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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局中局

    自从燕帝安若素来到襄阳城之后,襄阳王史可鉴便搬出王府,住到原襄阳守备大将军的宅子中,襄阳王府除了燕帝一干仆从女侍护卫之外,尚有两人值得一提。

    一人乃燕帝安若素的侍卫长李猪儿,此人是安若素从西夷带出的奴才,被安若素拿刀切了下身昏迷了两天居然活了下来,安若素遂将他收在身边伺候。还有一人是赤铜卫的首领僧云大师,这僧云大师据说是西夷力主入侵东皇的势力派来的强者,对赤铜卫有最高指挥权限,协助安若素叛乱东皇。

    且说这安若素身形极度肥胖,肚子都几欲垂到膝盖。他年轻之时落下很多旧疾,加之去年起兵叛乱之时伤了眼睛,及至到现在视力模糊,背上生痛,整夜失眠倒是只有这李猪儿服侍方能入睡,平时坐居起行,也基本由他侍奉。

    但即便如此,二十五这天,安若素仍旧大发雷霆,命左右将李猪儿绑了出去一顿好打。

    闻讯赶来的华州城将军安雨裛看到被打得如猪般嚎叫的李猪儿便急忙冲入内堂,问道:“父帝,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重罚李侍卫?”

    安若素兀自挺着肥胖的肚子坐起身来,也不答话,问道:“裛儿啊,你觉得父帝是不是老了?”

    安雨裛急忙说道:“父帝怎么会老呢?父帝还要将昏帝李隆基赶下帝座呢。”

    安若素静静看着她,说道:“裛儿,父帝把你从西夷带来,收为义女,但你巾帼不让须眉,为父帝立下赫赫战功,你可曾想过是否愿意走上这条路?”

    安雨裛静默一会,道:“裛儿从没有怨恨过父帝,也从没有过自己想要什么生活,裛儿自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是父帝收留我在身边,教我识文学字,传我武功军略,我就是父帝的一柄剑,父帝要往哪里刺,裛儿便往哪里去。”

    安若素淡淡一笑,道:“裛儿啊,或许为父不应该把你从西夷带出来的,东皇帝国虽然是个富饶美丽的好地方,但也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你以为玄宗大帝真是被父帝打跑的吗?”

    安雨裛一惊,道:“什么?父帝此言何意?”

    安若素也不解释,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感伤之情,他这一生有多个儿子,但却均是无能之辈,唯有这个义女竟是万中无一的奇才,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啊。

    他摆了摆手,道:“裛儿,下去吧。”既而又转头对旁边的近侍说道:“叫宋之问速来见朕。”

    自有侍卫领命前去,安雨裛轻轻退出寝室,关上房门,直觉外面北风怒号,兀自缩了缩脖子,想起前些天在华州城听到的那首歌,突然怔怔地想要落泪。

    宋之问连夜赶往襄阳王府,进了寝宫,兀自跪在外面高呼:“下臣宋之问参见帝尊。”

    安若素施施然从床上坐起,着丫鬟拿过件衣服披上,问道:“宋爱卿,听说你抓到了李唐的太子李白跟新任司徒司马承祯?”

    宋之问拜了一拜,答道:“回帝尊,确有其事。下臣当年与那二位贼子有些交往,于是便巧施苦肉计,骗了他们前来。”

    安若素似乎有些兴趣,道:“朕听闻李白曾跟儒道两家学艺,那司马承祯更是道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难道你宋之问能有通天之能,斗得过此二人?”

    宋之问又是一拜道:“回帝尊,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太了解此二人脾气秉性,只在送给自己的食物中加入了咱们西夷研制的‘忘魂散’,此药无色无味,由空气之中吸入人体,混入真元之中,初始不觉,可要一运真元,立马全身肌肉抽搐酥软,继而昏迷不醒。单是如此,便轻而易举地拿了二位贼子。”

    安若素看了他一眼,似乎半信半疑地说道:“哦,西夷有这种奇药,不知宋爱卿从何得来啊?”他的眼中透出锋利的神芒,一股威压无形之中施展开来。

    宋之问伏地一拜道:“臣请帝尊开恩,为了促成此计,下臣特意找了赤铜卫的首领僧云大师帮忙,孰料僧云大师交给下臣这一奇药,当真有用至极啊。”

    安若素听罢自顾沉默着,俄顷方道:“原来是僧云的神药,怪不得如此厉害。”既而便又沉默了下去,也不叫宋之问起来,犹自坐在床边思索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去,外面挨打的李猪儿应是受够了刑罚,有侍者前来传报道:“回禀帝尊一百鞭已过,请帝尊示下。”

    兴许是这声禀报将安若素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淡淡地问道:“还活着吗?”

    外面的人急忙跪下磕头,高呼道:“禀帝尊,李大人尚……尚能……动弹。”

    安若素“哼”了一声道:“备轿,朕去宋大人府上转转。”俄而又道:“把李猪儿也叫上。”

    身边有人领命而去,少顷便听外面步声大作,却是二十八名轿夫抬着大轿赶至寝室。

    宋之问伏地一拜道:“下臣万幸,请帝尊移驾。”

    安若素也不看他,径自叫下人穿衣服侍,可他实在太胖,宫女丫鬟又搀扶不起,倒被折腾地全身生疼。安若素大怒道:“没用的东西。”几个丫鬟吓得跪在地上簌簌发抖,也不敢离去。

    门外的李猪儿听得吼声,竟然一瘸一拐地拧了进来,他前些天去华州传诏命,不善骑马,本就落下旧伤,今夜又被一顿好打,更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犹自支吾道:“奴才来侍奉帝尊更衣。”

    安若素看了一眼他,心中也闪过一丝不忍,道:“还不快滚过来,可怜兮兮的,朕还能不知道,那些个护卫亲侍谁敢下狠手打你,不过是给朕演戏而已?”

    堂下李猪儿立马伏地大拜,高呼道:“谢帝尊开恩。”随即动作便轻便了不少,只见他兀自趴在安若素身前,用头顶起安若素滚圆的肚子,这才喊道:“宋大人,搭把手,给帝尊系上腰带。”

    宋之问脸色一滞,终究还是起身上前,伺候安若素穿戴整齐之后,一行便往宋之问府上行去。

    却说这宋府以前乃郡守府,有牢狱刑堂囚具。宋之问将李白及司马承祯关押在此,倒也合情合理。安若素心中烦闷,他生性多疑,喜怒无常,之所以指使左右将最为得宠的侍卫李猪儿一顿暴打便是因为这李猪儿伺候他吃药时不慎将药碗打翻,溅了他一身。

    而听闻李白司马承祯被抓来,却不禁心烦意乱。他总是在想:朕幸幸苦苦打下的江山基业会便宜了谁呢?有此一想,便失了攻城掠地的雄心。

    更重要的是,他早年受苦颇多,落下很多病根,后来又忘我修炼,更是伤了根本。自从医家隐匿之后,他安若素不信任何修行之人的医术,到如今反倒连全力出手一次都不敢,犹恐大去之日不久。

    既如此就更要为那几个不成器的子女留条后路,别人尚可苟且偷生,但安雨裛女扮男装,托身军旅,又如此能干,恐怕……咳咳,轿外狂风怒号,安若素心绪不宁地想着。

    突然轿子一顿,却是已经到了宋府,李猪儿快步走来爬到轿前,但见安若素那粗壮的双腿踩着他缓步移了下来,宋之问在一旁帮扶着,轿后一队赤铜卫十数人如同铁塑,屹立寒风中一动不动。只是安若素猛一看之下似乎哪里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呢?

    安若素摇了摇头,心想:这眼睛恐怕快要瞎了。忖罢,慨然一叹,一颠一颠地进了宋府。

    似乎看出安若素兴致不高,心下烦闷。宋之问小心翼翼地问道:“帝尊夜里难眠,可否让下臣唤些歌舞丝竹助兴?”

    安若素看了他一眼,道:“哦,宋爱卿府上还有精通歌舞音律的行家?”

    宋之问拱手一揖道:“回帝尊,距此处不远有一杏花巷,乃襄阳烟花之地,其中有一处教坊名为‘燕春楼’最是出名,多有才色双绝的商女秋娘,下臣可着人去唤些过来。”

    安若素哈哈一笑道:“宋爱卿倒是个懂得享受之人啊。”

    宋之问也兀自陪着一笑道:“下臣不是迂腐之人,徘徊风月之中便把这功名利禄看得淡了,心情也自然开朗,下臣也不似旁人一味追求修仙得道,长生不老,只是专享眼前,快活一天是一天。”言罢便吩咐下去,道:“务必请‘燕春楼’的大家王姑娘来给帝尊表演。”

    安若素看着他安排也不答话,心里想着这宋之问倒是个有心人,不过也是安逸享乐之人,难怪会弃了君子之义为我大燕效力。宋之问亲自端茶倒水,侍奉左右。安若素突觉烦闷之心稍减,本来是来此见见李白及司马承祯,此时倒也不着急了。

    约莫盏茶功夫,外面有仆人报告道:“禀帝尊,宋大人,‘燕春楼’的王姑娘来了。”宋之问拍手称好,亲自去接了这王姑娘进来。

    安若素在堂上向下看去,那女子似是从西夷而来,外披一件厚厚的雪白狐裘,内着西夷舞服,容貌妖冶,浓妆艳抹,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魅惑之息。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人抱着鼓,一人抱着琵琶。便问道:“堂下何人?可是从西夷而来?”

    那女子款款裣衽答道:“民女王朝云,襄阳人士,只是听闻给帝尊大人表演,特意穿了西夷舞服而来。”

    安若素笑了一笑道:“甚好,甚好,你便表演一段拿手节目吧。”

    那女子道了声好之后便除了狐裘径自轻歌曼舞起来,身后两个丫鬟也配合着拨弦弄鼓,形影绰绰,歌音靡靡,那女子应着弦鼓之音举袖旋转,忽左忽右,轻如雪花飘摇,又像蓬草迎风,千万旋转不辨脸面,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安若素识得这是西夷盛行的胡旋舞,他年轻之时也曾学得,更是个中好手,一时兴致上来,便也下了堂跳起这胡旋舞,宋之问一惊也不敢坐着观看,急忙起身退了出去。安若素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言语。

    少顷,歌停舞罢,王朝云缓缓说道:“帝尊真是千古奇帝啊,奴婢佩服万分。”

    安若素看她薄汗轻湿,似乎散发出一种更为独特的香气,虽然妖艳妩媚,却透着一股子灵秀之气。遂想到:这女子埋没风尘可惜了,让李猪儿找机会跟宋之问开个口,让她进宫随侍也是不错。

    思罢便喊道:“宋爱卿,李猪儿,都给朕进来。”

    宋之问及李猪儿急忙进了房内,跪在一旁,安若素似乎心情大好,说道:“宋爱卿,府上可有住处,安排王姑娘住下,这大冷天的,又出一身汗,可别惹了风寒。”

    宋之问急忙回道:“是,下臣这就安排。”言罢便叫仆人带了王姑娘一行下去安歇。

    安若素直觉这宋之问是个懂事之人,也不着急歇息,说道:“猪儿,带我去大牢看看,宋爱卿便去安置王姑娘,务必要安排妥当。”言罢哈哈大笑,宋之问大呼道:“下臣遵命。”

    大牢就在府中不远处,里面自有仆役护卫守着,李猪儿带着安若素一步一步地进了大牢,大牢阴湿晦暗,安若素一路走来倒也没有咒骂埋怨,他也深知以李白司马承祯的能耐妄自带出来见他恐怕更是有风险。不过,但见他嘴角挂着笑容,似乎全不放在心上,就这么一步步往大牢深处走去。

    府内西厢,似是女眷住所。宋之问带着王朝云并两个丫鬟及一个打灯的仆人一路迤逦前行,终于在一处厢房停下。几人缓缓入内,但见宋之问压着声音问道:“王大人,不知计划还顺利否?”

    王朝云神色透着杀气,浑不似刚才那妖冶魅惑之态,狠狠地说道:“那胖子真恶心,竟还存着如此龌龊的心思,当真该杀。”

    宋之问又道:“王大人不必生气,那胖子虽是恶心,但却隐藏颇深,主上交代在没有弄清楚底细之前切不可打草惊蛇。”

    王朝云径自披上狐裘,脸色不悦地说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臭男人的心思,那安胖子再厉害,还能强过那一队赤铜卫,再说不是还有史可鉴呢吗?”

    身后那打灯的仆人微一抬头,露出一张略施粉黛的脸庞,眉清目秀,倒似比寻常女子还要妖娆,只听他淡淡说道:“云儿,你忘了规矩。”

    宋之问立在一旁神色大惊,他不知道这个敷脂抹粉的神秘男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李代桃僵出现在此,看来他对这位新主子的评估还是低了。

    王朝云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身后两个丫鬟早已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浑身发抖,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宋之问一惊,也连忙跪倒在地,心里沉吟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那神秘男子旋即又恢复一副轻佻和善之样,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言罢拉了拉头上的布巾,挑起灯笼出门而去。

    宋之问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正要起身却突然看见一旁跪着的两个丫鬟兀自跌倒在一旁,全身顷刻便化成一滩血水,既而连那衣物棉鞋一起消失无踪,屋内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两个人。

    大风呼啸,宋府之内灯火摇曳,这一夜并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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