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酒吧
“既然到了明兰，为什么不来见我？”
时隔十年的重逢，第一句话不是“好久不见”或者“还记得我么”，而是相当熟络的问候。
“星十字不是关闭了么，我没法到C区去。”兵来将挡，我当即镇定地回答，却见桃丽扬了扬细细的柳眉。
“是这样么，你明明可以打电话的。”
“我怎么会有你的号码？”
桃丽“嗤”的一声轻笑，和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女大十八变，这家伙小时候长得就别致，身边的很多小孩都喜欢她，现在的容貌是不是只能用妖精来形容了呢。
看起来她仍然是开朗活泼的性格，这一点并没有随着年龄增大而改变。我还曾经觉得，就凭黛丝露森严的家族规制，长大后的桃丽定会变成端庄贤淑、内敛矜持的大小姐。
“真的没有吗，你初来乍到的晚上，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望着她笑盈盈的模样，心头一凛，我回想起在Airway天轨下接到的陌生电话。
“那是……你打的？”
“对啊，你真不领情。怎么办，要不要请我喝一杯作为补偿？”
“行啊，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里。”耸耸肩，扫了一眼包围自己的防暴大军。
又是一声嗤笑。“光顾着说话，我都忘了，这不成了胁迫你请客么？”说话间她转过身去，对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黛丝露小姐，这家伙……”
“他和地下室的骚乱没有关系，”桃丽轻描淡写地回答，随即微微蹙眉，“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有这功夫不如去搜捕罗杰，行动吧。”
在她的命令下，防暴部队撤去留守的人马，很快顶层又空荡下来，只剩下湍湍的水流声。桃丽站在池边，精雅的高跟凉鞋在水中沾了沾，随即回头朝我露出如花笑靥。
“帮你解了围，怎么谢我？”
“不是请你喝一杯么？”
“不用了，我早上从C区过来，在船上已经吃饱喝足了。”她重新回到身畔，微微凑近我的脸孔，“告诉我蓝雨，你下到底层去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参观了。”
“参观吗，下面明明是红卡区，别说你事先不知道。”
“我不知道。”
桃丽眯起眼睛。我尽量一眼不眨地回应着她的视线。
“好吧，”她只好说，“我就直说好了。家族的档案库里有一份两年前雪城的文件，里面有你的名字，是关于——嗯，C计划的，C计划这个你总知道吧？”
我点点头。
“那时你参与到了C计划中去，并且——”桃丽深吸了一口气，“和17号实验体同居了一段时间，没错吧？”
“嗯，这是森古的主意，他——”
“他死了。”桃丽淡淡道，“我杀的。”
“可——什么？”我惊道。
“就因为这个主意，蓝雨，这不是G．S．C．L想要看到的，再加上后来地铁事故的乱子，G．S．C．L终于忍不可忍，于是向我们下达委托，协助雪城Cyan的抓捕。”
——所以说自己会在教堂街79号遭遇到黛丝露家族的人。
“当时我们兵分两路，我在霍林斯的带领下赶到H．C．，击毙森古，清除员工，然后焚火烧了建筑。这些都是G．S．C．L的意思，一旦分布在全球各地的支部完成了份内任务，它们的结局就是被抹消，这样才能保证计划的机密性得以延续。”
一时间没有答话。
原来在我离开雪城的时候，H．C．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吗。
“我知道你中途退出了，之后两年没有再度参与到计划中去。”桃丽续道，“不过，如今你却出现在明兰，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来观光的。”
“确实如此。”我道。
“是吗？”经过漫长的五秒，桃丽终于移开视线，令我暗自舒了口气，“那就算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她突然转回来，吓了我半跳，“17号实验体，好像是个女孩子？”
“嗯，是吧。”我道，心说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不信你手头没有忆芯的资料。
“哦，你和那个女孩子同居……感觉如何？”桃丽挑眉道。
“怎么这么问？”
“哼，没什么。”桃丽扭过头，望着巨型落地窗外漫天的金色枫叶，“呐，蓝雨。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找你算账的。”
算什么帐。我望着她，却见她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掌心一暖，多了一枚事物。
低下头，看到大红色的VLAN卡，不由得张大嘴巴。
“这是——”
“我还有备用的，这个就赠予你，免得你又因为权限不够而强行侵入其他什么地方。我可是很忙的，没空再救你了哦。你适才认为明兰警方在追你，也是因为误闯红卡区吧？”
“是啊。”将错就错地点点头，“那我收下了，谢谢你。”
“嗯，我先走了。说定了好吗，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见面。”桃丽眨眨眼睛，转身离开。
“等等，为什么要等一段时间？”我试探着问。
“不那么做的话，说不定我们会成为敌人的。”
没有回头。
空气中只剩下结了冰的声音，袅袅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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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来到图书馆外的广场上。广场上是比之前更多的人，全都面向着图书馆的方向看热闹，看来围观群众在哪儿都不缺啊，好奇心是人的天性吧。
刚走到广场上沿，iTime表盘亮了起来。
“在哪儿呢？”
经过高精度声卡芯片转换，坎瑟大叔的声音从环绕表盘360°的扬声器响了起来。
“B5区，怎么了？”肩膀上突然被一双手搭住，我向后看去，对上一双蓝莹莹的眼睛。
“忆芯在你旁边吗？”
“嗯，到底什么事？”
“你们一起过来，A区，贝比酒吧。”坎瑟道，“这边有个人想见你，蓝雨。”
有人想见我？关闭通讯，我回头对忆芯道：“坎瑟叫咱们去A区找他。”
“你怎么做到的？”她只是盯着我。
“职业杀手有一项必修课程叫做潜入，我不过是混在人群中逃出来了而已。”
“真的？”虽然张口问着，忆芯却似乎已经相信了。
“煮的。”我轻松一笑，“走吧。”
“等等，”忆芯却不依不饶，眯起眼睛盯着我看，“蓝雨，你好像有点脸红呐。”
“诶？不会吧，你一定是看错了。”我摸摸自己的脸颊，好像是有点发烫，“刚才比较凶险，我可能有点紧张了吧。”
“是吗，”忆芯似乎对我的解释不是很满意，“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害羞了呢。”
“别瞎说，我为什么要害羞，小丫头净爱胡闹。”我拍了一下她的头，大步向前迈进，“行了赶快走吧，时间就是生命！”
“我走不动了，背背我。”
“走不动就留在这里吧，晚上我会来接你的。”对忆芯的抗议充耳不闻，快步离开广场，心脏却在怦怦直跳，如果连忆芯这丫头都能看出我在紧张……
回想起桃丽的音容笑貌，心跳更加快了，只得甩甩头摒弃杂乱的念头……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天，暗暗对自己说。
然而我却不知道，现在说这话还有点为时过早。
——————————————————————————————————————
坐上巴士，经过将近一小时的车程，加上五分钟的步行，我们来到了目的地。
贝比酒吧在一个窄胡同里。酒吧招牌上亮着庸俗的桃红色霓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靠近店门就闻到一股夹杂着烟味的酒臭，我皱皱眉头，回头招呼忆芯：“你还是别进去了。”
她听话得点点头，我将鼻子里的气呼出去，推开门。
即使现在是白天，酒吧里也非常昏暗。墙壁是令人恶心的藻绿色，软座胡乱摆在周围，上面歪七扭八躺着各种各样的人，觥筹交错，一片低声细语。远处的舞厅内放着劲爆的DJ舞曲，艳女的酮体在彩光灯下发出诱惑的味道。
我在人群当中搜索，不久便注意到了坎瑟。在他的带领下来到深处的区域，那里有7张单独的茶座，4张空着，2张躺了醉汉，最后1张坐着个男子。
遥遥望去我就觉得那人有些眼熟，越走越近，血液顿时凝固了。
那是个有着一身精炼肌肉的男子，27岁左右，短发，剑眉鹰眼，豪迈而不失风度。
舞厅的彩灯在他脸上映出一片华彩，但我还是能辨认出来。怎么可能辨认不出呢？但是，这不可能发生，我绝对不可能会遇到他——
正当我手无足措的时候，龙夏抬起头来，向我微微一笑。那份笑容，即便隔了十年之久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自信有力。
“小少爷，你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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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经常会在庄园里见到一个光着膀子的大哥哥。
他比我的两个表哥都要高大，是外公领回来的孩子，后来成为了沉默家族外堂的杀手。外堂全部是没有血系的人，他们不姓“蓝”，亲族对待他们的态度和本族也有差距。
然而，这个人却不一样，他能够像内宗的人一样，在庄园里进进出出。
原因有两点，第一，外公很看重他的天赋：第二，外公的眼光从来没有错过。
果然在我7岁那年，这个人以好战、勇猛、决不妥协的铁打性格，矫健的身手，完美的意识，成为沉默家族头号杀手，屡屡令敌人闻风而逃，虽然没有哪个家伙最终能逃过捕杀。
这时的他，15岁。
在我心里，他与内宗的杀手有本质不同。内宗族人虽然待我亲切，骨子里却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冰冷。我知道自己也有那种特质。
但是，他没有。
日常生活中的他，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阳光、自信、直白。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我却觉得这家伙比我的表哥们还要容易亲近。我们经常在一起，他教过我很多东西，生活上的，职业上的，甚至将来可能用到的，比如与人交涉，比如讨好女性……虽然某些方面他自己也很烂，而我亦庆幸自己根本记不住……总之方方面面对我产生了极大影响的这个人，是我童年时期的偶像。
只是，9岁那年，这个人随着沉默庄园的焚毁，死掉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最后一个战死的他，即便倒下的时候还顺带了十几名敌人，闯入庄园主楼的杀手精英大部分都被他单枪匹马干掉了，而我能从杰克家族的屠杀里捡回一条小命，也是由于他关键时刻成功拖住了敌人，使我得以逃脱。
他死后和其他家族成员都被晾在庄园的草坪上，那些尸体铺成了长长一排。
时年17岁。
这个人的名字是，龙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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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你没有死？”
坎瑟在我身边坐下。而我的注意力全部在龙夏身上，声音颤抖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兴奋还是激动，我觉得仅仅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占据了情绪的全部。
“死了。”他举着酒杯喝了一口威士忌，看到我的眼神苦笑了一下。
“4号实验体，是我。”
我顿时明白了，却更加不敢相信。
“你是Cyan？”我简直要喊起来。
“啊，就是这么回事。”他静静地看着我，“我听说你在明兰，所以想见见你。”
“这不可能，你居然——”我抱住脑袋，觉得有点混乱，“我——”
“你在紧张什么啊，小少爷。”他掏了掏耳朵，“是我的话，总比其他人要好很多吧，至少我并不打算与你们为敌。”
我看着他，过了一段时间才稍稍安下心来。龙夏从来不会说谎，很多杀手为了暗杀的需要，有时会扯谎，有时会设一个局，目的是把目标套住。但龙夏不会，他永远都是从正面下手。听起来很没头脑，但我知道那是在他对自身能力充分了解的基础上做出的选择。龙夏执行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
杰克家族的杀手风格类似于战士，沉默类似于刺客。如此说来龙夏反而像是杰克家族的杀手，虽然相比之下他强太多了。
“你……”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启齿，“这么说，十年前你就被感染了？”
“有很多年了，我记不得。不过，感染者的序号是按照时间编排的。”
“你的意思是，C计划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没错，这个计划成立于SG-150病毒的变异体培育成功之后。”坎瑟在一边充当了咨询顾问的角色，“之后G．S．C．L开始寻找不排斥这种病毒的人体，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具女尸可能存在的后代，凭借他们在全球的扩张程度，最后居然真的找到了，并且成功植入了病毒。当时那个女孩只有六岁，名叫爱丽丝，他们发现病毒在女孩的体内发生了新的变异，成为了现在的SNV成体。”
“也就是说我们身上的这玩意儿都是从她身上提取出来的？”龙夏不感兴趣地道。
“不是我们身上，而是我们自身。”坎瑟盯着他，“还不承认吗？你是病毒，而非人类。”
“开什么玩笑，”龙夏向后一仰，强壮的臂膀架在软座上，“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承认，因为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我问。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小少爷？”
“不是为了强化型延时溶剂吗？”
“那种东西，”他显然嗤之以鼻，将头转开，“不，那种东西我不需要。我并不奢求第二次生命，我确实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之所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完成自己的遗愿。”
“遗愿，难道说——”
“啊，他们在这里。”龙夏盯着我，“我的存在是为了家族，小少爷——我是为了复仇——死前没能拯救，至少现在我要让那些混蛋付出一点代价。”
龙夏决绝的眼神，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劝说是肯定没用的，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我查过C计划的历史年鉴，之后发现了你。那时我真的吃了一惊。”龙夏灌了一口酒，“为了找到你我开始搜索两年前和你有关的人员名单，然后就找到了你旁边这位老兄。不过老实说，我没想到能见你一面，更没想到你会再下这趟浑水。”
“龙夏，其实……你没必要……”
“别说。”他伸出一根手指打住我，“是你没有必要，小少爷，而且我不希望你去做。这是该由我来完成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这也是你外公的夙愿。”
他一口饮尽瓶中的酒，然后站起身来，竟然要同我们告别。
“你去哪里？”有点突然，我没反应过来。
“还没想好，”他咧嘴笑着，从我们身旁经过的时候拍了拍坎瑟的肩膀，“喂，我希望你是真心在帮小少爷——记住，我一直盯着你。”
正经先生尴尬地眨眨眼睛，等到肩上的铁爪松开之后似乎松了口气。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回身对离去的男子喊道：“龙夏，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我一向单干，这是你外公教我的。”男子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道别，“预报有雨，别让你小女友在外面站太久。”
我的小女……那谁啊？等到我反应过来龙夏在调侃，他已经离开了。低头看了看表，居然已经5点了。忆芯在外面站了多久？
“我们也撤吧。”我说着站起来。
“等等，有些事情最好现在说。”坎瑟拉着我坐下，“我不想让忆芯听到。”
“为什么？”
“我希望她成为一名强有力的副手，但不希望她从咱们的交谈中学到什么，这些不是值得学习的东西。”正经先生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后显现出认真的表情，“忆芯唯一的弱点你明白么？”
没等我接话，坎瑟旋动他的iTime，投影出一张屏幕。
[iTime-Data]
[Icin]-Age:17，Height:165cm-/忆芯/年龄：17岁，身高：165cm
-Sub．17-[Naturer]/十七号实验体/定位：神
▌OFF．[A]
▌DEF．B
▌MOV．[A-]
▌AWN．C
▌ORG．[A+]
“忆芯的直觉、反应能力、攻防判断都非常出色，只是作战经验欠缺，很容易陷入对方的局里，总的来说就像是有勇无谋的武将。”
“既然你知道这是她的弱点，为什么不——”
“我不想让她听这些，她只有17岁。尔虞我诈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大人来做吧。”
“你先别在我面前抽烟就行，话说我也只有19岁而已。你这个将要奔三的大叔。”我愠道。
他自嘲地笑了声，狠狠吸了口烟：“行了不扯皮，说正事。你那边有什么新鲜的？”
我将下午图书馆的遭遇说了，他听着，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在思考。接着他推开桌前的玻璃酒杯，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地图。“我简单说说咱们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红笔，“啪”的打开，正经先生的脸严肃起来。
坎瑟嘴上说简单说说，其实说的还是很多。简直不能想象，如果这家伙说“让咱们好好谈谈”，我是不是要在酒吧里申请一个床位和他秉烛夜谈。
林林总总说了很多，谈论最频繁的还是对于目前形势的分析。
坎瑟按照地域划分的顺序讲述。
▌首先是A区，那边有两个势力，一个是只在夜晚行动，基本立于不败之地的9号实验体，风离，定位是Naturer，暂时标记为“暗黑组”（DARK）。他的活动范围和时间都很有限，然而进攻非常主动，无差别进攻，连晚归的路人都袭击，为明兰当局提供了一批失踪人口的名单。
▌另一个势力是由四名感染者组成的“海洋组”（SEA），分别是已经被干掉的Hider，3号实验体，叶凡；自恋癖严重的Shielder，8号实验体，石英；造成地铁1号线瓦斯毒气事故，同时也是团队领袖的Ruiner，14号实验体，深海鱼；以及还未露面的Bounder，5号实验体，奥古斯丁?伯顿（Augustin?Borton）。
除掉叶凡的负面影响要比我估计的大得多。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宣战，昭示了我方与深海鱼一方的正式敌对，坎瑟却说没这么简单，这是蝴蝶效应，本来深海鱼一组的目标可能是其他势力，现在却转向我们，而其他势力的目标可能本来就是我们，这样我们就会受到夹击，情况非常不利。
和春秋战国群雄征伐的时代颇为相似，一旦局势中出现明显羸弱的一方，马上就会受到各方觊觎，随之而来的是争相扑杀的结局。
▌图书馆遭遇的罗杰，属于B区的一方势力，由三名定位Ender的Cyan组成的“熊猫组”（PANDA）的领袖。从他主动向我们进攻的情形来看，坎瑟的推测很可能是正确的，我们确实有被夹击的危险。至于罗杰究竟在图书馆搜查什么资料，很遗憾当时没顾得上调查。
▌B区另外一大势力来自人类，拥有众多杀手的杰克家族。
我对坎瑟讲了之前在金泉街与克鲁尔的遭遇，坎瑟沉吟了一会儿道虽然克鲁尔暂时不会与我们为敌，然而杰克家族在布雷德死后形成了三权分立，老人死前的遗嘱是，三个准继承人谁能够打败黛丝露家族，就将中部地区所有地产及全球杀手资源管理的最高权限交予之。
▌目前杰克与黛丝露两大巨头均接受了G．S．C．L的委托，以底价10亿的悬赏对十七名Cyan进行暴力回收，巨大的经济回报将带来家族的深度发展，可以说谁在捕杀环节的产出高，谁就能远远甩开另一方，成为杀手界说一不二的老大。
杰克家族的长子是莱姆佩吉（Rampage），次女是卡宁（Cunnin），克鲁尔则是小儿子。从三人目前拥有的部员数量来说，脾气暴躁的莱姆佩吉作为长子拥有绝对的权力优势，手下杀手也是最多的；次女卡宁长得风流妖艳，与两个暴戾的男人不同，别有一番女性的心计，她心知在这场继承权争夺战无法与两位兄弟相抗争，于是选择了辅佐胜率大的一方，以期获取最大化的利益。
相较之下克鲁尔势力偏弱，但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轻易认输，所以才寻找帮手助他夺权，怪不得他当时会找我——从这一点看来我们似乎可以合作，他应该不会对坎瑟和忆芯动手。
莱姆佩吉和卡宁把重心全部放在捕杀Cyan上，克鲁尔和他们明着比肯定不敌，所以他非常可能来暗的，也就是说他的主要目标可能不是Cyan，而是威胁其继承权的两位亲族。
我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但我知道克鲁尔一向不是善人。
由于我们也处在B区，和上面两个势力，尤其是熊猫组的地域冲突不可避免。依照坎瑟的建议是，与其让熊猫组同海洋组联合夹击我们，不如主动进攻，优先除掉这个组。
我喝着果汁，讶异地说你不是不让主动进攻么。
坎瑟长长吐出一口烟圈，说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咱们有能够出手的战力，一次对付三名Ender可能不行，但是一对一，甚至一对二都不会有太大困难，可以找机会。
▌C区目前还是切离状态，无论是G．S．C．L还是黛丝露家族暂时都隔着一汪内海，我们对此就没说什么。
于是综合上面的内容，我们定下了近期的行动方针：
▌对熊猫组宣战；
▌时刻关注A区动态；
▌保持隐匿，规避不必要冲突。
这些都是纸面上的，坎瑟说行动方针不是具体计划，不能扣得太死，否则绝对要吃亏。说完这些他就收起用红笔涂得圈圈点点的地图，催我离开此地。
——————————————————————————————————————
推开酒吧的门，迎面一股凉风，令发热的大脑逐渐冷却。
胡同里的地面湿漉漉的，看来雨已经下了一段时间。此时坎瑟正大声和酒保说着什么，于是我先一步出来找忆芯。
然后我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酒吧屋檐下的边缘地带，仰头望着浸润的檐角，一只手向前伸着，掌心上不断淌过晶莹的雨露。那是一副惹人生怜的画面。
我抬起头，看天色已经快7点了。小丫头居然一声不吭的站了这么久。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吧。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了哦。”
坎瑟向酒保要了两把黑伞走出来，我伸手接住，为了补过似的，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拢在下面。
“你的肩膀。”忆芯靠在我身畔，鼻腔里都是她的发香。她指了指我被雨水打湿的肩。我笑着摇头，表示不碍事。
从小我就喜欢下雨。
这可能和名字有关。就像名字里有“红”字的人，大概倾向于喜欢红色。
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的时候，有时会碰上雨天，我总是目送他们一个个尖叫着跑回家，而自己则慢慢走在雨中，那份感觉我现在还记得，非常的安谧，非常的惬意。当然，这个爱好也直接导致两只小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
雨后。
入夜7点50分，我们回到B区，乘坐Airway向未知山的方向出发。
又是眼花缭乱的一天，回程途中看着窗外飞速流过的景色想着。这样高密度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才算完呢——现在想这个太早了点吧，傻瓜。在内心自嘲道。
截至目前只有一名Cyan死亡的消息。相信随着战争的深入伤亡会越来越频繁，为此每个人都需要做好准备。
而且，今天也还没结束。我仿佛听到轨道外隐约传来的几声枪响。
回头看了一眼坎瑟，见他点头，我拔出A5，又看向忆芯。
少女握着黑伞，用澄澈的目光回应我。
……正是有你们在，即便是这样的生活，我也丝毫没有恐惧和疲惫。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枪支上膛。
——夜晚，才是战争的真正舞台。?
时隔十年的重逢，第一句话不是“好久不见”或者“还记得我么”，而是相当熟络的问候。
“星十字不是关闭了么，我没法到C区去。”兵来将挡，我当即镇定地回答，却见桃丽扬了扬细细的柳眉。
“是这样么，你明明可以打电话的。”
“我怎么会有你的号码？”
桃丽“嗤”的一声轻笑，和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女大十八变，这家伙小时候长得就别致，身边的很多小孩都喜欢她，现在的容貌是不是只能用妖精来形容了呢。
看起来她仍然是开朗活泼的性格，这一点并没有随着年龄增大而改变。我还曾经觉得，就凭黛丝露森严的家族规制，长大后的桃丽定会变成端庄贤淑、内敛矜持的大小姐。
“真的没有吗，你初来乍到的晚上，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望着她笑盈盈的模样，心头一凛，我回想起在Airway天轨下接到的陌生电话。
“那是……你打的？”
“对啊，你真不领情。怎么办，要不要请我喝一杯作为补偿？”
“行啊，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里。”耸耸肩，扫了一眼包围自己的防暴大军。
又是一声嗤笑。“光顾着说话，我都忘了，这不成了胁迫你请客么？”说话间她转过身去，对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黛丝露小姐，这家伙……”
“他和地下室的骚乱没有关系，”桃丽轻描淡写地回答，随即微微蹙眉，“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有这功夫不如去搜捕罗杰，行动吧。”
在她的命令下，防暴部队撤去留守的人马，很快顶层又空荡下来，只剩下湍湍的水流声。桃丽站在池边，精雅的高跟凉鞋在水中沾了沾，随即回头朝我露出如花笑靥。
“帮你解了围，怎么谢我？”
“不是请你喝一杯么？”
“不用了，我早上从C区过来，在船上已经吃饱喝足了。”她重新回到身畔，微微凑近我的脸孔，“告诉我蓝雨，你下到底层去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参观了。”
“参观吗，下面明明是红卡区，别说你事先不知道。”
“我不知道。”
桃丽眯起眼睛。我尽量一眼不眨地回应着她的视线。
“好吧，”她只好说，“我就直说好了。家族的档案库里有一份两年前雪城的文件，里面有你的名字，是关于——嗯，C计划的，C计划这个你总知道吧？”
我点点头。
“那时你参与到了C计划中去，并且——”桃丽深吸了一口气，“和17号实验体同居了一段时间，没错吧？”
“嗯，这是森古的主意，他——”
“他死了。”桃丽淡淡道，“我杀的。”
“可——什么？”我惊道。
“就因为这个主意，蓝雨，这不是G．S．C．L想要看到的，再加上后来地铁事故的乱子，G．S．C．L终于忍不可忍，于是向我们下达委托，协助雪城Cyan的抓捕。”
——所以说自己会在教堂街79号遭遇到黛丝露家族的人。
“当时我们兵分两路，我在霍林斯的带领下赶到H．C．，击毙森古，清除员工，然后焚火烧了建筑。这些都是G．S．C．L的意思，一旦分布在全球各地的支部完成了份内任务，它们的结局就是被抹消，这样才能保证计划的机密性得以延续。”
一时间没有答话。
原来在我离开雪城的时候，H．C．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吗。
“我知道你中途退出了，之后两年没有再度参与到计划中去。”桃丽续道，“不过，如今你却出现在明兰，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来观光的。”
“确实如此。”我道。
“是吗？”经过漫长的五秒，桃丽终于移开视线，令我暗自舒了口气，“那就算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她突然转回来，吓了我半跳，“17号实验体，好像是个女孩子？”
“嗯，是吧。”我道，心说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不信你手头没有忆芯的资料。
“哦，你和那个女孩子同居……感觉如何？”桃丽挑眉道。
“怎么这么问？”
“哼，没什么。”桃丽扭过头，望着巨型落地窗外漫天的金色枫叶，“呐，蓝雨。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找你算账的。”
算什么帐。我望着她，却见她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掌心一暖，多了一枚事物。
低下头，看到大红色的VLAN卡，不由得张大嘴巴。
“这是——”
“我还有备用的，这个就赠予你，免得你又因为权限不够而强行侵入其他什么地方。我可是很忙的，没空再救你了哦。你适才认为明兰警方在追你，也是因为误闯红卡区吧？”
“是啊。”将错就错地点点头，“那我收下了，谢谢你。”
“嗯，我先走了。说定了好吗，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见面。”桃丽眨眨眼睛，转身离开。
“等等，为什么要等一段时间？”我试探着问。
“不那么做的话，说不定我们会成为敌人的。”
没有回头。
空气中只剩下结了冰的声音，袅袅消散。
——————————————————————————————————————
几分钟后，来到图书馆外的广场上。广场上是比之前更多的人，全都面向着图书馆的方向看热闹，看来围观群众在哪儿都不缺啊，好奇心是人的天性吧。
刚走到广场上沿，iTime表盘亮了起来。
“在哪儿呢？”
经过高精度声卡芯片转换，坎瑟大叔的声音从环绕表盘360°的扬声器响了起来。
“B5区，怎么了？”肩膀上突然被一双手搭住，我向后看去，对上一双蓝莹莹的眼睛。
“忆芯在你旁边吗？”
“嗯，到底什么事？”
“你们一起过来，A区，贝比酒吧。”坎瑟道，“这边有个人想见你，蓝雨。”
有人想见我？关闭通讯，我回头对忆芯道：“坎瑟叫咱们去A区找他。”
“你怎么做到的？”她只是盯着我。
“职业杀手有一项必修课程叫做潜入，我不过是混在人群中逃出来了而已。”
“真的？”虽然张口问着，忆芯却似乎已经相信了。
“煮的。”我轻松一笑，“走吧。”
“等等，”忆芯却不依不饶，眯起眼睛盯着我看，“蓝雨，你好像有点脸红呐。”
“诶？不会吧，你一定是看错了。”我摸摸自己的脸颊，好像是有点发烫，“刚才比较凶险，我可能有点紧张了吧。”
“是吗，”忆芯似乎对我的解释不是很满意，“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害羞了呢。”
“别瞎说，我为什么要害羞，小丫头净爱胡闹。”我拍了一下她的头，大步向前迈进，“行了赶快走吧，时间就是生命！”
“我走不动了，背背我。”
“走不动就留在这里吧，晚上我会来接你的。”对忆芯的抗议充耳不闻，快步离开广场，心脏却在怦怦直跳，如果连忆芯这丫头都能看出我在紧张……
回想起桃丽的音容笑貌，心跳更加快了，只得甩甩头摒弃杂乱的念头……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天，暗暗对自己说。
然而我却不知道，现在说这话还有点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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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巴士，经过将近一小时的车程，加上五分钟的步行，我们来到了目的地。
贝比酒吧在一个窄胡同里。酒吧招牌上亮着庸俗的桃红色霓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靠近店门就闻到一股夹杂着烟味的酒臭，我皱皱眉头，回头招呼忆芯：“你还是别进去了。”
她听话得点点头，我将鼻子里的气呼出去，推开门。
即使现在是白天，酒吧里也非常昏暗。墙壁是令人恶心的藻绿色，软座胡乱摆在周围，上面歪七扭八躺着各种各样的人，觥筹交错，一片低声细语。远处的舞厅内放着劲爆的DJ舞曲，艳女的酮体在彩光灯下发出诱惑的味道。
我在人群当中搜索，不久便注意到了坎瑟。在他的带领下来到深处的区域，那里有7张单独的茶座，4张空着，2张躺了醉汉，最后1张坐着个男子。
遥遥望去我就觉得那人有些眼熟，越走越近，血液顿时凝固了。
那是个有着一身精炼肌肉的男子，27岁左右，短发，剑眉鹰眼，豪迈而不失风度。
舞厅的彩灯在他脸上映出一片华彩，但我还是能辨认出来。怎么可能辨认不出呢？但是，这不可能发生，我绝对不可能会遇到他——
正当我手无足措的时候，龙夏抬起头来，向我微微一笑。那份笑容，即便隔了十年之久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自信有力。
“小少爷，你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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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经常会在庄园里见到一个光着膀子的大哥哥。
他比我的两个表哥都要高大，是外公领回来的孩子，后来成为了沉默家族外堂的杀手。外堂全部是没有血系的人，他们不姓“蓝”，亲族对待他们的态度和本族也有差距。
然而，这个人却不一样，他能够像内宗的人一样，在庄园里进进出出。
原因有两点，第一，外公很看重他的天赋：第二，外公的眼光从来没有错过。
果然在我7岁那年，这个人以好战、勇猛、决不妥协的铁打性格，矫健的身手，完美的意识，成为沉默家族头号杀手，屡屡令敌人闻风而逃，虽然没有哪个家伙最终能逃过捕杀。
这时的他，15岁。
在我心里，他与内宗的杀手有本质不同。内宗族人虽然待我亲切，骨子里却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冰冷。我知道自己也有那种特质。
但是，他没有。
日常生活中的他，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阳光、自信、直白。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我却觉得这家伙比我的表哥们还要容易亲近。我们经常在一起，他教过我很多东西，生活上的，职业上的，甚至将来可能用到的，比如与人交涉，比如讨好女性……虽然某些方面他自己也很烂，而我亦庆幸自己根本记不住……总之方方面面对我产生了极大影响的这个人，是我童年时期的偶像。
只是，9岁那年，这个人随着沉默庄园的焚毁，死掉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最后一个战死的他，即便倒下的时候还顺带了十几名敌人，闯入庄园主楼的杀手精英大部分都被他单枪匹马干掉了，而我能从杰克家族的屠杀里捡回一条小命，也是由于他关键时刻成功拖住了敌人，使我得以逃脱。
他死后和其他家族成员都被晾在庄园的草坪上，那些尸体铺成了长长一排。
时年17岁。
这个人的名字是，龙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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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你没有死？”
坎瑟在我身边坐下。而我的注意力全部在龙夏身上，声音颤抖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兴奋还是激动，我觉得仅仅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占据了情绪的全部。
“死了。”他举着酒杯喝了一口威士忌，看到我的眼神苦笑了一下。
“4号实验体，是我。”
我顿时明白了，却更加不敢相信。
“你是Cyan？”我简直要喊起来。
“啊，就是这么回事。”他静静地看着我，“我听说你在明兰，所以想见见你。”
“这不可能，你居然——”我抱住脑袋，觉得有点混乱，“我——”
“你在紧张什么啊，小少爷。”他掏了掏耳朵，“是我的话，总比其他人要好很多吧，至少我并不打算与你们为敌。”
我看着他，过了一段时间才稍稍安下心来。龙夏从来不会说谎，很多杀手为了暗杀的需要，有时会扯谎，有时会设一个局，目的是把目标套住。但龙夏不会，他永远都是从正面下手。听起来很没头脑，但我知道那是在他对自身能力充分了解的基础上做出的选择。龙夏执行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
杰克家族的杀手风格类似于战士，沉默类似于刺客。如此说来龙夏反而像是杰克家族的杀手，虽然相比之下他强太多了。
“你……”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启齿，“这么说，十年前你就被感染了？”
“有很多年了，我记不得。不过，感染者的序号是按照时间编排的。”
“你的意思是，C计划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没错，这个计划成立于SG-150病毒的变异体培育成功之后。”坎瑟在一边充当了咨询顾问的角色，“之后G．S．C．L开始寻找不排斥这种病毒的人体，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具女尸可能存在的后代，凭借他们在全球的扩张程度，最后居然真的找到了，并且成功植入了病毒。当时那个女孩只有六岁，名叫爱丽丝，他们发现病毒在女孩的体内发生了新的变异，成为了现在的SNV成体。”
“也就是说我们身上的这玩意儿都是从她身上提取出来的？”龙夏不感兴趣地道。
“不是我们身上，而是我们自身。”坎瑟盯着他，“还不承认吗？你是病毒，而非人类。”
“开什么玩笑，”龙夏向后一仰，强壮的臂膀架在软座上，“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承认，因为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我问。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小少爷？”
“不是为了强化型延时溶剂吗？”
“那种东西，”他显然嗤之以鼻，将头转开，“不，那种东西我不需要。我并不奢求第二次生命，我确实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之所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完成自己的遗愿。”
“遗愿，难道说——”
“啊，他们在这里。”龙夏盯着我，“我的存在是为了家族，小少爷——我是为了复仇——死前没能拯救，至少现在我要让那些混蛋付出一点代价。”
龙夏决绝的眼神，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劝说是肯定没用的，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我查过C计划的历史年鉴，之后发现了你。那时我真的吃了一惊。”龙夏灌了一口酒，“为了找到你我开始搜索两年前和你有关的人员名单，然后就找到了你旁边这位老兄。不过老实说，我没想到能见你一面，更没想到你会再下这趟浑水。”
“龙夏，其实……你没必要……”
“别说。”他伸出一根手指打住我，“是你没有必要，小少爷，而且我不希望你去做。这是该由我来完成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这也是你外公的夙愿。”
他一口饮尽瓶中的酒，然后站起身来，竟然要同我们告别。
“你去哪里？”有点突然，我没反应过来。
“还没想好，”他咧嘴笑着，从我们身旁经过的时候拍了拍坎瑟的肩膀，“喂，我希望你是真心在帮小少爷——记住，我一直盯着你。”
正经先生尴尬地眨眨眼睛，等到肩上的铁爪松开之后似乎松了口气。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回身对离去的男子喊道：“龙夏，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我一向单干，这是你外公教我的。”男子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道别，“预报有雨，别让你小女友在外面站太久。”
我的小女……那谁啊？等到我反应过来龙夏在调侃，他已经离开了。低头看了看表，居然已经5点了。忆芯在外面站了多久？
“我们也撤吧。”我说着站起来。
“等等，有些事情最好现在说。”坎瑟拉着我坐下，“我不想让忆芯听到。”
“为什么？”
“我希望她成为一名强有力的副手，但不希望她从咱们的交谈中学到什么，这些不是值得学习的东西。”正经先生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后显现出认真的表情，“忆芯唯一的弱点你明白么？”
没等我接话，坎瑟旋动他的iTime，投影出一张屏幕。
[iTime-Data]
[Icin]-Age:17，Height:165cm-/忆芯/年龄：17岁，身高：165cm
-Sub．17-[Naturer]/十七号实验体/定位：神
▌OFF．[A]
▌DEF．B
▌MOV．[A-]
▌AWN．C
▌ORG．[A+]
“忆芯的直觉、反应能力、攻防判断都非常出色，只是作战经验欠缺，很容易陷入对方的局里，总的来说就像是有勇无谋的武将。”
“既然你知道这是她的弱点，为什么不——”
“我不想让她听这些，她只有17岁。尔虞我诈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大人来做吧。”
“你先别在我面前抽烟就行，话说我也只有19岁而已。你这个将要奔三的大叔。”我愠道。
他自嘲地笑了声，狠狠吸了口烟：“行了不扯皮，说正事。你那边有什么新鲜的？”
我将下午图书馆的遭遇说了，他听着，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在思考。接着他推开桌前的玻璃酒杯，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地图。“我简单说说咱们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红笔，“啪”的打开，正经先生的脸严肃起来。
坎瑟嘴上说简单说说，其实说的还是很多。简直不能想象，如果这家伙说“让咱们好好谈谈”，我是不是要在酒吧里申请一个床位和他秉烛夜谈。
林林总总说了很多，谈论最频繁的还是对于目前形势的分析。
坎瑟按照地域划分的顺序讲述。
▌首先是A区，那边有两个势力，一个是只在夜晚行动，基本立于不败之地的9号实验体，风离，定位是Naturer，暂时标记为“暗黑组”（DARK）。他的活动范围和时间都很有限，然而进攻非常主动，无差别进攻，连晚归的路人都袭击，为明兰当局提供了一批失踪人口的名单。
▌另一个势力是由四名感染者组成的“海洋组”（SEA），分别是已经被干掉的Hider，3号实验体，叶凡；自恋癖严重的Shielder，8号实验体，石英；造成地铁1号线瓦斯毒气事故，同时也是团队领袖的Ruiner，14号实验体，深海鱼；以及还未露面的Bounder，5号实验体，奥古斯丁?伯顿（Augustin?Borton）。
除掉叶凡的负面影响要比我估计的大得多。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宣战，昭示了我方与深海鱼一方的正式敌对，坎瑟却说没这么简单，这是蝴蝶效应，本来深海鱼一组的目标可能是其他势力，现在却转向我们，而其他势力的目标可能本来就是我们，这样我们就会受到夹击，情况非常不利。
和春秋战国群雄征伐的时代颇为相似，一旦局势中出现明显羸弱的一方，马上就会受到各方觊觎，随之而来的是争相扑杀的结局。
▌图书馆遭遇的罗杰，属于B区的一方势力，由三名定位Ender的Cyan组成的“熊猫组”（PANDA）的领袖。从他主动向我们进攻的情形来看，坎瑟的推测很可能是正确的，我们确实有被夹击的危险。至于罗杰究竟在图书馆搜查什么资料，很遗憾当时没顾得上调查。
▌B区另外一大势力来自人类，拥有众多杀手的杰克家族。
我对坎瑟讲了之前在金泉街与克鲁尔的遭遇，坎瑟沉吟了一会儿道虽然克鲁尔暂时不会与我们为敌，然而杰克家族在布雷德死后形成了三权分立，老人死前的遗嘱是，三个准继承人谁能够打败黛丝露家族，就将中部地区所有地产及全球杀手资源管理的最高权限交予之。
▌目前杰克与黛丝露两大巨头均接受了G．S．C．L的委托，以底价10亿的悬赏对十七名Cyan进行暴力回收，巨大的经济回报将带来家族的深度发展，可以说谁在捕杀环节的产出高，谁就能远远甩开另一方，成为杀手界说一不二的老大。
杰克家族的长子是莱姆佩吉（Rampage），次女是卡宁（Cunnin），克鲁尔则是小儿子。从三人目前拥有的部员数量来说，脾气暴躁的莱姆佩吉作为长子拥有绝对的权力优势，手下杀手也是最多的；次女卡宁长得风流妖艳，与两个暴戾的男人不同，别有一番女性的心计，她心知在这场继承权争夺战无法与两位兄弟相抗争，于是选择了辅佐胜率大的一方，以期获取最大化的利益。
相较之下克鲁尔势力偏弱，但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轻易认输，所以才寻找帮手助他夺权，怪不得他当时会找我——从这一点看来我们似乎可以合作，他应该不会对坎瑟和忆芯动手。
莱姆佩吉和卡宁把重心全部放在捕杀Cyan上，克鲁尔和他们明着比肯定不敌，所以他非常可能来暗的，也就是说他的主要目标可能不是Cyan，而是威胁其继承权的两位亲族。
我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但我知道克鲁尔一向不是善人。
由于我们也处在B区，和上面两个势力，尤其是熊猫组的地域冲突不可避免。依照坎瑟的建议是，与其让熊猫组同海洋组联合夹击我们，不如主动进攻，优先除掉这个组。
我喝着果汁，讶异地说你不是不让主动进攻么。
坎瑟长长吐出一口烟圈，说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咱们有能够出手的战力，一次对付三名Ender可能不行，但是一对一，甚至一对二都不会有太大困难，可以找机会。
▌C区目前还是切离状态，无论是G．S．C．L还是黛丝露家族暂时都隔着一汪内海，我们对此就没说什么。
于是综合上面的内容，我们定下了近期的行动方针：
▌对熊猫组宣战；
▌时刻关注A区动态；
▌保持隐匿，规避不必要冲突。
这些都是纸面上的，坎瑟说行动方针不是具体计划，不能扣得太死，否则绝对要吃亏。说完这些他就收起用红笔涂得圈圈点点的地图，催我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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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酒吧的门，迎面一股凉风，令发热的大脑逐渐冷却。
胡同里的地面湿漉漉的，看来雨已经下了一段时间。此时坎瑟正大声和酒保说着什么，于是我先一步出来找忆芯。
然后我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酒吧屋檐下的边缘地带，仰头望着浸润的檐角，一只手向前伸着，掌心上不断淌过晶莹的雨露。那是一副惹人生怜的画面。
我抬起头，看天色已经快7点了。小丫头居然一声不吭的站了这么久。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吧。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了哦。”
坎瑟向酒保要了两把黑伞走出来，我伸手接住，为了补过似的，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拢在下面。
“你的肩膀。”忆芯靠在我身畔，鼻腔里都是她的发香。她指了指我被雨水打湿的肩。我笑着摇头，表示不碍事。
从小我就喜欢下雨。
这可能和名字有关。就像名字里有“红”字的人，大概倾向于喜欢红色。
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的时候，有时会碰上雨天，我总是目送他们一个个尖叫着跑回家，而自己则慢慢走在雨中，那份感觉我现在还记得，非常的安谧，非常的惬意。当然，这个爱好也直接导致两只小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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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
入夜7点50分，我们回到B区，乘坐Airway向未知山的方向出发。
又是眼花缭乱的一天，回程途中看着窗外飞速流过的景色想着。这样高密度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才算完呢——现在想这个太早了点吧，傻瓜。在内心自嘲道。
截至目前只有一名Cyan死亡的消息。相信随着战争的深入伤亡会越来越频繁，为此每个人都需要做好准备。
而且，今天也还没结束。我仿佛听到轨道外隐约传来的几声枪响。
回头看了一眼坎瑟，见他点头，我拔出A5，又看向忆芯。
少女握着黑伞，用澄澈的目光回应我。
……正是有你们在，即便是这样的生活，我也丝毫没有恐惧和疲惫。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枪支上膛。
——夜晚，才是战争的真正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