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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师父和墨允练刀的日子,春晓是无聊的。

    扬州初秋的天气是很清爽的,风抚着墙外的柳叶,凉凉的却没有一点寒意。

    倒是墨允手上的刀,总是寒光闪闪的,晃瞎了她的眼。

    “喂!你们练刀就练刀,干嘛不让我出去玩儿,在这儿看你们无聊死了!”春晓刚喊完话,却见寒光又闪。

    墨允的刀,扑面而来。

    “你,你干嘛?!”

    她一闪身,躲了过去。墨允却没有罢休,一招接着一招的朝她逼来,一刀快过一刀。

    春晓一边躲一边喊:“师父啊,墨允疯了,你快拦住他呀!不然你这个聪明可爱活泼伶俐的大徒弟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啊啊啊!”

    姚渊站在一棵核桃树下,背剪着双手,看着两个徒弟一攻一躲,但笑不语。

    “师父,”春晓的轻功可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忽而一闪,躲到了师父身后,“师父,我马上就成了刀下亡魂,你倒是管是不管?”

    墨允收刀,站在师父跟前。

    “晓晓,我看你这师姐呀,要危险。”师父笑着把她从身后拽了出来。

    “啊?你,你在探我的底?”春晓指着墨允,“哼,那你可打错了算盘了!要知道师姐我的功夫,在你入师门之前,师父就已经倾囊相授了,深不可测呀深不可测!”

    姚渊哈哈大笑,“为师倾囊相授不假,可你……”

    “师父!不许拆我的台!哼!”春晓恶狠狠的扭过来瞪着姚渊。

    “一年之约已经不远了,晓晓,到时你可以定要遵守诺言,叫一声师兄呀!”墨允晃了晃手中的大刀。

    刀光划过春晓净白的脸颊,她微微抖了抖,心里没了底,到时候,自己真的能打得过他么?

    憋了几日都没上街的春晓,果然还是忍不住了。这天刚吃了早饭,她就借口肚子疼,溜进了后院。一闪身,跃上前几日看好的院外那棵大柳树,几个窜跳,院落外的街巷里,就没了她的身影。

    上个月师父带着她和墨允来到扬州,买了那个僻静的小院儿后,似乎就没怎么让他们出来转过,趁着他们习武的时机,再不让她好好转转,还不知道下个月又要去哪里呢。

    一直跟师父住在北方的春晓,看惯了宽的可以跑马的街道,初见扬州的窄巷小道,沿河的商铺,枕河而居的宅院,自是处处新奇好玩儿,走走看看,没有发现眼前的景致越来越明媚招摇,红花绿纱,粉香阵阵。

    街道两旁的屋檐雕着飞禽神兽,甚是精美,几个杂役嬉笑着清扫,却没有什么小商小贩在街上叫卖,冷冷清清的和这里的精致一点都不相称。

    明明刚刚那几条陋巷都要热闹上许多的呀,还以为这条街上会有肥羊呢。春晓不解的晃晃脑袋,还是回刚才那条街上“觅食”吧。

    刚转身,却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中一张奸笑的脸一闪而过。

    年幼的春晓哪里知道这条街正是扬州城最有名的红灯区,她一个粉粉嫩嫩水灵灵的小丫头,身边又没有个大人跟着,都留在这里,可不是羊入虎口么。

    春晓醒过来的时候,脑袋还是又晕又疼的。身边趴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儿,见她醒了,便扯着嗓子冲着窗外喊:“妈妈,她醒了,她醒了。”

    一个身材有些圆润过了头的女人,着着艳红的衣衫淡橘色的裙子,插了满头的金钗银饰,一点儿没觉得沉似的高昂着头,晃晃悠悠的进来了。

    打量着歪在床上的春晓,眼神就像估算这块肉能卖多少钱一样,“看你这打扮儿,不像本地人,也不是穷苦人家的姑娘。一个小姑娘跑到街上,家人一定不远,留下也是个麻烦,今晚刚好有贵客要来买几个丫鬟,你若是够机灵被买了去,就不用留下来受苦了。”

    “妈妈,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可以被买走?”春晓身边跪坐着的小女孩儿直起身子,眨巴着眼睛,语气中尽是期待。

    “你是被你哥哥嫂嫂卖进来的,就死了能出去的心思吧,若是将来时运好,是个惊才艳绝的主儿,妈妈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把我卖出去?卖给谁?”春晓有点慌了,如果出了扬州城,师父还能找得到她么?

    “那要看你运气好不好,看哪家能看得上你了!若是到了小姐房里做丫鬟也还好些,若是到了哪家少爷房里,嘿嘿……”老鸨眼中透出点点邪恶的光。

    “把我留下来吧,呃,妈,妈妈!”春晓抽了抽嘴角,这个称呼,还真是别扭,“我很机灵的,把我留下来将来肯定是个惊才艳绝的主儿!”

    “噗——”老鸨喷笑出来,“你这小丫头,懂个什么,就乱学话!不过倒是比其他丫头省劲儿很多,也不哭也不闹,若不是就在当街抓来的,倒也好说。现在嘛,去留,你说得不算。”

    老鸨晃着身子出了房间。

    “你怎么会想留下来呀?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身边的小女孩儿怜悯的看着春晓,“这里是青楼你知不知道?知道青楼是做什么的么?”

    春晓摇了摇头。

    小女孩儿不但眼神怜悯,连语气里都透出鄙夷和可怜的味道:“原来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富家丫鬟呀,青楼,就是供人消遣的地方!我常听前院伺候的姐姐们说,她们的小姐端的是清高的架子,一见了有钱的主儿,还不是像苍蝇一样抢着扑上去。说什么吟诗弹琴,到了屋里,把门一关,就听见嗯嗯啊啊的声音了。在这里呆过的姑娘啊,都会被人看不起的!”

    “你懂的真多啊,师父就没告诉过我这些,不过你放心,我师父一定会来救我的,到不了晚上,我就能离开了!”春晓笑嘻嘻的坐起来,对自己的处境,一点担心都没有。

    小女孩儿皱着眉头想了想,“你师父是谁?很厉害?要知道这里就怕姑娘们偷跑,可是藏着很多打手的,后院还养了两条大狼狗呢!”

    “不怕,我师父很厉害。”

    “真的?”

    “那当然!”

    “那……如果你师父真的很厉害的话,能不能……连我一起救走?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在这里……”小女孩儿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滚落。

    “你别哭啊,师父来了,我替你求他就是!”春晓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抹抹泪,“我□晓,你叫什么?”

    “我,我叫琉璃。”

    这厢是练武的姚渊和墨允师徒两人。

    平日里春晓天天呆在后院聒噪,两人却也能静下心来,一个认真教,一个努力练。

    可是今天说是无意,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了那小丫头出去。怎么安静了,两个人却都难以全身心的投入了呢?

    平日里一套刀法练个十遍八遍的,墨允只觉神清气爽意犹未尽,今天不过连打两三遍,却已是满身大汗,心慌气乱。

    再瞧师父,却也时不时望一望墙外探进来的几根柳枝,心不在焉。

    “师父,晓晓一个人在外面,恐怕……”墨允看着师父的脸色,试探的说。

    姚渊吐纳了一口气,终还是放心不下呀,“你在家好好习刀,为师出去把她逮回来!”

    “师父,”看师父转身就走,平日不愿与人亲近的墨允上前抓住他的袖子,“我也一起去找吧?”

    姚渊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也好!”

    反正留他一个人在家,估计也没什么心思练,不如一起去找,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他这个二徒弟可是比大徒弟让他省心许多,若要比试,师兄还是师姐的,他心里最清楚不过。

    “你往城南,我去城北,两个时辰之后,不管有没有找到人,都要回到家里来,记清了么?”

    “知道了师父。”

    两人不再耽搁,纵身飞出了院落,自家大门,就这样再次被无视了。

    师徒两人皆是了解春晓的人,专寻着城南城北的闹市区走,可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岂能是好找的。从来都是淡然平静的姚渊,随着时间的流逝,此时也是心烦意乱。

    时间近了中午,这条花红柳绿的巷子才开始渐渐热闹了起来。

    春晓晃着还有些犯晕的脑袋,低声埋怨,那下手的人也太黑了点吧,没看到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五岁多的小丫头么,犯得着使那么大的劲儿么!!!

    前院儿楼里的姑娘估计正在陆陆续续的起床,不停地有前院儿姑娘们的丫鬟跑来跑去又是催着后院儿烧热水,又是送饭,忙碌个不停。

    这个时候楼里的人都比较忙,应该没有人会太在意她们这两个小丫头吧?

    春晓得意的笑了笑,不用等到师父来,她自己就有把握脱身!

    她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在院子里慢慢的转着,顺便观察着琉璃提到的大狼狗的动向,一只正摇着尾巴站在后厨门口乡里张望,另一只则扒在回廊的柱子边,看着进出后院儿的姑娘们。

    原来狗里也有色狼啊。

    春晓得意的轻哼了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提气准备跳出院落,冷不防一双冰凉凉的小手猛的抓住她的胳膊。

    “春晓,你不会一个人逃走不管我了吧?”琉璃一双琉璃般华彩流动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瞪着她。

    “呃,嘿,嘿嘿,怎么会呢!你看我像是那么不信守承诺的人么?我说了等我师父来会替你求他,就是会替你求他的,你放心屋里呆着去吧!”春晓不禁满额冷汗。

    以她的轻功,自己出这院子自然是没有问题,可再拖上一个体型差不多的……恐怕就……一个都别想跑了!

    “我还是跟你在一起吧,万一你师父这时候过来,我又不在你身边,多耽误事儿啊,你说是不是?”琉璃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说什么都不撒手。

    春晓在心里牙咬切齿,脸上却摆出春风化细雨般安慰的表情,拍了拍琉璃泛出白色的手,“不怕啊,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到时候,一起走。不过,你能不能放松点儿,抓得我疼死了。”

    心理忍不住的报怨,这哪里是什么手,分明就是双小爪子嘛!如果真有鹰爪功这功夫,倒是挺适合她练!

    琉璃点点头,手却一点没放松,生怕一不留神就让她给飞了一样。

    春晓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自找麻烦啊自找麻烦!抬头望了望天空,还是自家后院的天空更蓝些的吧?

    正在感慨,院子里却突然传来嘈杂的争执声。

    原本院中忙乱,却都是安静做事,是谁这么大嗓门的嚷嚷?

    反正走不了,春晓索性就拖着琉璃去看热闹。

    争执的声音从前院传来,方向却是冲着后院。春晓趴在门廊上,模糊的看见一堆人推推搡搡的向着后悔走来。

    “是谁这么大胆子,大中午的就来我们清月阁滋事?”老鸨圆润的身影忽的横在前院跟后院的门廊处。

    春晓和琉璃赶紧缩回身子,却听着男子清越的声音,朗朗道:“既是开门做生意的,哪有客人上门拒不待客的道理,难道是怕爷没有银子么!”

    话音刚落,就听那一群阻拦之人惊呼“哇——”

    “哟,瞧爷说的这是哪儿的话!贵客上门当然要好生伺候,只不过这后院儿净是些粗使丫头,怕怠慢了爷不是!”老鸨的声音立即比见着自己的亲爷爷还殷勤,“爷,您楼上请,我这就叫阁里最红的姑娘伺候您!”

    接着,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只听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蹲在一边的春晓急的直探头,却又被琉璃死死的拉着,什么都看不见。

    “别惹事,被妈妈看见了要挨打的!”琉璃劝着。看她也是一番好心,便不好说什么。

    “后院儿果然没什么好玩儿的。”又是那清越好听的男音,猛然在春晓头上炸响,隐隐透出些捉弄的意味来。

    春晓反应迟缓的抬起头,顿觉眼前一亮,就像去年上元节的烟花,噼里啪啦的划过天空,男子的相貌还为细看,却已经被这一身慵懒出尘的气质给折服了。

    “这,这位大叔,”春晓咽了口口水,“不介意的话,就把我们俩买去做个丫头吧,她会唱曲儿,我会给您逗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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