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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孤独

    无穷无尽的寒意瞬间将他笼罩,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多年前的那片黑暗中,孤独与恐惧从心底的深处蔓延开来,刺骨的冰凉狠狠攫住了他弱小的身躯,仿佛要将他拖下另一个世界。

    生与死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轮回,人的一生就是在这个轮回中重复着生死的转换。

    十二年前就该死去的吧……只是那时母亲用自己的命换回了自己的命,而他却没有珍惜母亲赐予他的第二次生命,真是不孝啊……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了,只是身体仍在不断的下沉,景舒回想着自己荒芜度过的十四年人生,嘴角不由流露出一丝苦笑。而这一笑,却使体内的最后一口气也吐了出来。

    终于,要死了吧……

    “舒儿——”

    仿佛有什么声音透过了层层的海水传递到耳边,景舒试着睁开眼,只有模糊的光和深蓝的海水。

    好像是父亲的声音啊,然而这一次,他应该是等不到父亲来救他了。其实这十二年来,他并不是恨他的父亲啊,他无法原谅的一直是自己啊。

    真想和父亲道歉啊,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海水不断地呛入腹中,景舒的意识开始消散,死亡正张开手将他拥抱。

    “舒儿!”

    又是一声呼喊,而这一次的声音,不再像是濒临死亡的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地传入景舒的耳中,那声音中仿佛蕴入了某种力量,竟透过层层海水汇入他的身体中,硬是将他拉出了死亡的怀抱。

    “父亲……”景舒缓缓张开了模糊的双眼,向着眼中光线透来的方向艰难地伸出了手。

    “啪”,一只强健有力的臂膀就在这一瞬间紧紧抓住他的手心,而在这一刻,景舒似乎感觉自己握住了整个世界。父亲的身影出现在深邃幽暗的深海之中,眼瞳中有他从未见过的暗金色符印缓缓转动着,而他周围的海水竟随着那个符印的转动不断地被排挤开来。

    没有多余的言语,景逸在抓住景舒的同时就开始上浮。虽然是以“隔世”这一术法暂时隔绝了海水的侵袭,但面对此刻汹涌的海潮之力他也无法坚持多久。

    “得救了么,是父亲来救我了么……“随着身体的上浮,景舒似乎也恢复了一些意识和力气,看着父亲抓着自己的背影在海水中模糊而又清晰,景舒感觉有泪水涌出,但在海水中又不真实。

    眼中的光线越来越亮,似乎很快就能浮出水面了,景舒身体渐渐松懈,不由转过了头。

    而这一转头,却让景舒的身体瞬间冰凉。

    一个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正缓缓从他的身边沉下,汹涌的海水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将那个柔美的身躯吞噬。

    “雁绫!“那一瞬间,景舒身体里不知从哪涌出的力气,没做任何犹豫就甩开了景逸抓着自己的手,一个转身便向雁绫沉下的方向游去。

    景逸似乎也没想到景舒会忽然挣脱开自己的手掌,惊愕焦急之中术法也瞬间动摇,靠近海水表层的海浪更加汹涌,一重海潮打下,术法“隔世“瞬间破灭。

    “该死!“景逸一声怒喝,在紧接的下一重海浪打下之前,飞身冲出了水面。

    “舒儿——“

    翻涌的海潮宛如一张漆黑的巨口,似欲将天地间的一切吞下,浪潮一重接一重,却再也不见景舒的身影。

    人这一生里,总有某个特定的时刻,感情会胜过理智,做出一些冲动的举动。而这些不能用对或错来衡量的举动,却往往会成为人生命数的转折点。

    甩开父亲的手向着海水深处追去的刹那,连景舒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只是在和雁绫交错的瞬间,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错过即成永诀。

    然而脱离术法“隔世”范围的瞬间,强大的水压几乎要将他早已虚弱不堪的身躯挤碎。随着海水深度的增加,光线越来越暗,他强睁开刺痛的眼睛,却只能见到眼前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幻。

    不愿放弃的,终究只是抓不住的。

    “噗——”剧烈的疼痛感遍布了全身,景舒吐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液很快随着海水消散,但随着血液的喷出,景舒突然感到有一种力量在涌来。

    没有思考过多,景舒奋力向那个即将消失的身影追去。

    一点一点的靠近,不断有血液随海水从他的口中流出,直到他的手紧紧抓住了另一只几乎冰凉的手。

    “雁绫!”景舒想尝试着过去度一口气给雁绫,但却发现自己也早已没有多余的气。而此时深海中的雁绫双目紧阖,不知生死。没有其他的办法,景舒只能抓着雁绫的手,不停的划动另一只手和双脚,尝试着向上浮。

    那般遥远的距离,景舒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带着雁绫浮上水面,但不论生死,他都不能抛下雁绫。

    然而没有浮出多远,一道深海的急流却是无情地将两人的羁绊斩断。

    没有任何预兆的,深海的海水忽然剧烈的翻涌起来,景舒拉着雁绫的手瞬间被汹涌的海水冲开,而他甚至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又被紧接着的另一道急流冲走。天旋地转之中,雁绫的身影只是刹那就彻底消失在茫茫海水中。

    “雁绫!”他大声呼喊着,但随即涌来的第三道急流撞在他的身上,鲜血顿时洇散开来,剧烈的疼痛瞬间使他使他失去了所有知觉。

    随着海潮的到来,小岛上空也落下了滂沱的大雨。

    景逸孤身一人立于海港南侧的断崖上,俯视着身下正肆意破坏着部族村落的海潮,目光中有止不住的怒火。

    “族长。”长老林平秋走到他的身后,叫了一声。

    “族人们都怎样了?”景逸问了一句,话语冰冷而严肃。

    “由于不少族人都出来寻找少族长了,大多数人在海潮袭来之时就做出了反应,所以这次海潮造成的损失比以往都来的少,只有一些留在家中的妇女和孩子有一些伤亡。”林平秋有条不紊地把之前初步的调查结果汇报给景逸。

    “嗯,那就好。”景逸点了点头,神色略微舒缓,紧接着又问道,“‘龙渊’那边有无异常?“

    “这正是我要说的,族长。“林平秋上前走了一步,脸色凝重,”这一次海潮来袭,‘龙渊’那边竟是出奇的平静,这和以往的情况大不相同,我反而有些担心。“

    景逸伫立着凝视海潮许久,思索片刻,转身对林平秋说:“不管怎样,十司的封印都不可能被破,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麻烦长老和我一起去龙渊检查一下封印。“

    “是。“林平秋微微躬身,但随即又想起什么,犹豫一番后还是问道,“族长,少族长他……”

    “家老!”景逸一声低喝打断了林平秋的话,神情严肃,“一切以部族为重。”说罢,快步走下了断崖。

    林平秋叹息着摇了摇头,面有不忍之色,但只能紧跟着景逸快步走下了断崖。

    幽暗的海底深处,与海面的波涛汹涌截然相反,是出奇的平静,似乎平静得连海水都停止了流动。

    就在这安静的深海之中,一道绰约的人影正缓缓地下沉着,无声无息。

    在没有时间流逝的海底,黑暗的深渊仿佛一张张开的巨口,缓缓地将那个柔美的身影吞没在没有罅隙的黑暗中。

    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冷月当空,星光璀璨,大海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翻涌,温柔的海浪有规律的涨落着,每一次从他的身体拂过都带着刺骨的冰凉。

    景舒躺在海岸的沙滩上,看着星空目光迷离。随着意识的渐渐恢复,身体的各处都不断有疼痛涌出,然而他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仅仅只是呆滞的望着夜空。

    痛彻心扉的,除了伤,还有那无法跨越的、生死的隔绝。

    “雁……绫……”唇齿翕动,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无声落下。

    生命的孤独是一个人在失去自己所爱之时才会切切实实体会到的绝望与无奈。其实每一个人生来就注定是孤独的,只是因为那些丝丝缕缕的牵绊的存在,人可以暂时忘掉那种孤独感。然而当这一切的牵绊被宿命无情的斩断之后,绝望的人们才会懂得只有孤独是唯一的慰藉。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止息,时空在万籁俱静中仿佛停驻成为永恒,天地间只剩下他孤独一人。

    景舒缓缓阖起双眼,脑海中浮现出雁绫坠入深海时凄美的身影。梦幻泡影,终究是成了永诀。

    何去何从……

    “爷爷,快看呐,海边好像有个人!”

    “这三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呢?”

    “就是有嘛!不信就算。”

    恍惚中,景舒似乎远远地听见有个稚气的声音传来,但这对已然心如死灰的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不论明日的太阳是否还会升起,他生命的日光再也不会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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