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4 秋日未阑3
“啪嗒”。(读看看小说网)
“啪嗒”。
“呀……”夏秋阑睁开眼睛，猛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急急拭去滴落文书上的水渍。然后她将文书整理到一边，空出案上一大片位置，额头抵上案面，任由泪水无声流下，在案上积成一汪小池。
低低压抑的呜咽声中，有依稀可辨的歌声，期期艾艾地流淌而出。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是她永远无法忘怀的时候……
眼前浮现一双微微翕合的漂亮樱唇流淌出的奇异的歌声，渐渐与那日的画面重叠。
“‘火光凄厉地照亮夜，城破时天边正残月’……”
那天的火真是大啊……把天都映亮了半边。橙红色的云，张扬着，绚丽却预示着绝望，如同一条开满鲜花的荆棘路。隐隐可见那云层后如同被什么撕裂的漆黑天幕，像一道巨大的伤口，青紫得发黑，似乎是叫嚣着凄厉，叫人看得惊心动魄，心头不免一颤。
那一轮本应如玉盘般的月，竟如血色一般猩红，是不祥，代表着杀戮的红月……触目惊心的红。
怎么没发现呢……原来喜庆的红色是那么的、那么的……可怕，令人惊心动魄的……红色。
——公主、公主，快跑啊！敌军、敌军攻进城啦！
红妆风风火火地跑进烟萝宫的时候，却见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坐在妆台前，轻轻挽起一头如瀑的长发。绝美而沉静的脸上，还残留着稚嫩与青涩。她望着一脸焦急的红妆笑得清浅而冷静，面容上依稀有认命的绝望与悲戚。
——现在逃，有用么。
她抬头，宫外的火光映红的她的面颊。
——我啊……只求在敌军攻进来之前，能再见他一面呢……
她忽然笑起来，甜蜜的笑容，在暖黄的火光下闪闪发光。
——哎呀……当然有机会逃出去啦！趁现在敌军攻进来，外面一片混乱，当然有机会混出去！
——那……他呢？
她抿唇，望着红装，声音中有着颤音，眼里闪烁着固执的光芒。读看看小说网请记住我)
——什么‘他’啊……司徒小公子么？他自要守城啊！
城已破，还守什么城，还哪有城可守？！她低着头，一语不发，似乎听见了皇宫外的喊杀震天，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火光携来的阵阵热意，灼伤了她的面容。心头忽然乱了，她害怕，害怕那惨叫声中有他的声音在回荡，害怕那血腥味中夹杂着他的血的气味袭来，害怕那火光蔓延上他染血的冰冷战甲。
想得心头一紧，想得浑身冰凉。
脸色唰的一下苍白起来，她站起身，一咬唇，提起裙子就朝城门的方向跑去。
——哎！公主！公主！！不能去！危险！
身后传来红妆急切的呼喊，然而这个轻功极好的侍女，却终究没有追上来。
如果，当时她没有这么冒失，会不会今日又是另一番情景？终究，那时的她，还是太莽撞了啊……
这十四五年来，这个被视为掌上明珠惯着的娇公主，从没跑过这么快，没跑过这么多路。
她跑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呼吸越来越急促，口干舌燥，喘息也变得无力。胸口疼痛像要炸开一样。小腿开始疼痛，撕裂一般的酸痛，令脚开始变得沉重，如同灌铅，迈出一步也难。
脚边，有细细的鲜红小溪流过，源源不断的。四周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沉重而压抑，压迫着她的胃。想吐……好想吐……好恶心……
火色映照着她的脸，那娇美小脸因为剧烈运动变得通红。火的炽热感，越发强烈，越发清晰，身边零零散散出现了士兵的尸体，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到后来，她简直是在踏尸行走。断裂的肢体，浸泡在血里的尸体……这小公主哪见过这些惨烈场面！
视线渐渐模糊。望着如山的尸体，她心如擂鼓。
他……还活着么？
喊杀声渐近，有敌军冲入城中。早已模糊的视线，哪分得清敌我！她慌慌忙忙地躲起来，扯下一头精致的发饰，将首饰撒了一地。华贵的衣裙用带血的泥泞敷了几把，撕得残破，面容也用拟将掩饰，把自己装扮得像一个叫花子，哪有往日的华贵？
还好敌军不杀百姓，平复了一下呼吸，她继续冲上街。敌军不杀百姓，可是身为将领的君延呢？！
尽量避开那些战场，她在那四散的人群中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
不是，不是，不是……
泪水让眼睛疼得睁不开，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张大那布满血丝的双眸，目眦欲裂，却不见那个身影。
不懂战争的她，也看出自己的军队开始溃败，喊杀声已变成了逃跑的声音。那个人呢、那个人呢？
——你们司徒公子呢？！
她急急忙忙抓住一个士兵。
——滚！什么公子不公子的！
那个浑身是血的士兵毫不客气地将她一推，转身便跑。
转身，见那军队早已溃散，士兵四下奔逃。
她心头一紧，也跟着先前那个士兵转身逃跑。万一、万一被敌军认出，那可不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嘿，那个女孩！她身上穿的布料，嘿嘿，可是上等布料啊！
——莫不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小姐？
——嘿，怎么会往战场跑呢？
——是跑错了吧？真够笨的！
——嗨管他呢，抓着了再说！
听见这话，她心头一惊，急急想跑，忽然感觉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反而与那几个敌军更近了。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这次死定了……
忽然腰上一紧，她被一个熟悉的体温包围，身体一轻。睁开眼时，只见身边景物飞速后退。那些喊声，血腥的气息，火的灼热感已渐渐离她远去。
她心头一喜，笑出了声，却听见耳畔又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在这里？
——君延，我来找你……我担心你……
她回身，一把抱住司徒君延劲瘦的腰。
——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笨蛋！我拼命拖住敌军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你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你还回来往刀尖上撞干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怒气，高高扬起手，似乎是想要打下去，却听见怀中少女喃喃地念：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他的手一顿，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开心，那高高扬起的巴掌，轻轻落下，温柔地抚摸她凌乱的长发。
——笨蛋，你还回来干什么。
司徒君延忽然抬起她的下巴，一个温柔的吻，轻轻落在她满是泪痕的小脸上，将满脸的泪水一点一点轻轻啄去。
——呀……你……
她微微一惊，随即羞涩一笑，污垢下的脸，飞上浓重的红霞。
——很脏呃……
司徒君延什么也没说，温热而干裂的唇瓣贴上她丰润的红唇。并没有深入，只是生涩而笨拙地用舌描绘她完美的唇形。
她甜蜜地笑笑，红着脸闭上了眼。
一辈子有多长，不就是这样么。
然而，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忽然将她推开，指着东边：
——从东门离开，快！
他的神色惊慌而焦急，不断的重复着“快”字。他猛地将她推了一把，然后“唰”地抽出了染血的佩刀。
——秋阑，快走！快！
她回头，却见那个少年，迎着风立在那里，手持佩刀，巍峨得像一具雕像。敌军涌上来，高喊着什么“抓住敌军将领”“有赏”……
她忽然流泪了，头也未回，提着裙向东门冲去。
…………
“为什么……不进去？”司徒君延立在红萼庭门前，奇怪地看着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唇上：“秋阑她，在哭啊……”
司徒君延一怔：“哭？”
在那重门后，昔日那个无忧无虑，不知愁苦为何物的小公主，在哭。
一声又一声，如杜鹃啼血。
“啪嗒”。
“呀……”夏秋阑睁开眼睛，猛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急急拭去滴落文书上的水渍。然后她将文书整理到一边，空出案上一大片位置，额头抵上案面，任由泪水无声流下，在案上积成一汪小池。
低低压抑的呜咽声中，有依稀可辨的歌声，期期艾艾地流淌而出。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是她永远无法忘怀的时候……
眼前浮现一双微微翕合的漂亮樱唇流淌出的奇异的歌声，渐渐与那日的画面重叠。
“‘火光凄厉地照亮夜，城破时天边正残月’……”
那天的火真是大啊……把天都映亮了半边。橙红色的云，张扬着，绚丽却预示着绝望，如同一条开满鲜花的荆棘路。隐隐可见那云层后如同被什么撕裂的漆黑天幕，像一道巨大的伤口，青紫得发黑，似乎是叫嚣着凄厉，叫人看得惊心动魄，心头不免一颤。
那一轮本应如玉盘般的月，竟如血色一般猩红，是不祥，代表着杀戮的红月……触目惊心的红。
怎么没发现呢……原来喜庆的红色是那么的、那么的……可怕，令人惊心动魄的……红色。
——公主、公主，快跑啊！敌军、敌军攻进城啦！
红妆风风火火地跑进烟萝宫的时候，却见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坐在妆台前，轻轻挽起一头如瀑的长发。绝美而沉静的脸上，还残留着稚嫩与青涩。她望着一脸焦急的红妆笑得清浅而冷静，面容上依稀有认命的绝望与悲戚。
——现在逃，有用么。
她抬头，宫外的火光映红的她的面颊。
——我啊……只求在敌军攻进来之前，能再见他一面呢……
她忽然笑起来，甜蜜的笑容，在暖黄的火光下闪闪发光。
——哎呀……当然有机会逃出去啦！趁现在敌军攻进来，外面一片混乱，当然有机会混出去！
——那……他呢？
她抿唇，望着红装，声音中有着颤音，眼里闪烁着固执的光芒。读看看小说网请记住我)
——什么‘他’啊……司徒小公子么？他自要守城啊！
城已破，还守什么城，还哪有城可守？！她低着头，一语不发，似乎听见了皇宫外的喊杀震天，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火光携来的阵阵热意，灼伤了她的面容。心头忽然乱了，她害怕，害怕那惨叫声中有他的声音在回荡，害怕那血腥味中夹杂着他的血的气味袭来，害怕那火光蔓延上他染血的冰冷战甲。
想得心头一紧，想得浑身冰凉。
脸色唰的一下苍白起来，她站起身，一咬唇，提起裙子就朝城门的方向跑去。
——哎！公主！公主！！不能去！危险！
身后传来红妆急切的呼喊，然而这个轻功极好的侍女，却终究没有追上来。
如果，当时她没有这么冒失，会不会今日又是另一番情景？终究，那时的她，还是太莽撞了啊……
这十四五年来，这个被视为掌上明珠惯着的娇公主，从没跑过这么快，没跑过这么多路。
她跑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呼吸越来越急促，口干舌燥，喘息也变得无力。胸口疼痛像要炸开一样。小腿开始疼痛，撕裂一般的酸痛，令脚开始变得沉重，如同灌铅，迈出一步也难。
脚边，有细细的鲜红小溪流过，源源不断的。四周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沉重而压抑，压迫着她的胃。想吐……好想吐……好恶心……
火色映照着她的脸，那娇美小脸因为剧烈运动变得通红。火的炽热感，越发强烈，越发清晰，身边零零散散出现了士兵的尸体，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到后来，她简直是在踏尸行走。断裂的肢体，浸泡在血里的尸体……这小公主哪见过这些惨烈场面！
视线渐渐模糊。望着如山的尸体，她心如擂鼓。
他……还活着么？
喊杀声渐近，有敌军冲入城中。早已模糊的视线，哪分得清敌我！她慌慌忙忙地躲起来，扯下一头精致的发饰，将首饰撒了一地。华贵的衣裙用带血的泥泞敷了几把，撕得残破，面容也用拟将掩饰，把自己装扮得像一个叫花子，哪有往日的华贵？
还好敌军不杀百姓，平复了一下呼吸，她继续冲上街。敌军不杀百姓，可是身为将领的君延呢？！
尽量避开那些战场，她在那四散的人群中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
不是，不是，不是……
泪水让眼睛疼得睁不开，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张大那布满血丝的双眸，目眦欲裂，却不见那个身影。
不懂战争的她，也看出自己的军队开始溃败，喊杀声已变成了逃跑的声音。那个人呢、那个人呢？
——你们司徒公子呢？！
她急急忙忙抓住一个士兵。
——滚！什么公子不公子的！
那个浑身是血的士兵毫不客气地将她一推，转身便跑。
转身，见那军队早已溃散，士兵四下奔逃。
她心头一紧，也跟着先前那个士兵转身逃跑。万一、万一被敌军认出，那可不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嘿，那个女孩！她身上穿的布料，嘿嘿，可是上等布料啊！
——莫不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小姐？
——嘿，怎么会往战场跑呢？
——是跑错了吧？真够笨的！
——嗨管他呢，抓着了再说！
听见这话，她心头一惊，急急想跑，忽然感觉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反而与那几个敌军更近了。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这次死定了……
忽然腰上一紧，她被一个熟悉的体温包围，身体一轻。睁开眼时，只见身边景物飞速后退。那些喊声，血腥的气息，火的灼热感已渐渐离她远去。
她心头一喜，笑出了声，却听见耳畔又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在这里？
——君延，我来找你……我担心你……
她回身，一把抱住司徒君延劲瘦的腰。
——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笨蛋！我拼命拖住敌军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你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你还回来往刀尖上撞干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怒气，高高扬起手，似乎是想要打下去，却听见怀中少女喃喃地念：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他的手一顿，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开心，那高高扬起的巴掌，轻轻落下，温柔地抚摸她凌乱的长发。
——笨蛋，你还回来干什么。
司徒君延忽然抬起她的下巴，一个温柔的吻，轻轻落在她满是泪痕的小脸上，将满脸的泪水一点一点轻轻啄去。
——呀……你……
她微微一惊，随即羞涩一笑，污垢下的脸，飞上浓重的红霞。
——很脏呃……
司徒君延什么也没说，温热而干裂的唇瓣贴上她丰润的红唇。并没有深入，只是生涩而笨拙地用舌描绘她完美的唇形。
她甜蜜地笑笑，红着脸闭上了眼。
一辈子有多长，不就是这样么。
然而，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忽然将她推开，指着东边：
——从东门离开，快！
他的神色惊慌而焦急，不断的重复着“快”字。他猛地将她推了一把，然后“唰”地抽出了染血的佩刀。
——秋阑，快走！快！
她回头，却见那个少年，迎着风立在那里，手持佩刀，巍峨得像一具雕像。敌军涌上来，高喊着什么“抓住敌军将领”“有赏”……
她忽然流泪了，头也未回，提着裙向东门冲去。
…………
“为什么……不进去？”司徒君延立在红萼庭门前，奇怪地看着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唇上：“秋阑她，在哭啊……”
司徒君延一怔：“哭？”
在那重门后，昔日那个无忧无虑，不知愁苦为何物的小公主，在哭。
一声又一声，如杜鹃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