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停战
一夜之间奔行三百余里，期间大小十余战，总算闯过水关后却又遭到北河最精锐的禁卫骑兵攒射，密集的箭雨即使受到了河水的阻碍，依然无情地穿透护甲，刺入身躯；巨大的体力消耗让每一次划水都倍感沉重，而在不进即退的逆水之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无望……穆阿奇只觉得眼前一黑，枊莺在脑海中一闪即逝，仿佛断隔于阴阳两界。
却在这时，叶康忽然发现一只木筏自上游顺流而下。木筏两角各系一条数十米长的绳索，顺索望去，远处的两侧山崖之上已然现出许多人影，两面配合着将木筏不偏不斜地停在了穆阿奇所在的水面上。箭矢纷纷飞落，却均被木筏挡住，眼见得射之不着。叶康急命射手分射两崖上的放筏者。
放筏者正是一直守候在水关上游的陈来宝等人。天已经亮了，按照约定他们完全可以撤回安全地带，但是陈来宝不肯走，手下的士兵们也不肯走，穆阿奇不回来，他们谁不都不肯走。敌人的箭矢飞射而来，众人一手举盾，一手牵绳，脚下分毫不动，始终将木筏控制在穆阿奇头上。陈来宝死盯河面，默默地呼喊道：“阿奇，你不能死，不能死！”
对面堤坝之上，北河太子叶康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手中搭弓沾箭，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在双方数百人的注视下，一只手伸出河面攀住了木筏。穆阿奇爬上木筏，挺身而立，肩背之上多处中箭，扬起的箭羽如同百胜之将荣耀的旌旗。叶康心头一震，那拉开的弓弦竟迟迟未能放开。
随着陈来宝的一声令下，两崖之上齐行扦拽，拉动木筏溯流而上，很快就远出了箭程之外。北河人无不瞠目结舌；叶康长叹一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飞龙皇帝雷鹏坐在皇座之上，以手扶额，露出半张疲惫的脸，看上去神色黯淡。将军及大臣们就战事所发表的意见，没一个听得顺耳，好像说来说去都逃不过“停战”二字。雷鹏心想：当初劝我出兵的是这些人，如今想要停战的还是这些人，他们不是要为我分忧，而是要让我听任他们摆布。这时见首相杜琛欲言又止，似乎也想说两句。杜琛是雷鹏的岳父，先帝在位时即为首相，朝中大臣大都以他马首是瞻，所以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雷鹏问：“不知公爵大人有何见解？”
杜琛清了清嗓子，道：“为臣以为，各位将军和大臣们言之有理，陛下应予采纳。”
“这么说，你也认为我应该与黑山王讲和？”
“正是。为臣以为，当初黑山王辱我国威，理应受到惩罚，但如果因此就要遭受灭国之灾，惩罚未免太重，各国也难以信服。”
“我无意吞并黑山，只是仗打到这份上，说胜不胜，说败不败，我若撤军，岂不是落个虎头蛇尾？”
“如今我飞龙大军已攻占黑山半壁江山，可谓国威已显，皇威已彰，当为胜战；陛下撤军议和，则是对黑山人戒而勉之，不记前嫌，怀仁之举，亦无虎头蛇尾之说。”
“如此说来，倒也有些道理。”
“各位将军和大臣们所言，归根到底无非两层意思：一是久战不休，国力消耗巨大，恐怕难以为继；二来就是攻占黑山，势必引起各国之焦虑甚至戒心，于帝国及陛下均属有害而无益。”
“秋国会的新一军目前战况如何？”
“秋将军劳师远征，孤军深入，处境十分堪忧。”
“黑山军主力尽在江城防线，其内陆空虚，何来堪忧之说？”
“据最新情报显示：目前与秋将军部作战的多为西方各国兵马，不过仍打黑山军旗号，显然是不想公然对抗我军。”
“他们也怕我吞掉黑山？”
“唇亡齿寒，不得不防。”
雷鹏冷笑道：“好一个唇亡齿寒。”又道：“长老院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据为臣所知，长老院也希望我们与黑山、白马两国早日化干戈为玉帛。”
“既然大家都做此想，那你就安排人跟他们谈判。倘若黑山王确有悔过之意，议和也罢。”
“陛下圣明。”
朝会结束，雷鹏回到寑宫，召侍卫鲁特来见。鲁特原为太子府侍卫，因行事稳健，唯命是从，渐成雷鹏心腹，继位后携入宫中，常以机密之事交办。
鲁特赶到，雷鹏遣下左右，问道：“我交待的事，你办得怎样了？”
“回陛下，属下已查明长老院几位主事长老近来活动频繁，经常与各部大臣乃至前方将领秘密通联；昨天夜里，属下拿住一人，是章寿派往黑山的密使，其身上并无信函，只有口信邀约黑山王遣使议和。”
“果不出我所料，长老院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杜威和他们有联系吗？”
“目前没有发现直接联系。”
“那个密使你是怎么处置的？”
“属下已将他……”鲁特做了个手势。
穆阿奇仍在养伤，分队暂由陈来宝掌管。这一天，陈来宝到营部开会。李远在会上传达了刚刚接到的命令：各部原地待命，停止一切军事行动。这其中也包括针对北河人的行动。会后，陈来宝来见穆阿奇，转述上峰命令。
穆阿奇道：“难道是要停战了？”
“有可能。上边说已经在和黑山人谈判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不过我还有些事没办妥，这样一来怕是没机会了。”
“什么事？”
“我把枊莺送的手帕落在北河大公府了，我想去找回来。”
“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块手帕吗？我想枊莺也不希望你再去冒险，上次就差点把命丢了。”
“就怕回去不好跟她交待。”
“她要的是你的人，你平平安安地回去就是最好的交待。”
秋国会将军率军归来后，二营放弃了草滩及哨寨营防，撤回夏城。十二月初，新一军离开夏城，全军退往国内。月中回到左大营，紧接着就开始遣散人员。士兵们一批接一批地离去，赵勇、何大忠等人走的时候倒是都挺开心的。到了月底，穆阿奇和陈来宝也交出了盔甲和军械，然后带着遣散费，离开军营。对于他们而言，战争结束了。
穆阿奇最后看了一眼军营，对陈来宝道：“走吧！我们先去飞龙城，我想去看望一下教务长。”
来到飞龙城，守城禁军看到他们身着黑色军衣，微微点头致意。两人心头发暖，在这个微小的举动中感到了曾经浴血奋战的价值所在。
来到罗宾斯家门前，天已经快黑了。陈来宝上去敲门，敲了两下后，里面便响起女孩子清脆的声音。“来了。”
穆阿奇略感疑惑，罗宾斯家里怎么有女人？门开了，一名年轻女佣走出来，好奇地看着陈来宝，道：“你就是穆阿奇穆公子吧？老爷和夫人都在等你呢！”
陈来宝笑道：“我叫陈来宝，这位才是穆公子。”
女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请两人进门。穆阿奇哑然失笑，罗宾斯居然有夫人了。
罗宾斯从屋子里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位三十来岁姿态优雅的女人，不用问一定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娶进门的夫人。穆阿奇和陈来宝赶上前施礼，见过教务长和夫人。
罗宾斯笑道：“我猜你们这两天就该来了，这不天天在家等着，门都没敢出。”
罗夫人道：“快请两位公子屋里坐。我这就去准备饭菜，你不是天天嚷着要给他们接风洗尘吗？”
三人进屋分宾主落座，女佣呈上茶水，笑盈盈地退下。罗宾斯少不了交待一番：原来他在三月前结了婚，女方出身小贵族之家，陪嫁过来一名女佣和一名厨娘；罗家这边送了房产和些许钱财，如今日子过得既安逸又温馨。他仍在斗士学院任教务长，不过自从成了家，一得空就往回跑。看到罗宾斯有些福气，穆阿奇亦是倍感欣慰。
他们这边说话，那边酒菜备齐，罗夫人相请入席。夫人陪了杯酒，即告退离，好让他们尽兴交谈。三人自然是说不尽的话，从往日说到今时，从学院说到战争；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地饮下，慢慢的也都有了醉意。
罗宾斯得知穆阿奇战功卓著亦遭解职后，愤愤地道：“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场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穆阿奇问。
“它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能让那些当权者居中获利。借着战争的名义，皇帝横征暴掠，教会广揽信徒，贵族加官晋爵，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甚至从没上过战场，居然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谋求封赏。在战场上牺牲的大都是普通士兵，为战争出钱出力的也大都是寻常百姓，可到头来，真正的栋梁之材却得不到提拔，真正的有功之人却得不到奖赏。一个国家到了这步田地，也许离它灭亡的日子就不远了。”
“罗叔，我们能活着回来也就知足了。”
“也是，不说这些扫兴的。来，喝酒，为你们活着回来干一杯。”
“干。”
喝完这杯后，陈来宝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罗宾斯酒兴正浓，仍拉着穆阿奇说话。
“我这半辈子阅人无数，只有两个人是我真心佩服的，其中一个就是你。本来到我这把岁数，是瞧不上你们这些半大小子的，可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有能耐，武功高深莫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深藏若虚，论起真本事，只会在我之上。其实武功高也不算什么，关键是你善良、真诚、胸襟宽广。要不是你，我罗宾斯也不会有今天。我是打心眼里感激你，谢谢你。”
“罗叔，咱俩谁跟谁呀？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行，我不说，我敬你一杯，也代表我们全家敬你一杯。”
“我喝，我也祝你和嫂夫人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两人一饮而尽。罗宾斯又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过，我想先回家，其它的以后再说。”
“我原来想，你要是留在军团，凭你的本事，将来升个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现在一想，又觉得那是俗人之见。你这种人就不该屈身于权贵之中，不要像我一样，一辈子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你是大鹏，就应该扶摇于九天之上；你是猛虎，就应该咆哮于山林之中。我相信，总有一天，你穆阿奇的名字一定家喻户晓，世人皆知。”
“罗叔，你太高看我了。”
“不对，你比他更强，他永远也达不到你所能达到的成就。”
“他是谁？”
“他是……”罗宾斯竖起一根手指摇来摇去，忽然身子一软，就顺着椅子溜到了桌下。
穆阿奇笑了笑，饮下杯中酒，叫来罗夫人和女佣，扶罗宾斯回房休息；他扶陈来宝也去到客房睡觉。
第二天，罗宾斯将穆阿奇存放的背囊交还给他，然后送他们出城。三人在城门外分手后，穆阿奇便带着陈来宝逛起街来，给两人买了新衣服不算，还要去买马。
陈来宝吃惊地道：“你把钱都花了，以后不过日子了？”
“其实我挺有钱的，只是一直没告诉你。”
“你哪来的钱？”
“大修山……”穆阿奇略作解释。
陈来宝听完后又惊又喜，忍不住问：“你挣了多少？”
穆阿奇从背囊里掏出一张一千面额的银票，递给陈来宝，一边道：“要是你不问那么多，这张就归你了。”
陈来宝看了看银票上的数字，立刻塞进了怀里，然后四下望望，又楞楞地盯着穆阿奇的背囊。
穆阿奇笑道：“干嘛？想打劫啊？”
“我是怕有人打劫你。”
“那你千万别声张。”
“那是……”陈来宝说着就笑开了，半天合不拢嘴。
穆陈奇都看到他的后槽牙了，又好气又好笑地道：“用那么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不过我想肯定有人比我更高兴。”
“谁？”
“枊莺。”
却在这时，叶康忽然发现一只木筏自上游顺流而下。木筏两角各系一条数十米长的绳索，顺索望去，远处的两侧山崖之上已然现出许多人影，两面配合着将木筏不偏不斜地停在了穆阿奇所在的水面上。箭矢纷纷飞落，却均被木筏挡住，眼见得射之不着。叶康急命射手分射两崖上的放筏者。
放筏者正是一直守候在水关上游的陈来宝等人。天已经亮了，按照约定他们完全可以撤回安全地带，但是陈来宝不肯走，手下的士兵们也不肯走，穆阿奇不回来，他们谁不都不肯走。敌人的箭矢飞射而来，众人一手举盾，一手牵绳，脚下分毫不动，始终将木筏控制在穆阿奇头上。陈来宝死盯河面，默默地呼喊道：“阿奇，你不能死，不能死！”
对面堤坝之上，北河太子叶康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手中搭弓沾箭，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在双方数百人的注视下，一只手伸出河面攀住了木筏。穆阿奇爬上木筏，挺身而立，肩背之上多处中箭，扬起的箭羽如同百胜之将荣耀的旌旗。叶康心头一震，那拉开的弓弦竟迟迟未能放开。
随着陈来宝的一声令下，两崖之上齐行扦拽，拉动木筏溯流而上，很快就远出了箭程之外。北河人无不瞠目结舌；叶康长叹一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飞龙皇帝雷鹏坐在皇座之上，以手扶额，露出半张疲惫的脸，看上去神色黯淡。将军及大臣们就战事所发表的意见，没一个听得顺耳，好像说来说去都逃不过“停战”二字。雷鹏心想：当初劝我出兵的是这些人，如今想要停战的还是这些人，他们不是要为我分忧，而是要让我听任他们摆布。这时见首相杜琛欲言又止，似乎也想说两句。杜琛是雷鹏的岳父，先帝在位时即为首相，朝中大臣大都以他马首是瞻，所以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雷鹏问：“不知公爵大人有何见解？”
杜琛清了清嗓子，道：“为臣以为，各位将军和大臣们言之有理，陛下应予采纳。”
“这么说，你也认为我应该与黑山王讲和？”
“正是。为臣以为，当初黑山王辱我国威，理应受到惩罚，但如果因此就要遭受灭国之灾，惩罚未免太重，各国也难以信服。”
“我无意吞并黑山，只是仗打到这份上，说胜不胜，说败不败，我若撤军，岂不是落个虎头蛇尾？”
“如今我飞龙大军已攻占黑山半壁江山，可谓国威已显，皇威已彰，当为胜战；陛下撤军议和，则是对黑山人戒而勉之，不记前嫌，怀仁之举，亦无虎头蛇尾之说。”
“如此说来，倒也有些道理。”
“各位将军和大臣们所言，归根到底无非两层意思：一是久战不休，国力消耗巨大，恐怕难以为继；二来就是攻占黑山，势必引起各国之焦虑甚至戒心，于帝国及陛下均属有害而无益。”
“秋国会的新一军目前战况如何？”
“秋将军劳师远征，孤军深入，处境十分堪忧。”
“黑山军主力尽在江城防线，其内陆空虚，何来堪忧之说？”
“据最新情报显示：目前与秋将军部作战的多为西方各国兵马，不过仍打黑山军旗号，显然是不想公然对抗我军。”
“他们也怕我吞掉黑山？”
“唇亡齿寒，不得不防。”
雷鹏冷笑道：“好一个唇亡齿寒。”又道：“长老院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据为臣所知，长老院也希望我们与黑山、白马两国早日化干戈为玉帛。”
“既然大家都做此想，那你就安排人跟他们谈判。倘若黑山王确有悔过之意，议和也罢。”
“陛下圣明。”
朝会结束，雷鹏回到寑宫，召侍卫鲁特来见。鲁特原为太子府侍卫，因行事稳健，唯命是从，渐成雷鹏心腹，继位后携入宫中，常以机密之事交办。
鲁特赶到，雷鹏遣下左右，问道：“我交待的事，你办得怎样了？”
“回陛下，属下已查明长老院几位主事长老近来活动频繁，经常与各部大臣乃至前方将领秘密通联；昨天夜里，属下拿住一人，是章寿派往黑山的密使，其身上并无信函，只有口信邀约黑山王遣使议和。”
“果不出我所料，长老院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杜威和他们有联系吗？”
“目前没有发现直接联系。”
“那个密使你是怎么处置的？”
“属下已将他……”鲁特做了个手势。
穆阿奇仍在养伤，分队暂由陈来宝掌管。这一天，陈来宝到营部开会。李远在会上传达了刚刚接到的命令：各部原地待命，停止一切军事行动。这其中也包括针对北河人的行动。会后，陈来宝来见穆阿奇，转述上峰命令。
穆阿奇道：“难道是要停战了？”
“有可能。上边说已经在和黑山人谈判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不过我还有些事没办妥，这样一来怕是没机会了。”
“什么事？”
“我把枊莺送的手帕落在北河大公府了，我想去找回来。”
“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块手帕吗？我想枊莺也不希望你再去冒险，上次就差点把命丢了。”
“就怕回去不好跟她交待。”
“她要的是你的人，你平平安安地回去就是最好的交待。”
秋国会将军率军归来后，二营放弃了草滩及哨寨营防，撤回夏城。十二月初，新一军离开夏城，全军退往国内。月中回到左大营，紧接着就开始遣散人员。士兵们一批接一批地离去，赵勇、何大忠等人走的时候倒是都挺开心的。到了月底，穆阿奇和陈来宝也交出了盔甲和军械，然后带着遣散费，离开军营。对于他们而言，战争结束了。
穆阿奇最后看了一眼军营，对陈来宝道：“走吧！我们先去飞龙城，我想去看望一下教务长。”
来到飞龙城，守城禁军看到他们身着黑色军衣，微微点头致意。两人心头发暖，在这个微小的举动中感到了曾经浴血奋战的价值所在。
来到罗宾斯家门前，天已经快黑了。陈来宝上去敲门，敲了两下后，里面便响起女孩子清脆的声音。“来了。”
穆阿奇略感疑惑，罗宾斯家里怎么有女人？门开了，一名年轻女佣走出来，好奇地看着陈来宝，道：“你就是穆阿奇穆公子吧？老爷和夫人都在等你呢！”
陈来宝笑道：“我叫陈来宝，这位才是穆公子。”
女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请两人进门。穆阿奇哑然失笑，罗宾斯居然有夫人了。
罗宾斯从屋子里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位三十来岁姿态优雅的女人，不用问一定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娶进门的夫人。穆阿奇和陈来宝赶上前施礼，见过教务长和夫人。
罗宾斯笑道：“我猜你们这两天就该来了，这不天天在家等着，门都没敢出。”
罗夫人道：“快请两位公子屋里坐。我这就去准备饭菜，你不是天天嚷着要给他们接风洗尘吗？”
三人进屋分宾主落座，女佣呈上茶水，笑盈盈地退下。罗宾斯少不了交待一番：原来他在三月前结了婚，女方出身小贵族之家，陪嫁过来一名女佣和一名厨娘；罗家这边送了房产和些许钱财，如今日子过得既安逸又温馨。他仍在斗士学院任教务长，不过自从成了家，一得空就往回跑。看到罗宾斯有些福气，穆阿奇亦是倍感欣慰。
他们这边说话，那边酒菜备齐，罗夫人相请入席。夫人陪了杯酒，即告退离，好让他们尽兴交谈。三人自然是说不尽的话，从往日说到今时，从学院说到战争；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地饮下，慢慢的也都有了醉意。
罗宾斯得知穆阿奇战功卓著亦遭解职后，愤愤地道：“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场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穆阿奇问。
“它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能让那些当权者居中获利。借着战争的名义，皇帝横征暴掠，教会广揽信徒，贵族加官晋爵，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甚至从没上过战场，居然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谋求封赏。在战场上牺牲的大都是普通士兵，为战争出钱出力的也大都是寻常百姓，可到头来，真正的栋梁之材却得不到提拔，真正的有功之人却得不到奖赏。一个国家到了这步田地，也许离它灭亡的日子就不远了。”
“罗叔，我们能活着回来也就知足了。”
“也是，不说这些扫兴的。来，喝酒，为你们活着回来干一杯。”
“干。”
喝完这杯后，陈来宝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罗宾斯酒兴正浓，仍拉着穆阿奇说话。
“我这半辈子阅人无数，只有两个人是我真心佩服的，其中一个就是你。本来到我这把岁数，是瞧不上你们这些半大小子的，可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有能耐，武功高深莫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深藏若虚，论起真本事，只会在我之上。其实武功高也不算什么，关键是你善良、真诚、胸襟宽广。要不是你，我罗宾斯也不会有今天。我是打心眼里感激你，谢谢你。”
“罗叔，咱俩谁跟谁呀？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行，我不说，我敬你一杯，也代表我们全家敬你一杯。”
“我喝，我也祝你和嫂夫人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两人一饮而尽。罗宾斯又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过，我想先回家，其它的以后再说。”
“我原来想，你要是留在军团，凭你的本事，将来升个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现在一想，又觉得那是俗人之见。你这种人就不该屈身于权贵之中，不要像我一样，一辈子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你是大鹏，就应该扶摇于九天之上；你是猛虎，就应该咆哮于山林之中。我相信，总有一天，你穆阿奇的名字一定家喻户晓，世人皆知。”
“罗叔，你太高看我了。”
“不对，你比他更强，他永远也达不到你所能达到的成就。”
“他是谁？”
“他是……”罗宾斯竖起一根手指摇来摇去，忽然身子一软，就顺着椅子溜到了桌下。
穆阿奇笑了笑，饮下杯中酒，叫来罗夫人和女佣，扶罗宾斯回房休息；他扶陈来宝也去到客房睡觉。
第二天，罗宾斯将穆阿奇存放的背囊交还给他，然后送他们出城。三人在城门外分手后，穆阿奇便带着陈来宝逛起街来，给两人买了新衣服不算，还要去买马。
陈来宝吃惊地道：“你把钱都花了，以后不过日子了？”
“其实我挺有钱的，只是一直没告诉你。”
“你哪来的钱？”
“大修山……”穆阿奇略作解释。
陈来宝听完后又惊又喜，忍不住问：“你挣了多少？”
穆阿奇从背囊里掏出一张一千面额的银票，递给陈来宝，一边道：“要是你不问那么多，这张就归你了。”
陈来宝看了看银票上的数字，立刻塞进了怀里，然后四下望望，又楞楞地盯着穆阿奇的背囊。
穆阿奇笑道：“干嘛？想打劫啊？”
“我是怕有人打劫你。”
“那你千万别声张。”
“那是……”陈来宝说着就笑开了，半天合不拢嘴。
穆陈奇都看到他的后槽牙了，又好气又好笑地道：“用那么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不过我想肯定有人比我更高兴。”
“谁？”
“枊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