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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

    第二天去图书馆和金希上自习。她是这么说的,她说自己什么都没学会,要李念君教他,但是李念君才是真正需要被教的人。李念君推辞了半天,最后只好答应。

    图书馆在最近的几天变得人山人海。偌大的自习室里坐满了复习的学生。李念君和金希早早地来到图书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二连座。

    放眼望去,整个教室至少有三百人,而学校图书馆有五个这样的教室,那就是一千五百人。每一个人桌前都放着厚厚的课本,涵盖了天文地理所有知识的各类专业书籍简直称得上琳琅满目。有土木工程基础,软件工程导论,水利设计,机械设计,马克思列宁主义,采矿勘探,大学物理,大学数学,大学化学,环境工程,线性代数,法律,经融,电子等等等等;值得一提的是,大学生终于完全摒弃了给课本包书皮的优良习惯,所有人的课本都是直接裸露的,原因难以捉摸。

    在图书馆或者自习室里,总是有千奇百怪的学生们。有的人戴着耳机一边听流行音乐一边学习,偶尔掏出手机来换一首喜欢的歌曲;有的人则直接把电脑搬了进来,或在电脑上完成作业,或用电脑在图书馆看电影;有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要考研的,各类参考书摞起来像堵墙,手边就是一个大水杯,脚底就是一个大水壶,估计这个位置他一占就是一个学期;有的人在睡觉,有的人在吃东西;有的男生是来自习室陪女朋友的,有的女生是来自习室陪男朋友的;有的人走出去接电话,然后一个电话就接了一个小时;有的人结伴聊天,面带笑容,还时不时地笑出声;还有的人就只是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地埋头做题,不论周围坐着的是哪一种人。

    在李念君所在的这件自习室里,墙上挂满了名人的肖像和他们的经典语录,用以鼓励日夜奋斗的莘莘学子们。

    从左看起,分别是周恩来,歌德,荀况,爱因斯坦。

    周恩来道:“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歌德讲:“关键在于要有一颗爱真理的心灵,随时随地碰见真理,就要把它吸收进来。”

    荀况云:“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爱因斯坦说:“一个人的价值,应当看他贡献了什么,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了什么。”

    从右看起,分别是孟德斯鸠,泰戈尔,纪伯伦,屈原。

    孟德斯鸠道:“自由是做法律所许可的一切事情的权利。”

    泰戈尔讲:“使生如夏花之绚丽,死如秋叶之精美。”

    纪伯伦说:“你们的理想与热情,是你航行的灵魂的舵和帆。”

    屈原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李念君把墙上这八句名言都看了一遍。竟然还发现一句错的,“你们的理想与热情,是你航行的灵魂的舵和帆。”这不是纪伯伦的话,而是罗曼罗兰的话。李念君对这句话印象尤其深刻,因为在中考倒数100天的那段日子里,老师每天都会在黑板的最上方写一句名人名言给大家背,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黑板上写的就是这句:“你们的理想与热情,是你航行的灵魂的舵和帆。”落脚是罗曼罗兰。

    这个世界上到底一共有多少条名人名言?如果不停地念下去,一年能不能念完?

    这些标记着名人烙印的话语,到底可以给普通人多少慰藉和鼓励,李念君不得而知。

    “你们的理想与热情,是你航行的灵魂的舵和帆。”金希把这句话念了一遍。

    李念君拿出一本高数书,做读状。

    金希问他:“复习的怎么样了?”

    “嗯,正在预习。”

    “……”金希睁了睁圆眼,“这还能行,不准备过了?”

    “唉,根本学不进去。上个学期还好点,这个学期真的是动也动不起来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咱们这个专业啊?”

    “是啊。没什么兴趣。”

    金希合住课本。“那你为什么报这个专业呢?是调剂过来的?”

    “不是。当时我分数不高,报的几个学校也都不够分,意思就是全都落榜了。后来托了关系才来s大的,专业什么的根本没有进行选择的余地。像我这样的,学校里好像有四五个,都是计算机,这个能进来就不错了,专业没得选。”

    “哦,是这样啊。”金希说,“你没有想过复读么?”

    “复读。你看看我,觉得我像有那恒心的人么?”

    “那有什么?我就复读了一年。”

    李念君惊奇地问:“是么?”

    “嗯。我比你们上学早一年。前年高考的时候没有考好,所以就复读了一年。去年考到了s大。”

    “嗯。我知道,复读的生活可苦了。”

    “我高中在双夕念的,复读的时候就去了下阮(双夕的一个县级市),我父母说下面的学校管得更严,有利于学习。”

    “这话到一点也不假。我们友城的学校就很不错,而且管得超严。我听说双夕的学校管理制度很松,作息时间也很宽限,老师上完课就走,学习基本上全要靠自觉。”

    金希说:“是呢。双夕的老师讲完课就都走了,一下班就找不到人了。我在双夕实验中学嘛,到了高三的时候也是每天六点半放学,住校的学生被要求上晚自习,不过住校的人很少。作业也不多,我每天回去写写作业吃吃饭看看电视也就十点多快十一点就睡觉了。到了周末,周围很多同学都是请家教补课的,我也补过几节课,可感觉用处不是太大,所以没有继续补课了。总的来说,要想成绩好,除了有一个好脑子,就是要自觉了。”

    李念君说:“嗯。双夕市毕竟是市,和我们县城出入还是挺大的。在我们友城一共有两所高中,我在其中一个离家近的学校上学,虽然离家近,但是我还是住校生,我们学校是寄宿制,百分之九十五的学生都住校,不管住的近还是远。你是上了大学才住校的吧?”

    “嗯。”她又改口,“不对,我去了下阮以后就住了一年。”

    李念君继续说:“住校其实很好,每天都可以和同学们在一起,宿舍简直就是乐园,大家可以畅聊,可以痛骂,可以海侃。每天一起去打水,一起去吃饭。到了晚上洗漱完毕就各自躺在床上‘卧谈’。”

    “我很好奇,男生们晚上都谈些什么呢?”

    “多了去了,基本上是无话不谈。谈国家大事,世界格局,军事机密也是常有的,谈班里的女生学校里的美女更是经常的,还有老师呀,同学呀,校内的校外的等等,再敞开聊就能聊到童年,未来,甚至结婚生子,人生历程,这些我记得我们宿舍都谈过。那时候学习紧,我在我们学校的一个相当于中等档次的班吧,舍友都是好好学习的人,每天晚上躺床上的聊天都是在缓解一天的学习压力,憋了一天的话到了那时候就全都说出来了。聊到尽兴的时候就哈哈大笑,时常把政教处巡逻的人或者楼管大爷就招来了。

    “我就想起我们的那个楼管大爷,真厉害。他在一楼吼一声,五楼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凡听到哪一个宿舍里有人说话,一个拳头就给你砸门上,然后喊‘你们不想睡觉了啊!!’,音量之大真是震耳欲聋。有一次我们宿舍一哥们熄了灯以后趴地上做蹲跳起健身,不小心让楼管大爷发现了,楼管大爷一拳砸开宿舍的门子,把锁门的插销都砸掉了,冲进宿舍提拎起我那舍友,对着耳朵喊‘干嘛你?你要干嘛呀,给我睡觉去!’当时我们先被吓了一跳,后又差点笑死。楼管大爷走了以后,那朋友只得轻声说了句,我操。

    “还有政教处的人。政教处嘛,就是负责学生纪律的。可是晚上来查房的都是一帮小年轻,年纪大的或者当头头的人都回家歇着去了。这帮小年轻比我们根本大不了几岁,而且都是临时工,就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里。可能是由于没自信吧,他们就成天绷起脸来装愤怒,企图用犀利的眼神来镇压我们。虽然都是小后生,可毕竟是政教处的人,再厉害的学生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我们就给这些人起绰号,什么“三角眼”是因为整天皱眉头,眉头一皱眼睛就变成三角了,还有“关公”,这个人身高不到一米六,一批评起学生来就脸红;还有一个人我们叫“五鬼”,因为“五鬼”的弟弟就在我们学校上学,叫“王陆仁”,陆就是六,所以就给他哥哥起名“五鬼”。五鬼经常没收学生的手机mp3什么的,人们怀恨在心,又不敢怎么样,于是就把气撒在他弟弟王陆仁身上,还威胁说你要是敢告诉你哥哥就天天打你,吓得王陆仁只能天天受欺负。

    “每天早上起床都是个问题。男生一般都很晚,我们学校要求六点五十必须进教室,大部分人在这之前五分钟都会到教室,但是有相当一部分男生是踩着铃声的。我们常常六点四十起床,困得要死,像磕了药疯了一样把被子叠好(不叠被子会被政教处查到),然后五分钟洗脸刷牙,留下最后两分钟向教学楼狂奔。从宿舍到教学楼有不短的一个距离,到了最后两分钟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周围就都是狂奔的男生。经常是铃声已经想起,教学楼的楼门就在眼前不远处,而你明明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可是为了不被政教主任和年级组长逮到,只得玩儿了命得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跑,不光要跑,还要加速,大早上的还没吃饭,我有舍友还跑吐过。在铃声结束之时跑进校门就算赢了,跑不进去就要被留下,就白跑了。之后一早读课站楼门前思过,最要命的还要被班主任带回。”

    李念君说到这里,他们对面的一个男生站起来出去了,不知道是要打电话还是要上厕所,他摊开的书本是四级英语的复习题,看样子是在主攻完形填空。

    李念君继续说:“我们学校在学习上边是管得很严的。高三的时候,从早上六点五十第一节早读开始,到晚上十点四十夜自习结束。其间一共有多少节课我现在也记不清了。每天下午吃饭之前的自习是辅导自习,所有的科任老师都会来到教室,学生可以去问自己不会解答的题目,每一个老师在这节自习课上都会被围得团团转,各种课内的课外的习题册都会粉墨登场。晚饭之后依然有老师的两小时的大课,大课之后是自习,自习期间有年级组长和政教处的老师严查纪律,看到玩手机的耳朵里塞耳机的通通收没,等到放假的时候才会给。学校平时除了跑校生之外,是不允许学生自由出入的,但是常常有人往外跑,有的翻墙外出有的混充跑校生,被逮到的话就会被取消住校资格。你要知道,在我们学校不仅有友城县城的,还有很多友城其他镇和村里的,他们的家离学校很远,住校是必须的唯一的选择。曾今有一个男生翻墙外出上网被逮住,学校取消了他的住校资格,给他记了过。他的母亲来到学校,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家里边都是地地道道的务农人,不让儿子住校可就真没有办法了,家里根本不具有租房陪读的条件,最后跪在了政教处主任的办公室里,政教主任才不得不给了男生一个机会。

    “高三的时候,教研组不知道印了有多少张卷子,有直接从习题册上扒下来的,还有老师们把筛选出来的经典题目抄下来印刷的。我们高三的那一届,刚刚好采用了一种某地的据说极其牛逼的学习方法,一轮复习二轮复习三轮复习,专题复习综合复习实战复习,可每次复习说白了都是无数的卷子,最多的时候我记得我一天做了八张卷子,跟疯了一样。你知道卷子是怎么印出来的么?”

    金希说:“打印机么?”

    “不是。我以前也不知道,以为就是复印机往出打。有一次老师叫我去油印室搬卷子,我才涨见识了。原来我们做的这么多山一样的卷子,就是一种叫油印机的玩意儿造出来的。原来这玩意儿才是罪魁祸首,才是学生沉重负担的始作俑者。这个机器比洗衣机还大,比冰箱好像也大。整个油印室里堆的都是白纸和印好的卷子。那么多的白纸,你一定没有见过,厚得连子弹都打不穿,火都烧不动,白花花的一片还晃眼睛呢。油印机的嘴巴就像怪兽的血盆大口,一秒中三张,不多也不少,一刻不停地油印出相同的卷子来。全年级有1500人,文理科各一半,估计每一份卷子的样式它都要油印八百份,而我们又有无数种样式可供油印,如此繁重的工程就这样被仅仅两台油印机轻松搞定了。我和同学抱着刚刚出炉的八百张卷子,感觉纸张还是热乎乎的。我们离开油印室以后,房门就被关上了。两台油印机就又躲在角落里阴险地制造卷子了。

    “你们双夕的学校离我们差远了吧?”李念君问。

    “就对应试教育来说,的确是这样。”

    这时,那位刚刚出去的男生回来了,继续坐下来看他的完形填空。

    “深处在这样的紧张环境里,我虽然根本算不上是用功的人,但也的的确确是在用功。即使是这样严酷的教学环境下,不学习的还是大有人在,整天玩的还是大有人在。上课就是睡觉玩手机,下课就去打篮球,回宿舍打扑克,然后每天考虑怎么样才能混出学校去上网。大学里管学习用功的叫学霸,其实学霸都在高三。我们学校有的学生从早上六点五十开始,到晚上十点四十放学,中间除了上厕所之外就坐自己的位置上不动了。早饭中饭晚饭,都让同学帮忙从食堂捎回来个饼子包子什么的,脚下放着大暖水瓶,喝一天的开水,唯一的活动就是去水房打开水,中午也不回宿舍睡觉,继续在教室学习;他们的卷子永远会早早地做完,做完以后还有再买另外的习题册继续做,用题海战术提高成绩。但是,很奇怪的是,这样的人里面成绩好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中等。我们学校分了普通班,重点班,实验班,按照考试成绩划分的,最最不刻苦和最最刻苦的人都是在普通班,一个是不学,一个是学不上去。

    “虽然高三这样累,但是却并没有那样灰暗。每天大家该笑笑,该闹闹,该学学,一天过得特快,也很平静,偶尔有人打架被贴出白纸黑字的开除公示就是大新闻了。紧张而充实,严肃而活泼,就是这样。有的电视剧电影把高三演得过度夸张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说是不是?”

    金希木木地说:“呃。”

    “其实高三那年我也学得很努力,可一年的时间似乎还是太短了,最后没考上。到了考前一个月的时候,基本上复习就结束了,只等几次摸底考试以后,就要高考了。那段时间倒是轻松,看着黑板上的倒数计时一天天变少,心里想的是高考你快点来吧,考完我可就解放了,这辈子都解放了。呵呵,对,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学校里到处是条幅,拼一个春夏秋冬,换一生无怨无悔。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这样的话比比皆是。我真心佩服编出这些话的人,真是太有文采了。高考那几天,一切以学生为重,校门口有免费供应水的服务站,友城的出租车全部免费接送高考生,双夕应该也是吧?”

    金希点头。

    “连我们食堂都有了免费的绿豆汤,食物一律半价。我在学校上了三年,天天骂学校骂校长,那是第一次感觉到学校的温暖学校的爱,把我都感动了。平常抠到死的学校终于体贴了一回。就凭这点我就认了她这个母校了。高考结束那天就搬了所有的行李走了。”

    李念君的声音小了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下午5点考完英语,我6点就收拾好东西走了。因为我家住的近,所以我回家了。但是还有很多学生那天回不去,还需要再在学校住一晚上。后来别人跟我说,学生们开始扔书扔卷子。整幢教学楼的每一个窗户,都成了发射的炮台。漫天都是飞舞的白花花的卷子,跟下雪一样,铺了一地。如果是扔钱的话,他们说足足扔了有一百个亿。只可惜这么震撼的场面我没参与也没看到。当天晚上,宿舍楼又开始砸罐头瓶子。早在高考之前,男生们就在宿舍积攒吃完的罐头瓶子,6月8号晚上,指挥的人一声令下,罐头的玻璃瓶子就像冰雹一样从窗户里飞了出来,砸在地上碎成渣渣,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谁也不知道到底扔了有多少罐头瓶子,最后有人连水壶胆,洗脸盆都扔出去了反正是摔high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在别人欢庆的时候,有的人就已经收拾东西准备来年补习了,面对从头再来的境地,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我也有朋友复读了,去年他们还叫我一起,我说不。”

    金希以为他还会继续滔滔不绝下去,她从来没有见过李念君像个说客一样说了这么多话,可是他却停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呢?”

    “我说完了。该你了,你去补习感觉怎么样呢?”

    金希捋了捋头发,对李念君说:“的确是。下边的学校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严。我刚到下阮的时候,根本适应不了。高考失利的当年暑假,下阮中学正在补课,我就去了。没有住过校,没有离过家,补习的同时还先得适应。食堂的饭不好吃也吃不惯,宿舍的条件也不好,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老师像阎王一样,说骂就骂。补习学校里全省的人都有,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孤苦伶仃的,去了一个礼拜以后我就天天晚上悄悄地哭,还不敢让其他女孩儿听到。学校还不允许带手机,我只能用公用电话给妈妈打电话,我跟我妈妈说我不上了,我说什么也不再这里上学了,就算上专科我也不在这里了。“

    “后来呢?”

    “说来也奇怪,后来还是坚持下来了。慢慢得也就习惯了。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习惯了以后呢,就什么也能接受了。原本难以接受的东西,竟然真真切切地融入了自己的生活,或者说是自己融入了它们。我就每天一个人按老师要求的做,安安静静的,后来也认识了几个朋友,我的同桌是个男生,我有不会的就请教他;他是跑校生,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有时候我不想吃食堂的饭了,就让他帮我去学校外边订外卖。偶尔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和他分享一下;还有几个女生,关系也很好。就这样,一年,本来以为会有多么难熬,没想到眨眼就过去了。”

    李念君说:“嗯,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回首一段路程的时候,能想起来的片段总是太少,记忆总是不够,因而时间永远太快。”

    金希微微一笑。“今天是来上自习的,怎么跟你聊到这儿来了。”

    李念君说:“上高中的时候,认为高中就是地狱,总想千方百计地摆脱它,逃离它,等到真的做到了,时至今日,我竟然有点怀念它了。不是怀念它本身,而是怀念它的味道,它的感觉。怀念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那些朝气。你有这样的感觉么?”

    “念君你还真是多愁善感呢。”

    “来了大学以后,刚开始是兴奋和好奇,但上了一年才发现,没有目标的生活简直太空虚了,这种空虚无法填充,无法排挤,只会越变越大。没有约束成了最大的约束,闲散和轻松成了杀人的毒药,就像蕴藏在体内,可能需要许多年才会发作的狂犬病毒。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这可能和性格有关,但这的的确确发生在一部分人的身上。”

    “性格?”

    “有的人可以满足任何形式的生活,有的人可以在环境中调整自己,有的人则选择无动于衷,这些都是性格不一样的结果。在如今的社会里,好的性格对于一个人的命运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我说的‘好’,只是相对于能立足社会这一点而言的,比方说乐于社交,擅长交际等等,可是抛开这些社会因素的话,那些自我或者内向的性格,是不是依然是不好的性格呢?我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的性格都在变,而我,”李念君摇摇头,“而我好像越来越不适合在这个环境下竞争了。”

    “人的性格是迥然不同的。很难说一个人的性格到底是好是坏。这要落实到具体的事件中去才说得清。但无论哪一种,都是有利有弊的。念君你是什么样的呢?”

    “很难说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格。但如果要找一个主观原因的话,性格绝对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金希,你觉得这一年有意义么,我是说,有意思么?”

    “我还好。虽然很时候的确很无聊,很麻木,但对我而言,这不算是个问题,女生嘛,马马虎虎,都这样,不会像你一样想这么多。这一年学到了不少东西,也交了很多朋友,参加了一些学校的活动,还是比较有意义的,我是说,相比起它无聊的一面来讲。这可能也跟我的性格有关系。”

    “是呀,一个人的性格哪是能找几个形容词就能简单描述到位的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到的是什么,想做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不想要什么,可是却无能为力,只好无动于衷。你看我,学也没学好,玩也没玩好,天天上网,参加的活动也提不起兴趣,又懒得和别人社交,这一年除了打游戏的水平有所提高之外,别的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金希赶忙说:“你不要这么悲观。现在的大学生都是这样,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不是有人说了么,这是什么什么的体制问题,不是你的错。而且,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啦。”

    “但愿吧,谢谢你这么说。不过今年的确是荒废了一年,我有高中朋友辍学之后在外边打工,一个月2500,而我还要花钱,这一里一外,差距就有了。来s大就花了很多钱,还有这四年里其他乱七八糟的,有时候我问自己,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钱赚回来呢?”

    “你是在给未来投资,不一样的。”

    “这样的投资,我看有风险。”

    “那你就不要让他有风险。既然现实情况是这样不容乐观而我们无力改变,那就改变我们自己吧,积极入世的心态还是要有的,不管你接不接受,喜不喜欢,既然走上了一条道,就要一头往下走,总会走出一片天的。等到那时候你再想想现在所担忧的事情那简直就不算个事情。”

    “嗯,你说得有道理。看来,人过得真不容易啊,连咱们这样年轻的人都要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忧愁,年纪再大点的,经历再曲折点的,要炼就怎样的内心才能坚持不懈呢。”

    “所以嘛,要努力。”

    “努力,嗯,这的确是一个人应该做的。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成为拒绝努力的借口。”

    “这是每一个人——尤其是年轻人所应该具有的品质。也许这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吧。”

    “你们的理想和热情,是你航行的灵魂的舵和帆。”李念君说道。

    “对。就是这样。是……”金希抬头看看,“是纪伯伦说的。”

    “不对,是罗曼罗兰。”

    “罗曼罗兰?”

    “罗曼罗兰。”

    对面的男生合上课本呼了一口气,像是酝酿了许久做了充分的准备才说出了口:“对不起同学,请你们说话声音小一点,这里是自习室。”

    李念君和金希先是一愣,然后尴尬地点点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们相视一笑,低头看起了书。

    不过李念君至始至终还是没有看进书去,书上的内容对毫无基础的他来说太过复杂,而他却又缺少钻研探索的耐心。李念君更不好意思去打扰金希,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去尝试理解傅立叶和拉格朗日的定律,但是很可惜他失败了。之后他就开始全神贯注地对着书本发呆,竟然将近一个小时没有翻过书页。

    某一阵子,李念君就抬起头来扫视整个自习室,看到的无非都是理着毛寸的男生和披着头发的女生,在密密麻麻的人堆里,李念君无意之间看到了某些熟悉的面孔,比如社团里的程淼,隔壁宿舍的小张,还有同班的刘阳河。

    刘阳河像是正愁眉紧锁地思索一道复杂的题目,盯着一本书翻来翻去,始终找不到他所想要的重点内容。大一上学期的时候,刘阳河的成绩就在班里排前三,这一学期估计又会名列前茅。

    李念君明白,刘阳河绝不是呆头呆脑的只会念书的书呆子,除了学习之外,他常常出现在学校举办的各种活动中,不论是团体活动还是个人活动,刘阳河总是以参与者或是组织者的身份巧妙地融入进去,一学期下来,奖状也拿了不少。

    李念君在某次学校的一个设计比赛中见过刘阳河的展示,谈吐举止落落大方,言辞紧凑而富有逻辑,站在台上没有丝毫的紧张感,像是一位富有经验的演说家。

    李念君心想,刘阳河这样的人是不是就是可以用‘优秀’这个词来形容的呢?人们口中的优秀的男孩,总是在各种有意无意的比较中获胜,在各个方面受到青睐。除了天赋,他们是靠什么和别人拉开距离的呢?李念君不得而知,总之他深切地感觉到现在正在与“优秀的人”拉开距离。

    直到晚饭时间,图书馆里的学生们才陆陆续续地离开去餐厅吃饭,下午的自习时间看来已经要结束。李念君翘首以盼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哎呀,终于做完了。”金希长舒一口气,面带笑容。

    “这么厉害。”李念君说。“考试是没有问题了吧?”

    “哪有,不一定的。”

    “这有什么不一定的。老师不是说了么,这份习题做会了考试就没问题的。”

    金希整理书本,又把黑色中性笔放进粉红色的笔袋里,“你呢?坐这儿一下午都没问我一次,难道都会了?”

    李念君心里想:呵呵。“呃……别说我了。咱们走吧。”

    “走吧。”金希背起书包,李念君则把两本书直接拿手里,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图书馆。李念君正心想该不该叫金希一起去餐厅吃晚饭,金希就跟他摆摆手,说自己要先回宿舍去了,临走前还告诫他赶紧好好复习。两人就在图书馆门口分了手。

    李念君看着金希离去,身影在步履匆忙的人流中孤单了起来。又是一个烦人的黄昏,但还好看不到那该死的夕阳,他想。

    李念君稍站片刻,便走向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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