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如果说男人的那句话是一声炸雷，那么柳毅敢发誓，他活到现在，从来没有过如此响亮，如此震慑的炸雷。〖微书网 www.103shu.com〗
简直是割裂黑夜，照亮世界的闪电！
若是很久以前，如果有人问柳毅这么一个看似霸气，实则二气的问题，他说不定连个答案都没说出来，便大笑不止。
这个“很久以前”所指的时间是在柳毅还没有踏进学院的大门，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少年，笨手笨脚的擦着皮鞋的那个时候。那时候他至少不会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他是有多么弱小，多么无力。没人对他抱有期待，他自己也对自己没有期待，仿佛每一天都能这样不用背负着这么多东西地活下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再也回不去原来的时光里，自从踏进岚海学院，被身边的所有人赶鸭子似的催促着学习训练实战，他便觉得离八个月前的自己愈来愈远，仿佛隔着一条越来越宽的河流。他抱着双腿坐在河流的这一头的岸边，眺望着远处另一头的岸边，过去的那个自己站立着，朝他慢慢地挥手。
像是有什么很温暖，很珍贵的东西被自己掷到了河流中，柳毅感到心里空空的。
为了能眺望他们背影的力量，为了能活下去的力量，也为了一个背对着火山地狱几乎崩碎牙根的誓言。柳毅只能继续朝着追求强大的方向前行，哪怕他的心随着前进的步伐，一点点一寸寸的冰冷下去。
柳毅发觉自己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这是一个无声的答案，他抬起头用同样漆黑的瞳孔与男人的双眼对视。
“我要说些什么呢？如果我说非常好，是不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男人有些欣慰，又有些同情。随着男人的话里最后一个字落下，柳毅紧贴大腿的双手不知不觉松开了，全身获得了活动的能力。柳毅站起来活络手脚，一边问道：“你一开始不是说要问我一个问题吗，刚才那个问题并不是你一开始要问的问题吧。”
“两个问题其实相差不大，第二个问题我得到了答案，那么第一个问题我也差不多得到了我想要的回答。”男人耸耸肩，“第一个提问，不过是问你，想不想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柳毅感到惊讶了，“你不是也曾经说过，我无论如何一个奥术都释放不了吗？那样的我你们拉拢我加入你们有什么用。”
“那是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柳毅微微一呆，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但他心里一种微弱的希望缓缓升起。男人说他们是一样的人，这句话蕴含的信息似乎说的是，柳毅也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男人接着说：“我其实在最早的时候，也连一个奥术都释放不出来，更别说家族流传下来的天赋奥术。整个家族都为我蒙羞，只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儿子，而我父亲，是家族里的最强者。”
“生下我这么个儿子，我的父亲也很失望，当我在十岁那年终于确信我没有任何奥术天赋后，我的弟弟出生了，我父亲把我送到外婆家里，从此一过便是五年的时间，我再也没见过我的父亲。”
男人只是淡淡的阐述这件往事，柳毅却从中感到男人语气中那么一丝怎么都无法根除的颓然。
柳毅不禁问道：“那么，后来呢？”
男人微微露出冷冷地笑容来，这是柳毅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明显的表情，“我的眼泪流干以后，就从外婆家溜了出来，因为外婆那边的人都十分不喜欢我这个从父亲家族里踢出来的废物，他们在底下偷偷的叫我‘饭桶’。出来以后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同样也问了我这样一句话，‘你渴求力量吗？’”
男人话里跳过了很多东西，例如第一句“我的眼泪流干以后”，要克服曾经多少悲伤多少绝望，才能这么平静地跳过这五年的一切，以这样淡然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时的我当然迫不及待的点头。”男人似乎想要快些结束这个话题，说：“然后直到现在，我成为了你可以清楚看见的这样的我，而你加入我们，也可以成为我这样的人。”
柳毅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情不自禁地问：“难道，我可以学会怎样释放奥术？”
“不，普通的奥术，能被很多人学会的奥术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释放出来。”
柳毅一呆，疑惑的问：“那我怎么可能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男人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没有注意到什么，我实话告诉你吧，直到今天，我连一个普通奥术都没有办法释放出来。”
“你在撒谎！”柳毅瞪大眼睛，刚才他被捆在地上时，他看见分明有一根水鞭缠绕在他身上，那不是奥术是什么。
男人淡淡地说：“你听说过，辰星国北方的一个家族，幻云家族。”
柳毅此时也不再是奥术白痴，男人一提醒，他便脱口而出：“你是说四大家族里，以幻系奥术成名的幻云家族？难道你刚才那个水鞭奥术是……幻术？”
男人点点头，“那是我唯一会释放的奥术，幻系奥术，而且和幻云家族的天赋幻系奥术截然不同。”
“那……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虽然我唯一会释放的奥术是幻系奥术，而且我原本也是出身于幻云家族中，但是……”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要将我的幻术和幻云家族的幻系奥术混为一体，我的奥术，和他们的奥术截然不同。”
柳毅还是有些不明白，他实在想不通，同样是幻系奥术之间还有差别的地方。他没有继续深究下去，问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你现在是不是一个普通奥术都释放不出来？”男人说，“而我也一个普通奥术都释放不出来，我们是不是有共通的地方呢？”
柳毅发觉男人重点强调了好几次“普通奥术”这个词，而与“普通奥术”相对的，似乎只有一种奥术。他脱口而出道：“难道，我还有‘天赋奥术’？”
“你终于来到正确的道路上了。”男人露出微笑，“没错，天赋奥术，其他人能在学习普通奥术的同时，发现挖掘自己的天赋奥术，他们通过两种奥术的相互配合变得更加强大。而我们，我们这些人，只有天赋奥术，我们不可能学会普通奥术，可是我们的天赋奥术却全是空前强大的。”
柳毅沉默下来，一种光芒在他眼中闪烁，半晌后他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你所说的‘我们‘，并不只有我们两个吧。”
“你终于变得聪明起来了，这省去了我很多麻烦。”男人说，“我先前就已经提到过了，那个问我‘你渴求力量吗‘的男人，还有那些让我过来岚海学院的人，他们全都是这样的人，大多数还是我的前辈。”
他继续说：“我们因为某个原因，聚集在了一起，为了一个目的而活动，这是一个组织。那个提问我的男人，似乎从没有担心过我们这样的人会拒绝加入他的组织里，他曾经模模糊糊的跟我说过，我们这样的人，总有一些不愿回首的往事敦促我们想着更强大的力量前进，而组织里有我们需要的力量。”
“那个男人说得很对，总有一些不愿它发生的事情发生了，然后逼迫着人向着更强的路前进。”柳毅喃喃地说，不知男人有没有听见。
柳毅忽然抬起头，和男人对视。这次目光相接与上次不同，上一次他的瞳孔里有着怒海狂涛般的渴求和愤怒，这一次只有古井无波般的漆黑。
“我加入你们。”
“很好。”男人第一次难得的拍了拍掌，“我叫云痕，就像我之前所说，组织知道你一定会加入我们，早就给你准备了在学院里的各种锻炼计划。”
云痕拿起他旁边桌子上一本笔记本，递给柳毅，柳毅翻了翻几页。在他意料之中，在第一学期剩下的十六个月时间，前八个月是强度愈来愈大的身体锻炼，后八个月身体锻炼削减到了一定程度，可是每一天都包含了学院中几位近身战导师的课。笔记本上一节奥术课都没有安排给他。
柳毅估量了一下课程的时间，发现后八个月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他再也没有上学院里课程的时间。这后八个月一过，他的理论评级和实践评级必定不及格，而且补考也不可能通过，这意味着他下学期不可能踏进学院的大门。
“原来如此，这是我在学院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学期。”柳毅轻轻地自言自语。他并不担心这是所谓的“引他出学院然后杀了他”这样的阴谋，现在仔细推敲起来便可以清楚发现，在他刚刚结束火炉海岸的任务时马泰一众人千方百计想要拘留住他，被火狼导师救出来后，火狼导师告诉他的那些关于那一众人的那些目的的真实性。根本不成立嘛，柳毅幽幽地想，如果只是为了杀了他根本没必要把他引出学院。
他们的目的大概只有一个，将柳毅控制起来，监禁起来，用作一个柳毅并不知道的用途。只有这样他们才害怕在把柳毅监禁起来的时候，和火狼那群人彻底撕破脸皮，在学院火拼，所以迟迟不敢动手。而火狼他们为什么又要保护他呢，柳毅绝不相信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好的心肠，唯一的理由是也和他的用途有关。
果然一个弱者是没有知道真相的资格，运筹千里激烈博弈的只能是强者，可是那些人博弈的东西，是弱者的生命不是吗？
“这就是能让我强大的东西吗？”柳毅将手里一叠体能锻炼计划甩了甩，满脸不信的苦笑着说。
“当然不是，真正能让你强大的是如何掌握自己所有的天赋奥术。”云痕走到门前，“但是你的身体太弱了，所以需要加强，这个学期一过，我就带你出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大陆，而且你似乎漏了最后一张纸上写的计划，那才是你这个学期里所做的最重要的东西。”
他打开门，慢慢地跨过门槛。走廊里零零散散走过几个人，云痕加入那几个人当中，仿佛融进了学院里一道普通的风景里。
云痕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转角处，伸出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耳朵，隐隐间有淡淡的光芒从他的掌心散发出。
“我已经将柳毅成功说服，在最后一天所有人员都已经就绪，接下来只是看他们能否完成他们应有的任务了。”那是云痕的声音，他顿了顿，“其他人我可以放心，可是那个柳毅，现在如此弱小，我很怀疑他能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必担心，那个锻炼计划就是我用来加强他的，到了那一天，只要他完成他那些简单的任务，最后站到了‘她’的面前，所有的一切便成功了。”声音淡淡的从掌心飘荡出来。
……
柳毅回到宿舍，惊讶的发现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桌子上有一张纸条留给他，上面是煌翼的字体：“我们出去办事了，可能到九点以后才能回来。”
煌翼说的是我们，也就是他和影子一起去办事，柳毅有些疑惑，一般能叫上影子的事都会叫上他的。
既然宿舍没人，柳毅拿出了那本笔记本，翻开到最后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很多字。
他的目光沿着字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愈看他便愈震惊，直到最后他颓然地放下笔记本，望着笔记本的纸页一页一页的恢复翻动，露出久久不能散去的一丝苦笑。
……
第二天，柳毅醒来时看见了影子和煌翼已经准备好出发。他连忙起身，刚把被子甩到另一边，煌翼朝着他摇摇头道：“现在离第一节课的时间还早得很，你不用起床。”
柳毅一怔，问道：“那你们这么早出去干什么？”
“我们有事要做，但因为早上还要上课，所以就早点出门做准备。”煌翼朝他一笑，和影子一起走到门前，“这件事情你不用参与，你只要按照正常的时间上课就行，在教室里你就可以看见我们了。”
柳毅急忙下床，两只脚套进拖鞋时，宿舍门已经关上，门外清晨的阳光被遮住了，宿舍里一下子幽暗下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不用跟奥术队一起做的呢？”柳毅喃喃自语。刚才他感到仿佛有一道巨大的沟壑横在他和煌翼影子两个人之间，从所未有的冷漠感从他心里升起。
柳毅摇摇头将这些情绪从他心中驱除，洗脸刷牙整装待发，伸手拉开门，清澈的阳光扑面而来。
他也有事情要做，那种冷漠感并不只因为煌翼他们有事瞒着他，还有他也开始有隐藏在心里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隐隐感到伤心，又隐隐有些兴奋，就像是，他长大了，开始会把心里一些想法写进某个笔记本里，锁在抽屉里不让人发现。
柳毅走出宿舍门，抬头便望见宿舍楼正对着的秀美小湖，湖面波光闪动，翠绿树林倒立在小湖边沿，湖心是一轮红彤彤的初阳。
……
距离柳毅第一次见到云痕的日子已经有了十三月的时间，这十三个月里除了那次外出任务外，柳毅都很少见到煌翼、影子和朱赤儿他们。过了这么久时间柳毅自然知道他们一开始隐瞒的事情是什么了，这还是煌翼自己告诉他的。
他们在为还原出马德的转换以太奥术做准备，并且根据煌翼自己的话说，万事俱备，只差最后的试验了。
听说了他们是为这个事情做准备，柳毅明白为什么一开始煌翼要对他隐瞒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无奈。
那次外出的任务是三级任务，火狼导师所说的保护柳毅任务始终没有通过学院的同意，而煌翼早就猜到火狼导师十分靠不住，便寻找一个顶尖三级的任务将其完成。
虽然在团队评级方面他们表现得相对于其他方面有些稀疏平常，但煌翼他提出了一个有效的方案，朱赤儿先将表现得稀疏平常的团队评级提交上去，第一个一级评级是最容易获得的。而后再以他们各个评级的表现分顺序提交上去，最后提交因此也是最难获得的评级是实践评级，煌翼他们对还原马德的转换以太奥术有绝对的自信。
这便是柳毅了解的煌翼他们的所有情况，而他自己，也在这十三个月的体能锻炼中有了极大的进步。可在那次三级任务中，柳毅并没有把自己的进步展现出来，这是他下意识的决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将实力隐藏起来。
相对的，柳毅的奥术课在学期的后半段上都没上过，几次学期中的考试成绩惨不忍睹，渐渐地那位教授奥术课的老师也知晓了班里存在那么一个人来。
距离这个学期结束还有一个月，在那一天学校会有一个期末总结会议，所有学业评级一级都会在那时公布，那是一个盛大的全院庆典。
“当那么一天逐渐来临的时候，果然心里会感到一种特别的兴奋感啊，哪怕那一天过后，我再也不能跟他们见面了。”柳毅面对着空旷的宿舍，喃喃道。
他决定出去走一圈，推开宿舍门，来到走廊时他忽然发现拟械倚在不远处的墙上，目光望着这边。
柳毅面带微笑朝拟械打了个招呼，走到拟械的面前，一枚瞳孔漆黑幽深，表面带着纹路的巨大眼球从拟械脚下飞了起来，围绕柳毅转了一圈。
“明日，有一个月没见到你了吧。”柳毅伸手捧起明日两侧，明日滑溜地挣开他的双手，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柳毅的双眼。
柳毅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看穿了般，有点尴尬，伸出手指往明日身上弹了一弹。明日的体表跟普通人类的眼珠一般敏感，这一下就痛得明日呼呼地转了几圈。
“你要走了？”拟械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这句话却让柳毅心中骤然一跳，他眉头一挑，脸色平静的说：“当然，不然我走出宿舍干嘛，我还要去补补我的奥术理论课呢。”
“哦。”拟械点点头，说了声再见，抬腿和柳毅擦肩而过。
柳毅扭过头望着他的背影，感到有些荒诞，明明拟械一脸的我等你好久的表情，他一出宿舍门拟械便盯着他看，可是当他们开始交谈时却结束得异常快速。像是一个人等你等了十几年，当你们终于见面时，说了一句你根本听不懂的话，那个人转身便走。你看着他的背影，想挽留，却不知说什么话好。
柳毅也什么话都没说，等拟械的背影消失以后，他走下楼梯离开了宿舍楼。一路轻车熟路的来到学院里的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一座小小的奥术实践楼。这种奥术实践楼，在学院里有好几栋，每一栋都比这个建立在学院角落的实践楼设备完整许多，柳毅估计煌翼他们便在其中一栋中。
他来到奥术实践楼的二楼，走廊里有一位看起来略比他年长的女生，抱着双臂靠在墙上，旁边是一扇大门。
柳毅有点吃惊，走过女生的身边时，女生忽然叫住了他，“你认识办公室里，那个叫林削的老师吗？”
柳毅当然知道那个人，在这栋大楼办公室里挂名的老师全是云痕所说的组织里的人。林削是一个面容英俊，略带阴柔的**男人，若要说名气的话他在整个学院也是赫赫有名，据说每一个月都会有不下三个女生因为他到学院的心理咨询室痛哭流涕。
有这么多的女生因他哭诉，若是林削导师使用强迫手段的话，学院肯定早就出面调解了，可是心理咨询室里的导师每一次盘问那些女生到最后，女生们都会含着泪承认，是她们自己一厢情愿。原本以为林削导师这只扑击苍穹的雄鹰会停步在她们的肩上，可是林削导师在她们肩上轻轻一点，又朝着广阔无垠的天空而去。
柳毅连忙摇头说不知道，将女生旁边那道门开启了一个门缝，侧身就要挤进去。忽然他又退了出来，望着女生有些吃惊，“你好像是，天蓝学姐吧。”
天蓝一愣，默默的点点头，这时柳毅才看见她脸上挂有两道淡淡的泪痕。
柳毅没有多说什么，又进到门内，轻轻合上门。其实他看见了女生手上有一张纸，纸张的正面在天蓝点头的时候不知不觉被风翻了过来，上面是学院医院的标识。
带着学院医院的纸张，前来寻找办公室里英俊**得全校闻名的导师，柳毅想都不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此柳毅只能叹息一声，什么事都做不到。
进到办公室，一位生有一双毫无生气的死鱼眼导师默默站了起来，朝柳毅点点头。柳毅走到导师办公桌前，将一份考察表交给导师，那里是前不久他的体能考察。
死鱼眼导师拿起一看，说道：“柳毅，你的体能还不错嘛，至少能达到这个学院一年级的二级顶尖水平了。”
柳毅微微苦笑，“那也要看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我整个学期后面一节奥术理论课都没上过，就为了锻炼这个。就算这样，我还是达不到一级水平。”
死鱼眼导师点了一下头，说：“还行，能勉强达到执行任务的最低标准，你在那一天可要打起精神，今天是你最后的考核了，剩下来的时间你就养精蓄锐。”
“好的，导师。”柳毅说完，退出办公室，天蓝还在门外，倚着墙背对着柳毅，目光似乎望着极远的地方。柳毅迟疑了，他不知道要不要说一句什么安慰的话，虽然在十三个月前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可这么久过去，什么恩怨都烟消云散了。
“那个……天蓝学姐。”柳毅绞尽脑汁地说，“希望你能早点见到林削导师吧。”
“谢谢。”
柳毅望着天蓝依旧没有转过来的背影，摇摇头，离开了这条走廊。他到了学校食堂，在那个曾经坐着奥术队全员的老地方，吃惊地看见朱赤儿和煌翼二人坐在那边谈笑风生，朱赤儿满面容光焕发，脸上堆满了笑意。
柳毅已经不知多久没见过煌翼他们两个在这个位置吃饭了，他这十三月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而且他也看见，另一个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离他们两一定距离的座位上，小口小口的吃着饭。
他的目光望过去时，女孩恰好抬起头，目光与他相接，柳毅连忙移开视线，盯着女孩那碗蛋炒饭看。
“柳毅？”时雨轻轻说了一声，这提醒了旁边煌翼两人。
“好久没有坐在这里吃饭了吧，过来过来。”煌翼站起来招呼他。柳毅只好坐在了煌翼他们两个旁边，把饭盘放到桌子上，一口一口地闷头扒饭。
朱赤儿挑起眉，不满地看着桌上忽然低沉下来的气氛，眼睛一转，又微微放出光来。
“柳毅，告诉你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
“哦。”柳毅连头都没有抬。
朱赤儿有点生气，用力地敲着柳毅面前的桌子，“喂喂，你怎么也要抬起头尊重一下我吧。”
“哦。”
朱赤儿气极反笑起来，“那我告诉你，那个讨厌的天蓝学姐，被全校闻名的林削**，搞大了肚子，这样你总得抬起头了吧。”
柳毅听到这段话确实抬起头，有点吃惊地盯着朱赤儿，不明白为什么朱赤儿知道了这件事。
朱赤儿得意洋洋，“我陪一个姐妹到学院医院看病，结果就看到天蓝从产科那里出来，说明她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而且最近她有一段时间和林削导师走得很近，用脚趾想想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现在我是越想越高兴，简直是大快人心，我都迫不及待跟全部人说了。”
“我觉得……还是不要散播出来好吧。”柳毅有点迟疑地说。
“为什么，她是我们的敌人诶，先把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学院，然后在学期末的那一天狠狠羞辱她一番，这才是对付敌人最狠辣的手段吧。”朱赤儿说着说着眉飞色扬起来，仿佛看到了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这样做也太过分了，这天蓝学姐，和我们没有血海深仇吧……”柳毅无力地挠挠头。
朱赤儿不满地说：“柳毅，你到底是帮天蓝还是帮我。”
不知为何柳毅脑里有刚才天蓝倚在墙上，失魂落魄地眺望走廊尽头那扇窗户的刺眼光明的画面。他对朱赤儿的做法感到有点生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仓皇无助的日子，他有点迟疑地开口道，
“任谁也不希望，以后在自己悲伤无助的时候，有人回会来落井下石吧。就算那个人曾经多么飞扬跋扈，多么讨人厌，我们可以选择不去理会，选择远远观望，但是……”
柳毅微微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们不是你死我生的敌人吧，以后大家还会在这个地方继续生活，何必要这么将一个人逼向绝境呢？”
说完这些话，柳毅侧过脸不与朱赤儿的咄咄眼光对视，他能说出这番话连他自己都有点吃惊。
但他没有听见朱赤儿继续说话，转过头，发觉朱赤儿满脸的奇怪和涨红，似乎哑口无言。煌翼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说其他高兴一点的话题吧。”
柳毅感到一阵微冷的风拂面，朱赤儿已经飞快站了起来，冷冷的丢下几个问题，“那么你就是偏向那个天蓝学姐了？你喜欢上她了？还是单纯的对我感到不爽？”
“我……”柳毅有点难以启齿，其实要说实话的话，他其实是第三种情况。
朱赤儿果然聪明过人，生气的道：“那你就是看我不爽咯。”
“朱赤儿什么逻辑，柳毅不说话就是看你不爽了？”煌翼连忙想要大事化小。
柳毅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名火气从心里腾起，他拿起自己的饭盘，先朱赤儿一步离开饭桌，留下煌翼他们有点目瞪口呆。时雨望着他眨眨眼，也是满脸的疑惑，她第一次见到如此陌生的柳毅，把自己的想法闷在心里。
回到宿舍，煌翼给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最后道：“其实朱赤儿那个人只是有些心急口快，嘴上硬心里软，说不定真到了那么一天，她反而做不出来。”
柳毅微微苦笑，摇摇头，他太清楚朱赤儿的脾性了，她绝对做得出来，她是一个对自己人特别好，对被她认为是敌人的人特别狠的人，自从那次任务回来后便是如此。
其实在最后他们逃离奇迹绿洲的时候，那些两**队的人大多数是朱赤儿杀的，她满脸冷冽的杀气，一个大范围奥术轰过去，军队的人非死即残，看的旁边柳毅目瞪口呆，几欲呕吐。柳毅则一个也下不了手，唯一一次杀人是一个军人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柳毅以为他死了，正要跨过去，军人猛地伸出一只血手抓住他的脚。
柳毅吓得下意识把剑往地下一刺，剑刃穿透了军人的胸膛，柳毅至今还能记得当时的恐惧感。他连忙蹲下身询问军人的情况时，军人已经死去了，煌翼拖拽着他离开那名军人。
“那明天你去跟朱赤儿道歉，行吗？”煌翼大大咧咧的说，“虽然我知道你们谁都枚占理，可你知道她那个人，如果你不先低下头，那她死也不会低头的。你只要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她马上就会原谅你。”影子在旁边符附和，他刚才听说柳毅和朱赤儿吵架了。
“我知道，但是……等一会吧。”柳毅默默的说。
“为什么？”
柳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爬上床开始盖被子。煌翼以为他没有听见，不过他也没有再问，因为他倒不是很在乎这个问题，在这个学院里他们还要待四五年，不愁他们从此仇眼相见。
可是他并不知道，在离他不远的床上，柳毅平躺在那里，心里所想距离他的预料相差不知多远。柳毅心想不如这么结束就好，原本他还不知道过了这一个月后他该如何向他们道别，然后朱赤儿就和他起了矛盾。
也许该带着这样的矛盾度过这一个月，那么他离开的时候，朱赤儿就不会感到有多么气愤，多么恼怒？
随着最后一个月的到来，柳毅有点恐惧，那一天分配给他的任务并不是很难。可一旦他执行了那样的任务，代表了从今以后他将与学院为敌，他再也不可能光明正大踏进学院一步，当然也不可能和奥术队众人和平见面，说不定还要和奥术队他们敌对。
柳毅思绪万千，却在这样凌乱的思考中昏昏入睡。
……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在期末总结那一天庆典的前一夜，学院里还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各种学生、工作人员忙碌准备，体育馆舞台上学生代表紧张排练。零零散散几个人的梯形座位上，柳毅坐在一个不引人瞩目的角落，看着台上那个漂亮女生卖力地讲演，几个导师和学生在舞台下帮助她找出不足之处。
他不想回宿舍，因为宿舍里也一个人都没有，走廊里漆黑无人，包括拟械都不见了，像是全世界都在为这场庆典做准备，除了他。他是一个局外人，或者说破坏者，凝视着其他所有人忙忙碌碌，为了明天大放光彩而兴奋不已，但这一切却与他无关。
他明天注定了要藏在阴影里，做一些诡秘的事情，明天的鲜花和掌声都与他无缘，只会有一张补考通知单放在他的桌面上，可惜那张通知单注定再也没有人把它好好的拿起来，因为他那时早就离开了。说不定，某一天煌翼决心忘了他，于是将那张通知单狠狠一揉，扔进垃圾桶里。
他其实是知道煌翼他们在哪里，去做什么，他们在为明天的表演做准备。朱赤儿所有的一级评级都通过了，特别是最后的马德以太转换奥术的还原，彻底震惊了整座学院，现在整座学院都流传着朱赤儿的各种美女天才的版本。
为此学院特别破例，在期末总结庆典的最后给他们留出一个节目，向全校宣布他们的成果。这并不是重点，虽然学院里公认是马德发明了这个奥术，可马德没有在外界权威的奥术协会面前释放过着这个奥术，所以在外界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是马德最先发明这个奥术。而奥术队还原的这个奥术，有奥术协会的人专门来确认过，最后满脸震惊地回去，不日马德的以太转换奥术被学生团队还原出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陆。这个奥术发明者的名字上，并没有写着马德的名字，而是写着参与这次还原的奥术队成员的名字。
除了柳毅，其他所有奥术队成员的名字！
柳毅那时站在公布栏前，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此刻坐在观众席上，柳毅俯视着那个空旷而只有一人站立的舞台，心里回忆起他刚刚进入学院时，马德也是站在那个舞台上慷慨激昂，不久后变暴毙而亡。不知道马德泉下得知自己研究的成果被他的学生还原出来后，发明者一栏挂名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学生，会作何感想。
如果是马德的话，也许他会高兴得大笑吧，柳毅心里默默地想，他那么一个心胸广阔的人，和柳毅那点小心胸根本没得比。其实那个发明者里面没有柳毅的名字十分正常，他没有为此出过一分力，而且他想出力也无力可出，他对奥术几乎一窍不通，有了他的名字才怪。
这样想着，柳毅又有些难受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在这个略微温暖的礼堂中流出泪来，他站起来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吹着冷冷的晚风。他特意找了一条没有人的走廊，那条走廊奥术灯毁坏了，晚上这里漆黑一片，而且面朝着一片昏暗的森林，有些大树的枝桠伸进了走廊里，所以没有人愿意来这里。
站了一会，柳毅感到眼眶里的眼泪又缩了回去，又或者被冷风吹干了，正要回去礼堂里。突然一阵树叶骚动的声音，柳毅蓦然警惕，伸出手朝上格挡，一只并不怎么粗壮却如钢铁般坚硬的手臂砸到他的手上。柳毅痛得微微龇牙，反手一抓，将那人的手臂牢牢抓住，把那个人往他这里拉来。
刚感到那个人的身体似乎有点松动，柳毅便感到一道劲风狠狠朝他打来。柳毅以极快的速度低下头，又是伸另一只手一抓，握住了那人的横扫而来的小腿。
这时那个偷袭他的人不可能保持住平衡了，柳毅双手略一用力，便感到一股巨力从他抓住的小腿间传来，那人的小腿挣脱开他的手。柳毅抬头望去，看见一个人影从近处的树叶丛中闪了出来，落到走廊上。
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柳毅全身一松，心里嘀咕刚才自己的糗样有没有被对方见到。
“柳毅，你的近身战大有进步，不错不错。”那人满意地说。
简直是割裂黑夜，照亮世界的闪电！
若是很久以前，如果有人问柳毅这么一个看似霸气，实则二气的问题，他说不定连个答案都没说出来，便大笑不止。
这个“很久以前”所指的时间是在柳毅还没有踏进学院的大门，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少年，笨手笨脚的擦着皮鞋的那个时候。那时候他至少不会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他是有多么弱小，多么无力。没人对他抱有期待，他自己也对自己没有期待，仿佛每一天都能这样不用背负着这么多东西地活下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再也回不去原来的时光里，自从踏进岚海学院，被身边的所有人赶鸭子似的催促着学习训练实战，他便觉得离八个月前的自己愈来愈远，仿佛隔着一条越来越宽的河流。他抱着双腿坐在河流的这一头的岸边，眺望着远处另一头的岸边，过去的那个自己站立着，朝他慢慢地挥手。
像是有什么很温暖，很珍贵的东西被自己掷到了河流中，柳毅感到心里空空的。
为了能眺望他们背影的力量，为了能活下去的力量，也为了一个背对着火山地狱几乎崩碎牙根的誓言。柳毅只能继续朝着追求强大的方向前行，哪怕他的心随着前进的步伐，一点点一寸寸的冰冷下去。
柳毅发觉自己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这是一个无声的答案，他抬起头用同样漆黑的瞳孔与男人的双眼对视。
“我要说些什么呢？如果我说非常好，是不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男人有些欣慰，又有些同情。随着男人的话里最后一个字落下，柳毅紧贴大腿的双手不知不觉松开了，全身获得了活动的能力。柳毅站起来活络手脚，一边问道：“你一开始不是说要问我一个问题吗，刚才那个问题并不是你一开始要问的问题吧。”
“两个问题其实相差不大，第二个问题我得到了答案，那么第一个问题我也差不多得到了我想要的回答。”男人耸耸肩，“第一个提问，不过是问你，想不想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柳毅感到惊讶了，“你不是也曾经说过，我无论如何一个奥术都释放不了吗？那样的我你们拉拢我加入你们有什么用。”
“那是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柳毅微微一呆，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但他心里一种微弱的希望缓缓升起。男人说他们是一样的人，这句话蕴含的信息似乎说的是，柳毅也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男人接着说：“我其实在最早的时候，也连一个奥术都释放不出来，更别说家族流传下来的天赋奥术。整个家族都为我蒙羞，只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儿子，而我父亲，是家族里的最强者。”
“生下我这么个儿子，我的父亲也很失望，当我在十岁那年终于确信我没有任何奥术天赋后，我的弟弟出生了，我父亲把我送到外婆家里，从此一过便是五年的时间，我再也没见过我的父亲。”
男人只是淡淡的阐述这件往事，柳毅却从中感到男人语气中那么一丝怎么都无法根除的颓然。
柳毅不禁问道：“那么，后来呢？”
男人微微露出冷冷地笑容来，这是柳毅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明显的表情，“我的眼泪流干以后，就从外婆家溜了出来，因为外婆那边的人都十分不喜欢我这个从父亲家族里踢出来的废物，他们在底下偷偷的叫我‘饭桶’。出来以后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同样也问了我这样一句话，‘你渴求力量吗？’”
男人话里跳过了很多东西，例如第一句“我的眼泪流干以后”，要克服曾经多少悲伤多少绝望，才能这么平静地跳过这五年的一切，以这样淡然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时的我当然迫不及待的点头。”男人似乎想要快些结束这个话题，说：“然后直到现在，我成为了你可以清楚看见的这样的我，而你加入我们，也可以成为我这样的人。”
柳毅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情不自禁地问：“难道，我可以学会怎样释放奥术？”
“不，普通的奥术，能被很多人学会的奥术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释放出来。”
柳毅一呆，疑惑的问：“那我怎么可能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男人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没有注意到什么，我实话告诉你吧，直到今天，我连一个普通奥术都没有办法释放出来。”
“你在撒谎！”柳毅瞪大眼睛，刚才他被捆在地上时，他看见分明有一根水鞭缠绕在他身上，那不是奥术是什么。
男人淡淡地说：“你听说过，辰星国北方的一个家族，幻云家族。”
柳毅此时也不再是奥术白痴，男人一提醒，他便脱口而出：“你是说四大家族里，以幻系奥术成名的幻云家族？难道你刚才那个水鞭奥术是……幻术？”
男人点点头，“那是我唯一会释放的奥术，幻系奥术，而且和幻云家族的天赋幻系奥术截然不同。”
“那……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虽然我唯一会释放的奥术是幻系奥术，而且我原本也是出身于幻云家族中，但是……”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要将我的幻术和幻云家族的幻系奥术混为一体，我的奥术，和他们的奥术截然不同。”
柳毅还是有些不明白，他实在想不通，同样是幻系奥术之间还有差别的地方。他没有继续深究下去，问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你现在是不是一个普通奥术都释放不出来？”男人说，“而我也一个普通奥术都释放不出来，我们是不是有共通的地方呢？”
柳毅发觉男人重点强调了好几次“普通奥术”这个词，而与“普通奥术”相对的，似乎只有一种奥术。他脱口而出道：“难道，我还有‘天赋奥术’？”
“你终于来到正确的道路上了。”男人露出微笑，“没错，天赋奥术，其他人能在学习普通奥术的同时，发现挖掘自己的天赋奥术，他们通过两种奥术的相互配合变得更加强大。而我们，我们这些人，只有天赋奥术，我们不可能学会普通奥术，可是我们的天赋奥术却全是空前强大的。”
柳毅沉默下来，一种光芒在他眼中闪烁，半晌后他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你所说的‘我们‘，并不只有我们两个吧。”
“你终于变得聪明起来了，这省去了我很多麻烦。”男人说，“我先前就已经提到过了，那个问我‘你渴求力量吗‘的男人，还有那些让我过来岚海学院的人，他们全都是这样的人，大多数还是我的前辈。”
他继续说：“我们因为某个原因，聚集在了一起，为了一个目的而活动，这是一个组织。那个提问我的男人，似乎从没有担心过我们这样的人会拒绝加入他的组织里，他曾经模模糊糊的跟我说过，我们这样的人，总有一些不愿回首的往事敦促我们想着更强大的力量前进，而组织里有我们需要的力量。”
“那个男人说得很对，总有一些不愿它发生的事情发生了，然后逼迫着人向着更强的路前进。”柳毅喃喃地说，不知男人有没有听见。
柳毅忽然抬起头，和男人对视。这次目光相接与上次不同，上一次他的瞳孔里有着怒海狂涛般的渴求和愤怒，这一次只有古井无波般的漆黑。
“我加入你们。”
“很好。”男人第一次难得的拍了拍掌，“我叫云痕，就像我之前所说，组织知道你一定会加入我们，早就给你准备了在学院里的各种锻炼计划。”
云痕拿起他旁边桌子上一本笔记本，递给柳毅，柳毅翻了翻几页。在他意料之中，在第一学期剩下的十六个月时间，前八个月是强度愈来愈大的身体锻炼，后八个月身体锻炼削减到了一定程度，可是每一天都包含了学院中几位近身战导师的课。笔记本上一节奥术课都没有安排给他。
柳毅估量了一下课程的时间，发现后八个月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他再也没有上学院里课程的时间。这后八个月一过，他的理论评级和实践评级必定不及格，而且补考也不可能通过，这意味着他下学期不可能踏进学院的大门。
“原来如此，这是我在学院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学期。”柳毅轻轻地自言自语。他并不担心这是所谓的“引他出学院然后杀了他”这样的阴谋，现在仔细推敲起来便可以清楚发现，在他刚刚结束火炉海岸的任务时马泰一众人千方百计想要拘留住他，被火狼导师救出来后，火狼导师告诉他的那些关于那一众人的那些目的的真实性。根本不成立嘛，柳毅幽幽地想，如果只是为了杀了他根本没必要把他引出学院。
他们的目的大概只有一个，将柳毅控制起来，监禁起来，用作一个柳毅并不知道的用途。只有这样他们才害怕在把柳毅监禁起来的时候，和火狼那群人彻底撕破脸皮，在学院火拼，所以迟迟不敢动手。而火狼他们为什么又要保护他呢，柳毅绝不相信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好的心肠，唯一的理由是也和他的用途有关。
果然一个弱者是没有知道真相的资格，运筹千里激烈博弈的只能是强者，可是那些人博弈的东西，是弱者的生命不是吗？
“这就是能让我强大的东西吗？”柳毅将手里一叠体能锻炼计划甩了甩，满脸不信的苦笑着说。
“当然不是，真正能让你强大的是如何掌握自己所有的天赋奥术。”云痕走到门前，“但是你的身体太弱了，所以需要加强，这个学期一过，我就带你出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大陆，而且你似乎漏了最后一张纸上写的计划，那才是你这个学期里所做的最重要的东西。”
他打开门，慢慢地跨过门槛。走廊里零零散散走过几个人，云痕加入那几个人当中，仿佛融进了学院里一道普通的风景里。
云痕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转角处，伸出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耳朵，隐隐间有淡淡的光芒从他的掌心散发出。
“我已经将柳毅成功说服，在最后一天所有人员都已经就绪，接下来只是看他们能否完成他们应有的任务了。”那是云痕的声音，他顿了顿，“其他人我可以放心，可是那个柳毅，现在如此弱小，我很怀疑他能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必担心，那个锻炼计划就是我用来加强他的，到了那一天，只要他完成他那些简单的任务，最后站到了‘她’的面前，所有的一切便成功了。”声音淡淡的从掌心飘荡出来。
……
柳毅回到宿舍，惊讶的发现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桌子上有一张纸条留给他，上面是煌翼的字体：“我们出去办事了，可能到九点以后才能回来。”
煌翼说的是我们，也就是他和影子一起去办事，柳毅有些疑惑，一般能叫上影子的事都会叫上他的。
既然宿舍没人，柳毅拿出了那本笔记本，翻开到最后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很多字。
他的目光沿着字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愈看他便愈震惊，直到最后他颓然地放下笔记本，望着笔记本的纸页一页一页的恢复翻动，露出久久不能散去的一丝苦笑。
……
第二天，柳毅醒来时看见了影子和煌翼已经准备好出发。他连忙起身，刚把被子甩到另一边，煌翼朝着他摇摇头道：“现在离第一节课的时间还早得很，你不用起床。”
柳毅一怔，问道：“那你们这么早出去干什么？”
“我们有事要做，但因为早上还要上课，所以就早点出门做准备。”煌翼朝他一笑，和影子一起走到门前，“这件事情你不用参与，你只要按照正常的时间上课就行，在教室里你就可以看见我们了。”
柳毅急忙下床，两只脚套进拖鞋时，宿舍门已经关上，门外清晨的阳光被遮住了，宿舍里一下子幽暗下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不用跟奥术队一起做的呢？”柳毅喃喃自语。刚才他感到仿佛有一道巨大的沟壑横在他和煌翼影子两个人之间，从所未有的冷漠感从他心里升起。
柳毅摇摇头将这些情绪从他心中驱除，洗脸刷牙整装待发，伸手拉开门，清澈的阳光扑面而来。
他也有事情要做，那种冷漠感并不只因为煌翼他们有事瞒着他，还有他也开始有隐藏在心里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隐隐感到伤心，又隐隐有些兴奋，就像是，他长大了，开始会把心里一些想法写进某个笔记本里，锁在抽屉里不让人发现。
柳毅走出宿舍门，抬头便望见宿舍楼正对着的秀美小湖，湖面波光闪动，翠绿树林倒立在小湖边沿，湖心是一轮红彤彤的初阳。
……
距离柳毅第一次见到云痕的日子已经有了十三月的时间，这十三个月里除了那次外出任务外，柳毅都很少见到煌翼、影子和朱赤儿他们。过了这么久时间柳毅自然知道他们一开始隐瞒的事情是什么了，这还是煌翼自己告诉他的。
他们在为还原出马德的转换以太奥术做准备，并且根据煌翼自己的话说，万事俱备，只差最后的试验了。
听说了他们是为这个事情做准备，柳毅明白为什么一开始煌翼要对他隐瞒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无奈。
那次外出的任务是三级任务，火狼导师所说的保护柳毅任务始终没有通过学院的同意，而煌翼早就猜到火狼导师十分靠不住，便寻找一个顶尖三级的任务将其完成。
虽然在团队评级方面他们表现得相对于其他方面有些稀疏平常，但煌翼他提出了一个有效的方案，朱赤儿先将表现得稀疏平常的团队评级提交上去，第一个一级评级是最容易获得的。而后再以他们各个评级的表现分顺序提交上去，最后提交因此也是最难获得的评级是实践评级，煌翼他们对还原马德的转换以太奥术有绝对的自信。
这便是柳毅了解的煌翼他们的所有情况，而他自己，也在这十三个月的体能锻炼中有了极大的进步。可在那次三级任务中，柳毅并没有把自己的进步展现出来，这是他下意识的决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将实力隐藏起来。
相对的，柳毅的奥术课在学期的后半段上都没上过，几次学期中的考试成绩惨不忍睹，渐渐地那位教授奥术课的老师也知晓了班里存在那么一个人来。
距离这个学期结束还有一个月，在那一天学校会有一个期末总结会议，所有学业评级一级都会在那时公布，那是一个盛大的全院庆典。
“当那么一天逐渐来临的时候，果然心里会感到一种特别的兴奋感啊，哪怕那一天过后，我再也不能跟他们见面了。”柳毅面对着空旷的宿舍，喃喃道。
他决定出去走一圈，推开宿舍门，来到走廊时他忽然发现拟械倚在不远处的墙上，目光望着这边。
柳毅面带微笑朝拟械打了个招呼，走到拟械的面前，一枚瞳孔漆黑幽深，表面带着纹路的巨大眼球从拟械脚下飞了起来，围绕柳毅转了一圈。
“明日，有一个月没见到你了吧。”柳毅伸手捧起明日两侧，明日滑溜地挣开他的双手，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柳毅的双眼。
柳毅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看穿了般，有点尴尬，伸出手指往明日身上弹了一弹。明日的体表跟普通人类的眼珠一般敏感，这一下就痛得明日呼呼地转了几圈。
“你要走了？”拟械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这句话却让柳毅心中骤然一跳，他眉头一挑，脸色平静的说：“当然，不然我走出宿舍干嘛，我还要去补补我的奥术理论课呢。”
“哦。”拟械点点头，说了声再见，抬腿和柳毅擦肩而过。
柳毅扭过头望着他的背影，感到有些荒诞，明明拟械一脸的我等你好久的表情，他一出宿舍门拟械便盯着他看，可是当他们开始交谈时却结束得异常快速。像是一个人等你等了十几年，当你们终于见面时，说了一句你根本听不懂的话，那个人转身便走。你看着他的背影，想挽留，却不知说什么话好。
柳毅也什么话都没说，等拟械的背影消失以后，他走下楼梯离开了宿舍楼。一路轻车熟路的来到学院里的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一座小小的奥术实践楼。这种奥术实践楼，在学院里有好几栋，每一栋都比这个建立在学院角落的实践楼设备完整许多，柳毅估计煌翼他们便在其中一栋中。
他来到奥术实践楼的二楼，走廊里有一位看起来略比他年长的女生，抱着双臂靠在墙上，旁边是一扇大门。
柳毅有点吃惊，走过女生的身边时，女生忽然叫住了他，“你认识办公室里，那个叫林削的老师吗？”
柳毅当然知道那个人，在这栋大楼办公室里挂名的老师全是云痕所说的组织里的人。林削是一个面容英俊，略带阴柔的**男人，若要说名气的话他在整个学院也是赫赫有名，据说每一个月都会有不下三个女生因为他到学院的心理咨询室痛哭流涕。
有这么多的女生因他哭诉，若是林削导师使用强迫手段的话，学院肯定早就出面调解了，可是心理咨询室里的导师每一次盘问那些女生到最后，女生们都会含着泪承认，是她们自己一厢情愿。原本以为林削导师这只扑击苍穹的雄鹰会停步在她们的肩上，可是林削导师在她们肩上轻轻一点，又朝着广阔无垠的天空而去。
柳毅连忙摇头说不知道，将女生旁边那道门开启了一个门缝，侧身就要挤进去。忽然他又退了出来，望着女生有些吃惊，“你好像是，天蓝学姐吧。”
天蓝一愣，默默的点点头，这时柳毅才看见她脸上挂有两道淡淡的泪痕。
柳毅没有多说什么，又进到门内，轻轻合上门。其实他看见了女生手上有一张纸，纸张的正面在天蓝点头的时候不知不觉被风翻了过来，上面是学院医院的标识。
带着学院医院的纸张，前来寻找办公室里英俊**得全校闻名的导师，柳毅想都不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此柳毅只能叹息一声，什么事都做不到。
进到办公室，一位生有一双毫无生气的死鱼眼导师默默站了起来，朝柳毅点点头。柳毅走到导师办公桌前，将一份考察表交给导师，那里是前不久他的体能考察。
死鱼眼导师拿起一看，说道：“柳毅，你的体能还不错嘛，至少能达到这个学院一年级的二级顶尖水平了。”
柳毅微微苦笑，“那也要看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我整个学期后面一节奥术理论课都没上过，就为了锻炼这个。就算这样，我还是达不到一级水平。”
死鱼眼导师点了一下头，说：“还行，能勉强达到执行任务的最低标准，你在那一天可要打起精神，今天是你最后的考核了，剩下来的时间你就养精蓄锐。”
“好的，导师。”柳毅说完，退出办公室，天蓝还在门外，倚着墙背对着柳毅，目光似乎望着极远的地方。柳毅迟疑了，他不知道要不要说一句什么安慰的话，虽然在十三个月前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可这么久过去，什么恩怨都烟消云散了。
“那个……天蓝学姐。”柳毅绞尽脑汁地说，“希望你能早点见到林削导师吧。”
“谢谢。”
柳毅望着天蓝依旧没有转过来的背影，摇摇头，离开了这条走廊。他到了学校食堂，在那个曾经坐着奥术队全员的老地方，吃惊地看见朱赤儿和煌翼二人坐在那边谈笑风生，朱赤儿满面容光焕发，脸上堆满了笑意。
柳毅已经不知多久没见过煌翼他们两个在这个位置吃饭了，他这十三月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而且他也看见，另一个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离他们两一定距离的座位上，小口小口的吃着饭。
他的目光望过去时，女孩恰好抬起头，目光与他相接，柳毅连忙移开视线，盯着女孩那碗蛋炒饭看。
“柳毅？”时雨轻轻说了一声，这提醒了旁边煌翼两人。
“好久没有坐在这里吃饭了吧，过来过来。”煌翼站起来招呼他。柳毅只好坐在了煌翼他们两个旁边，把饭盘放到桌子上，一口一口地闷头扒饭。
朱赤儿挑起眉，不满地看着桌上忽然低沉下来的气氛，眼睛一转，又微微放出光来。
“柳毅，告诉你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
“哦。”柳毅连头都没有抬。
朱赤儿有点生气，用力地敲着柳毅面前的桌子，“喂喂，你怎么也要抬起头尊重一下我吧。”
“哦。”
朱赤儿气极反笑起来，“那我告诉你，那个讨厌的天蓝学姐，被全校闻名的林削**，搞大了肚子，这样你总得抬起头了吧。”
柳毅听到这段话确实抬起头，有点吃惊地盯着朱赤儿，不明白为什么朱赤儿知道了这件事。
朱赤儿得意洋洋，“我陪一个姐妹到学院医院看病，结果就看到天蓝从产科那里出来，说明她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而且最近她有一段时间和林削导师走得很近，用脚趾想想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现在我是越想越高兴，简直是大快人心，我都迫不及待跟全部人说了。”
“我觉得……还是不要散播出来好吧。”柳毅有点迟疑地说。
“为什么，她是我们的敌人诶，先把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学院，然后在学期末的那一天狠狠羞辱她一番，这才是对付敌人最狠辣的手段吧。”朱赤儿说着说着眉飞色扬起来，仿佛看到了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这样做也太过分了，这天蓝学姐，和我们没有血海深仇吧……”柳毅无力地挠挠头。
朱赤儿不满地说：“柳毅，你到底是帮天蓝还是帮我。”
不知为何柳毅脑里有刚才天蓝倚在墙上，失魂落魄地眺望走廊尽头那扇窗户的刺眼光明的画面。他对朱赤儿的做法感到有点生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仓皇无助的日子，他有点迟疑地开口道，
“任谁也不希望，以后在自己悲伤无助的时候，有人回会来落井下石吧。就算那个人曾经多么飞扬跋扈，多么讨人厌，我们可以选择不去理会，选择远远观望，但是……”
柳毅微微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们不是你死我生的敌人吧，以后大家还会在这个地方继续生活，何必要这么将一个人逼向绝境呢？”
说完这些话，柳毅侧过脸不与朱赤儿的咄咄眼光对视，他能说出这番话连他自己都有点吃惊。
但他没有听见朱赤儿继续说话，转过头，发觉朱赤儿满脸的奇怪和涨红，似乎哑口无言。煌翼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说其他高兴一点的话题吧。”
柳毅感到一阵微冷的风拂面，朱赤儿已经飞快站了起来，冷冷的丢下几个问题，“那么你就是偏向那个天蓝学姐了？你喜欢上她了？还是单纯的对我感到不爽？”
“我……”柳毅有点难以启齿，其实要说实话的话，他其实是第三种情况。
朱赤儿果然聪明过人，生气的道：“那你就是看我不爽咯。”
“朱赤儿什么逻辑，柳毅不说话就是看你不爽了？”煌翼连忙想要大事化小。
柳毅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名火气从心里腾起，他拿起自己的饭盘，先朱赤儿一步离开饭桌，留下煌翼他们有点目瞪口呆。时雨望着他眨眨眼，也是满脸的疑惑，她第一次见到如此陌生的柳毅，把自己的想法闷在心里。
回到宿舍，煌翼给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最后道：“其实朱赤儿那个人只是有些心急口快，嘴上硬心里软，说不定真到了那么一天，她反而做不出来。”
柳毅微微苦笑，摇摇头，他太清楚朱赤儿的脾性了，她绝对做得出来，她是一个对自己人特别好，对被她认为是敌人的人特别狠的人，自从那次任务回来后便是如此。
其实在最后他们逃离奇迹绿洲的时候，那些两**队的人大多数是朱赤儿杀的，她满脸冷冽的杀气，一个大范围奥术轰过去，军队的人非死即残，看的旁边柳毅目瞪口呆，几欲呕吐。柳毅则一个也下不了手，唯一一次杀人是一个军人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柳毅以为他死了，正要跨过去，军人猛地伸出一只血手抓住他的脚。
柳毅吓得下意识把剑往地下一刺，剑刃穿透了军人的胸膛，柳毅至今还能记得当时的恐惧感。他连忙蹲下身询问军人的情况时，军人已经死去了，煌翼拖拽着他离开那名军人。
“那明天你去跟朱赤儿道歉，行吗？”煌翼大大咧咧的说，“虽然我知道你们谁都枚占理，可你知道她那个人，如果你不先低下头，那她死也不会低头的。你只要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她马上就会原谅你。”影子在旁边符附和，他刚才听说柳毅和朱赤儿吵架了。
“我知道，但是……等一会吧。”柳毅默默的说。
“为什么？”
柳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爬上床开始盖被子。煌翼以为他没有听见，不过他也没有再问，因为他倒不是很在乎这个问题，在这个学院里他们还要待四五年，不愁他们从此仇眼相见。
可是他并不知道，在离他不远的床上，柳毅平躺在那里，心里所想距离他的预料相差不知多远。柳毅心想不如这么结束就好，原本他还不知道过了这一个月后他该如何向他们道别，然后朱赤儿就和他起了矛盾。
也许该带着这样的矛盾度过这一个月，那么他离开的时候，朱赤儿就不会感到有多么气愤，多么恼怒？
随着最后一个月的到来，柳毅有点恐惧，那一天分配给他的任务并不是很难。可一旦他执行了那样的任务，代表了从今以后他将与学院为敌，他再也不可能光明正大踏进学院一步，当然也不可能和奥术队众人和平见面，说不定还要和奥术队他们敌对。
柳毅思绪万千，却在这样凌乱的思考中昏昏入睡。
……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在期末总结那一天庆典的前一夜，学院里还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各种学生、工作人员忙碌准备，体育馆舞台上学生代表紧张排练。零零散散几个人的梯形座位上，柳毅坐在一个不引人瞩目的角落，看着台上那个漂亮女生卖力地讲演，几个导师和学生在舞台下帮助她找出不足之处。
他不想回宿舍，因为宿舍里也一个人都没有，走廊里漆黑无人，包括拟械都不见了，像是全世界都在为这场庆典做准备，除了他。他是一个局外人，或者说破坏者，凝视着其他所有人忙忙碌碌，为了明天大放光彩而兴奋不已，但这一切却与他无关。
他明天注定了要藏在阴影里，做一些诡秘的事情，明天的鲜花和掌声都与他无缘，只会有一张补考通知单放在他的桌面上，可惜那张通知单注定再也没有人把它好好的拿起来，因为他那时早就离开了。说不定，某一天煌翼决心忘了他，于是将那张通知单狠狠一揉，扔进垃圾桶里。
他其实是知道煌翼他们在哪里，去做什么，他们在为明天的表演做准备。朱赤儿所有的一级评级都通过了，特别是最后的马德以太转换奥术的还原，彻底震惊了整座学院，现在整座学院都流传着朱赤儿的各种美女天才的版本。
为此学院特别破例，在期末总结庆典的最后给他们留出一个节目，向全校宣布他们的成果。这并不是重点，虽然学院里公认是马德发明了这个奥术，可马德没有在外界权威的奥术协会面前释放过着这个奥术，所以在外界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是马德最先发明这个奥术。而奥术队还原的这个奥术，有奥术协会的人专门来确认过，最后满脸震惊地回去，不日马德的以太转换奥术被学生团队还原出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陆。这个奥术发明者的名字上，并没有写着马德的名字，而是写着参与这次还原的奥术队成员的名字。
除了柳毅，其他所有奥术队成员的名字！
柳毅那时站在公布栏前，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此刻坐在观众席上，柳毅俯视着那个空旷而只有一人站立的舞台，心里回忆起他刚刚进入学院时，马德也是站在那个舞台上慷慨激昂，不久后变暴毙而亡。不知道马德泉下得知自己研究的成果被他的学生还原出来后，发明者一栏挂名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学生，会作何感想。
如果是马德的话，也许他会高兴得大笑吧，柳毅心里默默地想，他那么一个心胸广阔的人，和柳毅那点小心胸根本没得比。其实那个发明者里面没有柳毅的名字十分正常，他没有为此出过一分力，而且他想出力也无力可出，他对奥术几乎一窍不通，有了他的名字才怪。
这样想着，柳毅又有些难受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在这个略微温暖的礼堂中流出泪来，他站起来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吹着冷冷的晚风。他特意找了一条没有人的走廊，那条走廊奥术灯毁坏了，晚上这里漆黑一片，而且面朝着一片昏暗的森林，有些大树的枝桠伸进了走廊里，所以没有人愿意来这里。
站了一会，柳毅感到眼眶里的眼泪又缩了回去，又或者被冷风吹干了，正要回去礼堂里。突然一阵树叶骚动的声音，柳毅蓦然警惕，伸出手朝上格挡，一只并不怎么粗壮却如钢铁般坚硬的手臂砸到他的手上。柳毅痛得微微龇牙，反手一抓，将那人的手臂牢牢抓住，把那个人往他这里拉来。
刚感到那个人的身体似乎有点松动，柳毅便感到一道劲风狠狠朝他打来。柳毅以极快的速度低下头，又是伸另一只手一抓，握住了那人的横扫而来的小腿。
这时那个偷袭他的人不可能保持住平衡了，柳毅双手略一用力，便感到一股巨力从他抓住的小腿间传来，那人的小腿挣脱开他的手。柳毅抬头望去，看见一个人影从近处的树叶丛中闪了出来，落到走廊上。
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柳毅全身一松，心里嘀咕刚才自己的糗样有没有被对方见到。
“柳毅，你的近身战大有进步，不错不错。”那人满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