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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一剑 一挡 一句狗奴才

    过了许久,人群逐渐被陆光汉分成了三档。

    第一档仅仅只有三人,陆光汉却很是不掩喜色地对他们大肆称赞,又是根骨清奇,又是天资卓绝,满意二字就差没被他刻在了脑门上。这三人分别是一名手持白面折扇的秀色儒生,以及骑着大树被那黑瘦少年拖过河来的丫头,还有一人则是换了一身简易劲装的年轻钦差董陆。这三人往人前一站时,三州官员全都是一个头两个大,几乎全都盯住了那年轻钦差。而总督梁右斋却偏偏目不斜视地盯着那白扇儒生,又好气又好笑。第二档大约六十多人,按照陆光汉的选徒便准,基本都是放弃了底线、昧着良心才勉强选出来了的平庸之辈。至于第三档二百多人,则是陆胖子可以拿祖宗名义担保,半不适合修炼的货色。

    陆光汉功成身退,杨二少便接过了第二棒,朝众人道:“被分在第二档的诸位请到一旁休息,你们已经顺利成为了四物门的弟子。”

    那六十多人闻言如释重负,一阵欢呼之后退到了一旁。

    “你们三位到那边去稍等片刻。”杨玄嚣把第一档三人指到了另外一边,这才走向了第三波的二百多人,沉默了一阵,缓缓道:“我想诸位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你们本身的资质、根骨其实并不适合修行。直观来,同样的境界那边那三位不定十天半个月就能达到,而诸位很可能是十年,三十年,甚至永远也达不到!我看刚刚的仙长还没走远,船也在岸边,现在后悔追过去,应当还来得及!”

    此言一出,还真有人选择离开,只是这一次比例相当,二百人中只走了十多个而已。

    那些人走后,杨玄嚣很是满意地朝留下的人了头,继续道:“我很高兴诸位能够如此坚定初衷,都练气士是万里挑一而出,诸位这份难能可贵的坚持又何尝不是十数万人中凤毛麟角的那种万里出一。为了诸位,我决定破例一次,若是有愿意做扫山童子的可以站出来,稍后可以一道上山。所谓扫山童子,简单来就是做一些例如洗衣烧饭打扫山门的工作,若表现得好也有机会得到修炼法决,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要放在工作上,不能像门徒一样全心修炼!诸位可以仔细权衡利弊!如果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去找总督大人,他会妥善安排后面的事情。”

    杨玄嚣话音才落,那浑身湿透的黑瘦少年已经站到了队列之外:“我愿意!”

    他才这么往外一站,身后立马跟风响起阵阵附和。

    “我愿意!”

    “我也愿意!”

    “我和我弟弟都去!”

    不一会儿齐刷刷三十多人便已站到了队列之外。被黑瘦少年打过的那十几个混混赫然在列,剩下的也多是一些义字当头便能四大皆空的混混角色。

    杨玄嚣倒是不紧不慢,缓缓问道:“诸位都是为了这少年才愿意上山做童子?”

    三十多人皆是十分肯定。

    “三哥去我就去!”

    “不错,跟着三哥做什么都不怕!”

    “咱们兄弟义字当先!三哥去哪,咱兄弟们就去哪!”

    杨玄嚣了头,淡淡道:“既然缘由都一样,我就不一一询问了,诸位都到那边等候就是了。黑子,你留下。”

    黑瘦少年一愣,留在了原地。

    杨玄嚣依旧板着脸,很是刻板道:“他们是因为你留下,你又是为什么?吧,介绍一下你自己,尽量详细一些。”

    黑瘦少年仔细想了想,才认真道:“我叫秦三,从没有爹娘,在泰州襄源县乞讨为生。两个月前得知了丰州有仙人收徒,就带着妹妹赶了过来。我生来笨手笨脚,空有一身力气却找不到活计谋生,要被收入仙门我真的没想过,之所以渡江全是为了妹妹。本想把她留下我就离开的,可现在仙长又破例给了我一个留在她身边照顾的机会,莫是做杂务的童子,就是更苦累的活儿我也愿意做!”

    杨玄嚣稍稍一怔,问道:“妹妹?就是那个很水灵的丫头?”

    秦三了头,很是拘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是啊,芽菜她很是乖巧伶俐,只要有人教,她什么都学得很快。她也是个没了爹娘的乞儿,我们是半道上结识的,我一直把她当做亲妹妹照顾!而她也当我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杨玄嚣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也就是,你是为她才留下了?如果……我是如果,有一天,有人能给她更好的环境更大的机缘,她选择了离开,那你一定会随她而去了?”

    秦三闻言,正要开口,百丈江面上却忽然乍起千层巨浪!

    细一看去,大江北岸正有一名绿袍男子双手捉刀,隔江劈出一记纵斩,霸道刚猛的刀罡喷薄而出,在地面上割裂出一道深刻的沟壑后,又如一头翻江倒海的恶蛟搅动江水滔滔作乱。这一刀的威力远远超过了陆光汉表演性质更浓的那一剑,而刀罡的目标则是直指站在人群以外的杨玄嚣。

    “铛!嗡……”

    一声极重的金铁对撞之声后,衣衫褴褛的黑瘦少年轰然倒飞出十数丈之外,不知何时斩蛟神剑已被他抓在了手里,居然生生挡下了那堪比宝器威力的恐怖刀罡!通体青绿的斩蛟剑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嗡鸣震颤。而那黑瘦少年颓然起身时嘴角也已经血流不止,看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弥留恍惚,神志显然已不清醒。双手虎口全部撕裂,伤口之深已然可见筋骨。丫头芽菜惊慌失措地冲到了他的身边,想要轻轻掰开他握剑的手指,为他包扎伤口,可几经尝试都没能成功。即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黑瘦少年也没有半弃剑的打算。

    “师父!保他性命!”杨玄嚣见状,皱眉怒吼一声,对着江北全神戒备起来。

    陆光汉自然知道这黑瘦少年的资质是这一群人当中最好的,要不是杨玄嚣压着,他绝对是第一档的第一人选!眼下情况危急,陆胖子一改守财奴的作风,从储物指环内一股脑抖落出十多支精致瓶,将各色药丸药水不计成本地往秦三嘴里送。

    江北绿袍收刀,默默惋惜:“剑是好剑,人亦良人!怎的都瞎了眼选错主子?刚刚使剑的黑子,他们把你当童子下人,我可是看你如宝贝疙瘩!何不渡江过来拜元某人为师?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但凭你享受!我这一手称霸大启的刀罡更是可以交由你来继承衣钵!哦,对了!至于你那想求道修仙的妹妹,元某也可以求旷驹山广镜真人收做门徒!他老人家可是启灵境后期的大真人,一个指头就能把你身边那种道貌岸然的蝼蚁捏死几百次!”

    杨玄嚣心中暗暗震惊,深知自己不是对手,可眼前这种情形,也只能硬着头皮死撑下去:“鼠辈!偷袭暗算,伤我门人!还敢口出狂言!本座要你立刻消失!”

    “你能接下一刀再和本侯话吧!”大江北岸异变再生,江北绿袍改双手持刀为左手反握,曲臂蓄力时周围疾风骤起,卷动无数落叶飞沙,刀罡凝聚与空气摩擦得猎猎炸响。待到他挥刀时,竟然有炸雷声爆出,一刀砸下,刀罡更胜先前数倍。脚边地面大肆崩裂,身前江面也已炸起两堵三十丈之高的冲天水墙!浩浩荡荡向西奔流的金沙大江居然被这一刀拦腰斩断,出现了一道十丈宽的断层!

    杨玄嚣自然不敢有丝毫保留,三千红丝急速飞窜而出在他身前结成一面护盾的同时,更将全身灵力涓滴不剩地加持到了其中!

    “轰!”

    一声巨响爆出,朱红护盾彻底溃散,红丝如失魂落魄一般迅速逃回了杨玄嚣的指尖。而那刀罡似乎仍然留有余威,继续前冲狠狠砸在了杨玄嚣的胸口。

    倒是没有被砸飞出去那么狼狈,杨二少只是后退了几步就稳住了身形,沉声低喝道:“本门向来极少出世,每每有门人下山游历也都是为世人排忧解难、消灾去祸!却不知何处开罪了阁下,这般无理取闹实在欺人太甚,难道就不怕被大启百姓唾弃吗!”

    江北绿袍冷冷道:“想不到明明已经油尽灯枯还可以嘴硬死撑!本侯倒是瞧你了!”

    “谁告诉你本座已经油尽灯枯?有本事你就再斩三百刀来!”此时此刻,杨玄嚣真是神海干涸,再榨不出半灵力,胸口也受创不轻。只是经历过红丝游身之后,这种层次的伤痛对于二少爷,不过是挠痒痒一般,完全可以在精神上·将之忽略不计。因此表面上还可以暂时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别怪本座没有提醒你!大启丰、泰、楽三州文武百官全在这里,刀剑无眼,伤了哪一个你都吃罪不起!”

    江北绿袍冷笑一阵,慢慢道:“简直可笑!自从领了神武侯的爵位,还真不知道大启官场上有哪一个是元某人吃罪不起的!”

    杨玄嚣正自语塞,远处的梁右斋忽然冲了过来,一手护住杨玄嚣,一手死死拽着换了衣着的年轻钦差董陆,扯着嗓子嚷嚷起来:“这一位你就绝对吃罪不起!二十岁便爬上了从四品的京畿要员!任你想破头也猜不到他背后的力量有多么雄厚!”

    神武侯元耽很是不以为然,提刀随意挥舞了一下,淡淡道:“扮猪吃老虎么?信不信本侯现在当着你梁大总督的面来一个先斩后奏?”

    梁右斋本就是病急乱投医,这一下没了后手,难免惊慌失措。而被他拽着手腕的董大钦差却不干了,狠狠甩开梁右斋,一手扯下头上纶巾,一手撕开黏在鼻下的八字胡须,狠狠朝江北喝斥:“大胆奴才!本宫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先斩后奏!”

    那年轻钦差一头青丝泄下,长可及腰,没了那撇八字胡,她微翘的鼻尖和嘴唇终于不再别扭,配上雪白的肌肤,和一双精致的美目,谁曾想,竟然会是一名标志的美人儿!

    江南,三州官员越发是一头雾水,江北,神武侯元耽却已经双膝跪地,三叩九拜直呼千岁:“下臣元耽,拜见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下官梁右斋率丰、泰、楽三州文武,拜见公主千岁!”梁右斋见状,立刻醒水,很是虔诚地率一众官员跪拜行礼。刚刚那样把公主大人拽到人前,便是身为三州总督也会后怕这名宋家皇庭内最受宠爱的三公主会秋后算账。

    可眼下情形,哪还顾得上以后?

    梁右斋重重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开始大肆往江北元耽身上大泼脏水:“公主明鉴,这贼子元耽大逆不道,妄图谋害公主万金之躯,简直丧心病狂,罪不容赦!下官一回去即刻起拟奏章,一定要参这贼子一个灭十族的谋逆巨罪!”

    三州文武紧随其后,你一句我一句,一边往死里损那江北绿袍,一边还不忘阿谀奉承,倒是浑然忘了刚刚那险象环生的情形。

    “都是狗奴才!”钦差公主显然是受惊不,元耽先前两刀她看得真切无比,生怕他真朝自己砍上第三刀,生死当前,这才毫不犹豫地表露了身份。眼下虽然化险为夷,可她的一颗心依旧提在嗓子眼。尽管惊惧难平,但为了皇庭颜面,她还得强装正定。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稍有气势的话来,哪里还会再搭理别人?冷着脸,便自拂袖而去。

    “本侯……不……奴才这就告退,公主多多保重!”神武侯元耽见坡就下,又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匆匆消失在了大江北岸。

    “秦三舍命一剑,本少爷倾力一挡,竟都及不上这娘们一句狗奴才……”大敌退去,杨玄嚣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淤血,沾满猩红的嘴角稍稍一翘,看不出是笑还是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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