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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女人的力量

    ()    拥有十二道城门的宏大长安城此时正沐浴在冬日艳阳之下,不过那是寒冬腊月的冷晴,阳光虽然刺目,给予大地的温暖却十分有限,尤其是在这样晴朗的日子里,风反而会变得更大,吹在人的脸上犹如刀割。杨坚的夫人独孤伽罗此刻就感受着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刀割一般的感觉,不是在脸上,而在五脏六腑。

    独孤伽罗此刻所在的地方是长安城东北角的皇家园林道会苑,道会苑原名武游苑,武帝宇文邕在位时将其更名为道会苑,并曾因苑中的上善殿建得过于壮丽而龙颜大怒,竟将上善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使朝廷上下的克勤克俭蔚然成风。武帝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儿子在他身后又重建了上善殿,而且更为壮丽更加巍峨。并笑曰要感谢老爷子替他烧掉了旧殿,因为他还嫌旧殿远不够富丽堂皇呢。

    道会苑是宇文赟时常都会来游玩的地方,今日赶上好天气,便驾临了此处。而他的游玩活动还没开始,就被一个女人的闯入败了兴头,这个女人就是独孤伽罗。因其身为天元皇后杨丽华的母亲,又当朝首辅杨坚的夫人,是故基本没有受到什么阻挡就来到宇文赟面前。她是来哀求宇文赟宽恕自己女儿的,因为她昨晚得知了宇文赟暴骂女儿并扬言要屠灭他们全家的事,结果一夜无法入眠,心急如焚。杨坚虽然显得十分淡定酣睡如故,今早却并没有阻止这个要去哀求女婿的丈母娘。

    匍匐在女婿脚下的丈母娘一番哭诉之后,宇文赟已经很不耐烦,但他若不表个态,显然一身命妇盛装的独孤伽罗是不会停止哀求的。本来他前几天在天台对杨丽华的发作,不过是因为感觉到自己尉迟炽繁的事被当面揭破,脸上挂不住了才变得歇斯底里,毕竟此前杨丽华从没过问过他在外偷情之事,忽然对他玩弄小尉迟横加干涉,让他很不适应。所以那次口不择言的一通嘶吼之后他并没当回事,不是真的要废后更没想过要屠灭杨家满门。他又不是个傻子,宫内没有这么一个不嫉不妒宽容大度的正宫皇后,他这花痴一般的德行,不早就搞得窝里沸反盈天了啊?何况像杨坚这样才干卓异又不会有非分之想的能臣可不好找,逻辑很简单,为了他女儿,他也会对我尽忠效命啊。

    不过面对独孤伽罗的闯入,宇文赟本就恼怒,本来摩拳擦掌准备yin乐活动的他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加之他一向对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也颇不厌烦,冯小怜就曾在他面前用过这样的招数,但他是最不愿意妥协的就是这种把戏,所以一直鄙夷地看着涕泗横流的丈母娘,不愿松口宽慰。直到他看到远远站在一边的郑译、刘昉等人示意游乐项目都准备好了,他再看看趴在地上号哭不止丈母娘,心知要么松口安抚,要么就得将其叉出去,非此即彼。选前者,有点不甘,选后者的话,这样一来便将废后杀杨的气话给做真切了,至少朝野上会因此大加猜疑,事可就闹腾大了。呆了一会,宇文赟终于叹了口气,说:“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念在随国公和夫人的情分上,丽华的事天就不追究了。只要她安守本分,不再干涉朝政,天也不是无情之人。前番对她的斥责既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咱们天家嘛,也算苦口婆心了,只要起到了作用,下不为例,这一页就揭过去了。夫人勿惊勿忧,安心回府去吧。”

    独孤伽罗的头立即嗑得咚咚响,千恩万谢山呼万岁后才站起身来,但她起身就是一个趔趄,她的双腿早已跪麻木了。宇文赟本能里伸手扶了一下,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胸部,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就立刻变成了有意识的。宇文赟的yin心是一触即发,瞬间就从那丰腴的柔软中浮想联翩。独孤伽罗虽然腿很麻,仍站不稳,却急忙后退躲开了宇文赟,并再次躬身道:“臣妾告退了,愿吾皇万寿无疆。”

    拭去泪痕的独孤伽罗脸上还留着潮红,却已充满了坚毅,只因她姓独孤,是柱国大将军独孤信的女儿。她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改道去了皇宫,她要去跟自己的女儿说说话。不巧的是,弘圣宫正殿内已坐了不少的人,显然女儿暂时不能单独接待她。她虽然被恭迎了进去,却只能暂时坐陪。殿内在座的除了杨丽华,还有武帝遗孀阿史那朵太后、天左皇后陈月仪、千金公主宇文芳,还有一个留着翘翘八字胡的男人,一看服饰便知是突厥人,是此次来长安参加小皇帝婚典的突厥正使。

    相互见礼之后,杨丽华请母亲坐在了她的身边,并低声说:“母亲且安坐,正在说突厥可汗迎娶芳妹的事呢。”

    原来,突厥使臣此番前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与北周皇家落实千金公主远嫁突厥的日程,希望是越快越好。突然变得如此急切,这一举动在明眼人看来颇具外交深意。一边倒的淮南之役令突厥必须尽快巩固与强邻的同盟关系,当初隔岸观火看周齐两国鹬蚌相争从中渔利的好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使臣很聪明,这事他不找天元皇帝,而是先以拜见阿史那朵为名,再与阿史那朵一起先做杨丽华的工作,做好了这些铺垫,再找天元皇帝说,想必应该事半功倍了。何况他们的沙钵略可汗还特意给宇文赟准备了一份大礼,那可是武帝时就希望得到的,要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

    不过突厥事先并不了解的是千金公主本人就住在弘圣宫中,汉人的文化中,可没有当着女孩子的面讨论她出嫁之事的习惯。好在天元皇后虽然是汉人,千金公主还是鲜卑血统,倒也不拘于汉家俗礼,大大方方的出席,毫无扭捏之态。

    单纯的阿史那朵自然热心此事,也想让她的摄图哥哥早日娶到美丽的千金公主,两国和亲互有嫁娶,便能让故乡和第二故乡之间更加和睦,她的内心也才会愈加安宁,似乎也更能弥合自己伟大的亡夫死前挥师北伐所造成的遗憾。

    突厥使臣显然已经做过一番陈述了,此时他说:“我们的大可汗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个非常庞大的使团,上百匹的骏马、上千头的肥羊都已经整装待发。最迟三月,等春天刚一露头,迎嫁的使团就会启程啦。大可汗盼望他美丽的可贺敦,就像草原大地盼望冬去春来一样,用中原的话说……那叫……怎么说来着?哦,如大旱之盼云霓啊!”

    他还算流利却仍带着浓重口音的一番话,逗得众人忍俊不禁,连独孤伽罗也展颜一笑了。

    只听阿史那朵接口道:“还是等大周朝廷定下日期再启程吧,只要两国协定好日程,大周朝廷是断不会失信的。十五年前,我父汗与先帝协定好了日程,结果父汗就没有如约守信,还差点毁约,致使先帝派去的使团在突厥一耽就是三年,让我十分难堪。”

    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必然会让杨丽华有一种被暗示的感觉,提醒大周不要睚眦必报,也来个公然耍赖。可这话出自阿史那朵之口,就另当别论了,她纯真的天性至今不变,是个毫无城府更不明世故甚至口无遮拦的人,一番话只出于善意,不带任何弦外之音。杨丽华微笑着看着宇文芳,说:“那就先听听咱们的待嫁娘是想早点嫁呢还是晚点嫁呢?”

    大家都以为宇文芳即便不会羞涩不语,至少也会两颊绯红,谁知她竟十分从容,落落大方气定神闲地说:“我肯定服从朝廷的安排,若是问我个人意见,自然是越快越好咯!”

    突厥使臣大为咂舌,他素闻千金公主潇洒豪迈,却不知竟豁达到如此地步,就是他们突厥女子,在谈及自己婚嫁时也不会脸都不红的。阿史那朵则对此深表满意,更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不住地点着头。陈月仪的脸上却显出不解,她是没法理解千金公主的想法的,若换了她,早就痛不欲生了,更别说急着远嫁苦寒之地了。独孤伽罗则用十分深邃的眼光看着宇文芳,她所看到的是一个女中豪杰,不可与普通女孩等量齐观。只有杨丽华最了解宇文芳,答案也不出她的预料,微笑不语。

    恰在此时,只听殿外有内侍的声音叫道:“正阳皇帝陛下、正阳皇后殿下驾到!”

    阿史那朵、杨丽华还包括陈月仪自然都安坐不起,连跟小皇帝随便惯了的宇文芳也没有起身的意思。突厥使臣兀自赶紧离席恭候,独孤伽罗也跟着起身,却被杨丽华一把拉住,示意她没必要拘礼。而独孤伽罗却十分认真,君君臣臣的关系必须一清二楚,不可僭越失仪,还是挣脱了女儿的手,快步前趋到殿门前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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