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刘家店前传 十二 水 泵
六妮怀孕八个整月，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可是她自己却无法高兴起来，烦得无抓五挠的。俗谚道孕妇“七成八不成”，让六妮更是担心。不只是剧烈的妊娠反应跟了八个月，自己的腿脚也渐渐虚胖了起来，到医院检查时还说有妊高症，要她多留心孩子的动静，好好保养。
六妮纳闷，自己的身板一向结实，不要说打针挂吊瓶，就是吃药也少见，平常感冒也就是头疼鼻囔几天，就好了，怎么生个孩子这么费事啊？挺着个大肚子，笨手笨脚的，妊高症不说，吃也吃不好，吃了就吐，可体重却竟然见长了二十多斤。医生郑重其事的叮嘱让她心里发毛，想给马志勇说说吧，他又不在家，电话哪里说得清？再说了，自己一叨叨，马志勇还能安心做工吗？他一个焊工，活都在架子上，咋能分神呢？给自己的老娘说吧，老太太只是慈爱地安慰她，说没事，生她时就这样。可是六妮还是心里烦闷的慌，就这样，一直到了孩子九个足月，总算一切平安，六妮才渐渐展颜舒心起来。这一日中午闲来无事，丽日当空，六妮便沿着柏油村路溜达散心。
六妮如何散步暂且不提，且说这个刘家店，212来户，前不傍水，后不依山，西高东低。土地肥力也不均匀，跟阶梯似的一层层往东南落势，不像大平原地块那样连成一片。西面有个松柏葱郁的小山头，那是刘家人的祖坟所在，人唤“刘青山”。这个刘家店有100多年的历史，所以，山上的松柏好多已超过成人的四把粗了，大炼钢铁那几年，倒是有人想招惹这些树木，可是被刘家的几个老人人呵止了。刘家店村东面隔着二十米多处有个东大坑，说是大坑，其实是北山山水的过道断开截成的，南面砌了道十多米的石坝，石坝中间成凹字形状，以便大水过坝，中间六孔方便平时流水。这大水坑极少干涸过，以前除了抽水浇地，没人管理，水近干涸的时候也是全村人最快活的时候，因为可以捉到许多鱼，都是上面的养鱼塘随着大水冲下来的。如今有人承包养鱼了，水坑里蓄了大半坑墨绿色的水，不时可以看到鲢鱼和鲤鱼的戏水的身影。
这个鱼塘的主人也正是后面几章的主角，此人姓刘名广元，兄弟二人，都已结婚，但是兄弟俩却是多年不和，没少相互骂街干架。老大刘广元身高马大，黝黑结实的大长脸常常挂着笑意，熟人却知道这是个脾气暴躁的主。老二刘广泰却生得远比他大哥整整矮了一头，看似有些身单力薄，但都是庄稼地里的好手。可是两个人的老婆恰恰相反，刘广元的媳妇许茹芸自娘胎里生下来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主，白白净净的宽脸庞，没多少主见，为人随和，跟前一儿一女，如今儿子当兵复员后在外打工，居然从广东谈来一个壮族的姑娘做了老婆，生了一个肤色帮他妈的黑黝黝的小子，刚刚两岁，有自己的宅院。闺女17岁，在县城一中读着高二。
老二家李凤云却是个嘴尖皮厚的女人，在娘家就是个人见让三分的人物了，这娘们生得皮糙肉厚，腚大腰圆，天生一副易儿相，果然她一口气生了俩儿子。第三个都大起了肚子，可是赶上计划生育风声鹤唳的时候。刘广泰担任村委员，为了响应政府的号召，村干部会上表态从自我做起，李凤云哭骂了几天，却也不得不打掉了。罚款不少，丢官呢？虽说只是个小村的寒酸的村委员，精明的李凤云也不想一个都捞不着，不说别的，谁家请村干部吃喝，那少得了她老公呢？
这个刘家店，不足一千人，姓刘的就占了一半多，第二个大姓是姓朱的，二百来人，其余的是姓牛的、姓马的，最少的的是姓李的。
这姓刘的分东西两支，人数相当。与其他姓互通婚姻，所以关系盘根错节，以至于有的婚姻就差辈分，见面怎么称呼呢？各叫各的，见面微笑错过罢了。也没人去算清楚他们的关系，可是一件小事让这些人分成了两派，书记帮和上访派，并震动了全县。
现在的刘家店书记叫刘广河，是建国后第九任书记，为官一十六年整，跟刘广元和刘广泰兄弟俩没出五服，按说关系是相当的近乎了。可是，就是这些一个老祖宗的人，因为利益纠纷，毫不客气的分做了两派，一派以书记刘广河为中心的村委及少部分民众，一派是以刘广元、朱长忠为中心的造反派及大部分民众，而刘广泰自然是书记帮的人了。人数上，书记帮不占气数，可是手握重权。刘广元、朱长忠则以书记贪污受贿，查账为理由的造反派，人多势众，可举步维艰。但他们的意志是不容质疑的。全村924人，除了打工在外无法回来的，不愿惹是生非的老头老太太们，嗷嗷待哺的小孩子，顽皮上课的学童，凡是自愿同意签字上访的人就有303人。两张白白的大纸上签满了各种各样的字体，远看去好像小孩子随意的涂鸦一样。为何大多数人们要如此坚决呢？话还得从前三年说起。
2000年，正值风冷春旱，干渴一冬的麦苗急需一遍返青水，偏偏村南机井的抽水泵趴窝了，眼看附近大片皴裂的田地无法浇灌，没浇灌的免不了一通咒骂。这里就有刘广元的半大亩麦地。他心急火燎的把村里的电工牛长银找来，要他修修：“长银，这个泵不是上年过了秋换的吗？咋新泵没过一年就坏了？你说这耽误事吧。你看看是不是线路的事？好修吧？——”说着抽出两根大鸡的纸烟递过去，互相点着，紧吸两口。
牛长银是同辈，比他小两岁，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哥们吧。他却是一个瘦高个，黑黄尖瘦的脸庞，却也是个精明的电工，村里就俩电工，他们负责收电费，开出的电费多少也没人过问。谁都晓得，得罪了跟前的电工，叫他们害死也不知道电量亏在哪里。“这个咱治不了啊。得叫装泵的人来修修。”牛长银叼着纸烟，拿着工具找来翻去，“不是线路的事，估计是泵坏了。”
“嗯？嗷，那得赶紧叫他们来修修。”刘广元急得大吸了几口烟，往地上一丢，狠狠地捻了了两脚，看看烟头碎裂的火星全都熄灭了才走开，挥挥手冲着围观的人们说，“走吧走吧！我让他们下午来修”那几户赶着浇地的妇女失望的扛起铁锨，一路叽叽咕咕的散去。
下午不到1点，修水泵的的两个人就骑着一辆红色的宗申三轮车带着工具来了，浇地的活可不能耽误。刘广元和几个老娘们帮着他们用绞架把水泵提上来，电工牛长银也打算学学，就一起围住了看他们检修那个锈迹斑斑的长家伙。刘广元一一递给那两个技术员纸烟。头发花白的老者笑着点头接了过来，一边夹在右耳朵上，一边指指点点。那个留着毛寸的年轻的小伙子则含笑摆摆手埋头继续检查。两个人身穿的蓝色工作服都洗得花花搭搭的，到处有新旧油污的痕迹。
过了好一阵子，刘广元看他们忙的似乎也皱眉头了，急忙问：“师傅，咋样啊？”
“还能咋样，卖废铁吧！”老者边吸烟边瞅着刘广元道。
“大修一次，还不如换个新的。”毛寸小伙子附和道。
一阵冷风袭来，刘广元耸了耸脖子。刹那间，怒从心起，火由胆生，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开骂了。可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的吐出来，这才稳稳道：“麻烦您了，师傅。这个泵不是去年换的新的嘛？”
“什么新的？早就使了三四年的了！”毛寸小伙子快嘴道。
老者瞪他一眼，没说话。刘广元早看在眼里，他皱着眉头看看牛长银。牛长银也是一脸的无辜，他眨巴眨巴眼，没抬头。周围的老娘们可不让了，一时群情激愤，骂声不绝，“咋么是旧的？”“是啊，不是新的吗？”“集资买旧的，奶奶个X的！”“钱呢？都教这些**的吃了？兔崽子，也不噎死！——”那两个工人一见不妙，赶紧收拾了家伙，骑上摩托车一溜青烟的走人了。
牛长银看着刘广元铁青的脸暗道，好戏开始啦。果然，自此，刘家店的故事风起云涌，再也没有太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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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妮纳闷，自己的身板一向结实，不要说打针挂吊瓶，就是吃药也少见，平常感冒也就是头疼鼻囔几天，就好了，怎么生个孩子这么费事啊？挺着个大肚子，笨手笨脚的，妊高症不说，吃也吃不好，吃了就吐，可体重却竟然见长了二十多斤。医生郑重其事的叮嘱让她心里发毛，想给马志勇说说吧，他又不在家，电话哪里说得清？再说了，自己一叨叨，马志勇还能安心做工吗？他一个焊工，活都在架子上，咋能分神呢？给自己的老娘说吧，老太太只是慈爱地安慰她，说没事，生她时就这样。可是六妮还是心里烦闷的慌，就这样，一直到了孩子九个足月，总算一切平安，六妮才渐渐展颜舒心起来。这一日中午闲来无事，丽日当空，六妮便沿着柏油村路溜达散心。
六妮如何散步暂且不提，且说这个刘家店，212来户，前不傍水，后不依山，西高东低。土地肥力也不均匀，跟阶梯似的一层层往东南落势，不像大平原地块那样连成一片。西面有个松柏葱郁的小山头，那是刘家人的祖坟所在，人唤“刘青山”。这个刘家店有100多年的历史，所以，山上的松柏好多已超过成人的四把粗了，大炼钢铁那几年，倒是有人想招惹这些树木，可是被刘家的几个老人人呵止了。刘家店村东面隔着二十米多处有个东大坑，说是大坑，其实是北山山水的过道断开截成的，南面砌了道十多米的石坝，石坝中间成凹字形状，以便大水过坝，中间六孔方便平时流水。这大水坑极少干涸过，以前除了抽水浇地，没人管理，水近干涸的时候也是全村人最快活的时候，因为可以捉到许多鱼，都是上面的养鱼塘随着大水冲下来的。如今有人承包养鱼了，水坑里蓄了大半坑墨绿色的水，不时可以看到鲢鱼和鲤鱼的戏水的身影。
这个鱼塘的主人也正是后面几章的主角，此人姓刘名广元，兄弟二人，都已结婚，但是兄弟俩却是多年不和，没少相互骂街干架。老大刘广元身高马大，黝黑结实的大长脸常常挂着笑意，熟人却知道这是个脾气暴躁的主。老二刘广泰却生得远比他大哥整整矮了一头，看似有些身单力薄，但都是庄稼地里的好手。可是两个人的老婆恰恰相反，刘广元的媳妇许茹芸自娘胎里生下来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主，白白净净的宽脸庞，没多少主见，为人随和，跟前一儿一女，如今儿子当兵复员后在外打工，居然从广东谈来一个壮族的姑娘做了老婆，生了一个肤色帮他妈的黑黝黝的小子，刚刚两岁，有自己的宅院。闺女17岁，在县城一中读着高二。
老二家李凤云却是个嘴尖皮厚的女人，在娘家就是个人见让三分的人物了，这娘们生得皮糙肉厚，腚大腰圆，天生一副易儿相，果然她一口气生了俩儿子。第三个都大起了肚子，可是赶上计划生育风声鹤唳的时候。刘广泰担任村委员，为了响应政府的号召，村干部会上表态从自我做起，李凤云哭骂了几天，却也不得不打掉了。罚款不少，丢官呢？虽说只是个小村的寒酸的村委员，精明的李凤云也不想一个都捞不着，不说别的，谁家请村干部吃喝，那少得了她老公呢？
这个刘家店，不足一千人，姓刘的就占了一半多，第二个大姓是姓朱的，二百来人，其余的是姓牛的、姓马的，最少的的是姓李的。
这姓刘的分东西两支，人数相当。与其他姓互通婚姻，所以关系盘根错节，以至于有的婚姻就差辈分，见面怎么称呼呢？各叫各的，见面微笑错过罢了。也没人去算清楚他们的关系，可是一件小事让这些人分成了两派，书记帮和上访派，并震动了全县。
现在的刘家店书记叫刘广河，是建国后第九任书记，为官一十六年整，跟刘广元和刘广泰兄弟俩没出五服，按说关系是相当的近乎了。可是，就是这些一个老祖宗的人，因为利益纠纷，毫不客气的分做了两派，一派以书记刘广河为中心的村委及少部分民众，一派是以刘广元、朱长忠为中心的造反派及大部分民众，而刘广泰自然是书记帮的人了。人数上，书记帮不占气数，可是手握重权。刘广元、朱长忠则以书记贪污受贿，查账为理由的造反派，人多势众，可举步维艰。但他们的意志是不容质疑的。全村924人，除了打工在外无法回来的，不愿惹是生非的老头老太太们，嗷嗷待哺的小孩子，顽皮上课的学童，凡是自愿同意签字上访的人就有303人。两张白白的大纸上签满了各种各样的字体，远看去好像小孩子随意的涂鸦一样。为何大多数人们要如此坚决呢？话还得从前三年说起。
2000年，正值风冷春旱，干渴一冬的麦苗急需一遍返青水，偏偏村南机井的抽水泵趴窝了，眼看附近大片皴裂的田地无法浇灌，没浇灌的免不了一通咒骂。这里就有刘广元的半大亩麦地。他心急火燎的把村里的电工牛长银找来，要他修修：“长银，这个泵不是上年过了秋换的吗？咋新泵没过一年就坏了？你说这耽误事吧。你看看是不是线路的事？好修吧？——”说着抽出两根大鸡的纸烟递过去，互相点着，紧吸两口。
牛长银是同辈，比他小两岁，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哥们吧。他却是一个瘦高个，黑黄尖瘦的脸庞，却也是个精明的电工，村里就俩电工，他们负责收电费，开出的电费多少也没人过问。谁都晓得，得罪了跟前的电工，叫他们害死也不知道电量亏在哪里。“这个咱治不了啊。得叫装泵的人来修修。”牛长银叼着纸烟，拿着工具找来翻去，“不是线路的事，估计是泵坏了。”
“嗯？嗷，那得赶紧叫他们来修修。”刘广元急得大吸了几口烟，往地上一丢，狠狠地捻了了两脚，看看烟头碎裂的火星全都熄灭了才走开，挥挥手冲着围观的人们说，“走吧走吧！我让他们下午来修”那几户赶着浇地的妇女失望的扛起铁锨，一路叽叽咕咕的散去。
下午不到1点，修水泵的的两个人就骑着一辆红色的宗申三轮车带着工具来了，浇地的活可不能耽误。刘广元和几个老娘们帮着他们用绞架把水泵提上来，电工牛长银也打算学学，就一起围住了看他们检修那个锈迹斑斑的长家伙。刘广元一一递给那两个技术员纸烟。头发花白的老者笑着点头接了过来，一边夹在右耳朵上，一边指指点点。那个留着毛寸的年轻的小伙子则含笑摆摆手埋头继续检查。两个人身穿的蓝色工作服都洗得花花搭搭的，到处有新旧油污的痕迹。
过了好一阵子，刘广元看他们忙的似乎也皱眉头了，急忙问：“师傅，咋样啊？”
“还能咋样，卖废铁吧！”老者边吸烟边瞅着刘广元道。
“大修一次，还不如换个新的。”毛寸小伙子附和道。
一阵冷风袭来，刘广元耸了耸脖子。刹那间，怒从心起，火由胆生，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开骂了。可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的吐出来，这才稳稳道：“麻烦您了，师傅。这个泵不是去年换的新的嘛？”
“什么新的？早就使了三四年的了！”毛寸小伙子快嘴道。
老者瞪他一眼，没说话。刘广元早看在眼里，他皱着眉头看看牛长银。牛长银也是一脸的无辜，他眨巴眨巴眼，没抬头。周围的老娘们可不让了，一时群情激愤，骂声不绝，“咋么是旧的？”“是啊，不是新的吗？”“集资买旧的，奶奶个X的！”“钱呢？都教这些**的吃了？兔崽子，也不噎死！——”那两个工人一见不妙，赶紧收拾了家伙，骑上摩托车一溜青烟的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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