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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明溯起床的时候,他看了下表,才凌晨三半,不由夸奖了自己一句。

    “啊哈,半夜都能起床,我勒了个去!”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看到楼下环卫工人正就着微弱的路灯收着垃圾桶,不由就有些郁闷了。

    “总有些人生物钟不一样。”他咕哝着,转身拿起迁坟的名单和计划,出门、下楼,赶往工地:今天必须要走掉00个,红布、鞭炮、标签、上坟烧的黄棉纸都要准备好;有的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无从记忆,只有请工人用铁钎往下打了,钎头碰到木板的就是坟头;有的上面修了路,要联系挖机把混凝土路面敲开;有的在河里,有的在房子下面……

    明溯是城中村一名普通的挂职第一书记,报到第一天,镇上就给他安排了一件光荣而伟大的任务——迁坟。4100多个坟,领导就一个要求:当月迁完。

    怀着激情,忍着腐臭,卷起袖口,拿起名单,明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他二年的漫长挂职征途。

    今天是迁坟第9天,这个村里超过一半的老祖宗已经顺利安置进了新家,但是种种疑难杂症也随之而来,也许是隔的年代太过久远,现在的城中村,路基下、河沟里、房子里面,到处都有祖宗的活动痕迹,一切都要挨家挨户上门走访,询问长者,查阅资料。

    最头疼的是,昨天竟然在现场出一个不老不新的无主坟。

    不老在于寿棺里面的腐肉夹着骨头,对于一个已经见识了全村000多个祖宗尊荣的新时期书记来,一眼就能判断出这具尸体入土时间大致不超过年;不新则在于棺木本身,独根的楠木,即便是不懂市场行情的人,也很清楚,几千万可整不出这具寿棺。

    什么人才能享受此种殊荣?

    整理无主坟理出一堆坛坛罐罐和篾片,细心的明溯在这堆破烂中间翻出了一个满是绿锈的带耳金属坛子,令人咋舌的是,这个坛子通体鎏金加彩绘,技法十分罕见。坛身彩绘虎、象、鹿、马等动物图案,形象生动。坛口沿刻铭文“勮阳阴城胡傅铜酒樽,重百廿斤,河平三年造”。可能是年代久了,字迹有模糊,但是大致还能认得出来。

    回到办公室,上网随便搜了一遍,明溯不由得惊呆了,度娘得很清楚:勮阳和阴城均为西汉雁门郡所辖县,勮阳位于今应县北,阴城位于今朔州东南,河平三年就是公元前6年。

    “我勒了个去,这次挂职发大了,竟然捡了个古董,上交后组织会给我个什么评价?拾金不昧?情况不对。俩袖清风?意境不符。进贡宝物?啊呸,想到哪里去了。”

    一路上,明溯思绪纷乱,一刻钟就开进了村部,幸好半夜路上没人,不然估计明天报纸头条会刊登:第一书记半夜驱车撞人致死。以社会矛盾现状来看,广大老百姓还是蛮喜欢看到这样的报道的,就算没什么新闻价值,但是作为胡乱攻击的依据来印证一番还是蛮不错的。

    村部漆黑一片,看来到得太早,根据安排,5:00才开始进场。明溯在车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烧开水,泡杯咖啡提提神。

    为了壮胆,明溯把楼上楼下的走廊灯一路按亮了过去,令人毛骨悚然的悚然是,厕所的灯闪了三两下,突然暗了下去。

    借着手机屏幕昏暗的灯光,明溯灌满了水壶,转头就跑,刚跑了一步,就踢到墙边一个坚硬的物体,“咚”的一声拌倒在地,摔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手机和水壶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半响,吓得后背直冒冷汗的明溯爬起来,壮起胆子摸了一下,没摸到手机,倒摸到一个圆圆的酸菜坛子类的东西里面:“我勒了个去,这不就是昨天找到的那个啥子西汉的坛子?!”

    罪魁祸首找到了,明溯心里不由一定。算了,不找了,手机又不长脚,跑不了。夏天天亮得早,一会不就什么都看得到了,还是先回车里坐会。

    回到车里,明溯随手扯出一张纸巾,这泥可是棺材里带出来的,不吉利,赶紧擦掉的好。

    擦完左手,正准备擦右手,“咦,这是什么?”隐约间,手上似乎有字印着,就着车内的阅读灯,明溯仔细辨认着:“御女……”什么意思?难道是类似敦煌的飞天之类的神马东东?好奇心升起来了,心里似乎也没那么怕了,而且,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一丝微弱的曙光。

    明溯回到水池边,费力地把那个疑似坛子的东东一路拖到了办公室,上下左右外加底部仔细打量了一遍,却再也找不到带有“御女”的字样。奇了怪了,难不成半夜撞上鬼了?还是找尽职的度娘吧。

    “古代没有纸的时候,人们只能在金属器具、龟壳上刻字,或者在丝绸、竹简上写字……”突然这句话跳进明溯的眼中。竹简,我艹,难道昨天扔进垃圾桶的蔑片就是古代的书?想到这里,吓的他手都打颤了,嘴唇哆哆嗦嗦的。

    竹简……书……文物,这要是让组织知道自己扔掉了一堆文物,估计这第一书记屁股还没捂热就做到头了。不能,坚决不能出去,明溯心里暗暗下定决心,顺手从地上抽出几张黄棉纸擦了擦坛子上的绿锈,准备把它继续拖回厕所水池边。

    有情况!擦完绿锈的黄棉纸上竟然印出了几道鬼画符似的痕迹。明溯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拓碑”。记得有一次单位组织去北京“考察”,导游介绍:恭王府有“三绝”———西式门、戏楼和“福”字碑。当时明溯还带了一副“福”字的手拓碑轴回来。

    继续找度娘:拓碑是将纸覆在石碑上,然后刷墨揭下,就在纸上显现与石碑上同样的字形。

    白芨水或者白芨粉?,没有,但是办公室有胶水。

    墨汁?没有,但是平时用的真彩水笔,拔了头子一吹不就是墨水了。

    宣纸?没有,但是准备上坟的黄棉纸也不比宣纸韧性差多少吧。

    拓包?这什么玩意?还要用绸布包棉花,哪有这么讲究!绸布、棉花,统统的没有,但是有拳头——我真是个天才!

    明溯兴奋地准备着拓印的材料,最后连自己的拳头、巴掌都贡献了出来,不到半时——搞定!

    从容器里把已经揉的皱巴巴的黄棉纸一张张给拿了出来。

    “……龙欲高”。清一色的繁体篆,不过这可难不倒初中阶段甲骨文都能研究出几百字的明溯。

    龙的**高?这不是废话嘛,地球人都听过。我艹,忘了古人写字的习惯是从右向左,竖排书写了。赶紧颠过来看。

    “高祖内功。”

    看到纸上的文字,明溯第一时间先感觉这些阴刻的铭文完全就像街上三块钱一本骗孩用的那种“秘籍”,强忍着把棉纸撕烂的冲动,勉强看了下去,第一行就把他给吸引住了。

    “欲练此功,必先自检,**巨久,且好御女。”

    “我勒了个去,这书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啊”,他两只眼睛顿时就亮了。

    左右瞄瞄,四下里没什么人影,赶紧捞了一下胯部,扶正了,然后,准备……开撸,错了错了,是开始看书。

    往下翻了几张棉纸,明溯越看越痴迷,越看越有劲,足足愣了10多分钟,把纸上拓印出来的东西全看完,他才缓缓的动了下脖子。

    “不是吧,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通过睡女人来练气功,最终达到长寿的目的,太扯了吧。”

    这是明溯的第一感觉。

    难道是徐福跑到瀛洲后,秦始皇他老人家觉得方士不可靠,开始自我修炼,琢磨出了啥功法?

    不对,高祖?不是始皇帝嬴政那老家伙,古代称之为高祖的似乎之有那么几位,先扒扒手指,倒过来数数:

    天朝高祖?似乎是民间封号,明显不对。

    皇太极?没听过有这个称号。

    朱老秃,好像从事过和尚这一悠闲的职业,混过丐帮那么有前途的单位,高祖,似乎还称不上,太祖倒是差不错。

    成吉思汗,有像了,弯弓射大雕。大雕嘛,大鸟也。大鸟,大鸟,古人这修辞手法用得不错,先存疑吧,继续数数。

    一条齐眉棍闯关西的老赵,棍子,棍子,看来赵匡胤也有靠谱,继续存疑中。

    李世民?肯定不对,上面还有个老子,对,就是老子,李渊嘛。寂寞宫女恨。上过初中的盆友,还有哪个不知道,就是这个李渊,半夜跑到皇帝行宫中,把闲置的两个妃子给睡了,结果逼得儿子造反,终于睡出了,不,是打出了一个大唐江山。睡女人,高祖,这两个条件都具备了,看来,李渊是第一嫌疑人。

    虽然找到了嫌疑人,但是一向真的明溯还是决定数到尧舜禹才罢休,反正时间还早,继续吧。

    鹿走入长安。那个啥子刘秀,呸,不知道是刘邦第几代孙子了,充其量不过一个世祖罢了,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刘邦不从坟里钻出来活劈了这子。

    等等,刚才数到哪里了?刘邦,对,就是刘邦,汉……高祖嘛,这可是活生生地干掉西楚霸王的猛货。

    据项羽自刎乌江之后,虞兮从此不见踪影,你虞兮这么个大活人,还是个大美女,项羽都游不过乌江,10万江东子弟全成了俘虏,难不成一个美人“唰得一下”飞升了?

    既然美人飞升不了,明溯就开始寻根究底,一条条线索排查,没办法,多少年的破案经验造就了明溯异常执着的认真劲。

    溺水身亡?似乎没看到过记载。

    共赴黄泉,真是这个结果,梁祝要早上几百年就创作出来了。

    哪个大将领回家了?那么多西汉将领谁敢私藏,谁又能金屋藏娇后不被一帮悍兵骄将围攻?!一帮大老爷们打完仗,连个女人都拱手相让给了友军,这可不是徐州那帮屠狗之辈的风格,真要那样,回头上朝谁还能抬得起头来?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有人要开骂了,你丫的拽着明白装糊涂,骗字数骗到引子里来了,再不上朝,啊不,再不兜回去,心兄弟们拎板砖抽你!

    没办法,明溯只好继续跟手指头较真,四个、五个、六个……二十六个,二十六个,二十六……咦,这数字怎么这么熟悉?

    二十六,等等,公元前6年,坛子上那个河平三年不就是公元前6年。

    高祖是刘邦死了的谥号,公元前6年,西汉还没翻成东汉,尊称一声高祖完全没有疑问。汉朝皇帝没听过有哪个玩过红丸这么危险的水银的,在那么无聊,那么期盼长生的年代,不找方士,不玩红丸,那还能有什么娱乐活动?

    从此君王不早朝。原来唐明皇才是真正的冤大头,早在几百年前,刘邦这老子就悄悄地建起来金屋。

    终于找到真正的嫌犯了,刘邦,就是刘邦。肯定是这老子拐走了虞兮,诸将才不敢吭气。以司马家的执拗,也只有这老子,才能让史学家来那么一句虞兮不见了这么荒谬的春秋笔法。

    “刘邦这老子算到000多年后一个苦逼的青年即将要虚度过两年苦逼的生活,所以才给我传过来这本书?”

    这是明溯的第二感觉。

    只是这个第二感觉让他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如果事情真的是那样的话,单就这个城中村妇女比水桶还粗的悲情遗传基因而论,明溯还真算得上苦逼乘以苦逼的n次方。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反正想了也没什么用,等迁坟忙完了回去先找老婆试试这个气功怎么样,是了,先背下来再。”

    他自言自语着,沉下心翻着棉纸开始硬背了起来。

    不得不,明溯的记忆力确实很好,这也是他在学校的时候虽然调皮捣蛋睡懒觉也不认真不听课,但是学习成绩还很好的缘故。

    时隔多年再次背书,明溯发现自己的记忆不仅没有衰退,而且变得更加厉害了,不过是看了三遍,就已经把三十几张棉纸一千多字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背的没有错,这才把棉纸塞进了垃圾桶,这才转身出了门。

    “看来这帮家伙要好好敲打一番了。5:00缺分,竟然一个人都没上班”,明溯一边嘀咕,一边又晃进了办公室。

    黎明前的黑暗,这时,外面是最暗的时候。一阵阵凉风吹过,饶是明溯自锻炼出一副好身板,心里忍不住还是有悚然。

    各位祖宗,啊,错了,各位本村的祖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又扯远了,走过路过,不要停留,我给你们送钱来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坐立不安的明溯想想还是从垃圾桶里把那叠棉纸捡出来,打火机“啪”的一声,火头串起,就着旺盛的火焰,顺手起一支烟,眯上眼睛,美美的吸上一口,抬头,一个漂亮的烟圈慢慢在面前飘起……

    啊……什么东西这么烫手,下意识地,明溯一把将手中的东西甩了出去,丝毫不差,棉纸带着火机拖着一条燃烧的尾线,飘进了旁边的坛子里。

    滋滋滋……坛子里白光一闪,楼上楼下的灯全灭了,明溯眼前突然一黑……这该死的保险丝又烧断了。

    明溯无意识地伸出右手狠狠揪了一下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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