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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莫离自认为动作麻利,却被看上去病怏怏的何晓佐轻易制伏,压在墙上:“我可是正经男人,你怎么能玩过就扔,良心被狗吃了?”

    “呸——姓何的,你害我还不够惨么,如果实在无家可归,我可以让米夏介绍你去点荡出台,干一票够你好吃好喝过上好几个月的。〖微书网 www.103shu.com〗”

    有些人的厚颜程度,是超乎人类想象极限的,听听他说些什么:“既然我已经从了你,那么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怎么舍得让我人尽可妻!”

    呕——你一直是人尽可妻的好不好!

    米夏被刺激到了,嘴巴张得都可能装下一枚奢侈的茶叶蛋。

    洛邈倚着门框,冷冷的斜眼盯着何晓佐——这是莫离的家,他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何晓佐的目光挑衅的扫了一眼洛邈,然后,踢掉拖鞋,光着脚大咧咧的走到饭桌前,直接坐下:“诶,我还真饿了。”

    莫离跑过去,扯他后领子:“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赶紧出去!”

    何晓佐被领子勒红了脸,却还是满脸笑容对着她:“别扯,你要是想看肉,我直接脱给你看。”

    就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候,门铃又响了,莫离正全力以赴的“攻打”厚颜无耻入侵者,腾不出时间来,米夏一副不忍目睹的表情,贴着墙边挪出去。

    吸取莫离放狼入室的惨痛教训,米夏透过猫眼往外看,这回是个熟人,据以往的几次接触看来,貌似还算是个好人,所以放心大胆的打开门:“宋律师,你有什么吩咐?”

    宋立文站在门口,端着律师职业性的儒雅笑容:“哦,是这样的,我们做了个问卷调查,有很多顾客对莫老板经营的‘浅辄饭店’赞不绝口,而之前的中毒事件,经过调查后,种种迹象表明,‘浅辄’是被陷害的,我们可以帮莫老板追讨回损失,条件是我们开发的新街正在招商,想和莫老板签份承租合同,还是以过去的价位租给莫老板,营业面积和内部设计却是原高于过去的‘浅辄’,当然,莫老板也无须质疑我们提供如此优渥条件的原因,这对你我两方来说应该算是共赢,你得到黄金地段大客源,我们凭此招揽来更多有识之士,进驻新街。”推了推眼镜:“请问莫老板在么?”

    问完之后,往里瞄了一眼,职业性的微笑僵在脸上——莫离正对老僧入定般的何晓佐拳打脚踢中……

    得不到对方回应,而宋立文也僵住了,倚墙而立的言休干脆走过来,正面对上门口。

    米夏没出当初莫离所料,见到言某人,一双招子顿时闪闪发光:哇——帅哥!可紧接着一阵刺鼻的人工香料味扑面而来:“言休哥,我想死你了!”

    诶?等等,这唱得是哪出?

    只见刚才还被米夏默默点赞为“帅哥”的某男,转眼身上就挂出一枚打扮十二分清凉的肉蛋。

    米夏捂住鼻子,咕哝了一句:“妈的,看走眼了!”

    紧随“肉蛋”其后的瞿某人,抬手捂住半边脸,一副羞愧不已的表情:“天啊,丢脸死了!”

    陶赫瑄才不管他,绕过他直接来到米夏跟前:“你好,我是陶赫瑄,想跟夭——莫离说几句话,请问她在不在?”

    言休闻声转过脸,一眼就看见站在陶赫瑄身后的沈夜,眸底现出寒芒,伸出一只手来,冷漠的推开莫尔岚的搂抱。

    莫尔岚又要往上贴,声音嗲的瞿让寒毛直竖:“言休哥?”

    言休只是一直盯着沈夜,看都不看莫尔岚一眼,声音好像能把她冻住一样的冰冷:“放开。”

    后知后觉的莫离终于发现门口的异常,暂时放弃“凌~虐”何晓佐,向这边走来:“夏夏,谁在外面?”伸头一看,言休,有点印象,脸上一白,明显的做贼心虚,二话不说,砰地一声摔上门——看到言休,她首先想到了那次在公安局,她好像把他踹得不轻,现在居然找上门来,莫非真跟他结下了断子绝孙的深仇大恨?吓死她了。

    浅尝和辄止终于睡醒,此刻两个小家伙排排站,动作统一,声音一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迷迷糊糊的问:“妈妈,怎么这么吵?”

    还是浅尝先发现了坐在饭厅里的洛邈,一声惊呼:“妈妈,我记得这个叔叔,他在我们家捂过热痱子!”

    何晓佐看着浅尝,想的却是:她究竟是不是言休的?

    被关在门外的两拨人,大眼瞪小眼。

    两方人马,自认为都带来了可以光明正大攻城略地的有力“武器”。

    言休知道这段时间莫离为找新铺面而处处碰壁,他对自己开出来的条件很有信心。

    而沈夜这边,更能走捷径,莫离是为什么失踪的?表妹啊,打着表妹旗号,莫离怎么也该给点面子吧?

    好了,现在统统被拒门外,怎么办?

    那纸合约就是言休的杀手锏,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怎料半路跳出个程咬金,把他们连蒙带骗敲开的门又给搞关上了——他不认为莫离是看见他被吓得缩回去。

    沈夜扫了一眼看似冷峻实则纠结的言休,下巴微抬,冲他笑笑,接着给瞿让递了个眼神。

    瞿让接收到,嘴角抽抽,磨磨蹭蹭靠近紧盯言休双眼冒泡的莫尔岚,伸出食指不耐烦的戳戳她的胳膊,极小声的:“表现的机会到了,还不快上!”

    尔岚垮下表情:“上?我也想啊,可言休哥不让。”

    瞿让深呼吸,再深呼吸,耐着性子:“让你去叫门,你把门叫开了,你‘言休哥哥’一定会看到你的能力。”

    尔岚看看瞿让,又看看言休,咧嘴一笑,抚抚额发,踩着小碎步走到门边,挤开宋立文,伸手像拍唯美古装剧一样轻拍门板:“莫离,我是尔岚,你赶紧把门打开,让我和言休哥进去。”

    听见这声儿,瞿让十分克制着自己,才没转身去找板砖。

    尔岚?

    莫离要开门,却被米夏抢在前头握住门锁:“怎么着,色狼还没轰出去,又想把白眼狼放进来啊?”

    莫离赔着笑脸:“躲也不是个办法,你喜欢被人天天骚扰着啊,她不是来找什么言休的么,貌似言休也在门外,正好说清楚,让言休把她带走,咱也得个耳根清净不是?”

    米夏还是没松手:“万一出个什么闪失。”

    莫离更凑近米夏,不安好心的朝着何晓佐的方向努努下巴:“那边不是有个送上门的肉盾么?”

    米夏盯着莫离贼溜溜的眼睛,老半天,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然后,拉开门。

    门里:洛邈盯着何晓佐呢;

    门外:言休盯着沈夜呢。

    谁也没想到,中间冲出个陶赫瑄,上前一步就把莫离抱个满怀,紧紧地不撒手。

    挟着杀气的视线绝对集中的射过来,不过对陶赫瑄没什么影响。

    站在莫离身边的米夏死劲的扯陶赫瑄:“长得倒像个人似的,怎么就不干人事,跑人家里耍流氓啊,松开,再不松开,我就报警……”眼角余光扫过傻站在一边的瞿让,立刻改换说法:“再不松开,我就去拎菜刀了!”

    莫尔岚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的一幕,她以为他们找上她,说要带她去见她表姐,是因为她表姐犯了什么事,哪里想到,见面后,不是手铐,而是拥抱!

    莫离的脸通红通红的,不是羞的,而是勒的,如果不是没那个可能,她简直要怀疑这个陌生的男人是不是在替何晓佐报仇?

    莫离的脸朝外,屋里的何晓佐和洛邈看的不清楚,屋外的言休和沈夜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沈夜站的位置偏远些,言休近,也够果断,一手刀劈过来,直接撂倒陶赫瑄。

    何晓佐看着言休的手,不自觉的去摸自己的颈后,怎么感觉有点疼呢?

    瞿让抱住陶赫瑄。

    米夏搂住一获自由就咳个不停的莫离。

    瞿让瞄准机会,对米夏态度甚好的微笑:“你看他都这样了,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可不可以让他先进去躺会儿?”

    米夏瞟了一眼有点憔悴的陶赫瑄,又看看站在一侧的何晓佐,干脆利索:“不可以。”

    瞿让好态度的:“为什么啊?”

    米夏又看了一眼何晓佐,口吻中透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你没觉得他们很像么?”

    瞿让表示不解:“嗯?”

    米夏看着陶赫瑄:“简直就是同类人种,一看就知道人面兽心。”

    人生难得一知己——瞿让同志曾不止一次将何晓佐错认为陶赫瑄,原来还有别人也觉得陶赫瑄和何晓佐很像啊,连眼前的紧张气氛都给忘掉,积极的投入和米夏姑娘讨论相似度的问题中去了。

    只是,在场除了热情高涨的瞿让同志外,包括米夏姑娘,都觉得这个问题相当无聊。

    尔岚干脆走过来,直接推搡瞿让:“站得累死了,哎你靠靠边,让我和言休哥过去。”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

    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拉着言休,大咧咧的走进门,把手中拉杆往莫离手上一塞:“给我找个地方好好放着。”看也不看莫离一眼,特特强调:“里面的东西很值钱的。”目光如胶似漆,黏在言休脸上。

    米夏看不惯尔岚的态度,直接从莫离手里夺过拉杆,随手往门外一丢:“屋里窄巴,没地方,就搁那吧。”看着尔岚错愕的表情,嗤笑:“放心,我们邻居不捡‘破烂’。”末尾这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了点。

    尔岚吃瘪:“你——”突然想到,这是个机会,摇晃言休手臂,娇嗲:“言休哥,你看看,莫离这都跟些什么人混在一起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米夏白眼相向:“咱是不像有些人那么‘懂礼貌’,说是投奔人家来了,却把人家当丫头使唤,连声‘表姐’都不会叫。”

    尔岚的脸涨红:“这是我们家,你谁啊?”

    米夏懒得多看她一眼,玩笑道:“哦,这家的主人说她的命是我救的,做人当知恩图报,所以,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进门后还一直盯着沈夜的言休,听了米夏这话,突然转头望向这边,看着仍被米夏护在身侧的莫离。

    那个深秋冷寂的夜里,风雨潇潇,十五岁的女孩紧裹着单薄的衬衫,从他的窗户爬进来,湿漉漉的额发黏贴在苍白的小脸上,站在他床头,瑟瑟发抖,颤着手解开衣扣,露出青涩的身体。

    他问她干什么,她视线飘忽,却咬字清晰的跟他说:“言休哥哥,我的命是你救的,做人当知恩图报,从今天开始,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他起身替她拢好敞开的衣襟,她的泪水瞬间倾泻,终于看向他:“你也嫌弃我?”

    从此以后,他把她搂在怀里,整夜整夜的不松手——只要他一松开,她就开始做恶梦,连声梦呓,除了说她错了,就是哭求不要打她。

    那年,他离开她之前,问她:“离离,你爱我么?”

    她说:“没有什么比命重要,你是这个世上唯一不会嫌弃我的人——你就是我的命。”

    他有点失望,又追问她:“假如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不能陪着你,那你怎么办?”

    她声调平淡:“你不在我就没命了,还能怎么样呢?”

    一别经年,再见,物是人非,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甩开尔岚的纠缠,直接站到莫离身前:“离离,这世上,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莫离看着言休咄咄逼人的目光,还挺吓人的,说实话她莫名排斥那个姓沈的,无端害怕这个姓言的,秉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信条,老老实实的回答:“命。”偷看他一眼,他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难道嫌她回答的不够好?遂又认认真真的补充:“有命就有一切,没了命什么都没了,所以,命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她的潜台词是:大哥,我怕死!可进了言休耳朵,却成了另一种解读:没错,这就是我的离离,虽然医好了病,祛除了疤,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莫离觉得言休看她的那个眼神,就像浅尝盯着辄止碗里的红烧肉。

    由抱着改扛着陶赫瑄的瞿让,很看不惯这一幕,用陶赫瑄鞋跟撞了一下言休:“哥们,太抢镜头了吧,靠靠边,没见着外头还这么多人等着进呢。”

    尔岚忙伸手替言休掸掉污迹,被盯得直发毛的莫离趁机溜走。

    有横冲直闯莫尔岚打头阵,大部队陆续跟进。

    面无表情的沈夜终于从莫离脸上移开视线——从始至终,她都没看他一眼!

    宋立文的微笑绝对够“职业”,遇上这一团混乱,还能保持面不改色,不愧是“阎王”的御用大律师。

    而那位笑得比汉奸还流氓的瞿大局长,竟直接把陶赫瑄送进莫离的卧室。

    米夏抱着胳膊看着被挤得满满的小客厅,嘀咕:“天啊,怎么跟鬼子进村似的。”

    发现瞿让两手空空,边揉肩膀边从莫离卧室走出来,米夏才察觉他干了什么,猛冲过去把他堵回莫离卧室。

    果然看见陶赫瑄死拖拖的趴在莫离床上,更过分的是,连鞋都没脱。

    一把拽住打算脚底抹油的瞿让,当然,首先还是要搞清楚一点:“这人是纸片糊的,轻轻敲一下就嗝屁了,挺尸搬太平间去,搁这以后让我们家离离怎么住?”

    瞿让嬉皮笑脸:“祸害遗千年,哪能这容易就翘了,放心吧,就是这几天惦着咱家离离,一直没合眼,别吵他,睡饱了就起来了。”

    米夏伸手冲着陶赫瑄的鞋直点点。

    瞿让挤眉弄眼:“这是个万恶的资本家,没骨气,没义气,就是有钱,不怕,弄脏了床单,让他给咱家离离换全套家私。”

    米夏还在看陶赫瑄的鞋,听了瞿让这番不正经的介绍,竟还一本正经的问了句:“房子能换不?”

    瞿让撇撇嘴:“那个可轮不着他!”趁着米夏不在状态,挣脱出去,搓了搓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啧啧——真香,快快,都自己找地儿坐,凉了就不好吃了。”这货脸皮比莫尔岚还厚。

    但,比不要脸么——谁怕谁啊!

    何晓佐赶在瞿让之前坐在饭桌边,一套动作完成的行云流水,像在跟瞿让玩抢凳子游戏。

    当然,他会抢这个位置,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有很多人,习惯在固定的位置上吃饭,他进来时,莫离已经摆好碗筷,他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一左一右分别摆着一只小碗,碗里有羹匙,碗边还搭着个卡通小碟子——简而言之,他相中了莫离的位置。

    尔岚没坐,她在等言休选位置;

    言休不坐,宋立文自是不会坐的;

    沈夜顾不上坐,进门之后,一眼就看到排排站的一双小儿女,比他们的妈妈识相多了——满满一屋子人,可他们亮晶晶的黑眼睛从他进门后就再没看过其他雄性人种。

    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底早已波涛汹涌——这双古灵精怪的宝贝,他们极有可能是我的骨肉,是我的!试问,有几人遇上这样的境况,能做到不为所动,眼睑涩意滋生,却实在移不开视线。

    浅尝偷看她妈妈一眼,发现她妈妈缩头缩脑的贴墙站着,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再转过小脑袋,放心大胆的对沈夜甜甜的笑,小腿也没闲着,一点点蹭过来,然后,抓住沈夜的手,仰头看他:“沈叔叔,你是来看我和辄止的么?”

    肉肉软软的一握,却好像攥紧了他的心,蹲下来与她平视:“是啊,我想你们了,所以过来看看你们,你们有没有想我?”

    浅尝的大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伸手搂住沈夜的脖子,凑近他耳畔:“我想你,弟弟也想,可他不说。”

    软软的小身子,甜甜的香气,忍不住伸手抱住:“那我们以后天天见,好不好?”

    浅尝从他耳旁移过来,与他面对面:“沈叔叔也要搬进来么?”又做思考状:“洛叔叔住在我和辄止以前的房间里,是上下铺哦,洛叔叔住在下铺,上铺还空着。”又有些纠结的小声咕哝:“妈妈喜欢洛叔叔,才把房间租给他住,可是妈妈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呐!”

    沈夜却捕捉到:“你是说你妈妈把房间租给洛叔叔了?”

    浅尝很用力的点头:“妈妈的饭店赔了好多钱,现在我们家很穷,妈妈说让洛叔叔住进来,这样我和辄止就还可以继续吃肉。”三言两语,道出一个单亲母亲的艰难,沈夜微微收紧力道,将浅尝搂得更紧。

    那个女人,她可以是养在玻璃房里的白玫瑰,也可以是绽放在荒山里的野蔷薇,她不是第一眼美女,却可以让人第二眼倾心……想来,这就是当年陶远锡和陶远磊把她送给他的原因。

    这么感动的时刻,却有人不怕死的跳出来破坏气氛:“喂,小屁孩,当汉奸可是会被狠狠的揍屁股的。”

    沈夜抬眼,对上一身中性打扮米夏:这个女人,她对莫离来说,很重要,好吧,得罪不起!

    “不是吵着饿了,还不赶快去占地方。”伸手指着何晓佐:“看见没,狼多肉少,再磨蹭,小心盘子底都被舔干净了。”

    何晓佐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行情一落千丈,现在更是被当众讥讽为舔盘子的狼?对,是从认识了莫离那个疯婆子开始,君子报仇,推倒为止……

    食物的诱惑力是巨大的,可沈夜也是她真心喜欢的,所以在朝着好吃的进军的征程上,也不能松开“沈叔叔”的手,就这么一直把他拉到桌子边,还特意把两把椅子摆靠在一起。

    好在是组合桌面,平日里用正中的小方面,逢年过节,加菜的时候,就把垂下去的大面掀起来,变成大圆桌,自家的五个,加上后来的不速之客,挤挤也坐开了。

    到底还是拨乱了何晓佐的如意算盘,从这边数,他和莫离之间隔着米夏、洛邈和辄止,从那边数,更远了,宋立文、言休、尔岚,瞿让、沈夜、浅尝。

    这场合,除了浅尝和辄止外,谁能吃得下啊。

    浅尝很开心,用筷子指着中间一盘菜,得意洋洋的对沈夜说:“沈叔叔,妈妈炒的这个菜最好吃,你尝尝。”

    沈夜微笑:“好。”从容姿态,优雅动作,去夹菜。

    哪想到,还有两双筷子从不同方向同时探过来,更怄火,相中同一块,筷子尖撞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

    在座的都愣住了,莫离没愣,只见她突然站起身,好像没看见那三双筷子的主人正定定的看着她,将那盘菜端过来,放在洛邈跟前:“特意给你炒的,尝尝。”

    沈夜垂下眼,筷子很自然的一转,夹起旁边盘子里的一块排骨放在浅尝碗旁的卡通小碟子里:“听说你喜欢吃这个,我也会做,改天做给你吃。”

    何晓佐斜睨沈夜一眼:“卑鄙。”无精打采的收回筷子,专心扒饭,他是真饿了,之前不过是催~情药吃多了点,又没中毒,居然给他洗胃,又扎又穿的,折腾了一晚上,一醒过来,首先想到的就是抢在他爸之前发布取消婚约的消息,这叫破釜沉舟,然后,等他爸来揍他,还能坐在这里,完全是强打精神。

    再看言休,还端着筷子,琥珀色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莫离,尔岚看看言休,又看看洛邈跟前的那盘子菜,瞪眼斜嘴的,好像气得不轻,突然站起身,横过桌子端回那盘菜,把言休的碗和自己的碗之间清空,端正摆好那盘菜:“言休哥你吃。”

    “阿嚏——”

    尔岚看着她刚刚强抢回来的战利品上那一层半嚼不碎的饭粒子,怒目圆睁,豁然转头看向始作俑者:“你——”

    瞿让揉着鼻子:“哈,不好意思拉。”

    言休放下筷子,抽出张面纸低头擦手,声音温柔:“离离,这七年苦了你了,我说过要给你幸福,跟我回家。”顿了顿,补充一句:“我为你打拼回来的家。”

    尔岚震惊的看着言休:“言休哥,那年你走没几个月,她就跟何晓佑结婚了,更因为跟野男人养了一对孽种,被何家赶出去了,连累我们家都被何家排挤,她配不上你……”

    莫离抬眼看向莫尔岚,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不管这个女人和她有没有血缘关系,都绝对不能留在这里,坐在她家吃她的饭还当她两块心头肉的面骂他们孽种,她不傻,孰轻孰重拎得清!

    却没想到,赶在她开口之前,言休回手就甩了尔岚一巴掌:“孩子是我的。”

    尔岚捂住脸,嘴角渗出血色,难以置信的看着言休,又恨恨的扫了一眼同样低着头的莫离,转身跑了出去。

    何晓佐之前就怀疑浅尝和辄止是言休的,现在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而对于沈夜和瞿让来说,更多的却是愕然。

    如果眼前的莫离是陶夭,那么当年他们找到的那具女尸应该就是真正的莫离,她死的时候,根本没有身孕,何况推算一下日期,陶夭被错认为莫离的时候,妊娠才三个来月,而言休早半年前已经离开莫离,相信以他的脑子,肯定清楚孩子绝不可能是他的。

    接下来的话,有一些肯定是不适合浅尝和辄止听的,所以莫离将目光投向米夏:“夏夏,替我带浅尝和辄止下楼去买冰淇淋吃。”

    浅尝嘟起小嘴:“妈妈,我还没吃饱。”

    辄止看了一眼莫离的表情,乖乖站起来,拉起浅尝的小手:“还想吃什么,我请客。”

    浅尝心有不甘,可她看出气氛不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贴近沈夜小声说了句:“沈叔叔,你要等我回来呦。”

    沈夜宠溺的笑笑,浅尝立刻举起小胖手:“拉钩。”

    莫离的表情彻底沉下来,压低嗓子拖长尾音:“浅尝——”

    米夏已经站起来,就要过来带浅尝和辄止,没想到辄止回头扫了一眼在座诸位,小声说了句:“我和姐姐去就好,阿姨留下来替我们陪妈妈吃饭。”

    吃饭什么的,当然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米夏明白,对辄止点点头:“那好,你们吃完冰淇淋再回来,我保证替你守好你们妈妈。”

    于是辄止拖着她恋恋不舍频频回头的姐姐出门了,直到确定他们走远,一直不敢看言休的莫离终于正视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突然开口:“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虽然我对过去没有任何印象了,但我很清楚,浅尝和辄止不是你的。”

    言休想要说什么,被莫离阻止:“我承认,当年怀着孩子,逃到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身上就那么几个钱,想着生孩子的花销,坐月子的花销,都不是千把块可以解决的,因为不敢乱花钱,常常都饿到胃疼呢,那些害怕得罪何家的小旅馆,就算没生意的时候知道我的身份后,也不敢接收我,天太冷了啊,冻得我受不了就去车站啊,那年小县城的车站不像你们常见的都市大车站管理那么严格,天一冷,就会有流浪汉什么的挤进去,那个时候的我和他们比起来,唯一的不同就是挺着个肚子,穿得还算干净。”

    “再有钱也受不了坐吃山空,何况我还没钱,原本打算找份工作,可何家派来盯着我的人一直从中作梗,连清洁工都不让我做,因为无意间发现何家的人,想去追赶差点被车撞死,哈——那样可就一尸三命了,幸好那个时候遇见的是夏夏,后来孩子生出来了,怀着孩子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以为能省一点是一点,结果孩子营养不良,我也没奶水,花销反而更多了呢!”

    “看,没文化的笨蛋多可怕,我没钱雇保姆,一个人看两个孩子,忙得连觉都不够睡,那个时候就算何家不阻拦,我也没办法出去工作,养活孩子都靠好心人接济,可一罐奶粉多少钱啊,大家都不是土豪,所以奶粉罐子见底,空不出一点渣渣也是常有的事情,像你们这种人,估计一辈子都没办法体会那种和你相依为命的亲骨肉在你眼前饿得哇哇大哭的感受,心力交瘁就容易万念俱灰,偶尔会想到,假如没有他们了,我是不是就可以痛痛快快的了结自己?”

    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说给这群人听,其实就是一种攻心术,在强大到一只手指就能碾死她的家伙们面前,硬来肯定不行,所以她咬牙把自己的伤疤揭开,露出鲜血淋漓的疤痕给他们看——小人物的生存方式,该示弱的时候就要示弱,至刚易折,骨头太硬没好处。

    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伤感了,抬眼看看,米夏就在旁边,长出一口气,对着米夏感激的微笑,接着再说:“从最初的无所适从,到现在的渐渐适应,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蛮好,各位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人物,如果你们过去当真和我有过一些什么,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觉得老天让我忘掉从前,就是为了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所以我不能辜负老天好意,言先生,既然我都死过两回了,莫不如你就当我没能逃过来,真的死掉了吧。”

    房间里明明这么多人在,可此刻却静的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沈夜盯着莫离,多年来始终如一的面无表情终于出现龟裂痕迹——他的老婆三番两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他的一双儿女曾因为饥肠辘辘而嚎啕大哭,直到刚刚,还被人当他的面骂是“野男人的孽种”,这些全拜他当年一念之间种下的恶因所赐……

    言休默不作声的盯着莫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晓佐耷拉着脑袋,听她说这些,最坐不住的就是他,毕竟他姓何,是直接加害者的儿子。

    见言休反应,莫离咬咬牙,一把抓起洛邈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洛邈:“言先生,或许我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然后用十足煽情的腔调说:“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会笑的自己,我知道,这个人一定会珍惜我,所以我决定,只要他说娶我,我就嫁给他。”

    沈夜还没从混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

    何晓佐放下筷子,冷冷的看着洛邈:“你跟她说过没,自己十八岁那年,在s市疯狂的爱上了一个喜欢收集贝壳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受一篮贝壳的诱~惑忘了你的邀约,你受不了这个刺激,从天桥上跳了下去,你不能说话,不是因为你的嗓子有问题,而是因为你的心理有问题。”

    贝壳?听到这个词,沈夜顿时魂归本体,诧异的看向洛邈,陶赫瑄说:自从十岁那年,救了陶夭的那个少年用贝壳哄她开心后,她就迷上了收集贝壳。

    何晓佐还在继续:“你可听见海在唱歌——洛邈,你敢说,前一阵子那个贝壳展,不是你为了纪念那个女孩儿而办的么?”

    陶赫瑄说:陶夭用当年他给她的贝壳穿风铃,挂在窗上,有风吹过,就可以听到海在唱歌……

    洛邈当年爱上的,就是陶夭吧,他曾为她自杀?

    那么,现在他回来了,是把她当成替身,还是,他认出了她?

    看着洛邈苍白的脸色,护短的米夏豁然起身,把手里的筷子狠狠的往何晓佐身上摔去:“我表哥爱离离,离离也喜欢我表哥,你搁这挑拨离间,恶不恶心,滚,我们家不欢迎你这种卑鄙小人!”

    何晓佐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却没有离开,走到楼道口,从破牛仔裤后兜里摸出一包钱,叼出一颗,点燃,倚靠着墙,静静的抽——已经破釜沉舟,爬上岸才发现,前面是悬崖,怎不叫人难过!

    神思游离时,不远处,莫尔岚也倚着墙壁抽噎着打电话:“妈,那个贱人居然跟男人姘居。”

    “拼?拼什么居?”

    “你怎么那么老土,就是像她那个‘破~鞋’的妈一样,没结婚就跟男人住在一起了。”

    “她妈的种,能不犯贱?”

    “我就想不明白了,那些长得挺精明的男人,一个个都瞎了眼,究竟看上那个贱货哪点,下面都□□~烂了,也不嫌恶心?”

    “会卖骚。”

    “妈,言休哥还为了她打我,你让那个贱货给我下跪道歉!”

    何晓佐叼着烟眯着眼,循声找过去,看见尔岚站在那边咬牙切齿,拇指和食指掐住刚抽了几口的烟,轻轻一弹,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准确无误落在尔岚超低领的胸口,换来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何晓佐冷冷一笑,转身,沿路返回。

    他已冷静,鹿死谁手,走着瞧!

    路过门口,看见被米夏丢在门外的拉杆箱,顺手拎起来,看向窗外,嗯——正好,垃圾车就停在下面,里面堆满不少垃圾袋,可以起到缓冲作用,不至于砸坏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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