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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五.岁月(上)

    爹去世之后,家中就没有了一个可以拿主意的男人了。(读看看小说网)

    李伯虽说对夏家忠心耿耿,但他总是一个下人,又不认识字,在大事上不敢出主意。娘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自爹去后,她除了帮我抚养紫薇,打理家务之外,再也做不了别的事情了。

    而我从小在爹娘有宠爱下长大,只懂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哪里有能力去管理家业?

    于是,家中爹手中所积攒下来的银子慢慢地用光了,没办法之后,只好变卖家中的古董、字画。到了后来,连可以变卖的古董、字画也所剩无几了。

    紫薇渐渐地长大了了,而且是越来越美丽了。眉宇之间,与他极象,小小的一个人,举手投足之间会自然流露着一种与生俱来高贵,她,毕竟是他的女儿啊!

    自从她那次从外面哭着回家,问我她爹是谁,而我又痛哭了一场之后,紫薇从来都没有再问过一次有关她父亲的事情。

    不过,也是从那天开始,紫薇除去了过年之时,去给她的舅公舅婆拜年之外,很少走出夏府。只是更加用心地学习诗词,更加努力地练习琴棋。

    每当她有了一点进步,我的脸上刚露出笑容,她却已经乐不可支地说:“娘,只要能让你笑,紫薇一定加倍地努力。”

    一句话,说得我暗自流泪,我的好女儿,我的好紫薇,如今,也只有你才能给我安慰了啊!

    因为怕泄露秘密,惹上是非,家中已经多年没有请使唤的人了。只有在紫薇七岁那年,李伯对我说:“小姐,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叫金锁,是逃荒过来的,爹娘都饿死了,跪在那儿卖身葬双亲,可怜的很。我想小小姐也大了,身边该有个丫头了。要不咱家就卖了下来。请小姐示下。”

    我想也是,这么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万一被不良之人买了去,怕是要误了一悲子。我的终身忆误了,自救么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步我后尘而不顾,再说也正如李伯所言,紫薇也该有个伴了。便答应了下来。

    金锁是个乖巧的女孩子,手脚也很勤快,小小的年纪却知道感恩图报,紫薇和她一见便亲如姐妹。她虽说是被买来做丫头的,但我从不把她当成下人看,我还常常对紫薇说:“凡穿衣着鞋之类的小事不必劳动丫头,女孩子家不可养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陋习。”每每我都叫金锁与李伯跟我们一起吃饭。

    只是,夏家的家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贵重的物件变卖光之后,为了生活,只好变卖田地了。

    夏家族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强逼着我们把田地廉价买给他们。(读看看小说网)娘没有主计,我不屑与他们计较,李伯更是个老实人,理论不过他们,所以每次卖出去的田地居然连一半的银子都得不到。

    娘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渐多,我的一双手也浆洗衣衫而变得粗糙了,日子过得很是辛苦。

    但是,不管生活如何的艰难,我还是从不在为紫薇的学业上省一丝一毫,我为她请最好的师父教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自己又常常地督促她的学业。凡有所懂的,我尽数传于了她,凡她的父亲所擅长的,我又不甚擅长的,师父便教她。

    我这样悉心地培育紫薇,只因为我心中还有一点痴念,还有一丝渺小的希冀。如果……万一……他哪一天又想起了夏雨荷,又回到了济南,那么我一定要还给他一个可以让他感到骄傲的女儿!

    对于进宫与他长相厮守,我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但是,紫薇,我的女儿,她的身上流着他的血啊,她应该成为一个高贵的公主啊!而不是跟着我吃苦!

    只要他能认回紫薇,给她应有的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便是死了,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坊间经常传来他的消息,他又下江南了;他又选秀了;他又立妃了。我听了,都一笑置之,这都跟我没有关系,那个人是乾隆皇帝,不是我的宝历!

    宝历已经消失了!我的心也已经淡然了!

    淡然?呵,我自嘲地笑了笑,真的淡然了吗?为什么在那个秋风飒飒的黄昏,我站在窗前,傻傻地看着隔湖残荷尽处的那座大宅里,被多年没有出现的车马敲击了心扉,想也不想地带着紫薇,叫李伯套上马车直奔而去?

    我忐忑不安又怀着几分盼望地对门前陌生的守卫说:“请大哥禀报你家主人,就说夏雨荷有要事求见!”

    等在门口的每一刻都好漫长好漫长,他为什么还不让我进去?他难道真的不想见我?还是,那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他!

    守卫终于出来了:“夏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领着紫薇穿过熟悉的回廊,见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老者!

    虽然心中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可到了真正确认之时,心中还是有点失望。

    我对老者福了福说:“夏雨荷给大人请安!”

    老者不冷不热地扫了我一眼,说:“夏小姐,老夫是个爽快人,咱明人不说暗话,你的来意我已经尽知,不过老夫只是个户部侍郎,帮不了你什么忙。”

    我呆了呆:“大人知道雨荷吗?”

    “当年艾老爷向老夫借过这宅子,老夫当然知道夏小姐。”老者说。

    原来,这世上除了我家之人外,还有一个人是知道我和他之间所发生的事情的,我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而老者接下来的话却又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他说:“夏小姐,当年你和艾老爷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老夫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我看你也是个聪明的女子,做为一个长者,我要劝夏小姐,该忘的还是忘了的好,荣华富贵人人都想得到,却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被他这样的讽刺,我羞的无地自容,便也顾不得礼貌了,站直身子,保持着我最后的一丝尊严说:“大人以为雨荷此来是为了荣华富贵吗?是想让大人帮雨荷得到荣华富贵吗?大人错了,雨荷有雨荷的骄傲!我虽然是个苦命之人,但我绝不是个厚颜无耻的女子!过去种种,雨荷已经不再奢求时光能倒转了!但是,请大人看看这个孩子,好好地看看,大人就会明白了!”

    说着,我便把躲在我身后的紫薇拉了出来:“紫薇,你给大人请安!”

    紫薇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清清朗朗地说:“紫薇给老爷爷请安。愿老爷爷身体康安,长命百岁!”

    老者一见紫薇,十分的吃惊,连忙扶起紫薇,细细地打量着紫薇,最后问:“小姑娘,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老爷爷,紫薇出生在壬戌年八月初二。娘说,紫薇出生的时候紫薇花开满了城,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紫薇一点也不胆怯地回答。

    “那你爹呢。他是谁?”老者又问。

    紫薇看了看我,见我点了点头,这才看着老者说:“紫薇从来没有见过我爹。听娘说,爹到京城做生意去了!老爷爷,你认识我爹吗?”

    “壬戌年八月初二?”老者沉默不许久,惊得站起身来,看着紫薇说:“小贵人可千万别叫我老爷爷,我受不起!”

    一句话,无疑是承认了紫薇的身份,我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心中一酸,泪水盈眶,但又怕紫薇看到了害怕,赶紧转身擦去。

    我这个举动,却清清楚楚地落入老者的眼中。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刚才的鄙视了,看向我的眼神尽是同情:“夏小姐,看你母女俩身上所穿所戴,都不是很新了。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这样关切的问话,我已经许久没听到了,何况是跟他有关的人。

    对于这么一个正直而又慈祥的老人,我也不想再不隐瞒什么了,说:“是。自从他回去之后,我们一家人受尽旁人的冷嘲热讽。特别是我爹两年前过世之后,家中没有可以做主的人,田地都也已经变卖光了。现在只有一座宅子可以供我们容身。”

    “可夏小姐你把小贵人教育的很好,”老者看着紫薇说。

    “这就是雨荷不顾羞辱来找您的原因。雨荷可以什么都不要,但这个孩子绝不能跟着我受苦!毕竟这也是他的骨肉啊!雨荷别无所求,只求大人可怜雨荷一点痴念,想办法让这孩子回到她父亲的身边,让她能过上幸福的日子。雨荷先谢您了。”

    说完,我就向着老夫跪了下去,紫薇见了,也忙跟着我下跪。

    “快快请起。你们母女俩的礼老夫都受不起。”老者拦住了我们说:“夏小姐,方才是老夫误会了你了。如今老夫明白了一切,你的人品,让老夫敬佩的很。你放心,老夫明日就回京,一定让艾老爷知道你们母女俩的处境。我相信,艾老爷知道有这个孩子之后,一定会来接你们母女俩的。”

    我谢过了老夫,带着紫薇朝外而去,不经意间一抬头,却看到了对面原先我住过的“雨荷轩”,那三个他亲笔所书的大字还悬挂在上方,是啊,他的亲笔所书,谁敢取下来。

    顺着我的目光,老夫也看到了这三个字,他想了想说:“夏小姐,当年,艾老爷回京之后,原本是来接夏小姐的,可是老太太不允许!为此老太太还心疾发作,差点命归黄泉。艾老爷淋着雨,整整在老太太的门前跪了一个晚上。后来的事,老夫就不得而知了。这也是艾老爷身边的人说出来的,是个天大和秘密。本来老夫是不应当告诉你的,可为了夏小姐心中能好受些,也不让夏小姐怨恨艾老爷,老夫就大胆地说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宝历,原来不是你薄情,而是你无可奈何啊?

    我笑了,对老者说:“大人,听了您的话,雨荷再也无怨!多谢大人!”

    回以家中之后,我将今日的遭遇跟娘说了。

    娘也很高兴:“阿弥陀佛,雨荷,你终于可以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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