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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

    已经记不得高数课讲到了哪里,在李念君的记忆里,高数老师的脸只是一团混沌上边架着一副眼镜而已,至于长什么样子,他只能表示,很难说。别的课可能稍微好点,至少记得老师的模样。

    李念君和崔景升总是步伐一致,如果这节课有一个人没去,那么另一个人也一定没去,相反,如果有一个人去了,那另一个人也一定会去。因为有两个人的话,似乎干任何事情,都可以平摊罪恶感。这是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而达成的默契,就像犀牛和它背上的小鸟。

    但他做不了决定也拿不出勇气改变这个状况,李念君也没有。

    因为整个人已经松懈了,就像拉直了的弹簧一样,拧不回去了。这是崔景升说的。

    宿舍的们被打开,进来一个留着漂亮长发的少年,身高将近一米八,给人一种瘦高瘦高的感觉,黑框的眼睛丝毫没有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书生,有女生会认为,这是一个文青。

    他就是刘阳河。

    白天能见到刘阳河很罕见,因为他总是很忙的样子,常常找不到人,他的舍友也这样认为。刘阳河过的生活如果是一辆满载的火车的话,李念君和崔景升过的日子就像是一辆游乐场的碰碰车——交通工具和娱乐工具的差别。这话也是崔景升说的。

    “大河?你怎么来了?”冯瑜问。

    别人都叫他大河。大河说:“导员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呢?“

    冯瑜拿出手机一看,未接电话,王老师。“呀,我刚才玩电脑,没听到,坏了。”

    大河说:“没事儿了,他给我打了。是这么个事儿,学校要安排一次体检,老师要你到时候把大家领过去。”

    冯瑜说:“这事儿好说。”

    大河说:“嗯……还有一件事,这学期班委得写一个学期活动计划书,完了要上给报学校。你看,你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这计划书我来写吧。”

    冯瑜说:“真的?大河你太好了。那就谢谢了呀!”

    大河笑了笑,眼角起了细细的皱纹。“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你会很闲么?冯瑜想。

    小武一个人在收拾东西,把很多书装进了书包里。刘阳河问:“这是要干什么去?”小武回答:“上会儿自习。”刘阳河说:“我正要去呢。你等会我,一起走。”

    不一会儿,刘阳河背着书包和小武离开了。李念君看了一眼自己的课本,就又戴上了耳机。崔景升突然说:“念君你中午买的饭太少了,我又饿了。”

    窗帘微微摇动,光线照耀的亮斑在墙上不停的幻变,在只有电脑排风扇的声响中,像是在上映一场没有声音的默片。

    下午一直在宿舍上网,到了三四点,舍友冯瑜的父母来看他。

    西装革履的父亲有着像领导人一样大的前额,大耳垂,小平头。冯瑜的母亲则是一身居家休闲的打扮,暖人的笑容似乎总是每时每刻的挂在脸上,让人在第一眼就会认为这是一个性情温和的好母亲。

    两位家长因为工作原因从另一个市来到双夕,顺便看望在s大读书的儿子。为了给儿子一个惊喜,两人打电话告诉冯瑜的时候,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冯瑜接完电话,就赶紧叠被子穿衣服关电脑。临走前对李念君等一干人等说:“我爹妈来了,你们穿点衣服!”

    崔景升不情愿地穿了一条大裤衩遮住小裤衩,嘴里鼓捣着:“怕啥?”

    冯瑜的父母给冯瑜买来了水果,衣服,坐在儿子的床上嘘寒问暖。父亲说:“儿子,快把水果分给大家吃。”冯瑜说:“哦。”

    接到冯父的苹果大家忙说谢谢叔叔,谢谢阿姨。之后,家长稍坐了一会儿就准备走了。大家又忙说叔叔慢走,阿姨慢走。冯瑜跟着去送父母。

    李念君此时突然想起刚开学的那一天。

    他的爸爸和妈妈一起来送他。那已经是将近一年前了。父亲开着他的奥迪,母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坐在车后。

    漫长的车程似乎总是由司机和乘客的谈话来填充空白的。

    父亲说:“丽兰啊,你说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什么都好。别的不说,就教育条件就不一样。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嗷,我脑筋还可以,上到可高中。那时候不好好学习,整天就知道玩儿,上课就是睡觉,下课就去跟人打架。我们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的,到现在我还记得她戴着一个金边眼镜,这个老师很歹毒,只管班里学习好的孩子,像我这种人,她根本不过问。我们睡觉他也不管,打架他也不说。要是想惩罚我们,就让我们几个男生蹲一排墙底,她就把学校里装废纸用的大竹篓子给我们往头上扣,扣上去就跟扣蛐蛐似的,一个人半小时。被这样被惩罚了几次以后,我们不服气了。大家就想法子怎么报复这个老师。后来我们知道这个老师的儿子在我们学校旁边的一个小中专上学,比我们小一岁。然后有一天晚上大家就把这个孩子截在了回家了的路上,我们本来只想吓唬吓唬他,可有个男生看见这孩子就发了火,就把老师的儿子给痛打了。流了鼻血,眼睛也肿了。第二天上午,我们班主任领了他儿子来认人,结果孙卫国就被指出来了。”

    母亲听到这里说:“是孙卫国?”

    父亲笑着看了母亲一眼,说:“呵呵,就是卫国。那个打人的男生就是孙卫国。他那天穿了一个红颜色的衫子,所以特别好认。还有那个老师的儿子,那天晚上有七八个人一起去的,可他却只揪出了孙卫国。不知道那个老师有什么本事,后来孙卫国就被开除了。我们几个剩下的男生怕的要死。有一天大家在一起玩,那个孩子就过来找我们来了。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指出你们么?’我们都摇头。他说:‘因为我不想你们也被开除。我救了你们一命,你们就得报答我。’我问:‘怎么报答你?’那小子说:‘以后你们不管去哪玩,都得带上我,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们就得帮我的忙。我叫雷明达。’”

    母亲听到这里又说:“雷明达?”

    父亲笑着看了母亲一眼说:“呵呵,就是雷明达。后来他就跟我们一起玩了。孙卫国被开除后,听说家里很生气,他爹用赶羊的鞭子抽他,他妈用缝衣服的引针扎他。他们一家带着鸡蛋羊肉去我们班主任家里道歉求情。后来雷明达跟我们说,那天孙卫国一家去了他们家,拿着鸡蛋和羊肉,雷明达看见羊肉口水就下来了。雷明达的母亲是教师,工资不高。家里不种地不养牲口,而他的父亲是个酒鬼,在一个厂子里看门,整天喝酒,喝完酒就撒酒疯,就打他的老婆,有时候连雷明达一起打。所以家里的条件不好。八几年的时候又很穷,很少吃肉。雷明达就想母亲把这些东西收下来。可母亲死活不要,两家的家长坐一起让来让去。孙卫国在门外的石阶上坐着发呆,雷明达拍拍他的肩膀就问他:‘你家有羊?’孙卫国说:‘我家有五十头羊。’雷明达说:‘能带我去看看么?’孙卫国说:‘好。走。’这俩人就这样不计前嫌的合好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孙卫国复读了。卫国后来说是我们班主任也就是雷明达的母亲跟校长求的情。”

    孙卫国,雷明达。

    这些名字很熟悉,李念君也认得他们,他们是李闻达的铁杆,一起做生意的死党。李念君叫他们孙叔和达叔。这是两个迥然不同的男人,至少李念君这么想。孙卫国是大长脸,而雷明达是国字脸;孙卫国是长发,而雷明达是短发;孙卫国说话有磁性,给人一种厚实的感觉,像坚硬的石板;而雷明达语音略尖,语速更快,语调的起伏也很大,像空心的木板。但两个人都是父亲的朋友,这是李念君在学习九九乘法表之前就能肯定的事情。

    走在从友城到双夕的公路上,奥迪车平稳的向前行驶,途中路过一个又一个小村镇。

    李闻达继续说下去:“在一起玩的时间长了以后,大家发现在这群人中间,雷明达是最精的人。我们这群人没有老大,但雷明达加入之后却像有了一个军师。不论做什么事情,雷明达都会考虑,思索,衡量。然而我们是不会的,我们只知道开心的玩,狠狠的打。雷明达问我:‘你觉得你以后会干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你知道你以后干什么吗?’雷明达说:‘在认识你们之前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那天你们打了我以后,我想了一宿这个问题。我妈虽然是个老师,但是我根本不是学习的料,我永远弄不懂老师们在黑板上讲得是些什么,弄不懂英语化学,甚至连语文也弄不懂。班里的几个王八蛋欺负我,我也不敢告诉我妈。我不会种地,不会养牲口,学习烂的要命。”

    “那天晚上被你们欺负了,我很伤心,回家的路上哭了一路,到了半夜我不哭了,我想了很多,我想如果我就这样下去的话,将来一定是个废物,很可能和我爹一样甚至比他还废。我不能跟那个废物一样,我必须改变,我必须找出路,我对天发誓我要这样做。于是我揭发了你们,但只揪出了孙卫国一个,因为我知道,他是最没用的,在一群人里面最先动手,说明他太冲动了,他要为冲动付出代价。他来我家的那晚我有点后悔,因为他父母挺可怜的。我也很想吃羊肉,我更想和他做朋友,和所有人做朋友,这样我就会认识更多的人,我将来才有可能不会挨饿。我现在就想多认识点比我有本事的人,人总要和比他强的人在一起,才会进步。将来我可以帮朋友的忙,朋友也会帮我的忙,这就是我暂时的想法。”

    人总要和比他强的人在一起,才会进步。李念君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李闻达调整车速,因为已经进双夕市了,必须降低速度。他接着说:“当时我就震惊了,我想不到长的又瘦又小而且比我小一岁的他脑子里竟然能想这么多。况且这些问题是我从来都不曾想过的。别说是我,孙卫国也没想过,其他人也没有想过。他跟我说完话的那一刻,我就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我忽然明白我就是个傻蛋,每天像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样,吃,喝,玩,乐,却从不考虑将来,过着就好像没有将来的日子一样。但雷明达说完那些话以后,我眼前一亮,我终于开始学着向将来眺望,虽然还是一片黑。”

    “我心里有点佩服雷明达,他比我们早熟,尽管他说他只是为了每天都能吃羊肉。呵呵。”李闻达扭过头来看了看李念君,“念君啊,爸爸那时候才长大了。爸爸认为读书是条好路子。就开始认真念书。学习之余,就和你达叔,孙叔捡瓶子卖钱。学习越来越紧张,我把换来的钱买了高考复习资料,你奶奶家里也穷,还得照顾你姑姑和你二姑,没闲钱给我。有时候钱不够,丽兰啊,卫国和明达就把他们的钱给我,给我买书。唉,真是好兄弟。班里有好几个女生学习好,他们两个怕这几个女生考得比我好,就把其中一个女生的作业本偷出来烧掉,把另一个女生的复习题偷来给我。”

    “我学的挺用功,成绩也不赖。最后上了个大专。当时的大专比现在的大学也难考。全班只考了2个大学5个大专。那两个女生也考上了。我学的是理科,就上了一家工业大学学工业。卫国没考上,毕业了直接参加工作,明达也没考上,他爹喝酒得了病,花了不知道多少钱,最后还是死了。之后明达就跟着他亲戚去了外地,等到九五年还是就九六年的时候才回来的。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真的说多了都是泪啊。我们三个人这多少年的交情了,从小时候那么穷的时候起,一直到现在都四十多奔五十了,唉,真是岁月不饶人。”

    后来的事情李念君知道,父亲大专毕业后,分配到了一家工厂,做了工人,挣的钱不多,但减少了家里的负担,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另一个厂的母亲,两人见了几面以后,感觉还挺合适,就结了婚。九七年的时候,这家生产轮胎的工厂因为效益不好而倒闭,父亲下岗。

    下岗后,李闻达做了一些小生意,之后跟着别人出车,倒卖焦炭,挣了一些资本以后开始开一些小型的厂子,他开过豆腐厂,皮革厂,还有酒厂,有开有停,挣了钱又赔,赔了又挣,可是李闻达胆子大,不怕冒风险,曾今贷着上百万的款光屁股投资,如果一旦失败就会倾家荡产,但他还是奇迹般挺过了许多难关,挣回了身家性命。到了现在,那些厂子虽然已经几乎都倒闭,可两年前李闻达合伙一位朋友,在友城开发了一个地段,建了一个50户的小区,初涉房产业就捞了一大笔。这之后七零八碎的瞎忙,再找投资机遇。

    孙卫国也在九十年代后期下岗了,后来跟了李闻达,在李闻达手下谋生做事。雷明达在外地呆了很多年,同样也建树不大,他回来之后,找到了当年的好伙计们,用多年来攒的钱和借朋友的钱投资开小饭馆,后来是餐厅,到现在已经是一家很不错的中档酒店。

    在车水马龙的双夕市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李念君一家终于来到了s大。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s大那个金碧辉煌的大门,“xx大学”四个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来报到的新生很多,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精神抖擞,气质昂扬,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接受象牙之塔四年的洗礼与熏陶。

    办完一切所需要的手续以后,李念君来到了宿舍,第一个见到的是崔景升。崔景升好像把他全家都带来了,除了他父母之外,还有他七大姑八大姨也都来了。崔景升从村里来,父母身上有着常年务农留下了烙印,比如黝黑的皮肤和粗糙的双手。崔景升那时还不爱说话,也没和李念君打招呼,李闻达却和崔景升的父亲聊了起来,聊的还很投机,商人就是商人,能说会道。

    然后是小武,大包小包地摆了一地,那时候起李念君就发现这是个慢性子。冯瑜来的时候就是小平头父亲送来的,母亲可能因为什么事情没有来。冯瑜笑起来有点像羊驼,他双眼里冒着兴奋的火花。

    “你好,我叫冯瑜。”冯瑜拍着每一个人的肩膀热情地笑着。

    “你好,我叫武天茂。”

    “你好,我叫冯瑜,”下一个。

    “我叫崔景升,景色的景,旭日东升的升。”

    “你好,我叫冯瑜。”最后一个。

    “你好,我叫李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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