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蚂蚁也能搬走山（3）
可是，病情疾如骤风暴雨，潜伏的病魔，早已控驭了她的身体，正是得意肆虐、一展雄才的大好时机，岂能因为躲进被窝蒙头大睡逃过一劫！裴芹刚一缩进被筒里，寒冷已狂作，大施淫威。可怜的裴芹犬缩一团，牙齿则似笃笃笃的小鸡啄食，又如咯哒咯哒的缝纫机，哒哒哒的响个不停，怎么也控制不了它们的交战。而且，周身筛糠一般的颤抖，抖得**架吱吱乱响；寒痰梗在喉咙里哧呼哧呼的如同拉风箱，时而发出尖利的哮鸣音。她把热水袋贴紧胸口，双手抱膝，勾成了一环，仍然制伏不了噬肉吮髓的寒气猖獗。情急智生。儿子身上一团火，裴芹把两只热水袋压贴后背心，抱紧了儿子取暖。然而，仍然于事无补，肉里生冷气，骨髓冒冷风，冷得不能自己，犹如掉进了冰窖里，一个无人襄助的南极冰天世界！没有暖气，没有烤火炉、取暖器，更没有空调，惟有听随酷冷的摧残，折磨，任凭摆布了！牙齿愈颤愈急愈响，身骨愈抖愈激愈寒，恨不能跳进炼铁炉里痛快。熬着，挺着，挨着，一分一秒，如度日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施暴的寒气，终于耍尽了淫威，逍遥而去。
但是病魔并没有给裴芹喘息的机会，接踵而至的是高烧。身上四处火起，有如烧红的铁锅，熊熊腾焰的锅炉，肌肤滚烫，头痛欲裂，行将爆炸。裴芹本能地顺手掀掉一**盖被，移走了热水袋，双臂打出，还是如置身蒸笼，热火相煎，难持难耐。潜意识提示她，掀掉最后的棉被，裸露袒卧，或许能够借强冷的寒流，降压体内的高温。她这么做了。奇怪，平时穿了厚实的冬衣也嫌三分冷，现在只穿了单衣短裤，居然丝毫不觉得寒冷，反而如夏天吃冰激凌的凉爽。眼下，裴芹的神智尚属清醒，明白水火不容，冰炭不伙，冷暖不共，两者相遇则交恶，交恶则相敌，敌则战，战必一败。无论水败火败，冰败炭败，冷败暖败，对于羸弱之驱来说，无异于自杀的行为。况且，体内的虚火，岂是强大的寒流之敌手，必将退避三舍，被逼体内作威作福，酿成内火攻心的态势，那会烧糊了五内，炙坏了脑瓜。因此，切不可贪图一时的虚假爽快而导致了毁灭性的伤害。所以，她又盖上了棉被。这一盖，大热乘势，燎得遍体汗浸肌肤，额头上也晶出豆大的汗珠，唇角、口舌燎起了水泡，渐起焦煳的鳞状片，嗓眼里也干裂冒火，恰似1958年大办钢铁的小高炉直喷的烟火。
转瞬之间，裴芹渐现脱水症状，不断的低语喊“渴，渴，喝，喝水，水——”
天不应，地不应，人不应。裴芹只有扛着，抗着，顶着。恍惑看见了石磊喜盈盈地端了杯开水送到**头，悉心地一口口的喂……不知何时，周身骨与肉的疼痛，把她从迷糊中痛醒，睁眼一看，已经早晨六点。那种如断筋断骨的彻肝彻脾的骨肉之痛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描不了，似拉，如锯，若击，剧烈，酸胀，炸裂，只痛得求死不能，求活不成，申银不止。裴芹欲起**做早饭，怎么也爬不动，四肢瘫痪了似的，好象大脑中枢神经系统失去了权威，指挥失灵，令行禁不止；周围运动神经敢于抗旨，按兵不动。裴芹忽然想起了石磊那天夜晚的申银，不住的忽起忽落的哼叫，他的忍耐力极强，已经超过了忍耐限度的哼哼，何等坚强的克制啊！居然没引起她的警觉与关注，是一个妻子天职的丧失！自责没用了，悔青了肠子也没法补救。而且，凌晨四点又摸黑进厨房做了早饭，再独自出扫马路，多大的毅力呀！也许这是上苍的惩罚，令我来重演丈夫的那一幕吧。那好，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应该能做到，丈夫能做到的，妻子也应该能做到。不是有那么一句响彻全国说教么：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丈夫就是妻子的榜样，拼死也得爬起来！裴芹先是环起两条胳膊，未曾料到竟是那么的艰难，沉重得环不了勾，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半角的曲，不足90度，再也成不了60度的曲，欲30度简直是个梦想。她不是轻易被打倒的人，不放弃，也不能放弃，反复的坚持，如练哑铃操，一伸一屈，终于唤醒了胳膊，活络得多了，因而增强了信心，又欲屈伸双腿。她稍事歇了口气，暗自鼓气，而后奋力一缩，可是，环膝膝不应，安如泰山般的直直的仍旧固我。这使她脚蹬手撑，而后手脚并用，最终把身子撑起的意图失败了。
平时灵活自如的两条腿，象死机的电脑，怎么启动也不应答，一片漆黑屏面；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好象双腿不是长在自己身上，根本不听使唤。糟了，莫非瘫了不成？真的瘫了，该怎么办啊？一条路：死！为了儿子，还不能死啊！她想喊醒小石岩，嘴巴、喉咙，都干涸得粘糊了，张不开口，发不出音。因为失水之故，体液的酸碱平衡失调，神经系统因此交通受阻，政令不畅，难以迅速传递大脑神经中枢的指令，也就无法执行。好在她的大脑尚且清醒，意识还在，这是战胜生命崩盘的根本希望。裴芹明白，惟有靠双臂的剩余力量的最后本钱，生死在此一决了。
她双手撑着**铺，拿出吃奶的力气，把身子往**的靠背上支撑，并藉**的靠背来顶挤达到抬升身子。虽然一次次的努力，一回回的失败，但裴芹视为与死神的抗挣与拼搏，只要起了**，喝了水，生命的意识会活过来，起死回生了，因此不敢放弃，也绝不能放弃！用尽了力，歇一会儿，再奋力支撑、顶挤。终于一寸一寸的挪移了，上升了，靠上**背了。靠了**背，这一个想做的事是换下湿透了的**。可**搁在衣橱里，去取，那是遥不可及的奢望，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所谓咫尺天涯是也，又如一线天，跨不过。她只得穿上就在身旁的毛线衣，再套上棉袄。如此，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穿裤子，又变为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因为腿不听话，伸得笔直，一付威武不屈的架势。幸而双手还顺人意，先拉曲一条腿，套上一条裤筒，如此炮制，穿上了另一条裤筒。多好呀，里程碑式的胜利啊！裴芹庆幸，赶忙扣了上衣，系紧了裤带，便来搬双腿，向**边沿移动。好笨呵，天底下有搬动自己的么？那也得搬，舍此没有他法。她倾身向**沿，突然胳肢一软，身一歪，滚落地上，半天动弹不得。反正感觉不到疼痛，待喘息后，试图站立，试了又试，枉然之举。
万般无奈，只得爬行，而两腿得不了力，惟有藉微弱力量的双手来拖动驱体。因此，每爬一步，都如大力士比赛拖拉汽车还艰难百倍。就这么一爬一歇的向前，爬出了房间，爬向了桌边。当下，首要的急不可待的是喝水，喝到了水，就能活。裴芹抱住桌腿，拼却最后的气力向上攀，不知是石磊冥冥中相助，神灵的庇佑，还是桌子并不太高，终于趴上了桌面。她摸到了热水瓶，倒了杯，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光。
神了，一杯水胜过一丸万灵的仙丹神药。喝水甫定，精神为之一爽，身子为之一轻，果真活过来了，而且似乎有了知觉，开始听指挥了。水呵水，生命之源，杯水不能救车薪之火，却是救命之源。苍天不绝苦命人哪！
得陇望蜀，裴芹欲去厨房替儿子做早饭。虽近在眼前，对她来说也是山高水远。因为她轻飘飘的如在云中，似一张纸漂在水面，两腿如踩在棉花山上使不上劲，又够不着扶持物，试图挪移脚步，才移了寸步之遥，一脚踩下去，落空，跌倒，索性再爬行。她发誓不再掉眼泪，可这个誓言现在管不住泪水，每爬一步便是一滴泪的下滴，因为想起了丈夫在日的关爱。丈夫在世时，她稍现疲倦之色，他马上过来嘘寒问暖，迫使她上**休息，若真的感冒、头痛脑热的，那就形影不离的前后张罗，不是送医院，就是买药来喂。天掉下来，他顶着，烦不了她，如今竟落泊到了这个地步！而且，她不知道度过此劫难，下一步是什么？唐僧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妖魔鬼怪丛出不穷，防不胜防，连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保护都屡遭危厄，何况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呢！在这冰冷的人世，虽有几位古道热肠的朋友相帮的温暖，可他们又有多大的能耐呢，且各人有各人的事情，终不能保镖似的跟着吧，如眼前又有谁来帮助呢，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啊！且不管，走一步是一步，走到哪里是哪里，抓紧时间，拼死拼活，替儿子攒钱是第一要务。这样的想法，致使她又坚强起来，不断的往前爬，爬进了厨房，打开炉火，先取暖，温和身体。奇迹出现了，两条腿听话了，能够活动了！于是，她烧了汤饭，热了菜，喊醒了儿子。
小石岩起**后，匆忙洗罢脸，吃了饭，上学去了。
（20141019王圣宝）
但是病魔并没有给裴芹喘息的机会，接踵而至的是高烧。身上四处火起，有如烧红的铁锅，熊熊腾焰的锅炉，肌肤滚烫，头痛欲裂，行将爆炸。裴芹本能地顺手掀掉一**盖被，移走了热水袋，双臂打出，还是如置身蒸笼，热火相煎，难持难耐。潜意识提示她，掀掉最后的棉被，裸露袒卧，或许能够借强冷的寒流，降压体内的高温。她这么做了。奇怪，平时穿了厚实的冬衣也嫌三分冷，现在只穿了单衣短裤，居然丝毫不觉得寒冷，反而如夏天吃冰激凌的凉爽。眼下，裴芹的神智尚属清醒，明白水火不容，冰炭不伙，冷暖不共，两者相遇则交恶，交恶则相敌，敌则战，战必一败。无论水败火败，冰败炭败，冷败暖败，对于羸弱之驱来说，无异于自杀的行为。况且，体内的虚火，岂是强大的寒流之敌手，必将退避三舍，被逼体内作威作福，酿成内火攻心的态势，那会烧糊了五内，炙坏了脑瓜。因此，切不可贪图一时的虚假爽快而导致了毁灭性的伤害。所以，她又盖上了棉被。这一盖，大热乘势，燎得遍体汗浸肌肤，额头上也晶出豆大的汗珠，唇角、口舌燎起了水泡，渐起焦煳的鳞状片，嗓眼里也干裂冒火，恰似1958年大办钢铁的小高炉直喷的烟火。
转瞬之间，裴芹渐现脱水症状，不断的低语喊“渴，渴，喝，喝水，水——”
天不应，地不应，人不应。裴芹只有扛着，抗着，顶着。恍惑看见了石磊喜盈盈地端了杯开水送到**头，悉心地一口口的喂……不知何时，周身骨与肉的疼痛，把她从迷糊中痛醒，睁眼一看，已经早晨六点。那种如断筋断骨的彻肝彻脾的骨肉之痛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描不了，似拉，如锯，若击，剧烈，酸胀，炸裂，只痛得求死不能，求活不成，申银不止。裴芹欲起**做早饭，怎么也爬不动，四肢瘫痪了似的，好象大脑中枢神经系统失去了权威，指挥失灵，令行禁不止；周围运动神经敢于抗旨，按兵不动。裴芹忽然想起了石磊那天夜晚的申银，不住的忽起忽落的哼叫，他的忍耐力极强，已经超过了忍耐限度的哼哼，何等坚强的克制啊！居然没引起她的警觉与关注，是一个妻子天职的丧失！自责没用了，悔青了肠子也没法补救。而且，凌晨四点又摸黑进厨房做了早饭，再独自出扫马路，多大的毅力呀！也许这是上苍的惩罚，令我来重演丈夫的那一幕吧。那好，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应该能做到，丈夫能做到的，妻子也应该能做到。不是有那么一句响彻全国说教么：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丈夫就是妻子的榜样，拼死也得爬起来！裴芹先是环起两条胳膊，未曾料到竟是那么的艰难，沉重得环不了勾，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半角的曲，不足90度，再也成不了60度的曲，欲30度简直是个梦想。她不是轻易被打倒的人，不放弃，也不能放弃，反复的坚持，如练哑铃操，一伸一屈，终于唤醒了胳膊，活络得多了，因而增强了信心，又欲屈伸双腿。她稍事歇了口气，暗自鼓气，而后奋力一缩，可是，环膝膝不应，安如泰山般的直直的仍旧固我。这使她脚蹬手撑，而后手脚并用，最终把身子撑起的意图失败了。
平时灵活自如的两条腿，象死机的电脑，怎么启动也不应答，一片漆黑屏面；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好象双腿不是长在自己身上，根本不听使唤。糟了，莫非瘫了不成？真的瘫了，该怎么办啊？一条路：死！为了儿子，还不能死啊！她想喊醒小石岩，嘴巴、喉咙，都干涸得粘糊了，张不开口，发不出音。因为失水之故，体液的酸碱平衡失调，神经系统因此交通受阻，政令不畅，难以迅速传递大脑神经中枢的指令，也就无法执行。好在她的大脑尚且清醒，意识还在，这是战胜生命崩盘的根本希望。裴芹明白，惟有靠双臂的剩余力量的最后本钱，生死在此一决了。
她双手撑着**铺，拿出吃奶的力气，把身子往**的靠背上支撑，并藉**的靠背来顶挤达到抬升身子。虽然一次次的努力，一回回的失败，但裴芹视为与死神的抗挣与拼搏，只要起了**，喝了水，生命的意识会活过来，起死回生了，因此不敢放弃，也绝不能放弃！用尽了力，歇一会儿，再奋力支撑、顶挤。终于一寸一寸的挪移了，上升了，靠上**背了。靠了**背，这一个想做的事是换下湿透了的**。可**搁在衣橱里，去取，那是遥不可及的奢望，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所谓咫尺天涯是也，又如一线天，跨不过。她只得穿上就在身旁的毛线衣，再套上棉袄。如此，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穿裤子，又变为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因为腿不听话，伸得笔直，一付威武不屈的架势。幸而双手还顺人意，先拉曲一条腿，套上一条裤筒，如此炮制，穿上了另一条裤筒。多好呀，里程碑式的胜利啊！裴芹庆幸，赶忙扣了上衣，系紧了裤带，便来搬双腿，向**边沿移动。好笨呵，天底下有搬动自己的么？那也得搬，舍此没有他法。她倾身向**沿，突然胳肢一软，身一歪，滚落地上，半天动弹不得。反正感觉不到疼痛，待喘息后，试图站立，试了又试，枉然之举。
万般无奈，只得爬行，而两腿得不了力，惟有藉微弱力量的双手来拖动驱体。因此，每爬一步，都如大力士比赛拖拉汽车还艰难百倍。就这么一爬一歇的向前，爬出了房间，爬向了桌边。当下，首要的急不可待的是喝水，喝到了水，就能活。裴芹抱住桌腿，拼却最后的气力向上攀，不知是石磊冥冥中相助，神灵的庇佑，还是桌子并不太高，终于趴上了桌面。她摸到了热水瓶，倒了杯，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光。
神了，一杯水胜过一丸万灵的仙丹神药。喝水甫定，精神为之一爽，身子为之一轻，果真活过来了，而且似乎有了知觉，开始听指挥了。水呵水，生命之源，杯水不能救车薪之火，却是救命之源。苍天不绝苦命人哪！
得陇望蜀，裴芹欲去厨房替儿子做早饭。虽近在眼前，对她来说也是山高水远。因为她轻飘飘的如在云中，似一张纸漂在水面，两腿如踩在棉花山上使不上劲，又够不着扶持物，试图挪移脚步，才移了寸步之遥，一脚踩下去，落空，跌倒，索性再爬行。她发誓不再掉眼泪，可这个誓言现在管不住泪水，每爬一步便是一滴泪的下滴，因为想起了丈夫在日的关爱。丈夫在世时，她稍现疲倦之色，他马上过来嘘寒问暖，迫使她上**休息，若真的感冒、头痛脑热的，那就形影不离的前后张罗，不是送医院，就是买药来喂。天掉下来，他顶着，烦不了她，如今竟落泊到了这个地步！而且，她不知道度过此劫难，下一步是什么？唐僧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妖魔鬼怪丛出不穷，防不胜防，连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保护都屡遭危厄，何况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呢！在这冰冷的人世，虽有几位古道热肠的朋友相帮的温暖，可他们又有多大的能耐呢，且各人有各人的事情，终不能保镖似的跟着吧，如眼前又有谁来帮助呢，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啊！且不管，走一步是一步，走到哪里是哪里，抓紧时间，拼死拼活，替儿子攒钱是第一要务。这样的想法，致使她又坚强起来，不断的往前爬，爬进了厨房，打开炉火，先取暖，温和身体。奇迹出现了，两条腿听话了，能够活动了！于是，她烧了汤饭，热了菜，喊醒了儿子。
小石岩起**后，匆忙洗罢脸，吃了饭，上学去了。
（20141019王圣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