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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吃晚饭时,春晓不知是因为刚被叫醒,精神不振,还是仍旧在生着师父的闷气,平时最爱说话的她,低头扒饭,一声不吭。

    “晓晓,多吃青菜,不然容易生病的!”姚渊速度极快的塞了一筷头青菜到春晓碗中。师父就是师父,春晓还没反应过来,青菜已经有一半被塞进嘴里。她当即停了下来,吐还是不吐?

    姚渊无奈的看着她,“乖乖吃下去!”

    春晓张嘴就要吐。

    “师父有你和墨允就够了,不会接受其他任何人,好不好?”

    春晓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乖乖的把青菜囫囵咽了下去,噎的眼泪都出来了。

    墨允一边帮她拍背,一边递水。

    姚渊一叹再叹,“青菜,真有这么难吃?”

    “青菜难吃?真是富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黄河下游都闹了饥荒了,别说青菜,连树皮都是好吃的!”邻桌不知是哪里人,听到姚渊的话,阴阳怪气的插了一句。

    春晓眨了眨还带着泪的眼,小声问,“师父,咱们把青菜都捐给黄河下游的灾民吧?”

    墨允的脸色却变了变。

    夜里投宿,姚渊原本安排两个孩子住一间,春晓也是同意了的。刚进房间,春晓就拖着枕头破窗而入。

    “师父,我要跟你睡。”不等姚渊同意,她就安置好枕头,踢掉鞋子卷着被子滚进里侧。

    姚渊清了清嗓子,准备下逐客令,窗口忽的黑影一闪,墨允也出现在房间里。

    “你,你也要跟我睡?”姚渊脱口而出。

    墨允的脸抽搐了一下。

    “我不跟你睡,师父。我来是想跟您商量咱们的行程,可不可以改道先去灾区?”墨允大概是在生气,连跟师父说话时,都控制不住周身的冷意。

    姚渊看了看他,猜到墨允想去灾区可能更他的家仇有关,便点头同意,眼角斜了斜卷着被子在床上装死的某人。

    墨允不说二话,连被子带人,夹起来就走。

    “师兄你干嘛?我要跟师父睡!放开我呀……”春晓像蚕蛹一般挣扎。

    墨允跳上窗口,姚渊似是后悔了,出声叫住。

    “师父还有何吩咐?”墨允扒着窗沿,隔着窗棂看着他。

    “呃,没事,早点睡觉,明天早起赶路。”姚渊摆了摆手。

    墨允夹着春晓瞬间消失,姚渊仍旧望着窗户,过了半晌才起身关上了窗。

    “我们真的要去灾区捐青菜么?”春晓在颠簸的马车里,整理自己关于改变路线,她已经同意了的记忆。

    墨允不知是已经对她丧失了耐心,还是懒得说话,坐在车角,双唇紧抿,闭目养神。

    改变路线,前往灾区这几天,墨允都不怎么说话,赶路的时间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只要一停下休息,他就找个僻静之地,一个人默默练功。

    春晓偷偷的看着他,也不敢上前打扰,连坐在马车上偶尔跟师父说说话,或者自言自语几句声音都比平时小了好几倍。

    越临近灾区,那种灾难的气息就能越明显的感觉到。路边能充饥的东西就像过蝗虫一样,被扫光。树皮被剥下,草根被拔出。远远地,似乎已经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一开始遇见饿的两眼直放狼光,盯着他们的马车,好像随时会扑上来的灾民,春晓还会扒拉出所带的干粮和银子,送给灾民。

    可是灾区深处,才能越明显的感受到,一点点的施舍和救济,不过是杯水车薪。这里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似乎已经有瘟疫流传的苗头。

    师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师父的眉头也总是皱起。这样低沉的气压下,春晓似乎都忘了记说话般一直沉默。

    在灾情严重的黄河边上,他们一行简单的着装,小巧却丝毫没有一点华丽的马车,简直是鲜衣怒马宝马香车般招人耳目。

    人大概是到了垂死的边缘,求生的愿望愈加强烈,许多行为已经超乎常理。就像这天下午,几个年迈没有逃出去的灾民,拿着腐朽的棍子,围住姚渊的马车。

    这些人双目通红,大口的喘息,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喘一会儿就开始猛咳。但不管咳成什么样,他们都不退一下,就这样拿着棍子,僵持着。

    “师父,咱们也没剩下什么吃的了。”春晓将最后的两块饼子护在怀里,可怜巴巴的冲师父说了一句,又抬头哀求般看着墨允。

    墨允摇了摇头,小声在她耳边说:“这些都给他们,也救不了他们,我们还要自保。”

    春晓点点头,把饼子包住,重新揣好。

    “墨允,晓晓,坐好了!”姚渊猛的扬起手里的长鞭,长鞭在空中抽响。

    灾民惊得退了两步,但仍不死心的围着马车。

    “驾!”姚渊再顾不得许多,如果不迅速查明情况,离开这里,恐怕事情会越拖越糟,如果晓晓和墨允再染了病……他不敢想下去,长鞭舞动,不管是否有人受伤,只管驱逐开挡在车前的人,驾着马车,飞速离去。

    他们看过了受灾最重的地方,又到临近的县看过,发现如此大的灾情,竟没有朝廷派下的重臣前来治理,有所行动的,也不过是些受灾不太严重的郡县的地方官员,开些粥棚,却连救济本地灾民都不够,更不要说逃难至此的外地灾民。

    春晓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坐在墙角端着破碗,喝着稀粥的灾民,“师父,我们能开粥棚帮帮他们么?”

    “不能!”墨允仰着头,看着车顶,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在忍着想要爬出眼眶的泪。

    “为什么?我知道我们的力量也很小,可是这样不就会少一些人被饿死了么?”春晓轻轻抓住墨允的手,小心翼翼的问。

    “不是因为我们的力量不够大,晓晓,而是有人不许我们这么做!”墨允只觉口中泛起苦涩,连话音里都带上了苦苦的味道,“你知道我爹犯了什么罪么?夸大灾情,骗取皇粮,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呵呵,夸大灾情,如今这灾情可算大?当年灾情于今几乎相差无几,可有国相拦着不准上奏,我爹看不过去,买通了皇上身边的人,把奏折直接呈递给皇上,才让皇帝知道了灾情,准许开仓赈灾,并任命我爹为赈灾御史,我爹倒是一心一意的为灾民,可结果呢?”

    “所以现在,没有人敢公然的帮助灾民,就算是有银子有米,也不敢广布粥棚,是么?”春晓咬了咬牙,“哼,这个坏蛋国相,这个笨蛋皇帝!难道就没有人敢说敢管了么?!”

    “晓晓,皇帝是不是笨蛋我们不知道,可他才十二岁,手中没有兵权,国相一手遮天,就算是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姚渊摸摸春晓的头,叹了口气。

    “师父,你很厉害对不对?”春晓什么时候不忘先拍马屁,“那不如就由师父你,去拯救天下苍生,到那时,师父你的名号一定会比鬼影神偷更响亮!”

    姚渊静静的看着春晓,眼神含笑,“你想让师父干什么?”

    “我们先去看看当今的皇帝是不是个笨蛋,如果不是,那就替他杀了国相,夺回兵权,这样皇帝才不会受制于人,才有能力爱惜他的子民。国相既然是这么横行霸道,欺上瞒下的坏人,他一定不得人心,人人当得而诛之!师父,晓晓对了么?”春晓说的心潮澎湃,小脸儿笼罩在一片荣光里,稚嫩却有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墨允的眼睛也一扫前几日的灰暗沉重,闪闪发光的看着姚渊,仿佛只要他一点头,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这两个孩子追随的脚步。

    “今天换快马,改道皇城!”姚渊的声音里有一丝兴奋的颤抖。

    他怎么能连自己教出来的徒弟的这点魄力都没有呢!鬼影神偷,那只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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