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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逢秋喜

    时间:龙华210年。农历四月十八号夜。春。

    地点: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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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云鹿背着行李和羽然站在客栈门口,主仆俩在夜色下抬头看向诉卿的房间,默默无言地望了一会儿。

    “嗯,这或许是最好的了。”羽然低下头,率先迈开步子。

    云鹿悠悠地又看了一眼诉卿的房间后,才快走几步跟上羽然。

    羽然踩着月光下的影子,想起两个时辰以前,诉卿还兴高采烈地计划着要领她们第一站去哪里,说哪里有着什么样的美食,有着什么样的风俗。自己一一听着,却并没有应声。

    “刚才少侠还说清晨出发呢,我们如此不告而别,也不知明日他们发现后会怎样。”云鹿走在羽然身边,嘀嘀咕咕地说给羽然听。几日的相处,云鹿从不想接受诉卿随行到希望诉卿相伴。因为,她发现自家小姐也许已经喜欢上了那个突然出现在她们世界中的少侠。虽然相识甚短,可是他几次救她于水火,经历不少。尤其昨天还带着小姐出去整整一日。云鹿只当是这两个本来不会有所交集的人,经历这些后萌生情愫,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如此心狠,什么也不说,漏夜先行了。

    羽然不是没有听到云鹿的话,只是她不想回答。她心里很明白,于自己,于诉卿,他们俩,互相对于互相来讲都是特别的。一个深养王府闺阁,日日规矩束缚,虽习惯,却也希望挣脱开来。一个江湖逍遥自在,只在随性无拘,见惯了许多江湖红尘之女,猛地一见羽然,自觉特殊。可是这份特殊只在初识时才算新鲜,一旦长久地互相拖累,只会把这一点点的好感都拖累没有。与其如此,不如早散。并且……撇下自己是个清白姑娘不好和他一路相伴这一点,他,也似乎已经有了家室。

    “驿站还有多远?”一阵风刮过,羽然紧了紧外袍。

    “转过这个巷子就是了,小姐,您冷不?”

    羽然摇摇头,只想快些走到驿站坐上马车。这样,她就可以快一些离开他了,可以快一点离他远些,省得再过三个时辰他醒来,发现自己不在而追过来。

    “婆婆,我傍晚时定了一辆马车,约好此时来乘,请问准备好了吗?”

    走到驿站的时候,有位老婆婆坐在那里,吃着一个馍,听了云鹿的话并没有马上站起来,咽下口中的食物反问:“留的什么名儿?”

    “羽鹿。”云鹿递给那婆婆一钱银子笑道:“婆婆,您夜里等我们辛苦了,这点钱给您买杯热酒暖身。”

    那婆子接过银钱瞬间变了脸色,笑容满面:“何来的辛苦,姑娘来的不早不晚,我未曾等候许久。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们稍等,我让我女儿给你们拉出来。”说着,她冲里面喊道:“秋喜!还不把人家小姐的马车拉出来?天天躲懒,看你又是作死了!”

    羽然一愣,未料她会对自家女儿如此吆喝,不由得抬头看过去。

    灯光又弱又闪,待女孩儿走近才看清楚。原来是个瞧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粗布衣裳旧的满是补丁,脚上的鞋都磨破了,脚趾若隐若现。再看看脸,虽然面色饥黄,但还是能看出有个几分姿色。

    “娘,请您瞧瞧是这辆不?”女孩目光躲闪,语气谨慎,定是很怕自己的母亲。

    可也怪不得女孩儿怕,这不,女孩什么都没说错做错就遭了两下鞭子。

    “天天这也让我瞧那也让我看,不怕我累瞎了吗?!”婆子从女孩儿手里抢来赶马的鞭子,照着孩子后背就扬了两下。

    女孩抖了抖,连躲都不敢。

    “帮她一帮。”羽然在云鹿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云鹿也早看不过去,只是碍于羽然在场不敢动手,得了她这句话,云鹿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唉?”云鹿胳膊一抬,握住那婆子的手,从中夺来鞭子:“婆婆,这鞭子是给我们赶路用的吧?那我可得拿好了,这一路就靠它了。”

    云鹿抢走鞭子,那婆子并未生气,仍旧笑容满面,给羽然放了一个踩椅于马车旁,弯着腰笑道:“是的是的,二位小姐,请上马车吧。”

    羽然凝眸看了一眼那个叫做秋喜的女孩,不由得心疼。在没有亡府时,羽然也是个做人女儿的,可她锦衣玉食,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兄长亦是不知如何宠爱才好,当时自己只觉幸福,却并不珍惜。眼前的这个女孩与自己相比,着实令人心疼,就像是虹歌的小时候,父亲不疼不爱。她也有着一番姿色,再大些,恐怕真的是另一个虹歌,时时刻刻要被卖入青——/楼。

    “婆婆,我们俩是要出城寻亲的,比较赶时间。可您知道,我是个姑娘家,未曾出过远门。我的这位朋友,也只是来接我,并不熟悉京城。所以可否让您的女儿陪我们走一遭?出城即可,待我们出城,会给您女儿一笔钱让她好生回来的。”

    羽然拉住女孩的手,笑着对婆子说了这一番话。

    婆子自然没有不乐意的,赶忙答应了。

    “那您再给我们一匹马吧,好让秋喜一会儿骑马回来。马儿算我们租的,来,给您钱。”云鹿又给那个婆子一钱银子。

    婆子接过来后,对女儿呵道:“自己去牵匹马吧。”

    秋喜并不知道羽然和云鹿想怎么样,略微有些害怕。但她更害怕自己的母亲,所以略作犹豫后还是去牵了一匹马。

    趁她牵马这一会儿,云鹿问道:“婆婆,驿站换作以往不都是官员用来歇息或物流的地方么,从何时起可以买马购车了?”

    那个婆子收够了钱,似乎可以有问必答似的,立刻回道:“姑娘还真是外地来的?早些年就改了,说来得是五六年前了吧,还是皇上亲命呢。”

    听到皇上二字,羽然浑身一颤,还好婆子只顾说话,并未注意,不然定会觉得奇怪。

    “哦?那都改了五六年了,除了京城,别的驿站也应该可以如此吧?”云鹿继续问着。

    “是呢,只要城镇有驿站,都可如此。姑娘,你竟不知?那你来京时,是如何来的?”婆子随口一问而已,但云鹿和羽然都心虚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云鹿入府很多年,陪羽然一起深养闺阁,不知道这些变化。今日一问,不过是想确保以后的路程好走罢了,谁知被婆子一反问,假话竟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圆过去了。

    “娘,我可以用这匹马吧?”秋喜牵了一匹又瘦又小的马出来,显然是不敢牵一匹成年壮马。

    “就这么去吧,送完小姐们给我赶紧回来,敢出去玩儿看我不打死你。”

    秋喜连连点头,胆怯地望了一眼羽然。

    羽然也是着急走的,刚才被婆子问了话没能答上,心下发慌,只想快些走。这不,一看秋喜准备好后,招呼都不打,直接上了马车。

    云鹿也跳上去,问了羽然一句坐好没有后,就驾马而走。

    “秋喜,你给我机灵点,有了赏钱回来全都给我交出来,记住没有?”婆子凑到秋喜马下,嘀咕着。

    秋喜点头应好,呵了马儿一声,追随羽然而去。

    夜寂无声,秋喜一直领着羽然她们要走城门。

    “秋喜姑娘,你停一下。”云鹿高声叫着秋喜,她们是逃亡,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城门,若是被人拦下后顺利过关还好,但凡有个差池就完了。

    秋喜拉住马,转回身问:“请问小姐您有何事?”

    羽然撩开帘子,四下看了看,是个僻静地方没有别人后才走下马车。

    “秋喜姑娘,我们并不是真想让你送我们出城,只是觉得你可怜。”羽然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秋喜。云鹿在她身后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包裹,也追了过来。

    羽然驻足于秋喜马下,对她伸手说:“下马吧,我帮你看看伤。”

    秋喜从未被人如此关心过,当下眼眶就红了,急忙跳下马,对羽然说:“多谢小姐关心,秋喜定会记得小姐的恩德。”

    “我不是为此,只是觉得你可怜。”羽然从云鹿的包裹里拿出一瓶药,将秋喜的袖口卷起来,果然看到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疤,叹道:“不出我所料,你身上的伤,不止是今夜背上那两下。这瓶药治疗伤口有奇效,你留着吧,以后受伤记得上药,不然可是要作疤的,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可不能留下什么不好。”

    秋喜见羽然对她这么好,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她不是你娘吗?怎的如此狠毒?”云鹿看着心疼,愤恨地说着。

    秋喜摇头,回道:“她不是我亲娘,我是被她买下来的。我亲娘是杜学士家的管家娘子,我爹是个小药商,我还有一个哥哥。我跟娘一起在杜学士家里做活,哥哥和跌一起经营药铺。可是后来我娘犯了错,连累了爹爹还有我们兄妹,我当时就被卖出了府,再也没有机会得知府里的消息……也,也不知哥哥和爹娘怎么样了……”秋喜话没说完,就哭的接不上气儿。

    “莫要再哭了,你若这般伤心,你亲娘知道了也会难过的。难得名喜,就让自己活得欢喜点儿吧。秋喜,这是一点碎银子,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吧。如果真活不下去了,就去梦归楼当杂役吧。到时候你就说出你的身世,专找年阔,想着他一定会让你在那里的。”

    秋喜哭着跪下,嘴里直念:“秋喜今日能遇到小姐,定是上辈子积了德了。小姐放心,日后若有机会,秋喜如能相助,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羽然吓了一跳,急忙说:“快起来!云鹿,你快扶她起来。”

    云鹿蹲下身,把秋喜扶了起来。

    “好了,莫要哭了。如果回去晚了,那婆子又要打你了,这钱你拿好。”羽然把秋喜的手摊开,把钱袋放了上去。

    “小姐,钱我不能拿。我知小姐菩萨心,可这钱拿回去也是给了我娘,她不会让我有钱的。”

    云鹿闻言,回道:“那你更要拿着了,不然你一点儿钱都没有拿回去,不更得挨打?”

    秋喜心知如此定会被打,也有些怕,又哭了起来。

    “那你拿着这一钱银子回去,就说是我们给你的吧。”羽然走近她,替她擦干眼泪,拿了一钱银子放在她手里。

    “谢小姐。”秋喜握紧银子,又要跪下。

    羽然赶忙拦住她,笑道:“你不要再跪了,这路上都是石子儿,回头膝盖再坏了。你回去吧,我们也该赶路了。”

    秋喜点点头,对羽然行了一礼后翻身上马,泪眼模糊地看了一眼羽然,说道:“小姐,您一路平安。”

    “接你吉言了,走吧。”羽然侧头一笑,挥挥手,以示告别。

    秋喜不想耽误羽然的时间,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夜色下,马蹄声越来越远,云鹿知道秋喜可怜,但她夜不明白为何小姐突然管了起来,不由得问了句:“小姐,她虽可怜,但您也不用对她这样好吧?把她领来,万一露了行踪怎么办?”

    羽然望着秋喜离开的方向,回答说:“我只是觉得她可怜,生怕她又是另一个虹歌罢了。”

    夜无声。

    珍惜错过,错过未惜,指间流水,再难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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