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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罪在朕一人

    由于平叛战局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朝野震动,无数奏章雪片般向内阁涌来。本来太医认为皇帝此时无论如何也应该静养数日,但朱由检哪有心思静养,只歇了半日便挣扎着起驾乾清宫,参加朝会。

    可是今天来参加朝会的官员,可不管皇帝身体吃得消吃不消,他们就是来打擂台的。以东林党领袖、首辅李标为首,大批东林党官员纷纷上奏,痛斥王在晋、戚显宗、卢象升、孙传庭、范景文及以下武将作战不力,以至放跑了首逆朱由崧,除了一个“小小”的马守应外,竟未能再擒斩一个叛军的重要人物。

    这还不算,卢象升、孙传庭和范景文麻痹大意,还让李自成和张献忠轻松跃进千里,攻陷南阳。虽然唐王朱聿键现未在南阳,但王府上下尽皆遇难,全城百姓被屠,仍是失陷藩镇之重罪,罪不可赦!

    尤其是东林党中还有不少河南籍、南直隶籍的官员,此时更是呼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卢象升等人不保护他们的家乡,致使家乡被叛军蹂躏,家人被杀,有的甚至哭得昏厥过去。

    “陛下,臣以为如此大罪,若不重重惩处,以儆效尤,焉能警醒前线官军奋力平叛!”最后李标杀气腾腾地道。

    朱由检似乎仍然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精神恍惚地问道:“那依先生所见,该如何处置?”

    李标精神一振,连珠炮般地道:“陛下应即刻下旨,将王在晋、卢象升、孙传庭、范景文及所属副总兵官以上武官全部逮捕入京,交刑部严审定罪。至于戚显宗,因在‘八议’之列,可不逮问,但也必须收缴伏波将军印,召回登州...”

    别人还好,一直与东林党作对的温体仁、周延儒一党官员,听罢均是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这东林党真是心狠手辣!须知卢象升、孙传庭、范景文这几位都不是东林党人,东林党本来就看他们不顺眼,可惜几人圣眷正隆,东林党也不好造次。如今终于逮到这么个发难的机会,看这架势,竟是想要这几人的命,用心何其毒也!

    其实平心而论,官军并没有打败仗,相反在几个战场上还都打了大胜仗。朱由崧等人逃脱,南阳被攻陷,当然是比较严重的过失,可是在目前局面下,换了谁去,也不见得能有比这更好的结果。而且这些人都是皇帝一直重用的人,如果真能迫着皇帝把他们逮捕,那就等于是彻底否定了皇帝此前所做的一切,从皇帝手中夺回权力!

    可是温体仁和周延儒偷眼观看朱由检,却见这位年轻的皇帝满脸痛苦,只“唔”了一声,便又陷入沉默。

    本来温体仁心里盘算着,如果此番皇帝又力保卢象升等人,那自己也得顺着皇帝的意思,把损失尽量往小里说,把功劳尽量往大里说,说不定还可渔翁得利。可见皇帝如此模样,温体仁摸不准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心想也许天威难测,皇帝年轻气盛,也说不定会因为此事深恨卢象升、孙传庭,可别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因此也不敢轻易出声。

    这两大派官员一派力主追责,一派不肯发声,惟有黄宗羲、王夫之等几个中书舍人为卢象升等人鸣了几句不平。但他们人微言轻,很快就被乱糟糟的声讨怒骂之声压了下去。

    而朱由检始终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乾清宫内高悬的《大明混一图》,喃喃地道:“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四正分剿而专防,六隅分防而协剿,总督随贼所向,专征讨...错了,完全错了啊...”

    敌远仇地情艘恨所闹冷艘结

    因为朝堂之上众人七嘴八舌,热闹程度都快赶上菜市场了,朱由检这几句嘟囔却没人听清。李标见皇帝长时间沉默不语,对自己的意见也不置可否,与钱龙锡交换了个眼色。二人均心想皇帝一向刚愎自用,现在难得陷入彷徨一次,东林党可得把握住这次机会,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

    因此钱龙锡又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首辅大人所言虽当,然王在晋、卢象升、孙传庭等并非不竭力平叛,但因能力有限,不得成功。论罪似可不必,只略加贬斥即可。张献忠、李自成二贼重新入豫,且有自豫入陕、入川之势,如不尽快剿灭,川陕局面危矣,此乃眼下当务之急。臣以为卢象升、孙传庭等虽多次与流贼作战,然资历不深,名望尚浅,难以统领全局。不如遣一阁臣为督师,节制各省官军,共同进剿,则流贼庶几可灭矣。至于首逆朱由崧,即已出海,可徐徐打探其行踪,再做行止。”

    此言一出,东林系官员纷纷称善,温体仁、周延儒却暗道钱龙锡此招好厉害!看似他与李标见解不同,主张对王在晋、卢象升、孙传庭等人从轻发落,给了皇帝不同的选择,但实质上仍是要剥夺几人的职权。几人去职以后,谁来顶替?钱龙锡给出的方案是阁臣督师,其实这就是要抢夺军权。而且皇帝不久前刚想设立军机处,现在军机处尚未组建,钱龙锡又提出阁臣督师,等于又回到阁臣专权的老路上去了,用意不可谓不深。

    当然温体仁和周延儒也是阁臣,他们也可以去抢这个督师。但二人自忖对军事一窍不通,皇帝也知道他们的斤两。别说很难抢来,即使能抢到手,如果不能剿灭流贼,皇帝和东林党也绝不会轻饶了他们。因此二人一时冒汗,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钱龙锡奏罢,与李标偷换了一下眼色,二人心中均很得意。其实这出双簧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皇帝无论怎么选择,都是着了他们的道。再看朱由检,脸憋得通红,张着嘴欲言又止,显然心中正在艰难抉择。二人心中暗笑:圣上你可别着急,慢慢‘乾纲独断’去吧!

    又过了半晌,朱由检终于开口了。可是这一开口,就惊呆了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员:“前线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奋力平叛,何罪之有?此次作战不力,罪在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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