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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大局(二)

    穆阿奇亲自出战也没能挽回败退的势头,在兽军官兵的眼里,义军唯一的长进就是他们逃得更坚决,逃跑的速度也更快。兽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义军的营寨,兽兵们四处搜查,寻歼残敌和寻找战利品。

    在那些破烂的帐篷和简陋的木屋里有的只是柴草;而那些排列杂乱,全无章法,甚至有阻碍交通之嫌的草堆乍一看还以为是可供临时居住的草棚;营地当中还有一大堆摞成金字塔形的麻包,当兽兵们割开麻包,从里面流出来的却不是粮食,而是黑黄相间的粉末状物质。

    空气中弥漫起浓重刺耳的硝磺味,松希尼忽然想起义军中的一个人,一个火烧大风峪,扬名眉岭道的女人。

    “不好,我们中计了。”他急忙大叫起来,“快撤!速速撤出营寨。”

    却在这时,一条火龙从天而降,落在麻包堆上,轰然炸响。麻包周围的兽兵们被炸得飞上了半空;强劲的冲击波如飓风般刮得兽军人仰马翻;许多人被巨大的爆炸声震得耳鼻出血,魂飞魄散。火龙连续飞来,各处穿梭,帐蓬着了、木屋着了,一座座草堆都变成了火魔的帮凶。整座大营陷入火海之中,兽军大乱,争相逃命,全不顾东西南北。

    突然,两边山上金锣齐鸣,左张权、右孟全,各率伏兵一支冲杀而下;枊莺收起魔法棒,摘下精灵弓,又化身为一名女射手,率领一支弓箭队将妄图冲上山来的兽兵们重新射入火中;谷道的另一侧,穆阿奇率军杀回,正与兽军猛将西蒙迎头撞上。

    此时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西蒙怒举铁锤,直向穆阿奇猛砸过去;穆阿奇不退不避,挺剑相迎。

    “拿命来!”西蒙声起锺落,他当然认为凭他全力一击必能将这个手下败将立时毙倒。

    铛得一声,两百斤重的大铁锤竟在穆阿奇的剑上定住了,一股巨力传回,西蒙连退数步。他吃惊地看着穆阿奇,看到的却是他嘴角的冷笑,透出一抹轻蔑。穆阿奇踏步而上,淡淡地道:“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西蒙方寸大乱,急忙抡锺抢攻,不料眼下一花,却没了穆阿奇的影子,只一道青光贴着锺头当胸袭来,穿透了坚固的板甲,刺进了他的胸膛。穆阿奇收回青虹,杀向前方,西蒙高大的身躯方才坠倒在地。

    松希尼做梦也没有想到,大风峪之难竟然在阳谷道再次上演。一个人不能犯两次相同的错误,他本应该想到,但却被胜利冲晕的头脑,在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之后遭到了一次几近灭顶的惨败。松希尼拨出佩刀,便要自刎,左右急忙拉住,劝道:“大人不可轻生,我军此战虽败,但尚有交战之力。我等先保大人撤回松县,卷土重来,未尝可知。”这便将松希尼层层围住,于乱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逃归松县。

    义军重新占据阳谷道,与松县守军形成对峙。阳谷道上,兽军虽然损兵折将,伤亡两千,但松县仍有三千之众,守坚踞险,亦叫义军久攻不下。第二军出眉州时兵力八千,战到今时已减员过半,穆阿奇等人亦是忧心如焚,只盼着援军早日抵达。这一天,援军终于到了,陈来宝、公羊晨挟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阳谷道。

    陈来宝、公羊晨先行来见,当得知他们还带来了攻城器械,穆阿奇更是喜出望外,连夸两人聪明。

    陈来宝笑道:“你别夸我,这都是小羊的主意,我还嫌带上这些东西走得慢,是他非带不可。”

    公羊晨道:“军前有穆大人坐阵,岂能轻易告败?阳谷道诱敌深入,一把火烧得兽军片甲不留,我们就是来了,也只能做个看客。所以,我们此来不过是想请二军的兄弟们分一杯羹,把松县让给我们。要打松县自然少不了攻城器械,慢虽慢了点儿,但却是可当大用。”

    张权道:“有了攻城器械那就太好了,我军屡攻不利,伤亡很大,你们来了,我真可以松口气了!”

    穆阿奇道:“二军上下作战英勇,杀敌无数,不过自身的损失也很大,应尽快与第三军换防,撤回眉州补充休整。松县便由第三军攻打,他们是生力军,且准备充分,我料松县不日可下。”

    众将领命,各自下去准备,穆阿奇连日来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这日两军换防,并无战事,便难得空闲地与枊莺于军帐之中茶饮闲谈。夫妻俩正说着话,张成快步走入,拱身施礼。他本在眉州协助张洪管理军需,忽然来到前线,倒让穆阿奇一惊非小,“你怎么来了?莫非眉州有变?”

    张成道:“大人放心,眉州太平无事,南海亦无战事,河阳、白马兽军都在我军的严密监视下并无异动。”

    穆阿奇笑道:“那你是来送军粮的吧?倒吓了我一跳。”

    张成道:“属下此来,一为押送军粮;二来,还有一个人,他自称飞龙王特使,自飞龙城辗转来到眉州,说是有紧急军情一定要面见大人。我家老爷不敢怠慢,这才命属下将此人送到这来。”

    “飞龙特使?”穆阿奇与枊莺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远在边陲,与飞龙城又隔着兽军占领的广阔区域,飞龙王恐怕都很难知道他们这支义军的存在,又怎会不远千里派来特使?穆阿奇问:“特使现在何处?”

    “正在帐外等待。”

    “请他进来。”

    张成走出,不多时引一人入帐。此人身材高大,披着一条脏兮兮的斗蓬,帽子罩在头上,也不知有意无意,进来后仍不示人面目。穆阿奇皱眉问:“你是什么人?”

    帽沿下传来一声冷笑,那人不无戏谑地道:“你果真不认识我了吗,穆阿奇?”

    张成面色一变,喝道:“大胆!你怎敢直呼我家大人名讳?”

    他这一喊不要紧,帐外的卫兵呼啦啦都冲了进来,刀尖矛尖都对准了那人。

    那人全无惧状,却道:“他是你家大人,可是在我面前只怕还称不上。”说完,一掀罩帽,露出头脸。

    “你是……”穆阿奇一楞,猛然叫出了他的名字,“鲁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穆阿奇当年的学员队副队长鲁特。他曾在斗士学院的比武大赛上赢得冠军,又以青铜斗士资格毕业而名噪一时,如果这些仍不能让穆阿奇记住他,那么还有大修山中的一场恩怨。离开学院后,他们再未见面,一晃近十年,鲁特音容未改,显得保养有加,而穆阿奇的脸上已然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阿奇兄弟,多年不见,你别来无佯啊!”鲁特冲穆阿奇只一拱手,却向枊莺躬身施礼,笑道:“枊莺妹子,这么多年不见,说实话,你真没以前漂亮了。”

    “谁要你说?”枊莺哭笑不得,忍不住也损了他一句:“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狗嘴里吐不象牙来。”

    鲁特哈哈大笑,毫不介意,又大咧咧地道:“阿奇,你的大名我早有耳闻,这会儿就别再摆谱了。”

    穆阿奇不免有些尴尬,赶忙命令卫兵退下。张成道:“原来你们认识。”

    穆阿奇解释道:“这位鲁特兄弟确与我们相识已久,当年在飞龙城斗士学院……”

    鲁特抢着道:“当年的事就不必说了,我如今是飞龙帝国男爵,现任御前侍卫队校尉队长。”

    枊莺不屑地道:“我听说你当年投入太**中,后来太子继位却也没你的消息,想不到如今也混出头了。那我们应该称呼你为队长大人呢?还是男爵大人?”

    穆阿奇道:“鲁特,你到这来,不会就是想让我们叫你一声大人吧?”

    “瞧你说的,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此行乃是奉了皇帝陛下和亲王殿下的差遣,专程来见你这位义军首领的。你现在可是大名远扬,我们远在飞龙也听说了你的许多壮举。亲王殿下对你更是推崇有加,力荐你参加飞龙城会战。这可是你出人头地的机会,日后平步青云,可别忘了我这一趟出生入死,历经艰险。”

    枊莺道:“你既是御前侍卫,为何不在皇宫奉驾却跑来做什么特使?”

    “实不相瞒,其实亲王殿下对义军所知甚少,完全是冲着你穆阿奇的名字,只是手下并无识你之人。我当时就在旁边,心想:既然是兄弟的事,我又怎能置之不理?这才主动请缨,讨下了这趟差事。”

    穆阿奇疑惑地问:“你说的亲王殿下又是哪位?”

    “还有何人?自然是当今皇弟雷默殿下了。他可是帝国的传奇人物,一向不理朝政,此番莫非兽军大举压境,怕是也不会出山。陛下已封他为亲王,出任联军最高统帅,称为殿帅,统领各**马。听殿帅说,他早就认识你,在陛下对你颇为推崇。我真的很羡慕你,想不到你竟然与亲王相识,有他一句话,加官晋爵,还不是唾手可得?”

    “你刚才说飞龙城会战,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已会同各国王室,决定于飞龙城前与兽军决战,眼下各**马都在齐往聚之。我这次来就是传达亲王殿下的旨意,希望穆兄弟能率领义军主力赶赴飞龙城,配合联军行动。”

    “此去飞龙,何止千里?你一人来且不易,更何况我们数万大军。”

    “我也知道不容易,我临来也做此虑,可殿帅说:‘飞龙城会战至关重要,胜则满盘皆活,败则前功尽弃,我们必须调动所有的力量,那怕是一兵一卒亦为助益。’他还说:‘任凭他们在眉州搞得再红火,一旦会战失利、飞龙城陷落,这天下却也都要归兽族人了。他穆阿奇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些都是殿帅的原话。”

    鲁特接着道:“时间紧迫,你最好早做决定。实在不行,我就代表亲王殿下接管义军,我带他们去飞龙城。”

    穆阿奇一抬眼,两道精光直逼鲁特。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间,鲁特忽然意识到,虽然他的地位、身份都在穆阿奇之上,但实力却是远在其下。他干笑一声,又道:“在这你是老大,我不过提个建议。”

    “我看你一路辛苦,不如先下去休息。”穆阿奇明显冷了脸,全无初见时的喜悦,不等鲁特表态,即招卫兵进来领人,又道:“你好生待着,不要随意走动,我随时可能找你。”

    鲁特情知自己一语不合,犯了人家的大忌,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随卫兵悻悻而去。

    鲁特走后,张成吐了吐舌头,吃惊地道:“这人好大的口气,居然还想接管义军?”

    穆阿奇闷闷不乐地道:“我以前就不喜欢他,想不到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枊莺笑了笑,道:“他原本就是个目空一切、狂妄自大的家伙,你又何必理他?”

    “我那有功夫理他?”穆阿奇眉头不伸地道:“我军偏师一方,相距遥远,且为兽军重重阻隔,雷默不会不知道个中之艰难,若非形势险峻,飞龙城危在旦夕,他又怎会相召?我身为飞龙子民,祖国召唤,岂有不遵之理?只是义军并非一国之师,成份复杂,人心各异,我又如何敢凭一己之言,便调得数万将士远赴他乡?”

    “那就把人都叫来,大家一起商量。”枊莺道。

    穆阿奇这便派人传第二、三军所有团以上军官大帐议事。义军军下设团,第二军有五个团;第三军有四个团,九名团长再加上四位正副军长倒也难得齐聚。大家陆续赶到,却都猜不出叫这么多人来要议何等大事?恐怕就是自家的老窝被兽军端了也不至如此,要说庆功会那也为时尚早。当穆阿奇、枊莺、张成来到后,众将依主次两厢站定,静听军团长说明情况。

    穆阿奇将鲁特捎来的消息详实传达,最后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联军最后统帅部的征调令,我军是否应命,我不敢自专,请诸位同商共议。”

    大帐之上鸦雀无声,在场的无不是统兵率军之人,他们当然知道此议绝非点头或摇头那么简单。话好说、事难办,先不说部队仍处在交战状态,能否摆脱南川之敌便是一难;摆脱之后又能否动员广大士兵远离故土,转战千里,又是一难;即便征程可定,粮草怎么解决,补给从何而来,一路之上又如何应对兽军的层层围堵……

    许久,无人开口,穆阿奇望着公羊晨,此等大事或许只有他还能说上两句。

    公羊晨迎着穆阿奇探询的目光,悠悠地道:“纵有再多难处,亦须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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