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尘埃落定，广成大师出场
那秦公子倒是想从水里出来，但芷安那位身手利落的丫鬟蜻蜓正站在湖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大有他敢爬上岸，她就继续踹他下水的意思。秦瑶脸色已经铁青了一片，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怎么会没按照她所设想的那般发展，明明一切应该都没问题的啊。
她的目光在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女孩中打转，期望她们能够为她说话一下，眼神可怜，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可惜这套或许在男的身上有用，对女孩子来说效果就微乎其微了。之间那几日平时的好友要么避开她的视线，要么也跟着落井下石，一副看错了她为人的样子，气得秦瑶差点大骂出口。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大有让秦公子就这样一直呆水中的意思。若说她们如此众志成城地为顾敏敏说话是因为她们喜欢顾敏敏，倒也不见得。许多人今日才第一次遇到顾敏敏呢，若说交情，秦瑶和她们认识得更久。只是秦瑶她这次的做法触犯到了大家的底线。若说身份，秦瑶以前看不上顾敏敏的农女身份，但她哥哥秦淮现在还真配不上顾敏敏，毕竟人家已经是乡君了，而且看小郡主对她护着的劲头，就知道两人的关系有多好。顾敏敏自己本身也是在皇上面前挂着名号的人，有哪个姑娘能够像她一样面见圣上好多次，又住在宫里那么一段时间的？秦淮作为七品官的儿子，家里还未娶妻就有几房的小妾，本身又没有功名才华，就算有个好姨母又如何？她那位姨母可是没有诞下一子半女。谁都看得出熊大人更为器重自己的一双儿女。这样的人，场上这些姑娘可都不想嫁他。若他是改邪归正，堂堂正正去追求姑娘家也就算了，偏偏还使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试图毁坏顾敏敏名节。将心比心，她们也绝对不会想要遇到这种追求对象，因为不般配，就干脆毁了姑娘家的名节，这样的人谁敢要啊！正是因为这份感同身受，导致场上的女孩子们纷纷站在顾敏敏这边。
秦瑶看着自己的哥哥一直泡在湖里，又感受到大家投注过来的似有似无的鄙视眼神，心一横，直接指着跪倒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珠玉，“这丫头可是我表姐身边的，明明是她痴心妄想我哥哥，我哥哥只是一片善心却被你们这样侮辱。”
熊薇站了出来，先是众位姑娘赔礼，然后冷冷地看着珠玉：“珠玉是我身边的二等丫头，本来今天不该轮到她陪我出来，谁知道前几天我身边的两个大丫头都感了风寒，我见她平时做事伶俐，加上又一直对天宏寺心心念念，也就带了出来。现在想想，我那两个大丫鬟平时身体一向康健，也不知道怎么会同时染病。”之前的她没有细心，只以为是不小心的，丫头一个生病后不小心传染到另一个身上也是正常，只是恰巧两个都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可以信任的丫头罢了。如今看来，恐怕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人在算计起了她。在熊府里能够算计到她的，除了她那位好母亲还有谁！想到这里，熊薇恨得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倘若今日的事情成真，自己不仅失去一个好友，还会招来芷安的怨恨，毕竟是她身边的丫头惹的事，谁会相信她是无辜的。
熊薇这话一出，大家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想到这姑娘亲生母亲去世后不得不在继母手下讨日子，秦瑶又是她继母的亲侄女，加上熊薇平日里温柔可亲，不随便与人争吵，人缘可比爱掐尖的秦瑶好多了，大家心中的天平更是不自觉偏向了她，纷纷开口安慰她，将秦瑶直接撇到了一旁。
“薇姐姐你平日为人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自然不会信了某些人的信口雌黄。有的人就是永远看不到自己的过错，自己做错事也就算了，还要推别人身上。”一个颇有正义感的女孩说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被收买了呢。”
“薇姐姐你下次可要擦亮了眼睛，以后自己身边的丫头可得好好审查，这次是顾姑娘警醒，不然小心下回遭殃的成自己了，要知道女孩子的名声是很重要的。”
熊薇也不看摇摇欲坠几乎要晕了过去的珠玉，对芷安说道：“我恐怕没有那个能力审查出背后的指示者，还请小郡主帮忙。”
芷安点了点头：“这丫头竟敢算计到我姐姐身上，放心吧，我已经让蝴蝶先行一步了，没一会儿时间只怕她全家都已经被看管了起来。”
她这话一出，大家才发现芷安身边的另一个丫头早已不见身影，恐怕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这位小郡主就已经让她先行出手。这份机敏也让大家敬佩不已。
珠玉咬着唇，想起自己一家四口可能会有的遭遇，悔恨的情绪不由涌了上来，她一咬牙，猛地站起，就要去撞旁边的假山。
说时迟那时快，早已注意她一举一动的蜻蜓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她身边，一个手刃下去，珠玉纤细的软软地倒了下来，草地上也沾染到了一些的水渍。
大家都被她这一举动唬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想寻死！”
苏嬷嬷站了出来，“郡主，湖边风凉，郡主还是先离开这里，也省的让某些肮脏东西污了郡主的眼睛。”
苏嬷嬷说话的同时，威严的视线直直落在湖中的秦淮身上。
“你……”秦瑶眼中喷射着怒火。
苏嬷嬷冷淡地看了秦瑶一眼：“秦姑娘慎言，你们家或许不计较这些，但我们王府和其他姑娘还是要名声的，秦姑娘年岁也不小了，就算是亲兄妹，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这话说得好像秦瑶完全不顾及名节一样，若传出去，秦瑶的名声也就毁了。
秦可和秦瑶可一直不怎么对付，更何况秦瑶这回还算计到她朋友和好友身上，她觉得自己看在都是同一族份上没落井下石已经很厚道了。
和顾敏敏之前聊过天也算契合的姚菲菲说道：“这些事，我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子也不好做主，不如告诉各位夫人长辈如何？”
秦瑶仍然嘴硬说道：“这种小事何必……”到现在她仍然抱着可以把事情遮掩下去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她做这个事情的时候可没有提前告诉姨母，不知道姨母会不会像过去一样护着她？
顾敏敏直接讽刺：“秦小姐，你家可能觉得这是小事，我们家虽然只是小家小户，但素来可没有教导女子名节乃小事的说法。”
秦可赶紧撇清她们家，省的大家以为她们族都是这样：“我家也没有，我可不知道她家究竟是如何教导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各家当然有各家的教养。”这一听就是平时看不惯秦瑶作态的人。
一大群的女孩子，就这样簇拥着顾敏敏摇摇摆摆地朝着女眷厢房走去。女眷们的厢房都差不多在一块的地方，大家也算顺路。
不过顾敏敏相信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早有小姐让人去通知各自的长辈了。
果不其然，当她们抵达的时候，发现早已有不少的女性长辈在场，原本簇拥着顾敏敏的女孩子们也都回到了各自的长辈身边。一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就算要告状也不急在一时。
“姨母。”秦瑶刚换了一声，就被脸色不是很好的熊夫人给瞪了一眼。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侄女会做出这样的蠢事。算计人不算什么，但算计人却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简直愚蠢到极点。她本来看这个侄女有几分小聪明和才华，长相又好，说不得将来会有出息，所以才偏疼了几分，却没料到将她宠出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熊夫人嘴角勾起一抹笑，语气很温和：“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听几个丫头讲的不清不楚的。若是这丫头不小心冒犯到你们，我向你们道歉。”
顾敏敏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位熊夫人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那她就成全她，帮她一把好了。
她捂嘴跟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见证了一桩好姻缘的诞生罢了。恭喜熊夫人找到了一个那样好的侄媳妇。”
其他女孩子怔了怔，显然没想到顾敏敏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告状，反而这样说，倒是有几个聪颖的猜出了顾敏敏的来意，脸上微微露出了点笑意。虽然事情没有牵扯到她们身上，但那位秦公子这样闯入后山的行为也实在令人不齿。
“秦公子与珠玉之间的故事真是感人肺腑。秦公子为了救落水的珠玉，忘记自己身为男眷不能闯入后山，忘记男女之别，忘记自己的安危，跳入水中亲自将珠玉救起，明明他身边也有其他的小厮，却仍然亲力亲为。”
短短几句话中就将那场景描述了出来，还特地用那种真诚的赞叹语气，看顾敏敏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她真的感动于两人之间的忠贞爱情呢。
“可不是吗？我们看了都不由动容起来了。”姚菲菲跟着搭腔道。
秦瑶想要辩解，却被蜻蜓手疾眼快地点了哑穴。顾敏敏看得眼睛发亮，差点忘记自己现在的职责。没想到传说中哑穴的功夫是真的存在啊！这才是她第一次见到呢，改天一定要向蜻蜓好好请教一下。
她继续说道：“那珠玉丫头也是个好的，知道自己身份配不上秦公子，甚至打算一死了之呢。”她拿出一个手绢，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她也不想想秦公子对她这样深情厚谊，她若是去了，秦公子只怕恨不得与她同生共死。”
说到同生共死时，她的语气冷冷的，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她摆明了一个意思：若是珠玉死了，她肯定将这件事追究到底。所以熊夫人也别想着做牺牲一个丫头就这样了结这件事的准备。
听出她言外之意的熊夫人脸上僵了僵，随即又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听得我都混乱了。那珠玉又是哪家的姑娘？我家侄子素来了解，他可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说秦夫人，熊夫人，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会有男眷出现在后山？”一个穿着茜色衣衫的贵妇强忍着怒气问道，她的女儿可是也在场的，为什么后山那块地方会有外男出没？这里谁不知道那秦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啊。若不是顾及到秦夫人和熊夫人丈夫的官位，她早就直接发难了。
“我也想知道这点。”秦可的母亲冷冷看着熊夫人，“我可没有这样的好侄子，我家可可也是在场的。”
熊夫人虽然心里把自己的侄子给骂了千万遍，此时却不得不为他推脱：“那孩子素来心善，大概是因为听到了呼救所以跑来救人，他一时情急，也就忘了男女之别。”
顾敏敏发出轻轻的笑声：“所以我才说秦公子和珠玉可谓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男眷所在的竹林距离后山可是有一段距离，在这种情况下秦公子都能在竹林听到珠玉的呼喊，跑来救她，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话说的真好，没想到顾姑娘您还有这样的才学，哪天我下帖子找你玩，你可不许推脱。”这是某位痴迷于诗词的姑娘，她不在状况内的话语让大家都囧了囧。姑娘啊，现在可不是关注诗歌的时候。那位姑娘的母亲扯了扯自己女儿的衣服，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让她不许随便插话。
“我听你们口口声声的珠玉，那又是哪一家的姑娘？怎么不出来让我们瞧瞧是如何的品貌让秦公子如此惦念。”一位夫人皮笑脸不笑说道，事关自己的儿女，她们总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弄明白吧，反正丢脸的不是她家的女儿。死贫道不死道友的道理在哪个世界都是通行的。
熊薇站了出来，脸上恰当其分地流露出一分的不解，三分的羞愧，外加六分的悲愤，“珠玉只是我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因为前两天我身边两个大丫鬟都偶感风寒，没法出行，加上珠玉又向我表示想来天宏寺为自己的母亲许愿，我念她一片孝心就带上她，谁知道……”
她听了听，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我身边的丫头做出这样的丑事，真是让我没脸见人了。倘若她与秦公子两情相悦，那么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不会去做那个恶人。”出于对那家人的厌恶，熊薇甚至不想说出表哥这个名字，在她心中所承认的表哥也只是秦可的几位哥哥。她更不担心所谓的家丑不能外扬，反正这事早晚都会传出去，与其让外人不明不白地猜测，甚至牵扯上她们几个女孩的名声，还不如她直接掀开遮羞布，也顺便让大家看看她那位好继母的真面目！
“我与敏敏素来交好，如今出了这事，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说罢，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向顾敏敏行了一个深深的礼。
顾敏敏赶紧扶住她，掏出手绢，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这件事说起来，算计的就是她们两个，她自然不会怪到同样是受害者的熊薇身上。
秦夫人直接将熊薇揽在怀里，语气透着怜悯：“你这孩子年纪还小，哪里懂的挑选丫鬟的道理，什么样的丫鬟才是好的，你还有的学呢，都怪姨母没想到这些，让你缺了这方面的教导。不过你身边那两个大丫鬟倒是好的，从小帮你了不少，只可惜她们运道不好，反倒让珠玉这丫头跟你来这里。”
顾敏敏简直要笑出声。能够成为孙柔的好友，秦夫人可不愧是个聪明人啊，直接暗示说是熊夫人故意没有仔细教养好继女，存着坏心呢，然后又顺理成章地点出自己愿意教养熊薇，简直是将熊夫人的面子往地上踩。
熊夫人的心机也不小，被秦夫人这样含沙射影地指责也只是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她理了理垂落的发丝，从秦夫人怀里将熊薇揽了过来，手温柔地为这个女儿擦眼泪，眼神慈爱得像是熊薇亲生的母亲：“你这孩子，虽然顾姑娘好意不怪你，但你确实也有御下不严的过错。我们熊家可容不下这样心大的丫鬟，你也别舍不得她，母亲以后再给你挑选几个好的。至于那个丫头……”
熊夫人的眼神一瞬间冷凝起来，尽管珠玉不在这里，她却仿佛可以透过空气看到她一样：“这样勾引少爷败坏小姐名声的丫头不能留了。”
正常来说，熊夫人的做法才是主母应该做的，但是在自己差点被设计的情况下，顾敏敏可不想让她这样顺风顺水的。
她只是说道：“请恕小女多言，夫人未免太过狠心，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呢。”
其他姑娘们纷纷点头。她们毕竟还是处于幻想的年龄，虽然平日里身边的丫鬟们做错事会拉出去打，但真的让她们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命没了，她们也是没法无动于衷的。
“既然珠玉那丫头和秦公子如此深情厚谊，我们不如成全了他们，也是一番美事。”
芷安说道：“姐姐说得对，我已经让蝴蝶回去告诉母亲这件事了，母亲肯定也很感动于他们的情谊。”
“这种事哪里能够污了王妃的耳朵。”熊夫人一听这话，更加坐立不安，但面上仍然勉强维持着平静。
“我倒觉得这事比以前看的戏折子好玩多了呢。”芷安天真浪漫地笑着。虽然她话中显而易见是将这事当做笑话，可是芷安身份摆在那里，熊夫人还真的没胆子去指责她。
苏嬷嬷轻轻咳嗽了一声：“法会快开始了，我们也该出去了，别耽搁了听广成大师讲座的时间。”
她顿了顿：“这件事自然有人处理。”
这里可是有不少的人是广成大师的粉丝，甚至她们辛辛苦苦来上一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听这位古代的偶像谈经论道。虽然面前上演的这戏比以前看的戏曲好看，但也比不过广成大师啊。
大家三三两两准备散开。
顾敏敏对那位广成大师也是好奇已久，自然也要跟在一起。出厢房之前，她清冽的嗓音传了过去：“对了，因为担心珠玉寻死，我们特地派来保护了她。虽然说珠玉对秦公子的情谊让人动容，但她当时想拉我下水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们还是将她和她的家人看管了起来，还请熊夫人见谅。”
熊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她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只是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秦瑶。
扔下这么一颗炸弹的顾敏敏则是施施然地和芷安一同离开。至于秦瑶……嗯，她刚刚偷偷问过蜻蜓了，她的哑穴大概会持续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听不到那女的声音，真是太好了，耳根都清净了不少。原本顾敏敏还担心来听讲座的人太多，导致她们听不见上面的讲话。但是到了场地后却放心了。她简直要为设计出建筑的人的智慧深深叹服。她没想到在这时候就有人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她踏入场所的时候，一抬头便看到了头顶的藻井，结构繁复，样式精美，藻井边还有精致的彩画。要知道藻井本身就有扩音加拢音的功能，这还是顾敏敏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藻井这建筑结构呢。房屋本身又是建成圆形的，具有很好的回音效果，房屋所用的涂料似乎也和她看到的普通房子不太一样。
女眷和男眷们则是用长长的落地罩分隔开来，成了两个世界。虽然看不见男眷们的身影，顾敏敏却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传递过来。男眷可以这样放肆，女眷们可没办法，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端着一副淑女的做派，最多就是和身边的好友耳语一番。
在顾敏敏心中，和尚不就是穿着袈裟，光着脑门的模样吗？再美貌的和尚也就那样了。
当这位广成大师出场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三观狠狠地碎了一地。
只见一个青衣男子缓缓走来，乌黑的长发用竹簪束起，明明已经八十多岁，看上去却最多四十岁，目如朗星，风华绝代，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动人韵味，他往台上那么随意一坐，姿态闲适写意，清雅至极。如果不知道他是和尚的话，谁都会认为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吧！
这就是所谓的广成大师？顾敏敏怎么也没法把他和脑海中的和尚头联系起来，却看见广成大师微微一笑。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笑容，世人的笑容多少都沾染了红尘味道，或是喜悦，或是悲伤，或是愤怒。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只余下那个笑容，仿佛超脱了一切世俗的一切，不悲不喜，仅仅只是微笑。任何赞美的词汇用在他身上反而成了一种亵渎。
直到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脸上泛起了一丝羞恼的红色。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八十岁老头的笑容而失神。就算他看上去是美男子也掩盖不了人家已经八十多岁的事实！她环视了周围一圈，一点都不惊讶地看到一群还没回神仿佛仍然沉浸在那笑容之中的姑娘们，瞬间就心理平衡了。看，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这样，她也是有不少小伙伴的。
在顾敏敏心中，师兄沈墨一直很符合她心中的谪仙形象，直到广成大师出现，她才觉得广成大师更是胜过师兄三分，和沈墨相比，他多了一份岁月沉淀下来的洒脱与镇定，而这一分恰恰是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沈墨所缺少的。
“恨不得早生六十年。”她听到旁边姚菲菲低声的感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姑娘啊，要镇定啊！人家年轻时也是有不少少女追捧的，照样还不是单身了六十年。不过对于姚菲菲的颜控爱好，她也是了解的。
她点点头，附和道：“只看现在的风姿，就可以窥测出大师年轻时是何等的绝代风华。”
“果然敏敏你也是这样认为吗？”姚菲菲开心地握着她的手，满脸“找到组织了”的欣喜。听听，这姑娘之前喊她还是顾姑娘呢，现在就成了敏敏了。
她微微笑了笑，竖起食指，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静静地听着广成大师说话。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一切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仿佛潺潺流水，洗去所有繁杂的思绪，只余下那穿过空气直透心灵深处的声音缓缓流淌着。
顾敏敏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如虚如幻的世界中，一切都那样飘飘然，那空灵的禅音不断回荡着，像是清水一样洗涤着沾染了红尘的心灵。当声音结束后，她才惶惶然地发现居然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可是若要她说广成大师说了什么，她却什么都记不住，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一颗变得宁静下来的心。
她回神得算是比较快了，其他不少人脸上浮现出那种沉浸在梦中的表情。相似的是每个人的眉头都是舒展开来的，看起来格外的放松。
和这时代将广成大师蒙上一层光环捧上神坛的人不同，顾敏敏对此的第一反应就是寻找科学道理。她能够想到的就是催眠，只是这个效果也太好了一点。倘若这位广成大师有什么坏心，这里还真没什么人逃得过吧。
即使是芷安回神后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今日才知传言所言不虚，来这一趟也算是值了。”
论道结束后，广成大师直接站起，微微一笑，双手合十，然后干脆利落地走人，连一句寒暄都没有。
一种目瞪口呆的氛围弥散开来，大家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大师也太洒脱了点吧。姚菲菲则是对着他离去的身影在那边悠然神往着。当顾敏敏和芷安刚走出这里，便看到一位侍卫将她们请了过去。那侍卫她们也熟悉，是东平王爷素日里使惯了的。顾敏敏估计是事情传到这位王爷耳中后，这位王爷派人来撑腰的。
她和芷安相视一笑，跟着侍卫大哥一起前行，她们穿过了层层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厢房面前。
走进厢房，就看见王府里的管事嬷嬷——一位姓曾的姑姑站立在那里。曾姑姑年轻时候是东平王的亲生母亲庄妃面前的大宫女，后来那位庄妃去世后，曾姑姑便护着自己主子的两位儿子和一个女儿辛苦长大。直到后来萧瑜深登上皇位，念在她多年勤勤恳恳，忠诚不二，本想要封她为一品诰命，却被她只是做到自己本分的职责而拒绝，然后随着东平王爷出府，在王妃身体不虞的时候帮忙掌管一二。她既不倚老卖老，又一心念着主子，无论是东平王还是王妃孙柔都对她很是敬重。
曾姑姑见到芷安便给她行礼，她对于礼仪这一块一直有着十分严格的要求。
芷安虽然有时候反感她总是念叨她礼仪，但也知道这位姑姑是为了她好，内心对她还是颇为尊敬的。她侧了侧身子，只是受了她半礼。
或许是因为在宫里浸淫颇深的缘故，增姑姑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丈量过的工整，已经五十岁的她身材微丰，即使是笑的时候也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芷安坐在椅子上，端起蜻蜓给她煮好的茶水，抿了一口。
一杯茶还未入肚，厢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秦夫人、秦可、熊夫人、熊薇，还有秦瑶。很好，除了珠玉和秦淮，有关的当事人基本都来全了。
秦夫人和熊夫人都是知道曾姑姑的身份的，后者见到曾姑姑投来平平淡淡没有情绪的一眼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知道是不是来之前被训过的关系，秦瑶这回没有咋咋呼呼，也许是她也知道这里不是她随便撒野的地方。
曾姑姑也不多说废话，直接点名了自己的来意：“王爷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熊夫人遍体生寒，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王爷说了，秦公子和珠玉姑娘是天作之合，他期待着在一个月内能够喝到两人的喜酒。”
“我哥哥怎么能够娶一个丫鬟！”秦瑶一点都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她已经想象了父母得知这件事后的反应……倘若他们知道自己害的哥哥得娶一个丫鬟，他们全家都会沦为江平的笑柄的！她后半辈子就毁了。
曾姑姑看都不看她一眼，说道：“这就是秦家的家教吗？”
秦夫人说道：“我想这丫头只是欢喜过头了，珠玉的人品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
不能怪她落井下石，一个族里的姑娘和自己的亲侄女，选择谁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秦瑶这丫头自己作死，这丫头平日可没少喜欢讽刺自己女儿不学无术，她可都是记着呢。至于被外人质疑秦氏一族的教养问题，在顾敏敏将重点往秦淮与珠玉的爱情扯时，其实就已经模糊了秦瑶的存在。传到外头，大家只会对秦淮和珠玉的事情说嘴，公子哥们偶尔风流一把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更加不担心熊薇的名声，毕竟顾敏敏的话里话外里，熊薇都是一个被丫鬟欺骗的受害者，最多就是御下不严的过错，那些夫人们可都是人精，哪里不晓得这其中的猫腻。
秦瑶心一狠，做出要撞柱的举动，顾敏敏直接拦住蜻蜓要去救下的举动，冷眼看秦瑶因没有人去拦着她而顺势软倒在地。
芷安一点都不给秦瑶面子，直接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真的去撞？”
顾敏敏说道：“寻死也是需要勇气的，真正要死的人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撞柱。”在她看来，秦瑶不过是要以死威胁罢了。
“真要死的话，有可多种方法了，比如在无人的时候吃下砒霜，比如在夜深人静时跳入湖中，比如拿三尺白绫——”
她话还没说完，秦瑶已经尖叫着打断她了，面色白的惊人。就这样的心理素质还想搞寻死觅活这一套，顾敏敏对这个人真是无言了。
她耸了耸肩：“本来我还想告诉你一下这些死后的惨状的。”
只听到秦瑶尖叫一声，然后晕了过去。
熊夫人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顾姑娘，瑶儿向来胆小，你不该这样吓唬她的。”
顾敏敏轻笑一声：“良药苦口，我也是为了秦姑娘好，你看，她现在已经没有了轻生的念头了吧。”
熊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事实上，她满脑子正想着如何在老爷那边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真是一群蠢货，白白费了她好不容易安插在熊薇身边的那枚钉子。既然现在已经无法改变侄子即将娶珠玉为妻的事实，她也只能暂时作罢。
她努力端起温柔娴淑的面具，和曾姑姑寒暄了几句，最后带着秦瑶匆匆离去。
这时候也到了午饭时间，两家人关系不错，索性凑在一起吃饭。
午饭是天宏寺这里的师傅做的，五菜一汤，倒也美味。那道荷叶汤做的不错，顾敏敏尤其喜欢，更是多喝了几口。
秦夫人和王妃关系不错，和曾姑姑也是见过几次，吃过饭后，她和曾姑姑寒暄了几句。秦可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听着，没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干脆拉着顾敏敏她们出来，当然人家的理由也是很光明正大的——她说饭菜太好吃了，她不小心吃多了，得需要出门散步消食一下。
四个女孩子外加几个丫鬟们一同走着，到今天法会结束之前，后山仍然对女眷开放。不知不觉，她们又走到了引起一切事情争端的湖。
“来这里做什么呢？”顾敏敏对这里可没多大好感，她可是差点就被算计了一把呢。
秦可嘿嘿一笑：“我原本还想看秦淮是不是还泡湖水里呢。”她的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若是他还在，我就可以好好嘲笑他，顺便告诉他他得了个美娇娘的好消息呢。”
原本还有些郁郁寡欢的熊薇看她活泼的样子，也跟着展开笑颜：“你这丫头，女孩子家家别总是把这种事情挂嘴上，被人听到不好。”
“有什么关系，我只在我们几个面前这样，在外人面前我可守礼了。”
这点顾敏敏倒是相信，至少该有的教养礼仪秦可还是有的。似乎想到了什么，秦可忍不住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秦可话题的跳跃度太大，时不时就神展开，即使是顾敏敏也有点hold不住。
“就是你说的那些什么死法啊……敏敏你见过吗？”秦可的表情分明是又害怕又有点期待。
顾敏敏就算没见过上辈子也没少看电视，抱着某种吓唬人的心态，她干脆给她们普及了一下：“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比如上吊的话舌头会吐出来，眼球还会冒出来，跳水的话身体会整个浮肿，吃砒霜的话会腹痛剧烈，满地打滚……”
“啊，别说了！”
顾敏敏原本以为最先受不了的可能是最小的芷安或是文文静静的熊薇，但没想到反而是看起来胆子很大的秦可，她手不断地搓着自己的手臂，脸色都白了不少。而芷安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显然有些害怕，但又想要听下去的模样。
顾敏敏语重心长说道：“所以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别总是想着一死了之，既然连死的勇气都有了，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呢。在我看来，最好的死去方法就是躺在床上老死。”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几个人未来会自杀什么的，但打打预防针总是好的。
熊薇却突然问道：“敏敏，倘若今天落水的是你，你会如何？”她始终不敢设想这样的结果。
顾敏敏怔了怔，随即释然一笑：“我才不怕呢，要知道，我可是会游泳的，直接自己游上来就好了，水中荷花多的是，大不了他来的时候我直接用荷叶来遮挡住自己的身影。”
她看了看湖中那层层叠叠的荷叶，忍不住感慨：“你看这荷叶开的多好啊，若拿来做荷叶糯米鸡定然很是美味。”
话音刚落，只听到扑的一声，像是有重物掉落在地上。
有了之前那一桩事，几个丫鬟第一时间站在小姐们身前，芷安身边那两个身手好的丫鬟蜻蜓和蝴蝶更是在第一线。她们的目光落在声音所在地——一颗生长得郁郁葱葱的树附近。那棵树看上去已经有不少的年份了，树的模样很普通，就是农村随处可见的大榕树，枝干很粗，大概四个人手拉手才能够抱住。
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那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一身藏蓝色天香绢长袍，腰上系着墨色玉带，面如冠玉，嘴角还叼着一颗草，但即使是这样堪称不雅的举止由他做出看上去写意风流，并无半分不妥。
他拿下嘴角叼的那根草，轻轻向她们几个行了个礼：“抱歉，小僧不小心冒犯了几位小姐。”
顾敏敏今天也算是见过这天宏寺的一些和尚，但那些都不及这位公子十分之一的风采，当然，这位公子虽然风姿极佳，却也比不过那位广成大师。
年轻公子像是和他们解释一般：“这里平时是我午睡的时间，我到这里习惯了，倒忘了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失礼之处还请几位小姐多多包涵。”
所以说皮相这东西可是很重要的，比如说对方这么一解释，秦可她们便都不觉得他是登徒子了，若是秦淮这样说来，肯定又直接被蜻蜓给丢水里。
不过蜻蜓和蝴蝶的护卫工作还是做得很到位的，即使对方这样说也没放下半分的戒备。
“小姐们可以继续赏荷叶，小僧去换个地方午睡。”年轻公子着重在荷叶上加重了语气，似笑非笑地看了顾敏敏一眼。
“请问这位师傅法号？”或许是这人给人的感觉不讨厌，秦可出声问道。
那人停下脚步，想了想，陷入思索，嘴里喃喃道：“就这样白白告诉你们，小僧很吃亏啊。”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不如那位姑娘告诉我荷叶糯米鸡的做法？嗯，一个荷叶糯米鸡交换一个名字，不亏不亏。”
亏个头啊，这是哪里来的逗比！她直接说道：“既然是这位师傅你的午睡之地，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继续。”这个世界人们喊一般的和尚也是习惯用师傅的说法。
然后她拉着秦可的手，几人直接走开。
远远的，她却听到那声音传来：“小僧名叫何业。”
“荷叶？荷叶爱吃荷叶糯米鸡吗？”秦可一听这名字就笑了。
“应该是奈何的何，事业的业吧。”
秦可才不管他是荷叶还是何业，在一旁笑个不停，熊薇也抿嘴微笑。
下午，她们每人都上了一炷香，又捐了点香油钱，在拜过菩萨后却被一位小沙弥叫住。
小沙弥大概是10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团的稚气却又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顾姑娘，广成大师有请。”
－－－－－－题外话－－－－－－
谢谢qianhong123、迪宝宝兔和liaolingxia的月票，看到你们的支持，时速渣的我都有了继续码字的动力呢
继续努力万更万更~
她的目光在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女孩中打转，期望她们能够为她说话一下，眼神可怜，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可惜这套或许在男的身上有用，对女孩子来说效果就微乎其微了。之间那几日平时的好友要么避开她的视线，要么也跟着落井下石，一副看错了她为人的样子，气得秦瑶差点大骂出口。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大有让秦公子就这样一直呆水中的意思。若说她们如此众志成城地为顾敏敏说话是因为她们喜欢顾敏敏，倒也不见得。许多人今日才第一次遇到顾敏敏呢，若说交情，秦瑶和她们认识得更久。只是秦瑶她这次的做法触犯到了大家的底线。若说身份，秦瑶以前看不上顾敏敏的农女身份，但她哥哥秦淮现在还真配不上顾敏敏，毕竟人家已经是乡君了，而且看小郡主对她护着的劲头，就知道两人的关系有多好。顾敏敏自己本身也是在皇上面前挂着名号的人，有哪个姑娘能够像她一样面见圣上好多次，又住在宫里那么一段时间的？秦淮作为七品官的儿子，家里还未娶妻就有几房的小妾，本身又没有功名才华，就算有个好姨母又如何？她那位姨母可是没有诞下一子半女。谁都看得出熊大人更为器重自己的一双儿女。这样的人，场上这些姑娘可都不想嫁他。若他是改邪归正，堂堂正正去追求姑娘家也就算了，偏偏还使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试图毁坏顾敏敏名节。将心比心，她们也绝对不会想要遇到这种追求对象，因为不般配，就干脆毁了姑娘家的名节，这样的人谁敢要啊！正是因为这份感同身受，导致场上的女孩子们纷纷站在顾敏敏这边。
秦瑶看着自己的哥哥一直泡在湖里，又感受到大家投注过来的似有似无的鄙视眼神，心一横，直接指着跪倒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珠玉，“这丫头可是我表姐身边的，明明是她痴心妄想我哥哥，我哥哥只是一片善心却被你们这样侮辱。”
熊薇站了出来，先是众位姑娘赔礼，然后冷冷地看着珠玉：“珠玉是我身边的二等丫头，本来今天不该轮到她陪我出来，谁知道前几天我身边的两个大丫头都感了风寒，我见她平时做事伶俐，加上又一直对天宏寺心心念念，也就带了出来。现在想想，我那两个大丫鬟平时身体一向康健，也不知道怎么会同时染病。”之前的她没有细心，只以为是不小心的，丫头一个生病后不小心传染到另一个身上也是正常，只是恰巧两个都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可以信任的丫头罢了。如今看来，恐怕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人在算计起了她。在熊府里能够算计到她的，除了她那位好母亲还有谁！想到这里，熊薇恨得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倘若今日的事情成真，自己不仅失去一个好友，还会招来芷安的怨恨，毕竟是她身边的丫头惹的事，谁会相信她是无辜的。
熊薇这话一出，大家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想到这姑娘亲生母亲去世后不得不在继母手下讨日子，秦瑶又是她继母的亲侄女，加上熊薇平日里温柔可亲，不随便与人争吵，人缘可比爱掐尖的秦瑶好多了，大家心中的天平更是不自觉偏向了她，纷纷开口安慰她，将秦瑶直接撇到了一旁。
“薇姐姐你平日为人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自然不会信了某些人的信口雌黄。有的人就是永远看不到自己的过错，自己做错事也就算了，还要推别人身上。”一个颇有正义感的女孩说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被收买了呢。”
“薇姐姐你下次可要擦亮了眼睛，以后自己身边的丫头可得好好审查，这次是顾姑娘警醒，不然小心下回遭殃的成自己了，要知道女孩子的名声是很重要的。”
熊薇也不看摇摇欲坠几乎要晕了过去的珠玉，对芷安说道：“我恐怕没有那个能力审查出背后的指示者，还请小郡主帮忙。”
芷安点了点头：“这丫头竟敢算计到我姐姐身上，放心吧，我已经让蝴蝶先行一步了，没一会儿时间只怕她全家都已经被看管了起来。”
她这话一出，大家才发现芷安身边的另一个丫头早已不见身影，恐怕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这位小郡主就已经让她先行出手。这份机敏也让大家敬佩不已。
珠玉咬着唇，想起自己一家四口可能会有的遭遇，悔恨的情绪不由涌了上来，她一咬牙，猛地站起，就要去撞旁边的假山。
说时迟那时快，早已注意她一举一动的蜻蜓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她身边，一个手刃下去，珠玉纤细的软软地倒了下来，草地上也沾染到了一些的水渍。
大家都被她这一举动唬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想寻死！”
苏嬷嬷站了出来，“郡主，湖边风凉，郡主还是先离开这里，也省的让某些肮脏东西污了郡主的眼睛。”
苏嬷嬷说话的同时，威严的视线直直落在湖中的秦淮身上。
“你……”秦瑶眼中喷射着怒火。
苏嬷嬷冷淡地看了秦瑶一眼：“秦姑娘慎言，你们家或许不计较这些，但我们王府和其他姑娘还是要名声的，秦姑娘年岁也不小了，就算是亲兄妹，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这话说得好像秦瑶完全不顾及名节一样，若传出去，秦瑶的名声也就毁了。
秦可和秦瑶可一直不怎么对付，更何况秦瑶这回还算计到她朋友和好友身上，她觉得自己看在都是同一族份上没落井下石已经很厚道了。
和顾敏敏之前聊过天也算契合的姚菲菲说道：“这些事，我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子也不好做主，不如告诉各位夫人长辈如何？”
秦瑶仍然嘴硬说道：“这种小事何必……”到现在她仍然抱着可以把事情遮掩下去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她做这个事情的时候可没有提前告诉姨母，不知道姨母会不会像过去一样护着她？
顾敏敏直接讽刺：“秦小姐，你家可能觉得这是小事，我们家虽然只是小家小户，但素来可没有教导女子名节乃小事的说法。”
秦可赶紧撇清她们家，省的大家以为她们族都是这样：“我家也没有，我可不知道她家究竟是如何教导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各家当然有各家的教养。”这一听就是平时看不惯秦瑶作态的人。
一大群的女孩子，就这样簇拥着顾敏敏摇摇摆摆地朝着女眷厢房走去。女眷们的厢房都差不多在一块的地方，大家也算顺路。
不过顾敏敏相信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早有小姐让人去通知各自的长辈了。
果不其然，当她们抵达的时候，发现早已有不少的女性长辈在场，原本簇拥着顾敏敏的女孩子们也都回到了各自的长辈身边。一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就算要告状也不急在一时。
“姨母。”秦瑶刚换了一声，就被脸色不是很好的熊夫人给瞪了一眼。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侄女会做出这样的蠢事。算计人不算什么，但算计人却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简直愚蠢到极点。她本来看这个侄女有几分小聪明和才华，长相又好，说不得将来会有出息，所以才偏疼了几分，却没料到将她宠出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熊夫人嘴角勾起一抹笑，语气很温和：“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听几个丫头讲的不清不楚的。若是这丫头不小心冒犯到你们，我向你们道歉。”
顾敏敏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位熊夫人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那她就成全她，帮她一把好了。
她捂嘴跟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见证了一桩好姻缘的诞生罢了。恭喜熊夫人找到了一个那样好的侄媳妇。”
其他女孩子怔了怔，显然没想到顾敏敏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告状，反而这样说，倒是有几个聪颖的猜出了顾敏敏的来意，脸上微微露出了点笑意。虽然事情没有牵扯到她们身上，但那位秦公子这样闯入后山的行为也实在令人不齿。
“秦公子与珠玉之间的故事真是感人肺腑。秦公子为了救落水的珠玉，忘记自己身为男眷不能闯入后山，忘记男女之别，忘记自己的安危，跳入水中亲自将珠玉救起，明明他身边也有其他的小厮，却仍然亲力亲为。”
短短几句话中就将那场景描述了出来，还特地用那种真诚的赞叹语气，看顾敏敏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她真的感动于两人之间的忠贞爱情呢。
“可不是吗？我们看了都不由动容起来了。”姚菲菲跟着搭腔道。
秦瑶想要辩解，却被蜻蜓手疾眼快地点了哑穴。顾敏敏看得眼睛发亮，差点忘记自己现在的职责。没想到传说中哑穴的功夫是真的存在啊！这才是她第一次见到呢，改天一定要向蜻蜓好好请教一下。
她继续说道：“那珠玉丫头也是个好的，知道自己身份配不上秦公子，甚至打算一死了之呢。”她拿出一个手绢，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她也不想想秦公子对她这样深情厚谊，她若是去了，秦公子只怕恨不得与她同生共死。”
说到同生共死时，她的语气冷冷的，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她摆明了一个意思：若是珠玉死了，她肯定将这件事追究到底。所以熊夫人也别想着做牺牲一个丫头就这样了结这件事的准备。
听出她言外之意的熊夫人脸上僵了僵，随即又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听得我都混乱了。那珠玉又是哪家的姑娘？我家侄子素来了解，他可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说秦夫人，熊夫人，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会有男眷出现在后山？”一个穿着茜色衣衫的贵妇强忍着怒气问道，她的女儿可是也在场的，为什么后山那块地方会有外男出没？这里谁不知道那秦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啊。若不是顾及到秦夫人和熊夫人丈夫的官位，她早就直接发难了。
“我也想知道这点。”秦可的母亲冷冷看着熊夫人，“我可没有这样的好侄子，我家可可也是在场的。”
熊夫人虽然心里把自己的侄子给骂了千万遍，此时却不得不为他推脱：“那孩子素来心善，大概是因为听到了呼救所以跑来救人，他一时情急，也就忘了男女之别。”
顾敏敏发出轻轻的笑声：“所以我才说秦公子和珠玉可谓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男眷所在的竹林距离后山可是有一段距离，在这种情况下秦公子都能在竹林听到珠玉的呼喊，跑来救她，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话说的真好，没想到顾姑娘您还有这样的才学，哪天我下帖子找你玩，你可不许推脱。”这是某位痴迷于诗词的姑娘，她不在状况内的话语让大家都囧了囧。姑娘啊，现在可不是关注诗歌的时候。那位姑娘的母亲扯了扯自己女儿的衣服，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让她不许随便插话。
“我听你们口口声声的珠玉，那又是哪一家的姑娘？怎么不出来让我们瞧瞧是如何的品貌让秦公子如此惦念。”一位夫人皮笑脸不笑说道，事关自己的儿女，她们总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弄明白吧，反正丢脸的不是她家的女儿。死贫道不死道友的道理在哪个世界都是通行的。
熊薇站了出来，脸上恰当其分地流露出一分的不解，三分的羞愧，外加六分的悲愤，“珠玉只是我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因为前两天我身边两个大丫鬟都偶感风寒，没法出行，加上珠玉又向我表示想来天宏寺为自己的母亲许愿，我念她一片孝心就带上她，谁知道……”
她听了听，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我身边的丫头做出这样的丑事，真是让我没脸见人了。倘若她与秦公子两情相悦，那么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不会去做那个恶人。”出于对那家人的厌恶，熊薇甚至不想说出表哥这个名字，在她心中所承认的表哥也只是秦可的几位哥哥。她更不担心所谓的家丑不能外扬，反正这事早晚都会传出去，与其让外人不明不白地猜测，甚至牵扯上她们几个女孩的名声，还不如她直接掀开遮羞布，也顺便让大家看看她那位好继母的真面目！
“我与敏敏素来交好，如今出了这事，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说罢，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向顾敏敏行了一个深深的礼。
顾敏敏赶紧扶住她，掏出手绢，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这件事说起来，算计的就是她们两个，她自然不会怪到同样是受害者的熊薇身上。
秦夫人直接将熊薇揽在怀里，语气透着怜悯：“你这孩子年纪还小，哪里懂的挑选丫鬟的道理，什么样的丫鬟才是好的，你还有的学呢，都怪姨母没想到这些，让你缺了这方面的教导。不过你身边那两个大丫鬟倒是好的，从小帮你了不少，只可惜她们运道不好，反倒让珠玉这丫头跟你来这里。”
顾敏敏简直要笑出声。能够成为孙柔的好友，秦夫人可不愧是个聪明人啊，直接暗示说是熊夫人故意没有仔细教养好继女，存着坏心呢，然后又顺理成章地点出自己愿意教养熊薇，简直是将熊夫人的面子往地上踩。
熊夫人的心机也不小，被秦夫人这样含沙射影地指责也只是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她理了理垂落的发丝，从秦夫人怀里将熊薇揽了过来，手温柔地为这个女儿擦眼泪，眼神慈爱得像是熊薇亲生的母亲：“你这孩子，虽然顾姑娘好意不怪你，但你确实也有御下不严的过错。我们熊家可容不下这样心大的丫鬟，你也别舍不得她，母亲以后再给你挑选几个好的。至于那个丫头……”
熊夫人的眼神一瞬间冷凝起来，尽管珠玉不在这里，她却仿佛可以透过空气看到她一样：“这样勾引少爷败坏小姐名声的丫头不能留了。”
正常来说，熊夫人的做法才是主母应该做的，但是在自己差点被设计的情况下，顾敏敏可不想让她这样顺风顺水的。
她只是说道：“请恕小女多言，夫人未免太过狠心，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呢。”
其他姑娘们纷纷点头。她们毕竟还是处于幻想的年龄，虽然平日里身边的丫鬟们做错事会拉出去打，但真的让她们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命没了，她们也是没法无动于衷的。
“既然珠玉那丫头和秦公子如此深情厚谊，我们不如成全了他们，也是一番美事。”
芷安说道：“姐姐说得对，我已经让蝴蝶回去告诉母亲这件事了，母亲肯定也很感动于他们的情谊。”
“这种事哪里能够污了王妃的耳朵。”熊夫人一听这话，更加坐立不安，但面上仍然勉强维持着平静。
“我倒觉得这事比以前看的戏折子好玩多了呢。”芷安天真浪漫地笑着。虽然她话中显而易见是将这事当做笑话，可是芷安身份摆在那里，熊夫人还真的没胆子去指责她。
苏嬷嬷轻轻咳嗽了一声：“法会快开始了，我们也该出去了，别耽搁了听广成大师讲座的时间。”
她顿了顿：“这件事自然有人处理。”
这里可是有不少的人是广成大师的粉丝，甚至她们辛辛苦苦来上一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听这位古代的偶像谈经论道。虽然面前上演的这戏比以前看的戏曲好看，但也比不过广成大师啊。
大家三三两两准备散开。
顾敏敏对那位广成大师也是好奇已久，自然也要跟在一起。出厢房之前，她清冽的嗓音传了过去：“对了，因为担心珠玉寻死，我们特地派来保护了她。虽然说珠玉对秦公子的情谊让人动容，但她当时想拉我下水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们还是将她和她的家人看管了起来，还请熊夫人见谅。”
熊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她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只是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秦瑶。
扔下这么一颗炸弹的顾敏敏则是施施然地和芷安一同离开。至于秦瑶……嗯，她刚刚偷偷问过蜻蜓了，她的哑穴大概会持续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听不到那女的声音，真是太好了，耳根都清净了不少。原本顾敏敏还担心来听讲座的人太多，导致她们听不见上面的讲话。但是到了场地后却放心了。她简直要为设计出建筑的人的智慧深深叹服。她没想到在这时候就有人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她踏入场所的时候，一抬头便看到了头顶的藻井，结构繁复，样式精美，藻井边还有精致的彩画。要知道藻井本身就有扩音加拢音的功能，这还是顾敏敏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藻井这建筑结构呢。房屋本身又是建成圆形的，具有很好的回音效果，房屋所用的涂料似乎也和她看到的普通房子不太一样。
女眷和男眷们则是用长长的落地罩分隔开来，成了两个世界。虽然看不见男眷们的身影，顾敏敏却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传递过来。男眷可以这样放肆，女眷们可没办法，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端着一副淑女的做派，最多就是和身边的好友耳语一番。
在顾敏敏心中，和尚不就是穿着袈裟，光着脑门的模样吗？再美貌的和尚也就那样了。
当这位广成大师出场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三观狠狠地碎了一地。
只见一个青衣男子缓缓走来，乌黑的长发用竹簪束起，明明已经八十多岁，看上去却最多四十岁，目如朗星，风华绝代，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动人韵味，他往台上那么随意一坐，姿态闲适写意，清雅至极。如果不知道他是和尚的话，谁都会认为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吧！
这就是所谓的广成大师？顾敏敏怎么也没法把他和脑海中的和尚头联系起来，却看见广成大师微微一笑。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笑容，世人的笑容多少都沾染了红尘味道，或是喜悦，或是悲伤，或是愤怒。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只余下那个笑容，仿佛超脱了一切世俗的一切，不悲不喜，仅仅只是微笑。任何赞美的词汇用在他身上反而成了一种亵渎。
直到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脸上泛起了一丝羞恼的红色。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八十岁老头的笑容而失神。就算他看上去是美男子也掩盖不了人家已经八十多岁的事实！她环视了周围一圈，一点都不惊讶地看到一群还没回神仿佛仍然沉浸在那笑容之中的姑娘们，瞬间就心理平衡了。看，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这样，她也是有不少小伙伴的。
在顾敏敏心中，师兄沈墨一直很符合她心中的谪仙形象，直到广成大师出现，她才觉得广成大师更是胜过师兄三分，和沈墨相比，他多了一份岁月沉淀下来的洒脱与镇定，而这一分恰恰是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沈墨所缺少的。
“恨不得早生六十年。”她听到旁边姚菲菲低声的感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姑娘啊，要镇定啊！人家年轻时也是有不少少女追捧的，照样还不是单身了六十年。不过对于姚菲菲的颜控爱好，她也是了解的。
她点点头，附和道：“只看现在的风姿，就可以窥测出大师年轻时是何等的绝代风华。”
“果然敏敏你也是这样认为吗？”姚菲菲开心地握着她的手，满脸“找到组织了”的欣喜。听听，这姑娘之前喊她还是顾姑娘呢，现在就成了敏敏了。
她微微笑了笑，竖起食指，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静静地听着广成大师说话。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一切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仿佛潺潺流水，洗去所有繁杂的思绪，只余下那穿过空气直透心灵深处的声音缓缓流淌着。
顾敏敏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如虚如幻的世界中，一切都那样飘飘然，那空灵的禅音不断回荡着，像是清水一样洗涤着沾染了红尘的心灵。当声音结束后，她才惶惶然地发现居然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可是若要她说广成大师说了什么，她却什么都记不住，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一颗变得宁静下来的心。
她回神得算是比较快了，其他不少人脸上浮现出那种沉浸在梦中的表情。相似的是每个人的眉头都是舒展开来的，看起来格外的放松。
和这时代将广成大师蒙上一层光环捧上神坛的人不同，顾敏敏对此的第一反应就是寻找科学道理。她能够想到的就是催眠，只是这个效果也太好了一点。倘若这位广成大师有什么坏心，这里还真没什么人逃得过吧。
即使是芷安回神后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今日才知传言所言不虚，来这一趟也算是值了。”
论道结束后，广成大师直接站起，微微一笑，双手合十，然后干脆利落地走人，连一句寒暄都没有。
一种目瞪口呆的氛围弥散开来，大家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大师也太洒脱了点吧。姚菲菲则是对着他离去的身影在那边悠然神往着。当顾敏敏和芷安刚走出这里，便看到一位侍卫将她们请了过去。那侍卫她们也熟悉，是东平王爷素日里使惯了的。顾敏敏估计是事情传到这位王爷耳中后，这位王爷派人来撑腰的。
她和芷安相视一笑，跟着侍卫大哥一起前行，她们穿过了层层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厢房面前。
走进厢房，就看见王府里的管事嬷嬷——一位姓曾的姑姑站立在那里。曾姑姑年轻时候是东平王的亲生母亲庄妃面前的大宫女，后来那位庄妃去世后，曾姑姑便护着自己主子的两位儿子和一个女儿辛苦长大。直到后来萧瑜深登上皇位，念在她多年勤勤恳恳，忠诚不二，本想要封她为一品诰命，却被她只是做到自己本分的职责而拒绝，然后随着东平王爷出府，在王妃身体不虞的时候帮忙掌管一二。她既不倚老卖老，又一心念着主子，无论是东平王还是王妃孙柔都对她很是敬重。
曾姑姑见到芷安便给她行礼，她对于礼仪这一块一直有着十分严格的要求。
芷安虽然有时候反感她总是念叨她礼仪，但也知道这位姑姑是为了她好，内心对她还是颇为尊敬的。她侧了侧身子，只是受了她半礼。
或许是因为在宫里浸淫颇深的缘故，增姑姑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丈量过的工整，已经五十岁的她身材微丰，即使是笑的时候也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芷安坐在椅子上，端起蜻蜓给她煮好的茶水，抿了一口。
一杯茶还未入肚，厢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秦夫人、秦可、熊夫人、熊薇，还有秦瑶。很好，除了珠玉和秦淮，有关的当事人基本都来全了。
秦夫人和熊夫人都是知道曾姑姑的身份的，后者见到曾姑姑投来平平淡淡没有情绪的一眼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知道是不是来之前被训过的关系，秦瑶这回没有咋咋呼呼，也许是她也知道这里不是她随便撒野的地方。
曾姑姑也不多说废话，直接点名了自己的来意：“王爷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熊夫人遍体生寒，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王爷说了，秦公子和珠玉姑娘是天作之合，他期待着在一个月内能够喝到两人的喜酒。”
“我哥哥怎么能够娶一个丫鬟！”秦瑶一点都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她已经想象了父母得知这件事后的反应……倘若他们知道自己害的哥哥得娶一个丫鬟，他们全家都会沦为江平的笑柄的！她后半辈子就毁了。
曾姑姑看都不看她一眼，说道：“这就是秦家的家教吗？”
秦夫人说道：“我想这丫头只是欢喜过头了，珠玉的人品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
不能怪她落井下石，一个族里的姑娘和自己的亲侄女，选择谁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秦瑶这丫头自己作死，这丫头平日可没少喜欢讽刺自己女儿不学无术，她可都是记着呢。至于被外人质疑秦氏一族的教养问题，在顾敏敏将重点往秦淮与珠玉的爱情扯时，其实就已经模糊了秦瑶的存在。传到外头，大家只会对秦淮和珠玉的事情说嘴，公子哥们偶尔风流一把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更加不担心熊薇的名声，毕竟顾敏敏的话里话外里，熊薇都是一个被丫鬟欺骗的受害者，最多就是御下不严的过错，那些夫人们可都是人精，哪里不晓得这其中的猫腻。
秦瑶心一狠，做出要撞柱的举动，顾敏敏直接拦住蜻蜓要去救下的举动，冷眼看秦瑶因没有人去拦着她而顺势软倒在地。
芷安一点都不给秦瑶面子，直接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真的去撞？”
顾敏敏说道：“寻死也是需要勇气的，真正要死的人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撞柱。”在她看来，秦瑶不过是要以死威胁罢了。
“真要死的话，有可多种方法了，比如在无人的时候吃下砒霜，比如在夜深人静时跳入湖中，比如拿三尺白绫——”
她话还没说完，秦瑶已经尖叫着打断她了，面色白的惊人。就这样的心理素质还想搞寻死觅活这一套，顾敏敏对这个人真是无言了。
她耸了耸肩：“本来我还想告诉你一下这些死后的惨状的。”
只听到秦瑶尖叫一声，然后晕了过去。
熊夫人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顾姑娘，瑶儿向来胆小，你不该这样吓唬她的。”
顾敏敏轻笑一声：“良药苦口，我也是为了秦姑娘好，你看，她现在已经没有了轻生的念头了吧。”
熊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事实上，她满脑子正想着如何在老爷那边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真是一群蠢货，白白费了她好不容易安插在熊薇身边的那枚钉子。既然现在已经无法改变侄子即将娶珠玉为妻的事实，她也只能暂时作罢。
她努力端起温柔娴淑的面具，和曾姑姑寒暄了几句，最后带着秦瑶匆匆离去。
这时候也到了午饭时间，两家人关系不错，索性凑在一起吃饭。
午饭是天宏寺这里的师傅做的，五菜一汤，倒也美味。那道荷叶汤做的不错，顾敏敏尤其喜欢，更是多喝了几口。
秦夫人和王妃关系不错，和曾姑姑也是见过几次，吃过饭后，她和曾姑姑寒暄了几句。秦可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听着，没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干脆拉着顾敏敏她们出来，当然人家的理由也是很光明正大的——她说饭菜太好吃了，她不小心吃多了，得需要出门散步消食一下。
四个女孩子外加几个丫鬟们一同走着，到今天法会结束之前，后山仍然对女眷开放。不知不觉，她们又走到了引起一切事情争端的湖。
“来这里做什么呢？”顾敏敏对这里可没多大好感，她可是差点就被算计了一把呢。
秦可嘿嘿一笑：“我原本还想看秦淮是不是还泡湖水里呢。”她的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若是他还在，我就可以好好嘲笑他，顺便告诉他他得了个美娇娘的好消息呢。”
原本还有些郁郁寡欢的熊薇看她活泼的样子，也跟着展开笑颜：“你这丫头，女孩子家家别总是把这种事情挂嘴上，被人听到不好。”
“有什么关系，我只在我们几个面前这样，在外人面前我可守礼了。”
这点顾敏敏倒是相信，至少该有的教养礼仪秦可还是有的。似乎想到了什么，秦可忍不住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秦可话题的跳跃度太大，时不时就神展开，即使是顾敏敏也有点hold不住。
“就是你说的那些什么死法啊……敏敏你见过吗？”秦可的表情分明是又害怕又有点期待。
顾敏敏就算没见过上辈子也没少看电视，抱着某种吓唬人的心态，她干脆给她们普及了一下：“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比如上吊的话舌头会吐出来，眼球还会冒出来，跳水的话身体会整个浮肿，吃砒霜的话会腹痛剧烈，满地打滚……”
“啊，别说了！”
顾敏敏原本以为最先受不了的可能是最小的芷安或是文文静静的熊薇，但没想到反而是看起来胆子很大的秦可，她手不断地搓着自己的手臂，脸色都白了不少。而芷安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显然有些害怕，但又想要听下去的模样。
顾敏敏语重心长说道：“所以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别总是想着一死了之，既然连死的勇气都有了，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呢。在我看来，最好的死去方法就是躺在床上老死。”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几个人未来会自杀什么的，但打打预防针总是好的。
熊薇却突然问道：“敏敏，倘若今天落水的是你，你会如何？”她始终不敢设想这样的结果。
顾敏敏怔了怔，随即释然一笑：“我才不怕呢，要知道，我可是会游泳的，直接自己游上来就好了，水中荷花多的是，大不了他来的时候我直接用荷叶来遮挡住自己的身影。”
她看了看湖中那层层叠叠的荷叶，忍不住感慨：“你看这荷叶开的多好啊，若拿来做荷叶糯米鸡定然很是美味。”
话音刚落，只听到扑的一声，像是有重物掉落在地上。
有了之前那一桩事，几个丫鬟第一时间站在小姐们身前，芷安身边那两个身手好的丫鬟蜻蜓和蝴蝶更是在第一线。她们的目光落在声音所在地——一颗生长得郁郁葱葱的树附近。那棵树看上去已经有不少的年份了，树的模样很普通，就是农村随处可见的大榕树，枝干很粗，大概四个人手拉手才能够抱住。
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那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一身藏蓝色天香绢长袍，腰上系着墨色玉带，面如冠玉，嘴角还叼着一颗草，但即使是这样堪称不雅的举止由他做出看上去写意风流，并无半分不妥。
他拿下嘴角叼的那根草，轻轻向她们几个行了个礼：“抱歉，小僧不小心冒犯了几位小姐。”
顾敏敏今天也算是见过这天宏寺的一些和尚，但那些都不及这位公子十分之一的风采，当然，这位公子虽然风姿极佳，却也比不过那位广成大师。
年轻公子像是和他们解释一般：“这里平时是我午睡的时间，我到这里习惯了，倒忘了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失礼之处还请几位小姐多多包涵。”
所以说皮相这东西可是很重要的，比如说对方这么一解释，秦可她们便都不觉得他是登徒子了，若是秦淮这样说来，肯定又直接被蜻蜓给丢水里。
不过蜻蜓和蝴蝶的护卫工作还是做得很到位的，即使对方这样说也没放下半分的戒备。
“小姐们可以继续赏荷叶，小僧去换个地方午睡。”年轻公子着重在荷叶上加重了语气，似笑非笑地看了顾敏敏一眼。
“请问这位师傅法号？”或许是这人给人的感觉不讨厌，秦可出声问道。
那人停下脚步，想了想，陷入思索，嘴里喃喃道：“就这样白白告诉你们，小僧很吃亏啊。”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不如那位姑娘告诉我荷叶糯米鸡的做法？嗯，一个荷叶糯米鸡交换一个名字，不亏不亏。”
亏个头啊，这是哪里来的逗比！她直接说道：“既然是这位师傅你的午睡之地，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继续。”这个世界人们喊一般的和尚也是习惯用师傅的说法。
然后她拉着秦可的手，几人直接走开。
远远的，她却听到那声音传来：“小僧名叫何业。”
“荷叶？荷叶爱吃荷叶糯米鸡吗？”秦可一听这名字就笑了。
“应该是奈何的何，事业的业吧。”
秦可才不管他是荷叶还是何业，在一旁笑个不停，熊薇也抿嘴微笑。
下午，她们每人都上了一炷香，又捐了点香油钱，在拜过菩萨后却被一位小沙弥叫住。
小沙弥大概是10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团的稚气却又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顾姑娘，广成大师有请。”
－－－－－－题外话－－－－－－
谢谢qianhong123、迪宝宝兔和liaolingxia的月票，看到你们的支持，时速渣的我都有了继续码字的动力呢
继续努力万更万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