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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亲人的到访

    <label class='l806C0DF'>红|袖|言|情|小|说</label><label class='l806C0DFl806C0DF'>通常普通人想象监狱里情景的时候,往往很难理解这些所谓作奸犯科的罪犯凑在一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混乱场面。(请记住读看看小说网其实正如定北所了解的那样,如果仅仅把监狱作为一个隔离岛,把这些人限制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依靠时间磨灭他们犯罪的天性,那样的话人们的想象就跟蒙古国监狱的现实高度一致,完全可以把这样的监狱称为地狱,而里面的犯人早已不再是人而是在地狱中等待轮回的鬼。正如定北的文章中所写,中国的监管系统不同于蒙古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教育和改造,基于人性化的管理之下触动罪犯的心灵,正所谓三字经的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既然如此,即便是罪大恶极的犯人相信在他肮脏冷酷的内心最深处也会有那么一点点被世人称作良心的东西存在。监狱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发掘犯人内心深处这一丝未泯的良心,并使他们认识到这一点,珍惜这一点。一个躯壳有了良心,那就不再是鬼而是一个人。所以既然是人聚集在一起,那么他们所处的环境必然应该被叫做社会。所不同的就是这个封闭环境下的小社会某些方面区别于外面的大社会,相比外面存在更多的强制性规范。但是作为这个小社会中的成员,除了极为个别的恶徒之外,大部分犯人仍旧是人—只不过是犯了这样或者那样错误的人。因此犯人们的行为、思想、乃至喜怒哀乐,亲情和友情与身处大社会的普通常人别无二致。

    所以,当一个新犯人初次作为这个小社会的成员身处其中的时候,他必然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而这个适应的过程也就是同这个社会的其他成员以及监督者产生摩擦的过程。三班最近新分来一名犯人。和定北同姓,也姓吴。大名叫吴二宝。这吴二宝自小没了父母,在叔叔家长大。基于中国老百姓熟知的原因,他在这个家庭并没有享受到多少温暖,自从走进这个家门第一天起,婶婶就把他当做一个多余的废物看待。吴二宝却在逆境中坚强的生活,从小不但学习成绩优异,最后还考上了名牌大学。定北后来才了解到,两人居然还是校友,只不过定北是比吴二宝早毕业两三年的学长。

    本来如果不出差错的话,吴二宝的人生将是一帆风顺。因为学业优良,他毕业后进入了大型国企,并且很快提升为副科级主管。照这个路线发展下去,吴二宝前途不可限量。可坏就坏在他交的那个女朋友身上。一开始两人郎情妾意,感情深厚。可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二宝慢慢发现这个女孩身上有不少的毛病。拜金、小气、气人有笑人无。总之除了长得漂亮之外,女人身上的一切缺点她都具备。于是争吵不断发生,最终的一次大吵之中,女孩在对骂中愚蠢的侮辱了吴二宝死去的双亲并鄙视他在叔叔家的生活。吴二宝暴怒之下失去了理智,打斗中失手把一个虽然可恨却罪不至死的女人送上了黄泉路,最后自首入狱,被判了和定北相同的罪名。但是不同之处在于,定北的审判掺杂了很多蒙古国法律之外的因素,而吴二宝确是在我国司法机关严肃认真的办案态度下被实实在在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读看看小说网)

    和定北刚刚引渡回国入狱的心态一无二致,吴二宝同样也充满了高傲和孤僻。他结束天河监狱的入监教育转到二监服刑的时候,正赶上定北情绪低落的这一时期。两个孤傲的过失杀人犯凑到了一起,其结果可想而知。

    一天中午,犯人们在食堂打饭。今天中午吃包子和小米粥。定北打了饭,端着满满一盆粥无精打采往餐桌走,一不留神脚底一滑,手中的粥碗偏向一边,一股稀粥正好淋在已经坐下吃饭的吴二宝肩头。定北连忙站住,爱答不理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啊!我下回注意。”吴二宝也懒的搭理他,伸手抹抹肩膀继续吃饭。一旁的管教干部却看见了,走过来大声说:“吴二宝,站起来!”吴二宝连忙放下包子站起来立正站好。

    “吴定北不小心在你身上撒了粥,可是人家说了对不起。按照《罪犯改造行为规范》你应该怎么做?!”管教厉声质问吴二宝。

    “应该说没关系。”吴二宝显得有点不甘心。

    “你说了吗?!为什么故意违反《行为规范》?你立即停止吃饭,把《罪犯改造行为规范》第四十九条大声背诵十遍。”于是吴二宝被迫停止吃饭,在一大片犯人中间傻乎乎的大声背诵《规范》。心里对定北的积怨随着每一遍增加的次数不断累积。

    直到吃完晚饭自由活动时间,吴二宝在监舍里毫无征兆的发起对定北的突然袭击。当时在监舍里的犯人谁都没有想到,以为这事早就过去了。没想到吴二宝洗脸回来,路过定北身边的时候突然举起塑料脸盆用力向定北头上砸去。也许是脸盆的质量不太好,塑料太脆柔韧性不足,随着”砰”的一声闷响,紧跟着又是”咔嚓”一声,盆底破了,脸盆穿过定北的脑袋套在他脖子上,吴定北看起来就像一只狗带着防止咬毛的脖圈似的,同时脸上也被破裂的塑料划了几个口子,不住的往外渗血。其他犯人看着定北的怪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才笑了两声又觉得对不住定北,于是硬生生的把笑声憋了回去。

    吴定北感到受到了侮辱,顾不上摘去脸盆冲上去一拳揍在吴二宝脸上,二吴立刻翻滚着扭打到一起。门外的管教干部立刻冲进来分别给两人戴上铐子直接送进了严管队。因为主要责任在吴二宝,因此两人分别被关了十天和五天禁闭。定北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刚刚评上改造先进分子没多久,减刑还没最终批下来,现在却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扣分是跑不了的了,弄不好连积极分子都得被抹下来。

    周大始终在密切关注着吴定北的一举一动。他认为这个犯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犯罪原因和犯罪动机在社会上无论到哪里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表述一番。他之所以犯罪入狱并不是因为伤天害理,正相反他在抵制伤天害理的勾当。从普通群众的是非观来看,吴定北确实是一个英雄。只不过这样的英雄搁在北宋年间还不错,放在现如今的法治社会难免有此下场。这次吴定北的情绪反常,乃至最终和新来的吴二宝发生了冲突,整个过程周大都非常清楚。要说这次的事件从始至终都是吴二宝心态没有找准惹的祸,可以说完全没有吴定北的责任。可他错就错在反击了那一拳,说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冲动的性格。

    周大把班长孙国柱叫来详细了解了吴定北的情况。据孙国柱回忆,吴定北自从上次探视之后本来一直都很积极。只不过六月中旬收到了一封来信,看过之后他就有点发蔫,后来一直就是这样萎靡不振。周大听了立刻敏锐的察觉到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封信上,于是叫人找出吴定北的来信仔细看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周大从小惠给定北的来信中察觉出吴定北情绪低落的原因。于是在一个周末,周大利用休息再次亲自去了定北家。

    很巧的是正好小惠也在。周大和小惠、定北母亲和哥哥三人说明了来意。劝慰征北说:“小吴同志,我来和你谈过这也不是第一次啦。通过小惠的去信我了解到你对吴定北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那么我再一起对你提出一点希望,你能否原谅自己的亲弟弟,到狱中去探望探望他。说真的,你要是能去的话,对于吴定北的情绪转化肯定会有很大帮助。你总不希望弟弟继续消沉下去吧。”小惠也在一旁接着周大的话劝他:“大哥,你瞧周监区长都亲自来了两回了。咱们说心里话,定北犯罪的原因并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没必要觉得害臊。至于吴叔叔的去世和阿姨生病,确实有定北的责任,但是如果你把原因都推到他身上也未免有些牵强了。你不觉得让定北早日出狱一家人团聚才是对阿姨最好的安慰吗?”

    定北母亲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小惠说完,她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似乎还有一些犹豫,于是用那种脑溢血康复患者特有的缓慢而有点含糊不清的声音大声说:“征北,我都听明白了。监区长说得对,你应该在这个时候给予定北作为大哥应有的帮助。你去看他吧,妈也和你一起去好吗?!”周大一看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那好,一家人再好好商量吧。定下来了给我打电话,一定不要客气。帮助犯人积极改造是我的本职工作嘛。”

    定北自从严管队回到监舍之后,周大反复找他谈了几次话,内容无非是关于如何克制冲动,正确处理矛盾纠纷的话题。其实定北那天拳头一打出去几乎是立刻就感到后悔了。作为有着相似工作背景和教育经历以及相同罪名的犯人,定北非常能够理解吴二宝的心情。将心比心,自己刚到这里的时候还不是和他一样?于是没等周大指示,定北自己主动写了一份内容深刻的检讨。待到吴二宝一从严管队回来,定北热情的迎了上去,主动道歉。弄得吴二宝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之后的一段日子,定北几乎一有时间就和二宝聊自己的经历,根据自己的感受帮助吴二宝度过适应期。时间不长,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狱友,”吴家哥俩”成了三班犯人给他俩起的亲切的外号。

    七月份的一天,又逢犯人家属探视的日子。犯人们一早起来洗漱完毕规规矩矩坐在小板凳上等候点名。定北知道向来不会有人来探视自己,因此照例心情平静的坐在小凳子上看他的蒙语教材。很快,第一批犯人听到叫名字后列队走向会谈室。过了半个小时,李队开始在监舍门口叫第二批家属已到的犯人名字:“李二虎、刘飞、孙国柱、李志超、吴定北……”听到名字的犯人迅速起身走出去。定北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李队在外面继续叫:“吴定北,有人探视,出来。”定北还在发愣,吴二宝在旁边拉他的衣袖:“吴定北、叫你呢。你家来人啦!快去呀!”定北这才迷迷糊糊的从小凳子上站起来,似信非信走到门口。

    “吴定北,马上入列。你家有人探视。”李队特别跟他强调了一下。

    “是!”定北赶忙排到队伍最后,跟着一起向会谈室走去,一路上他还在想,到底是谁来看我呢?

    犯人队伍一走进会谈室马上就散开了,屋子里充满了喊爹叫娘,老公老婆的呼声。犯人们各自走到自己家属所在的桌子后面聊了起来。定北站在门口停了一下,等一起进来的犯人差不多都落座了,他才看到,靠近窗户的一张桌子后面赫然坐着三个人。妈妈,大哥,还有小惠。长久以来,他一直不抱有任何家人前来探视的希望,因此内心深处总是自我安慰,他们都不是自己最想见的。但是此刻世上最亲近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定北才知道原来自己最想见到的除了土杜和珊丹之外,眼前的亲人才真正排在第一位。他激动地有些颤抖,快步走到桌子前面喊了一声:“妈—!”呼声还未落下,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洒满双颊。定北噗通一下隔着桌子跪在了母亲面前。

    老太太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征北不知道是否允许走过桌子搀扶兄弟起来。犹豫了一下只好隔着桌子欠身站起,向跪在地上的弟弟伸出双手哽咽着说:“北子,快、快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定北慢慢扶着桌沿站起来,双手一把握住征北的手激动地叫着:“哥!”又扭头看了看正在抹眼泪的小惠说:“……小惠……你、你也来啦!”小惠哭着点了点头。

    定北和哥哥两人就这么隔着桌子手拉手站了半天,才一起慢慢坐下。征北忍不住也在流泪,他一边揉眼睛一边说:“北子,是哥不好。哥早就应该来看你呀!别怪大哥。”

    “不,哥。我不怪你,家里成了这样全是因为我的错。你能原谅我吗?”定北看着哥哥说。

    “嗨,周监区长和小惠说的有道理。家里的事也不能完全怨你,以前是我太钻牛角尖了。你快过来,看看妈吧!”征北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挪开椅子,把母亲的轮椅推到桌旁。定北绕过桌子来到母亲跟前,看到母亲坐在轮椅上,他一头扎进妈妈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李队在不远处看见了,没有过来制止,旁边的武警战士刚想过来,也被他轻轻地拉住了。

    老太太倒是非常坚强,她抚摸着儿子扎手的短头发茬忍住哭声轻声说:“北子,别哭。妈没事,早就可以走路了。这回因为出门小惠才让妈坐轮椅。起来,让妈好好看看你。”定北听母亲这么说,止住哭声慢慢抬起头来凝视着妈妈。老太太认真端详了儿子一会说道:“快回去坐好吧。你看别人都在桌子后面坐着呢,咱也别破坏规矩。坐好了妈和你说话。”定北听话的回到座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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