,再将核查的结果公之于众,方是君王体统,‘弄’这些小巧,与‘妇’人何异

    景晟听着教训,当真是羞愧无已,脸上涨得赤红,额角也沁出汗来,直道是:“我日后再不会了,老师们请起。”竟是与太师太傅们作了一个长揖,又亲自搀扶,太师太傅们方才起身。

    ‘玉’娘一般听说了太师太傅们对景晟的劝诫,特将他请去椒房殿,劝慰道:“你年纪小哩,一时相差了也是有的,以后改过就是好的。只是太师太傅们所言极是,你万不可恼恨。”景晟道:“母后放心,太师太傅们说得有理,儿子知道好歹。”说了,因看‘玉’娘如今瘦得可怜,手腕不过一括大小,几乎要挂不住碧‘玉’镯,反劝‘玉’娘道,“母后,您只念着儿子,可想过自己么,您看看您这瘦得,父皇地下有知,怕也不能安心哩。”

    ‘玉’娘不意着景晟竟又把乾元帝提起,一时有口难言,‘摸’了‘摸’景晟的头道:“母后知道哩,我听着你搬了许多书去你寝殿,可要仔细身子,莫熬坏了。”景晟到底年小,叫‘玉’娘一带,就将话头转了过来,与‘玉’娘细细分辨道:“母后,父皇在世时与儿子言道,皇帝不是老师教出来的,却是好从前朝书本中得启发,唐魏征言道: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是以儿子将史书并历代皇帝实录搬些到寝殿去,闲来读读,也好懂些道理。”

    听着景晟口口声声地不离乾元帝,‘玉’娘一行担忧景晟对乾元帝思慕太甚,日后不肯替外家昭雪;一行又是母子连心,怜悯景晟年少丧父,要抗起整个大殷朝来,也是可怜,是以眼中酸涩,‘摸’了景晟的脸道:“儿啦,你可想你父皇不”

    景晟待要点头,忽然看着‘玉’娘双眼微红,到了口边的想又叫他吞了回去,蹲在‘玉’娘脚边道:“娘,儿子如今只想着好好做个皇帝,不叫父皇与您失望。”‘玉’娘眼中终于坠下一滴泪,落在了景晟手上,而后又落下一滴,景晟不意自家这句倒叫‘玉’娘哭了起来,他再聪明也不足十岁,哪得不怕,又想起乾元帝在时,父子母子们何等快活,眼中也落下泪来,抱住‘玉’娘双‘腿’哭道:“娘,儿子想爹。要是爹爹还在,儿子也不能犯这个错,爹爹会教儿子哩。爹爹要还在,您也不能瘦得这样。儿子想爹爹了。”

    ‘玉’娘原本觉得自己泪尽了,叫景晟这一哭,心上就如刀割一般,眼泪扑簌簌落下,将景晟的头抱在了怀中,母子俩个竟是抱头痛哭。她们母子一哭,椒房殿中服‘侍’的众人也都心酸,跪的跪,劝的劝,‘乱’做了一团,有知机些儿的,忙去梧桐阁请越国长公主来,想请长公主劝上一劝,到底嫡亲母‘女’姐弟,总好说话些。

    不想景琰听着景晟去请安,不知说了甚,竟是与母后抱在一起哭,自家先哭了起来,登上肩舆,把个帕子捂了脸往椒房殿来,一路只催着太监们快走,不过片刻就赶到了椒房殿。

    到底景琰大着景晟几岁,从小也是个聪明的,到椒房殿时已是止了泪,不用宫人们搀扶,脚步匆匆地进了殿,果然看着‘玉’娘与景晟还在泣啼,险些儿又落下泪来,恨不得上去一块儿哭一场,只她到底知道‘玉’娘身子荏弱,经不起这样嚎啕;景晟如今又是皇帝,哭肿了眼,不好看相,只得忍泪相劝,又责怪景晟道:“弟弟,娘身子弱哩,你倒招她哭,爹爹要知道了,可怎么能放心呢。”

    景晟叫景琰说得这句,更是伤心,只他到底知道景琰所言有理,自家先收了悲声,和景琰一块儿劝慰‘玉’娘,好容易才劝得‘玉’娘止声。对‘玉’娘来说,这一场痛哭,倒似将‘胸’中的块垒消去了许多,‘胸’口竟是畅快了些,因看两个孩子都拿泪眼来看她,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亲口劝道:“我无事哩,你们莫哭了。”

    只‘玉’娘已哭得眼红鼻肿,瞧着十分可怜,孩子们怎么能信她无事,可也不敢再提,怕又勾得她伤心。就由景琰扶与‘玉’娘回了寝殿,先使宫人取了热水来,亲自服‘侍’‘玉’娘净面,涂了面脂,又服‘侍’‘玉’娘换了衣裳。

    外头景晟早命小厨房开‘花’的牛‘乳’粥来,这时粥也煮得了,景晟亲自送进来,与景琰一起劝着‘玉’娘用了,由宫人们服‘侍’着‘玉’娘漱了口,脱了外头的大衣裳躺下,姐弟两个这才退出。到得殿外,景晟到底不放心‘玉’娘,又将椒房殿服‘侍’的宫人们一顿儿训诫,要他们务必仔细伺候,不许招惹太后伤心云云。

    椒房殿中诸人服‘侍’‘玉’娘本就尽心,再叫新帝这一番敲打,自然更是殷勤小心,无微不至,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只说‘玉’娘当日使陈奉去查真‘玉’娘下落,陈奉使出去的人在甘‘露’庵后的山涧中不曾寻着真‘玉’娘尸骨,便知她不曾身死,便往当地的乡间去问。只说是自家有个妹妹,十数年前随母亲来甘‘露’庵进香,而后便不知所踪。自那以后,一提着妹妹,母亲就啼哭不止,他们这些做儿子做哥哥的,虽是挂念妹妹,可怎么敢为着妹妹惹得母亲痛哭,是以一直不敢来找。如今母亲过世,他们葬了母亲,便来寻一寻妹妹,总是活着要寻着人,知道她如今过得怎样;若是死了,也不好叫她做个屈死异乡的鬼,总要收了尸骨还乡。

    陈奉遣出来的这人,生得一条如簧巧舌,这一番话竟说得人落泪,且他手面又大,撒了不少银子出去,竟真的叫他探听到些许消息。

    道是十八年前,此地有一对儿母子,相依为命,做娘的姓个牛,嫁得个姓羊的丈夫,一牛一羊十分吃苦,肯做活哩,只他们成婚多年无子,直至四十岁上才得着个儿子,不免溺爱,是以养得娇,受不得农活辛苦。

    羊小官十八岁时,老羊一病没了,留下妻儿两个。牛氏早做不得农活,羊小官无奈,只好在街上替人跑个‘腿’打个杂,养活老母。一日他引个外地的客商来甘‘露’庵许愿,才到山边,就看着山涧冲下来一个‘女’孩子。

    那客商因中年无子,娶了多少房小妾也无用,是以礼佛虔诚,看得这样,立‘逼’着羊小官去捞,捞起来一看,才十四五岁的模样,冻得只剩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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