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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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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幼这一病,将近耗了一个月功夫才算好转,期间闵氏与柯英婉过来探望好几次,那会儿幼幼动辄被噩梦魇住,浑浑噩噩不认识人,可是把家里人吓得够呛,为此柯英婉还专门搬到亲王府照料她,等幼幼精神头稍微好点,柯英婉就陪着她聊天说话,白日阳光充裕时,便携着她在园子里散步。

    不久公玉熙派人送来书信,说孟瑾成已经脱离危险,正在荣安侯府静卧养伤,并且把孟瑾成的现状详细交待了一番,听柯英婉逐字念完,幼幼一颗悬念的心总算踏实落地,病情痊愈后,她的心情也一点点恢复平静,知道碍于自己的身份,她是不可能见到孟瑾成的,虽有遗憾,但知道瑾成哥哥平安无恙,她激动得直想落泪,似乎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能让她满足的了。

    两日后,柯英婉也要打道回府,临别前幼幼满含歉意地讲:“婉姐姐,这段日子多谢有你陪着我,对不起……”

    幼幼知道轩哥儿礼哥儿平日是极黏柯英婉的,但由于自己的缘故,柯英婉丢下两个孩子赶过来照看她,心里便有着说不出的愧疚。

    柯英婉闻言,却是莞尔一笑:“傻丫头,这有什么可道歉的,你出了事,家里人都很担心,况且就冲你三哥那脾气,即使我不来,他逼也得把我逼来呀,轩哥儿他们还有娘照拂着,你就别瞎惦记了。”她略一踌躇,仿佛在琢磨着措辞,最后徐徐道出实情,“其实……是瑜亲王他不放心你,希望我能在王府暂住一阵儿时间。”

    幼幼一愣,原来是容欢挽留她住在王府的。

    柯英婉微微叹息,她能够明白容欢的意思,正因为她是幼幼的三嫂,又与幼幼有着情同姐妹一般的情分,是以在幼幼为孟瑾成的事大受打击下,比起闵氏,她更能体会到幼幼的心情,也只有她,能够与幼幼敞心谈话,从中开导对方。

    现在幼幼恢复精神,她反而更加担心起容欢的情况,因为那时候的容欢,看上去比任何人还要憔悴,她实在无法想象那个本该光风霁月的男人,竟会变成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她看了都有种喘不上气的难过,不由自主想到两个字——死人,只有人死了,才会这般了无生气。

    她执起幼幼的手,颇为感慨道:“有空多陪陪你家王爷吧,想来这段时间他也没有歇好。”

    经她提醒,幼幼才终于想起容欢,从她昏昏沉沉到彻底康复,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月时间,当时她亲眼目睹孟瑾成因保护自己而受伤,身心上受到了极大刺激,每日噩梦连连,醒来就是哭,一颗心无时无刻不再为孟瑾成牵挂,再加上后来有了柯英婉的陪伴,倒是把容欢给忘记了。

    说起来,除去上回一面,她再没有见过容欢,此刻他人在哪儿,在做什么?大概因为婉姐姐在的缘故,不便来看她吧。

    目送柯英婉离去后,幼幼心内生出一股无法形容的焦急,原来她与容欢已经这么久没有见面了,在孟瑾成的事彻底搁下后,她绷紧的心弦总算松弛安然,而现在她只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去见容欢,她真的好想好想他,也真的好想能尽快见到他,她仿佛一声都没有这样渴望见一个人、思念过一个人。

    回到凝思园,她突然发现容欢当初搬到偏阁的书籍桌柜统统不见,又恢复成最初的模样,不由得诧异:“怎么回事?”

    习侬解释:“是王妃生病期间王爷下的命令,把东西都搬回品墨斋了。”

    幼幼点点头,并未多想:“打听一下,王爷这会儿人在哪里。”

    她坐在妆台前对镜端详,发觉大病之后的自己,脸色果然苍白透憔,极其不好,想到稍后要见容欢,马上吩咐掬珠给自己多敷些胭脂香粉,仔细梳妆一番。

    不久习侬回来禀报,得知容欢正在书房,幼幼换上一件缠枝梅花纹锦绣襦裙,披了同款冰梅花点披帛,外罩妃红披风,就急匆匆领着二人出屋。

    一路上,她心底掩不住雀跃兴奋,就恨不得后背能插对翅膀了,等来到品墨斋,两名侍卫立马恭敬地放她进去,容欢的书房是二层金阙楼阁,檐牙高啄,雕栏玉砌,真是精奢见雅,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他的书房,经过鹅卵石铺就的竹荫小道,她看到吕淞,吕淞居然吓了一跳,嘴巴张得简直能装下一个鸡蛋:“王、王妃……”

    因他挡在门口,幼幼只好问:“王爷在不在里面?”

    “在……”吕淞目光闪烁,有些为难地低下头,“奴才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不必了。”幼幼一心急于见容欢,况且她一直被容欢宠得骄慢横气惯了,才不会认为容欢会因这种小事跟自己生气,遂绕过吕淞走了进去。

    容欢正坐在桌案前,呆呆对着跟前的楠木匣子出神,当幼幼揭帘而入,他俊庞闪过一丝错愕,大概是太过意外了,站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幼幼因一道疾走,气息微喘,娇靥染红,在妃色披风轻裹下,宛然一株闪烁露水的海棠花媚艳动人,她满面喜色地望着容欢,只觉他似乎消瘦不少,眼睑下略显青影,竟是有些憔悴。

    刹那间四目相对,那个人明明近在眼前,却又给她一种恍如隔世的遥远,幼幼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忽然不晓得该说什么。

    倒是容欢静静望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三嫂回去了吧。”

    “嗯……”幼幼听他语气如常,心里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压下适才无端冒出的躁乱不安,笑着上前抱住他。

    “这些天你怎么也不来看我。”她将左脸腻在他胸前,宛若午日撒娇的猫儿一般,笑语轻嗔间又夹出些许抱怨。

    容欢身体有点僵硬,并不像以往那样回抱住她,只是呆立着:“你也知道……三嫂在那里,我不方便过去。”

    幼幼笑了笑,又换了右脸贴上来,转念想道:“对了,你怎么把偏阁的东西都搬回来了?”

    容欢默不作答。

    时间一长,幼幼依稀感觉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正值疑惑,却被他慢慢从怀里拉开。

    “幼幼……”他说道,“咱们和离吧。”

    室内一时安静极了,静得宛如在一片古墓坟地里,以致他的声音听来,有种不真实的虚透飘渺。

    “什么……”幼幼以为自己没听清楚,缓缓仰起头,就像一颗木偶头颅被绳线吊起的速度,慢到近乎诡异。

    容欢平静地重复一遍:“咱们和离吧。”

    他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配合着话中言辞,竟是交织混合出一股惊涛骇浪般的震动!

    “为、为什么……”幼幼简直难以置信,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巴,半晌,终于挤出几个字,“到底、到底出什么事了?”

    容欢偏过头,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幼幼却是目不转睛,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对不对?”

    容欢走到那个楠木匣子前,打开匣盖,从中取出一张雪白宣纸,交给她。

    幼幼迷惑不解地接过,当目光落在上面,才发现那是一张规规矩矩的离书,内容中规中矩,写着彼此名讳,点点墨迹,笔走游龙,极是清竣风流,幼幼曾经看过他写字,知道正是出自他的笔迹。

    恍若五雷轰顶一般,她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倒地,终于意识到——

    是真的,原来是真的,他竟然真的要与她和离!

    她顿感失力一样,随着五指抖动,那张离书已由手中脱落,轻飘飘地委落于地。她瞪大双目望着他,居然像失声似的,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容欢瞅向地面的离书,有片刻的微微失神,随后张口:“我知道,当年若不是由于娘突然病重迷昏,受不得刺激,你也不会选择幽居在凝思园,我明明清楚原因的,却总是抱着一份私心……”

    他近乎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就像当初你说过的,我该还你自由。”

    “可、可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幼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往事重提,他们现在不是过的好好的吗,跟娘在一起,跟宝儿在一起,他们不是过得开心幸福的吗?

    是,她曾经是决绝地告诉他,她要和离,她无法跟他在一起生活,如今回想,她都不了解自己为何会说出那番话,她一直以为所有往事都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过去了。

    面对他空洞的眼神,幼幼倏然领悟:“现在,是你这么希望的?”

    容欢沉默,良久,答出一个字:“是。”

    幼幼掐住掌心,仿佛处于冰天雪地中,浑身发冷似的颤抖:“那你……你……总得告诉我个理由……”

    “幼幼,我累了。”容欢声音透着颓惫,垂下眼帘,“跟你在一起,我似乎永远看不到未来……这三年里,你住在凝思园,我陪着宝儿,彼此形同陌路,我看着宝儿一点点长大,曾经有无数次都在想,你会不会因为想念女儿,肯出来见我们一面?到后来,宝儿出了意外,你哄宝儿吃药、陪宝儿玩闹,当你主动给宝儿绣了第一件棉袄时,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的欢喜,我以为咱们之间还有希望,你又让我重新看到了一丝希望……”

    回忆之下,他眼眶一时有些发热,嗓音更宛如生锈的铁刃般,带着干涩暗哑:“可是在那一晚,孟瑾成为了救你,倒在血泊之中,我看着你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濒临崩溃的样子,我才意识到,他在你心里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那个时候,他甚至想着,如果是他替她挡下匕首,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了?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答案了,他心灰意冷地道:“幼幼,是我错了,是我从头到尾就错了,我错在对自己太过自信,错在不该对你抱有幻想,我总是以为你能回心转意,以为你能有朝一日爱上我,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自私,可现在想想,其实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强迫你,渴望把你留在身边,却不晓得在你心中,孟瑾成一直是无可取代的。”

    如今乔素儿死了,孟瑾成对她心意昭然,一切误会随时可以解开,唯一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就只剩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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