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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斯陀含

    白乐天静静望着冷千笑快速离去的方向,默默叹道:跑得不慢嘛,早知道就不用多买匹瘦马了,玄宗大帝俸禄不发,本圣居然也沦落到劫富济贫一回。

    却听身后一个稚嫩的童声说道:“白先生要走了吗?”

    白乐天挤了挤眼睛转过身说道:“湘灵别怕,哥哥去办点事情,很快回来。”说罢,把身后那一串黑漆漆的铜钱解下,郑重地取了一个下来,说道:“湘灵,拿着这个,有坏人来得时候,就把这个扔出去,便能把坏人打跑。”随即递给湘灵。

    湘灵静静地问道:“要是我一直没用呢?”

    白乐天爱怜地看着她,说道:“那你可以凭它要求哥哥做一件事,只要哥哥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去做。”说完又悄悄度了一丝真元给他。

    湘灵父女这几天经过冷千笑的治疗调理,身体明显好转。白乐天又不辞幸苦去找了些固本培元的药物熬给他们喝下,本来即便如此也是担心身体的承受能力,但白乐天要赶赴华州,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湘灵紧紧握着那枚黑漆漆的铜钱,眼中满是坚强倔强的光芒。

    白乐天轻轻说道:“湘灵,去睡吧,明天哥哥说不定就回来了。”说罢径自把她扶到床上,施了一个安神催眠的法术,看着她柔弱稚嫩的脸庞,又脱下外衣披在身上,便轻轻走出门外。

    虽然长途跋涉极耗真元,但事急从权,他只能催运真元直奔华州而去。只是心中无奈想道:看来像苏子瞻一样备个飞行法器是不错的选择,这一路奔去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不过他心中倒颇有些感触,原来一个猴子,即便修到天位也不过如此,还是为善开心一些,也不枉他叫了“乐天”这个名。

    且说华州城中,华州监众人趁夜色逃亡,但没过多久,终是被华州城守军发现,有兵士急报于将军府的红蕖,红蕖却说道:“翠篠大人于监中规导尚未回归,何来叛逆越狱之说?”

    虽是压了几次奏报,但西方、南方几路巡城、守卫均传信报援,守城诸将齐聚将军府,红蕖终是无力压下,也不敢再压,便以“翠篠大人遭挟制”为由派各路守卫大军连夜截击,并再三要求保证翠篠的安全。

    只是旁的将士自是听命,但燕帝留下的赤铜卫却似乎早已赶赴西南方向,如今城里的赤铜卫共有十八名,还有三名是从燕帝那里赶来的队长级,没想到华州监真的出事了。

    诸将士退散后,红蕖仿佛片刻衰老很多,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心中默默为翠篠祈祷。

    杜子美与翠篠安全出了华州城,落在华州城十里开外的荒芜之处。王维似乎深知他的脾性,耗损本命真元所施的“金刚山水流云遁”依旧禁锢着他们。

    虽是四目相对,肌肤相亲,但两人心中所想却大不一样。翠篠当然觉得开心幸福,只希望就如此远远避开那些战乱纷争。但看到杜子美双目如血,牙关紧咬的狰狞神情之时,又难过得想要流泪。

    杜子美虽然深知翠篠心中所想,但却丢不下王维而独自逃生,终究还是想着赶紧冲开这禁锢回去救援于他,于是便默默在心里体会王维所施之术。

    杜子美虽然在“仙宗十友”中修为低下,但他悟性极高,只是年少轻狂,热血冲动,又好打抱不平,常不能静心修炼,又不屑修炼普通本命真元,这才迟迟在小玄阶徘徊。

    数日前王维亲自给他演化佛宗“伏虎拳”,于一拳之中蕴含他融儒家及佛宗两派精华所得之“金刚山水诀”的要义。

    杜子美细细想来,终觉有所理解,便依着王维所教的“金刚山水诀”之法导气归元,揣摩演化。果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金刚山水流云遁”之禁锢霎时消失。

    杜子美长身而起,道:“摩诘兄果真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佛宗的心法也是别有洞天。”既而转身看了看翠篠道:“翠翠,你留在此处不要乱跑,等着我回来。”言罢也不等翠篠答话,便狂奔而去。

    只是身后翠篠兀自整了整戎装,缠起发髻,绑好护腕护膝,轻轻说道:“杜大哥,我们早就说好了的,你到哪我就跟到哪。”言罢,循着杜子美前进的方向疾驰而去。

    华州监囚犯集体越狱,华州守城将士都觉得匪夷所思,直想不明白这些个被药物禁住的酸弱文人又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牢中闯出。然而这些疑惑在他们见到王维之后一切便迎刃而解,只是大多数人也没机会将这份震撼与激动说与别人去听了。

    王维所修之“金刚山水诀”乃是由当年太宗大帝迎至洛阳白马寺的佛宗思想跟东皇儒家精义糅合后自创所得,以六艺为体,佛学为用,相得益彰。

    晋阳王家与洛阳杜家乃世交,王维在洛阳会见杜子美时被这佛宗思想深深感染,神往至极,拜入白马寺学了佛宗经典《金刚经》。

    后来则天女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白马寺也衰败了下去,王维回归晋阳之后,将金刚经所学会于儒家六艺之中,自创了一门刚柔并济的独门心法“金刚山水诀”,世人谓之“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然而因其以佛宗之法为用意,在家族内部颇受诟病,甚至连同为“仙宗十友”之一的族弟王子安也曾对他非议颇多,此处不表。

    王维一人立在西南边一处矮门前面,此门乃供宵禁之后送水送肥进出而用,门外乃山道,可通终南山,或者华河,华州监出逃的五十三名高义之士但凡能逃到此处的无一不是有一技傍身之人。

    王维断后赶来之时,约莫有三十多人自此处逃出,其余人等均被零星兵力或困或杀,王维无奈一叹,想道:华州守军成编制的赶来之时,恐怕这些出逃之人终究要被杀完,倒是白白害了他们,那便只能守住这条山道,让他们能逃多远是多远了。

    王维解下腰中毛笔,咬破舌尖,喷一口热血于其上,身上涌出淡淡的赤色光泽。他默念心法,挥笔疾书,但见一道道黄金符光频频闪现,立于四周。又挥毫泼墨,仿佛写意一幅山水巨作悬于金光阵中。

    少倾,金光图录俱是隐去,王维身形一晃,跌坐在地。略微调息之后,便取出“大圣遗音”,置于双腿,既而便闭上眼睛,等待强敌到来。

    大圣遗音是白马寺住持寒山的喜爱之物,他将其王维赠给最有佛缘的弟子王维。虽然从外表看不出品阶,却是一件不折不扣的灵器。

    俄顷车马嘶鸣,已有一队守军赶赴而来,看其赶来的速度应是西门或者南门的驻军,为首的将官一声令下,随行兵士便直冲王维而来。

    只是突然四周金光乍现,疾驰中的骑将步兵似乎撞上了坚不可摧的悬崖峭壁之上,人仰马翻,竞相践踏,死伤无数。这一队约莫五百的队伍只一轮冲锋下来便死伤过半。

    为首的将官大呼:“妖僧,竟敢如此猖狂?”随即整饬部属,又当先冲锋而上。

    王维看在眼里,心里多有不忍,便言道:“诸位还是退去吧,犯人是伪燕的,性命是自己的,何必要作死呢?”

    只是余者不听,仍是视死如归冲了上来。法阵依旧金光乍现,阵中那幅图画只是一闪,那金光阵似是威力大增,刹那迸出万千霞光,中者如利剑穿身,皆死于非命,哪领头的将官似乎是个境界不低的炼体之人,竟是扭着身子坎坎躲过金光射杀。

    王维看他勇猛,便问他:“阁下何人,王某也做过几天伪官,还不曾识得仁兄?”

    那人吐出一口血水,恨恨说道:“我是西门守将尹子奇,誓要拥护大燕,效忠燕帝。”言罢正要扑上却被身后一人喝住,那人说道:“自不量力,还是退下吧。”

    四周人影攒动,一十八个身着古铜软甲的魁梧大汉相继走出,王维一惊,心道:“原来十八赤铜卫这么早便赶了过来,唉!”

    为首说话的那人鹰钩鼻子,眼神阴鸷,紧紧盯着王维,用那不太清晰的语音说道:“改良了的‘金刚伏魔障’,阁下着实值得尊敬啊。”

    王维哈哈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十八赤铜卫在此,想来也是无物可挡了。”

    那鹰钩鼻子单手执十笑道:“诸子百家不过耳耳,且看贫僧破之。”言罢,双手合十,周身刹那赤光闪耀,衣衫鼓起,肌肉虬结,兀自提起熟铜棍,大喊:“大力降魔杵”。只见那细小棍子顷刻分化千影,直往王维面前的‘金刚佛魔障’上击去。

    “咚”地一声有如雷击大地,震耳欲聋,王维布下的金光大阵顿时暗淡不少,阵中那一幅血色山水图录也径自现了出来。

    那人收回铜棍,似乎不屑一顾地说道:“原来还有阵眼,不过,螳臂当车而已。”言罢桀桀一笑。

    却见他双手合十,席地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道:“妙花净香,十方三世,明王不动,吒!”霎时便见其身后起一虚影,隐约间宝相庄严,令人生畏。俄而他便拔地而起,一身肌肉如岩石般布满全身,头上的铜盔脱落,那泛着赤色的光头上径有光华闪耀,口中喊道:“明王金身。”便往金光阵中的山水图录上撞去。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过后,但见那血色山水图录兀自化作点点金光于空中湮灭,四周金色光障立时消失。

    夜雪照映,狂风嘶吼,待漫天雪花落地周后,只见王维嘴角不住流血,颓然伏在琴上。口中淡淡说道:“原来是佛宗修至小地界境界的斯陀含,哈哈哈哈。”

    西夷佛宗炼体,亦有修炼八境的区分,只是佛宗门人对应封号不同,一般由佛祖分封。后天四境,黄级为沙弥,玄阶为须弥洹(huán),地界为斯陀含,天位为阿那含。

    那鹰钩鼻子收住法相金身,不解问道:“哦,有何可笑之处?”

    王维正襟危坐道:“摩诘修为尚未入地界,然败你一西夷贤者又有何不可?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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