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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邢推官得青天名

    “吴老头贪财横死,叶知州智诱真凶!”

    这是相州城里茶馆新流行的说书段子。这段子往往开始于“只见一人悬于梁,游游荡荡、然双目怒睁,似有冤情而不得诉”,发展于“幸而相州快班衙役程直胆大心细,发现疑点”。而转折于“通判受贼人蒙蔽,竟然错拿了古叟邻家入狱”,喝一口茶,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唾沫横飞,间听众双目圆睁、静待下文,不紧不慢地让此故事结束于“幸而知州大人慧眼识破奸人诡计,命邢推官设下一局”云云。

    邢推官发现自己一下子成了邢青天。

    自家门人出去买菜,常常提着免费的果子回家,还说那街上售卖的柴面油盐都比平日便宜了些许。而他从家里去衙门路上,也时有街坊热情招呼。好几次,还遇上当街拦人,口里直呼“青天大老爷”的申冤诉苦事件。

    莫名奇妙地,他的名字就进了那说书段子,成了辅佐知州计擒凶手的重要配角,名声传遍了相州。现如今,那曾默默无闻、在公堂上受刁民气、公堂下受同僚排挤的邢推官,竟然咸鱼翻身,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只在知州之下。邢推官只觉得这天也蓝了,水也绿了,刁民也可爱了。自来了相州之后,终于和百姓有了鱼水情啊。

    唯一不好的是,通判大人看他的目光,很是阴森、很是阴森啊。好几次通判点邢推官去处理公文,却一言不发,或是说一些:“你要三思”之类没头没脑的话,把他那小心脏弄得拔凉拔凉。

    这一日,程西顺口问道:“爹,你跟知州大人关系真的很好?为何你说要求见,门子就让你进去了呢?”那知州大人赏识自家老爹的话,是她信口掰出来的。她让自己爹向上级献计,可没想着程直直接就去了州衙,这两人见面,让她实在心虚啊。

    程直得意一笑,说道:“你爹我是谁?我是这相州四城里出名的人物,多能耐呀!那天,我见了门子就说,邢推官带我来有重要案情禀告。我去了他未必搭理,推官去了门子想必不敢不通传吧,于是我就进去了。”

    程西一愣:“那邢推官确实跟爹一起去了?”

    程直笑道:“我跟门子说他内急,先去茅房了,我先进府里等他。”

    程西闻言,觉得自己爹真有几分急智啊,心里还是好奇:“你进去之后,知州大人不问你邢推官怎么没来吗?”

    “他拉稀,不就来不了了么。”程直理所当然:“你看我把这么大的功劳分给他,他感激我都来不及!我看这邢推官家,元宵时节都冷冷清清,连个拜年的都没有,想来混得很是寒碜。我与他有了交情,自然想帮扶他一把。咱这人啊,就是默默做善事,都不要人知道的。”

    程西闻言一窘,她不愿意去想自己爹是不是真在知州面前用了“拉稀”这两个字。

    程直不知道女儿想法,他心里还打算着,待空闲时,帮那邢推官去乡下寻个生子偏方。这人都一把年纪了却无后,怎生是好?他那妾室一看就是个不能再生的病秧子。

    而邢推官就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推到了知州与通判博弈的风口浪尖上。

    初春清晨,残雪消融,燕子新归,丝丝凉风吹散浮云。

    旭日初升,一缕半遮半掩的粉红掠过青瓦飞檐。民宅人声渐响,炊烟升起。相州城内买卖关扑、酒肆茶坊,复起开张。因着讲究春捂秋冻,行人们虽间或还穿着冬日的衣裳,脸上却多带着笑意,眼里透着冷冬没有的精神气儿。

    东大街的憨子,自今春起,赶车的时间改为卯正,比往年提前了半个时辰。咯咯哒哒的驴蹄声,叫醒四城。

    只是今日,这驴车后面还跟着两个小童子,边跑边喘气。路人见状纷纷生疑,若是赶时间,做驴车就是,何必跟在后面跑?

    一个圆滚滚的小胖球,一身短打扮,跑一步走三步地跟在驴车后面:“西娘,呼呼、你跑不动了吧,师傅说跑不动可不能逞强。”

    冬日里偷偷长了不少重量的小离道长,跑了没有一条街,就觉得呼吸沉重上不来气,偏生还想和程西一较高下,也不想想自己和师妹年纪大小。

    “我、没、没事儿!”程西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师傅特许,让她穿着特制的窄袖衣裳。没了厚重冬衣的束缚,只觉得精神十足。她看了脸涨得通红的小离一眼,嗤笑:“是你跑不动了吧!谁让你冬天吃那么多来着?别、别逞强。”终究还是开始喘气。

    “小童,你们可以没有铜子儿。扔块石头进去憨子照样让你坐车。”好事的路人对着两个跑步的小童出主意,也不知算不算好心。

    小离脸一红,加快步子往前赶了赶:“我、我不坐车。”转头还问程西:“我看你快不行了,呼呼,要不你坐?”

    程西白了他一眼,也不着急。吸气、呼气、注意步伐,好歹在后世上过体育课的我,跑个长跑,还能跑不过你这忽慢忽快的小胖子?

    程西先天不足,小离道长后天欠缺些,两人就这么跟随在驴车后面,越跑越慢,前方景色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你在我身边,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驴车就在眼前,我却不能坐上去……

    又过了几息,两人连斗气的话都没法说了,终于停下。一人眼前发黑、一人脸色发青,一人扶腿、一人靠墙,都弓着背大口大口无声吸气。

    憨子得了吩咐,在他俩停下休息的时候,便拿着小鞭子,抽着二人往前走。

    安离和程西闻鞭色变,只好不情不愿、满脸涨红的,听着那鞭子在自己身后啪啪作响,快速向前。憨子慢悠悠赶着驴车,也好似赶驴般赶着俩小童,看着两人一脸悲愤,坏心眼儿地很是开心。

    那驴子估计也没见过这情形,它本就生的眼睛大大、嘴巴也大大的,此时偏生摇头晃脑、总是叫唤。

    安离听到声音,悲愤转头和它对视,觉得它很像在嘲笑自己。

    而程西已经顾不上和驴较气,若不是实在没有力气,她真想捂脸狂奔。她估摸着,这么跑一圈,自己的名声算是尽毁了,长大后估计她爹娘是不会在这相州给自己寻人家了。

    就这么坚持着,半走半跑上一个多时辰,间或夹杂皮鞭乱飞,待回到了东大街,总算能歇口气。

    哆嗦着手拿起汤匙,含着屈辱的泪水吃罢早饭后,程西和安离在安道全的带领下,没几步路就到了老地方——大生禅寺。

    安道全所谓的“东奔西走,遍寻相州,才为好徒儿寻了一处习武的风水宝地”,其实只不过是去寻了那大生禅寺的方丈下棋。老和尚连输给老道士足足有十局,只好在寺庙侧面给程西腾出了一片清净场地,让安道全带着寺里的小僧,高高低低的插下许多梅花桩。

    这处围场建在寺的东侧钟楼墙外,自成一体,与寺庙有一墙之隔,极为幽静。最难得的是四周松柏耸翠,形态各异、不仅阻人视线,夏季到来后,还能提供阴凉。安道全为了徒儿着想,还辣手摧花,将有可能引起哮症的花草拔了个干净,清出来的空地用来练武最合适不过。

    安离有些担忧:“师傅,你占着人家的院子,不会有人有意见么?”

    安道全说道:“放心,不会有人有意见。为师走遍全城,此处风水最佳。太和元气之充周于俯仰间,悉会萃于此。这些僧人,惯会占着风水好的地方,净留给畜生住了!”

    程西神情怪异,师傅啊,你对佛家有意见,也不用这么不留口德吧。

    安道全看了程西一眼,便知这不省事的小徒弟在腹诽自己,于是说道:“你莫瞎想!原本真是给畜生住的!”

    大生禅寺的偏殿,小儿指着树林子里,扯了扯正在虔诚祈祷的娘的衣袖,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你看!好多黄色的驴!”

    他娘闻言看去,笑道:“乖儿莫要乱说,那是寺里养的梅花鹿!”

    程西他们恬不知耻地占了原本的鹿场,大生禅寺里的十几只梅花鹿,只好被带到了偏殿放养。面对着络绎不绝的香客的询问,年轻的僧人只好依着住持的嘱咐,一一解释道:“住持养了大量的梅花鹿,以昭显我寺僧人仁爱之心。特意放养于正殿,与施主共赏之。”

    后世,《相州志》记载:“茶褐园林新柳色,鹿胎田地落梅香。淳熙二年,方丈偶得灵感,将寺中所养梅花鹿与香客共赏之,以昭显其仁爱之心。相州八景之一,鹿苑春晖,由此而来。”

    程西可不知道自己占用了如此可爱的“畜生”的地盘,她正依着安道全的指示,爬上了最矮的那个木桩,摇摇晃晃。安离也选了一个合适的站上去,眼巴巴等着师傅指点。

    安道全不紧不慢,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泛黄的小册子,眼神专注,在研究些什么。

    程西看着师傅专注的样子,悠然神往。这绝对是能掀起江湖血雨腥风的武功秘笈啊!最少也是林冲和杨志合写的吧,轻功能超越时迁、刀法战胜关胜,我也就满足了。

    安道全研究了半晌,抬头说道:“唔,这上面图画太小,为师眼神不济、看不清了,西娘你帮我看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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