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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云开月明

    “宁儿。〖就来读 www.9laidu.org〗”

    向景行一进了花园子就瞧到卧在桃花树下的软榻上晒太阳的乔致宁,心中温暖,情不自禁地唤出声来,几步过去,已将小孩儿抱起来搂在怀里,捏捏他的小鼻尖儿笑道:“可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总是呆在外面睡午觉么?着了凉可怎么好。”

    乔致宁刚睡醒,尚慵懒得很,揪着男人的衣领爬了爬,小小声道:“早晚凉呢,我是瞧着中午暖和的时候才肯出来......都进四月里了,桃花都要落败了,哪里还会着凉。”

    正说着,如同应了乔致宁的话一般,一阵微风拂过,残存在枝头上的桃花瓣便洒洒洋洋地落了两人一头一肩。

    向景行于是在春日暖阳里,哑然片刻,不由失笑。

    目光落在小孩儿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向景行不由得将手放在上面,尚不及说话,便觉得掌下的部位微微一跳,小孩儿于是咯咯笑道:“宝宝果真是调皮得紧呢,你一过来,他就要踢我!”

    向景行也跟着笑了一会儿,低头瞧到小人儿一丝阴霾也无的小脸儿,搂住他的手紧了紧,道:“宁儿喜欢宝宝么?”

    小孩儿用一种“这还用问么啊喂”的表情斜睨了男人一眼,理直气壮道:“当然喜欢喽!这是我要给你生的宝宝,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向景行心头酸软了一下,在他额上亲亲,终忍不住道:“那宁儿......可会害怕?你终究是个男子,生产这种事情......”

    小孩儿忽地直起身,一头扎进了男人怀里,瓮声瓮气道:“男人又如何?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的!别的心思,你想都不要想!”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

    埋在男人怀里,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可向景行却分明发觉到乔致宁的身体渐渐开始发抖。

    向景行眼眶酸涩,努力拥紧怀中小人儿,喉头哽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自入住柳梅庄以来,向景行第二次问起这个话题。

    在渡过了方才知晓乔致宁以男身受孕而引起的一番动荡风波之后,向景行便开始四处搜集世间男子得孕生子的轶闻奇事,期望从中去芜存菁,能寻出些经验来,为以后小孩儿的顺利生产做参详。毕竟此事奇诡,以向景行的阅历尚且闻所未闻,也不晓得男子生产会不会有危险。

    哪料折腾了许久也不见有丝毫参详价值的资料入手,向景行在忧心之余,开始顾虑起乔致宁生产时的安危来。毕竟男子与女人的身体构造截然不同,男子身体并无产道,如何能将孩儿顺利生出来?

    后来还是一个经年的老大夫半开玩笑地对向景行说了一句:男子如何可能受孕?更不用说生孩子了......若果然有这种可能,大约婴孩儿足月后,便要从男体腹中剖出来吧。

    至于那受孕男子的安危?唔,估计便是九死一生吧。

    就这样一番弄不清楚真假的话几乎逼垮了向景行的理智,他晓得自己的心思,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他也不肯让乔致宁殒了命。甚至为此他一度生出将这胎儿打掉的心思,却不料刚刚露出点苗头,就被乔致宁激烈的反对态度给逼了回去。

    向景行从来没见过小孩儿发过那般大的怒火,之后便不敢再提这样的话,而且在心底里他也实在非常期待这个属于他与宁儿共同的孩子,便只能抓紧时间四处搜集可用的讯息,希望能在紧要关头助他一助。如今可靠的稳婆已经找到,其他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准备就绪,只等那临盆的一日降临。

    本不该再提起这个话题,可乔致宁下个月便该生了,向景行实在是担心得狠了,于是终忍不住,在乔致宁面前旧话重提,可是意料之中的,还不待他将话挑明了,小孩儿已经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

    你是在剜我的心的啊,宁儿。向景行亲吻着小人儿的发顶,心里酸涩得难受,他想,或许我该相信上苍能够眷顾我一番,护得宁儿与宝宝的安然么?

    乔致宁大约能体察到向景行的心思,一双愈加白皙柔嫩的小手儿伏在男人胸前,不轻不重地抚着,似是安慰,又似是在寻求安慰。

    向景行沉淀的思绪在这一刻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去年婚礼前一夜的那个诡异梦境,若然果真是上天赐下的宝物,能让他拥有一个心爱的人,与和心爱之人共同诞下的孩子。

    两人不知相拥在一起多久,耳边却传来玉镯的声音:“大爷,小主子,刚才墨缕来了,道是有事想见大爷您呢。”

    向景行身子一动,抬头便见玉镯一身水红色春衫立在当下,胳膊上搭着一件薄薄的外衫,瞧来应是给乔致宁特意拿过来的,手上还端着一盅点心。

    玉镯作为心腹大丫鬟,瞧见两人亲密的时候多了,开初也羞臊得很,后来就淡定多了,如今等了许久也不见得拥抱的二人分开,只好上前出声打断,见主子抬头,又急忙福了福身。

    向景行点了点头,道了声“晓得了”,便起身放开乔致宁要往外走,下一瞬却被小人儿突然拉住了手。

    “怎么了?”

    小孩儿眼巴巴地瞧着他,小小声道:“晚上你过来陪我么?”

    向景行的眉眼弧度都柔和下来了,点头道:“当然了。前些日子忙了些,这回没事了,晚上我会过来跟你一起吃晚饭,你先好好休息吧。”

    小孩儿听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

    前些日子柳夫人记挂未来的孙子,忍不住来庄子里住了一个多月,见向景行整天往媳妇儿的房里钻,就对儿子耳提面命了一番,意思便是儿媳妇怀了孕就不能尽想着去黏糊在她身边了,万一毛手毛脚地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向景行无法,只好收敛了些,加上葛俊飞与乔家的事情占了他不少时间,自然对乔致宁就冷落了些。

    不过随着乔致宁临盆的日子迫近,为了防止柳夫人留在这里瞧出什么端倪来,向景行好一番劝说方才将柳夫人劝回了江陵城。如今没了母亲的盯视,向景行就没那么些顾虑了,可以继续回来跟乔致宁黏黏糊糊。此刻再见小孩儿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般的模样,向景行一颗心早就软成了水儿一般,自是满口答应不迭。

    走出桃林,便见墨缕迎上前来行了个礼道:“见过大爷。”

    “什么事?”

    “回大爷,这是老爷差人送来的信,刚递进庄子来的。小的见这信急得很,便自作主张地寻过来了。”

    向景行点点头,将信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了,突然笑了一笑,之后对墨缕道:“你跟送信的人说一声,道是老爷不必理会这事,我自会处理。”

    墨缕踌躇了一下,试探问道:“请大爷恕小的多嘴,乔老爷已然亲自登门了......若此事让夫人晓得了,那......”

    向景行一记眼神过来,墨缕已将后半句话咽入肚中,再不敢多言。

    “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管好自己的嘴巴便是。还有,记得提醒庄子里的人,若是有人敢嘴碎把此事传到夫人耳朵里,休怪我手下无情。”

    “是!”

    墨缕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心头却是疑窦丛生,爷宠爱夫人的事情阖府皆知,却为何在乔家遭难之时不肯援手?还有,方才追着大爷一路过来,还未及开口唤他,却听闻大爷喊夫人作“宁儿”,自己不敢贸然打扰只好在林外等候,又瞧见去取点心回来的玉镯,才敢递了话过去见大爷一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爷对夫人作这般称呼了,却又是何故?

    且不闻墨缕这般满怀疑窦,向景行唇角边的冷笑已是越来越深。

    乔博年一张老脸果然够厚,居然也敢再登向家的门,果真是匪夷所思!

    自年前开始,乔家的香铺便开始接二连三地出岔子。先是爆出一桩江陵城某官宦人家的女眷在乔家的铺子里买了假蔷薇水,从而打上门来的事件。紧接着便有乔家香铺售出的香料中混了不少假货的谣言出来,谣言愈烈,从而引发了许多乔家老客对于自己所购入的香料真假的怀疑。

    之后接二连三有人站出来,道是自己在乔家的铺子曾有过买了假的苏合油等名贵香料的经历,只是后来被乔家暗地里安抚下来,因而没有声张。所谓众口铄金,积销毁骨,乔家声誉瞬时一落千丈,生意也大不如前。

    还不待乔家在此事中寻出个所以然来,数月前乔博年听闻所谓“内部消息”,道是朝廷有意对东南用兵,从而趁机囤购了大批药材的事情也出了差池。先是被得力下属告知乔博年自己遭人蒙骗,囤入的药材有一大部分是些劣质货,紧接着那“内部消息”也被暴出只是个传言而已,朝廷根本不会轻易动兵。闻听此事后,乔博年只能望着那满库的劣质药材双眼发红,抖如筛糠。

    乔博年本就资质平庸,当初有高夫人在幕后指点,方能将乔家产业经营得风生水起,如今高夫人故去,若是无外力侵入,乔博年倒也能勉强落得个守成的底子。只是他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免不得便有些自视甚高。一打听到所谓的“内部消息”,便耐不得别人的怂恿一头扎进了药材市中。只可惜乔博年一不懂药材行情,二没有拿捏得住那消息来源,这般贸然介入,大笔的银钱挥霍出去,只能换来满仓廪的破烂货。

    如今再回头去找那些散播消息的“内部人士”,却又何人肯认账?

    乔博年傻眼了。他努力想要挽回这一切,只可惜香料铺子虽有得力手下拼命维持正常运转,无奈因乔博年一意孤行而过多的囤入劣质药材令得资金链断裂,乔家铺子又门可罗雀,无法如常继续提供支持下去的金钱,一时间,整个乔家都落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而就在此刻,本一直在外观望的数个大商号也突然开始针对乔家出手,以宝来商号为首,迅速瓜分因乔家出事而处于暂时空白状态的市面,又合力打压乔家,在乔博年明知道不可却又无能为力的焦灼目光下,开始慢慢收购乔家产业。

    乔博年终于坐不住了,他四处求人却收效甚微,最后只能将目光投向了向家。他知道自己没脸登向家的门,可踯躅再三,还是去了。

    只可惜彼时向景行已经陪着乔致宁去了柳梅庄静养待产,乔博年扑了个空。他焦头烂额,甚至顾不得去细究乔致宁一介男子如何能怀孕的事情,只是死乞白赖地希望见向景行一面。

    乔博年毕竟是名义上的向景行的岳父,下人们没有主子的允许自然不敢对乔博年多嘴主子的行踪,好在后来向明轩出面了。

    虽然提前得了儿子的招呼,道是不必理会乔博年,不过向明轩大概闲得骨子疼了,还是请乔博年喝了杯茶,闲聊两句,道是如今向家是向景行当家,自己不管事的,万事只能等人回来再说,然后就把人打发了。

    虽说如此,向明轩还是差人送了封信过柳梅庄来,不过可惜的是,向景行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

    乔博年几乎急疯了,他问不到向景行的行踪,更没脸去见乔致宁,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偌大的家业一步步遭人蚕食。

    就在乔家若大厦呼喇喇将倾之时,这一日乔致宁在庄子里遛弯散心的时候,肚子突然一痛,竟是要生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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