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蚂蚁也能搬走山（1）
第十五章蚂蚁也能搬走山
忘忧的，欣然的，快慰的，甚至亢奋的一天游玩，似乎是个行进云间的虚拟的空洞世界，一回到家里，便掉落了地上，回到了现实。游玩一天花掉400元，平静下来细细的思量，裴芹心里又隐隐作痛，暗责自己好糊涂，剩余的钱不仅一分不能动，而且还得把这400元赚回来，补上，多多的留给儿子活命钱。可是，路在何方，几至无路可走。思前想后，唯一可行的是捡破烂。苦不怕，累不畏，脏不嫌，虑只虑一时拉不下面皮。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倒不是轻视捡破烂的，那也是一种劳动，毕竟从大学到研究生，从普通员工到工厂厂长，虽算不上人上人，也曾是个有头有脸的“白骨精”。况且，作为女人，自尊与虚荣时不时的作祟，她一时还跳不出传统心理打造的牢笼。对于裴芹来说，大学时代的“前卫”，早已让位于“后卫”，而她的“前卫”也仅表现于思想上解放。无论怎样“前卫”的中国人，一过三十岁，便开始了传统与保守，裴芹自然也不例外。何况她在“前卫”的大学时代，穿衣着裳也从来没有露过，不若现代大学里的女孩子，恨不得露尽了达于裸才心甘，胸口现蜂乳，肚皮露见脐，短平裤、超短裤近乎“三点装”。这一潮流，全因电视推波助澜掀起的浊浪翻滚。这样的女子显得很浅，而恰恰裴芹是个深沉的女子。
既然千古华山一条道，惟有捡破烂一条路可走，也就顾不得许多了，仓廪实知礼节，贫穷何论斯文，哪有那么多荣唇可讲呢，保持人格自尊的底线即可了，填不饱肚皮还讲求什么虚荣呢！这么一想，叹一口气，自己安抚自己，管不了许多了，不是可以包裹起来么？古代中国妇女“出门必掩其面”，现代伊拉克、伊朗等国的信奉伊斯兰教的女子不也是黑头巾、黑长袍一裹其身么，谁识其面呢？就这么办，包裹起来。她的性格，一旦拿定了主意，意决而必行，九条牛也拉不回头。苦思苦想了一天，脑海里打仗打了一天，也就是思想上苦斗了一天，反而坦然了。加上小石岩星期天埋头写了一天游记，写近二千字，晚上拿给母亲批改，裴芹看了，虽然写的很稚嫩，一派天真的孩子语气，可是对于老师只要求造句的低年级小学生，竟写出近二千字的记叙文，而且情真义切，语言流畅，确实不赖，尤其夹叙夹议，情中有思想，不啻冬天里吹进一股暖风。裴芹未曾有的开心，苦闷中的快乐，苦难里的幸福。所以，决定之后，又加上儿子的慰藉，这天晚上，裴芹睡得特别的香。
多少夜，裴芹未曾有过深度的睡眠。这**，裴芹热睡了，消除了多日的疲倦，身体的困乏没了，精神也为之一爽。一睁眼，时针指在了“6”字上，咕噜爬起**，梳洗罢，烧早饭，喊醒儿子，且替他穿上厚厚的冬衣、鞋袜，系紧了鞋带，又打好了洗脸的温水，嘱其洗脸吃饭。小石岩吃了早饭，打声招呼，上学去了。
裴芹则去菜市场买菜，为儿子准备午饭。石磊走后，曾经不识菜市场模样的裴芹，现在成了常客，轻车热路了。她第一次来到菜市场，人们惊艳她的出现。渐渐地，她的不幸遭遇，飞来的殃祸，生活的窘迫，尤其一个派出所长追逐掠艳的讯息，不胫而走。因此，都十分的同情，可怜这对孤儿寡母。卖肉的，贩鱼的，卖菜的，对她无不笑脸相迎，热情有加，而且暗中放秤。起初，她并未在意，总是买了之后，说声“谢谢”，掉头就回。那天，一位卖肉的中年妇女放多了秤，引起她的怀疑，心想哪有这么多呢，便笑着说：“大姐，不对呀，哪有这样多呢，怕你称错了吧？”那位中年妇女也笑着说：“嗨哟，电子秤，哪有错的呢，用科学做到老少无欺。再说了做生意的，不扣斤尅两已是便宜你了，还多给你？回吧，哦，别挡了我的生意。”裴芹没想到，一片好心肠，反吃几句软软的呛语，便无言返回。经过较秤处，见他人较秤，也把肉放上了秤盘，一称，多出了0•53斤，按11•8元算，应补回6•25元。她急忙赶回肉摊，仍旧笑道：“大姐耶，你的秤真的出毛病了，多出这么多，你还不亏死啦！”说了，把钱丢下，扭头而回。这位中年妇女怅然望着她的背影，叹道：“人穷志不短啊！”从此，菜市场的商贩对她尤其青眼相待。
裴芹每来一次菜市场，都感受着下层人们的纯朴，真挚，体验着他们朴实无华的语言、真实不虚的情义的温暖。而且，这种人世的温暖，也不只给予她一人。那些拾菜叶、捡大鱼肠和猪肉杂碎的下岗妇女，他们同样有意无意的“予以”，收摊时，常常把剩下的菜蔬，小鱼、烂鱼，肉骨头和杂碎扔到一边，那是故意留给她们捡的。无言的行动，却是人世间的一股股暖流啊！这与上流社会的歧视，自我，无他，渔利，尔虞，诸多冷漠形成反差。
裴芹匆匆的买了蔬菜，赶回家，快捷地摘了菜，洗罢，搁置待烧。然后，她找出石磊留下的扁担、绳索和箩筐，按着自己的个头，扎好箩筐绳，挑上肩上试试，正好合肩挑，情不自禁的自语：“石磊呀，你放心，挑起你的箩筐，继承你的遗志，相信我们娘儿俩有活路了，起码饿不死的。”
下午，小石岩一上学，裴芹马上包裹自己：穿一套黑衣裳，戴墨镜、大草帽，扎头巾，只留了一双眼睛。包裹后，关了大门，挑起担子，右手拿柄粗铁丝钥的铗子，既可掏扒，又能挟捡，从后门出来，带了门，向门外张望，绕过两条小巷子上了大街，开始沿途捡破烂去。
裴芹沿街东张西望，寻找垃圾桶。可是，当发现一只矗立街旁的垃圾桶时，却踌躇不敢前。只见她立在那儿，不知所措，以手抹胸，平定情绪，尔后一步一步的走近桶前。她站在桶旁，向内张望，手握铁丝铗，怯怯生地伸进桶里，胡乱的翻检起来。可是，她挟捡不上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挟起一件。一次又一次，挟捡上来的是：废纸、纸盒、纸板、布头、玻璃瓶、饮料听、烂铁之类。
裴芹转过一条街，又看见一个垃圾桶。她已不再犹豫，径直走近，伸铗就捡，已能熟练地捡拾杂物。而她花在第三只垃圾桶的捡拾时间更少，三下五除二就完事了，又朝别处走去。
“拾破烂的——”有人喊。
裴芹闻而未闻，朝前走。
“哎——拾破烂的！”喊者提高了嗓音。裴芹听见了，环顾而后仍旧往前走。
“拾破烂的，拾破烂的，这儿有破烂——”喊者大声喊，裴芹似有所觉，却继续往前走。迎面一位路人好心地告诉她：“喏，拾破烂的，有人喊你。”裴芹这才恍然大悟回头看去，见喊她的人朝脚下指示着什么。于是她转身走了过去。喊者责备道：“听不见喊你呀？”裴芹连连的“对不起”，弯腰将废报纸和纸盒拾进箩筐里，问：“要多少钱？”喊者说：“嗳，你是新手吧？按斤付价呀，怎么问我要多少钱呢？值不了几个大钱，不要了，要了还得入帐，麻烦！”
裴芹道谢一声，挑起箩筐，继续穿街过巷去了。才走过几道门面，又有人喊：“喂，这里有几个破纸盒，拿去吧。”裴芹放下担子，走进店堂，先要付钱，刚才喊话的老人说：“照理，应当付你的清洁卫生费才对，哪能要你的钱呢？瞧你这么瘦小的女子，腰细的象柳丝，当心担子压趴了。”裴芹好奇，脱口问道：“你怎么晓的是女的呀？”老人说：“孩子呀，谁瞧不出来呀！包的严严实实，不好意思嘛，保准原来是个体面人。”裴芹没有再说什么，只觉鼻子发酸，欲泪而强忍了。她拿了纸盒，塞进箩筐里，挑起来，往前走。
（20141016王圣宝）
忘忧的，欣然的，快慰的，甚至亢奋的一天游玩，似乎是个行进云间的虚拟的空洞世界，一回到家里，便掉落了地上，回到了现实。游玩一天花掉400元，平静下来细细的思量，裴芹心里又隐隐作痛，暗责自己好糊涂，剩余的钱不仅一分不能动，而且还得把这400元赚回来，补上，多多的留给儿子活命钱。可是，路在何方，几至无路可走。思前想后，唯一可行的是捡破烂。苦不怕，累不畏，脏不嫌，虑只虑一时拉不下面皮。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倒不是轻视捡破烂的，那也是一种劳动，毕竟从大学到研究生，从普通员工到工厂厂长，虽算不上人上人，也曾是个有头有脸的“白骨精”。况且，作为女人，自尊与虚荣时不时的作祟，她一时还跳不出传统心理打造的牢笼。对于裴芹来说，大学时代的“前卫”，早已让位于“后卫”，而她的“前卫”也仅表现于思想上解放。无论怎样“前卫”的中国人，一过三十岁，便开始了传统与保守，裴芹自然也不例外。何况她在“前卫”的大学时代，穿衣着裳也从来没有露过，不若现代大学里的女孩子，恨不得露尽了达于裸才心甘，胸口现蜂乳，肚皮露见脐，短平裤、超短裤近乎“三点装”。这一潮流，全因电视推波助澜掀起的浊浪翻滚。这样的女子显得很浅，而恰恰裴芹是个深沉的女子。
既然千古华山一条道，惟有捡破烂一条路可走，也就顾不得许多了，仓廪实知礼节，贫穷何论斯文，哪有那么多荣唇可讲呢，保持人格自尊的底线即可了，填不饱肚皮还讲求什么虚荣呢！这么一想，叹一口气，自己安抚自己，管不了许多了，不是可以包裹起来么？古代中国妇女“出门必掩其面”，现代伊拉克、伊朗等国的信奉伊斯兰教的女子不也是黑头巾、黑长袍一裹其身么，谁识其面呢？就这么办，包裹起来。她的性格，一旦拿定了主意，意决而必行，九条牛也拉不回头。苦思苦想了一天，脑海里打仗打了一天，也就是思想上苦斗了一天，反而坦然了。加上小石岩星期天埋头写了一天游记，写近二千字，晚上拿给母亲批改，裴芹看了，虽然写的很稚嫩，一派天真的孩子语气，可是对于老师只要求造句的低年级小学生，竟写出近二千字的记叙文，而且情真义切，语言流畅，确实不赖，尤其夹叙夹议，情中有思想，不啻冬天里吹进一股暖风。裴芹未曾有的开心，苦闷中的快乐，苦难里的幸福。所以，决定之后，又加上儿子的慰藉，这天晚上，裴芹睡得特别的香。
多少夜，裴芹未曾有过深度的睡眠。这**，裴芹热睡了，消除了多日的疲倦，身体的困乏没了，精神也为之一爽。一睁眼，时针指在了“6”字上，咕噜爬起**，梳洗罢，烧早饭，喊醒儿子，且替他穿上厚厚的冬衣、鞋袜，系紧了鞋带，又打好了洗脸的温水，嘱其洗脸吃饭。小石岩吃了早饭，打声招呼，上学去了。
裴芹则去菜市场买菜，为儿子准备午饭。石磊走后，曾经不识菜市场模样的裴芹，现在成了常客，轻车热路了。她第一次来到菜市场，人们惊艳她的出现。渐渐地，她的不幸遭遇，飞来的殃祸，生活的窘迫，尤其一个派出所长追逐掠艳的讯息，不胫而走。因此，都十分的同情，可怜这对孤儿寡母。卖肉的，贩鱼的，卖菜的，对她无不笑脸相迎，热情有加，而且暗中放秤。起初，她并未在意，总是买了之后，说声“谢谢”，掉头就回。那天，一位卖肉的中年妇女放多了秤，引起她的怀疑，心想哪有这么多呢，便笑着说：“大姐，不对呀，哪有这样多呢，怕你称错了吧？”那位中年妇女也笑着说：“嗨哟，电子秤，哪有错的呢，用科学做到老少无欺。再说了做生意的，不扣斤尅两已是便宜你了，还多给你？回吧，哦，别挡了我的生意。”裴芹没想到，一片好心肠，反吃几句软软的呛语，便无言返回。经过较秤处，见他人较秤，也把肉放上了秤盘，一称，多出了0•53斤，按11•8元算，应补回6•25元。她急忙赶回肉摊，仍旧笑道：“大姐耶，你的秤真的出毛病了，多出这么多，你还不亏死啦！”说了，把钱丢下，扭头而回。这位中年妇女怅然望着她的背影，叹道：“人穷志不短啊！”从此，菜市场的商贩对她尤其青眼相待。
裴芹每来一次菜市场，都感受着下层人们的纯朴，真挚，体验着他们朴实无华的语言、真实不虚的情义的温暖。而且，这种人世的温暖，也不只给予她一人。那些拾菜叶、捡大鱼肠和猪肉杂碎的下岗妇女，他们同样有意无意的“予以”，收摊时，常常把剩下的菜蔬，小鱼、烂鱼，肉骨头和杂碎扔到一边，那是故意留给她们捡的。无言的行动，却是人世间的一股股暖流啊！这与上流社会的歧视，自我，无他，渔利，尔虞，诸多冷漠形成反差。
裴芹匆匆的买了蔬菜，赶回家，快捷地摘了菜，洗罢，搁置待烧。然后，她找出石磊留下的扁担、绳索和箩筐，按着自己的个头，扎好箩筐绳，挑上肩上试试，正好合肩挑，情不自禁的自语：“石磊呀，你放心，挑起你的箩筐，继承你的遗志，相信我们娘儿俩有活路了，起码饿不死的。”
下午，小石岩一上学，裴芹马上包裹自己：穿一套黑衣裳，戴墨镜、大草帽，扎头巾，只留了一双眼睛。包裹后，关了大门，挑起担子，右手拿柄粗铁丝钥的铗子，既可掏扒，又能挟捡，从后门出来，带了门，向门外张望，绕过两条小巷子上了大街，开始沿途捡破烂去。
裴芹沿街东张西望，寻找垃圾桶。可是，当发现一只矗立街旁的垃圾桶时，却踌躇不敢前。只见她立在那儿，不知所措，以手抹胸，平定情绪，尔后一步一步的走近桶前。她站在桶旁，向内张望，手握铁丝铗，怯怯生地伸进桶里，胡乱的翻检起来。可是，她挟捡不上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挟起一件。一次又一次，挟捡上来的是：废纸、纸盒、纸板、布头、玻璃瓶、饮料听、烂铁之类。
裴芹转过一条街，又看见一个垃圾桶。她已不再犹豫，径直走近，伸铗就捡，已能熟练地捡拾杂物。而她花在第三只垃圾桶的捡拾时间更少，三下五除二就完事了，又朝别处走去。
“拾破烂的——”有人喊。
裴芹闻而未闻，朝前走。
“哎——拾破烂的！”喊者提高了嗓音。裴芹听见了，环顾而后仍旧往前走。
“拾破烂的，拾破烂的，这儿有破烂——”喊者大声喊，裴芹似有所觉，却继续往前走。迎面一位路人好心地告诉她：“喏，拾破烂的，有人喊你。”裴芹这才恍然大悟回头看去，见喊她的人朝脚下指示着什么。于是她转身走了过去。喊者责备道：“听不见喊你呀？”裴芹连连的“对不起”，弯腰将废报纸和纸盒拾进箩筐里，问：“要多少钱？”喊者说：“嗳，你是新手吧？按斤付价呀，怎么问我要多少钱呢？值不了几个大钱，不要了，要了还得入帐，麻烦！”
裴芹道谢一声，挑起箩筐，继续穿街过巷去了。才走过几道门面，又有人喊：“喂，这里有几个破纸盒，拿去吧。”裴芹放下担子，走进店堂，先要付钱，刚才喊话的老人说：“照理，应当付你的清洁卫生费才对，哪能要你的钱呢？瞧你这么瘦小的女子，腰细的象柳丝，当心担子压趴了。”裴芹好奇，脱口问道：“你怎么晓的是女的呀？”老人说：“孩子呀，谁瞧不出来呀！包的严严实实，不好意思嘛，保准原来是个体面人。”裴芹没有再说什么，只觉鼻子发酸，欲泪而强忍了。她拿了纸盒，塞进箩筐里，挑起来，往前走。
（20141016王圣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